未央金屋赋--天娇-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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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啊,意外!袁盎不无恶意地想:在他忧愤交加、百思不得出路的当口,没想到陈午会送给他如此一个好机会——而且是内外结好,名、利、双、收!
低低地,袁盎笑了,笑得万分开怀:重登禄位之后做一段时间,然后就辞官回家。这样,就算给自己的仕途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为袁家子弟以后入仕做官,留下足够的资本和铺垫。
“袁公,袁公……”步行中的袁盎,忽然听到街那边有人呼唤。
隔着车马川流的街道望去,街对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由一中年男子搀扶着,正向袁盎行礼。两人的相貌很相似,显然是血亲;老人手中,赫然是一柄装饰炫目的长拐杖。
‘陈氏?这对父子,可真是急啊!’袁盎向侧迈出一步,做出避不受礼的谦虚姿态。
长拐杖上的特殊纹路和装饰,袁盎认识,那是先帝赐给天下长者的‘王杖’!专打官员不法、贵人失礼的!!当年他还是在职高官的时候,就得避让七分;如今他是‘白身’,就更甭提了。
陈氏老人手持王杖,目光迷茫地站立着。他的儿子叫过仆人照顾父亲,自己则东躲西蹿地跑过街道,向袁盎行礼问道:“袁公,袁公,敢问……”
“成矣……”袁公淡淡回答:“为天使,往赴三越之地。”
“三……三越?”陈家子喜出望外;满口道谢着,回身向父亲报喜去了。
袁盎在这边,有滋有味地看着陈家儿子连蹦带跳地挤过车流,冲回对面;看着做儿子的指手画脚向父亲报告;看着当街的父子俩,欢天喜抱在一起;看着陈氏老人又一次向自己方向施礼。
‘啧,陈午还真是讨人嫌啊!’袁盎耸耸肩,再度摆出最谦虚的态度,恭恭敬敬回礼;边做,边安慰自己:好歹看在这对父子送来的那么多黄金美玉份上,多回几次礼也是值得的^_^
对面的老人家呈乐不可支状,大吵大嚷地吩咐儿子:“吾儿呀,置酒,置酒,今宵摆宴!合族同庆……”嫌不过瘾,陈老翁竟一步跨进车流,挥着他那柄长杖,迎风——当街——起舞?
即使见多识广,袁盎还是被惊到了:上帝,这可是长安城最繁忙的街道啊!
只见陈氏老人明明老眼昏花,却无所顾忌到处横冲直撞;逆着车流的方向一面转着圈,一边大笑大叫:“快哉呀!快哉!”他的儿子老神在在,领着仆从紧随父亲,一旁保护。
马嘶,人叫;磕到,碰到——街道上的车流和马队,当即陷入一片混乱。
几个马夫或车主,要么伸出头开骂,要么亲身跳下来想将这几个引发交通堵塞的捣乱分子拿去见官。然而,当目光触及‘王杖’,所有的谩骂和行动虎头蛇尾,消声匿迹!
“王杖老!”袁盎浅浅地一笑,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悠悠然欣赏起这出别出心裁的街景:比蜗牛还慢的马车,敢怒不敢言的骑士,逆向起舞的白发老人,炫目的王杖,视而不见的巡查军队,指指点点的行人……还有,长安城浓绿的树荫和如火的夏花^_^
16…07 皇帝舅舅
锦绣交辉的红色纱绡上,铺满了缠枝的石榴花、石榴果和鸾凤。纱绡被的中间高高隆起,鼓成一个看上去很喜气的——包包。
“阿娇……”
包包,一动不动。
“阿娇呀……”好几个声音,汇在一起呼唤。
包包非但不张开,还往里缩了缩。
“阿娇乖呀……”声音更软更柔,充满了怜惜和温暖。
喜包摇、摇,还是没开。
薄皇后、长公主、城阳王后、贾夫人,四个大人面面相顾,无言——强不得,逼不得,劝不成,该拿这发脾气的小翁主怎么办?
束手无策( ⊙ o ⊙)啊!
·
外间传来通报,天子和太后回来了。城阳王后慌忙行礼告退——作为臣妻,她是不能和天子共处一室的。
不管几个女眷的敬礼,皇太后一进第一句话就急急问:“阿娇进食否?”
长公主拉住母亲,哀叹:“阿母,阿娇……委屈呀!”果不其然,对馆陶长公主来说,错处永远是别人的,绝不会是自家女儿的。
想到孙女背股摸上去又烫又肿的触感,窦太后的鼻子一酸:原来都是柔嫩细腻、如玉如脂的!她怀里精心呵护大的阿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
“阿娇……”窦太后谈向前,想抱抱孙女;没想到却被天子拦住了:“陛下?”
天子捏捏母亲的手臂暗示,移步到榻边,对着纱绡被包包:“阿娇,阿娇?”
包包动了动——有反应。
天子故意发出不悦的话音:“阿娇不见阿大,阿大去矣……”
包包摇摇,晃晃,终于开放:“阿大……”
湿漉漉的大眼,红通通的小鼻头,乱蓬蓬的头发……天子暗叹一声,向侄女张开双臂。
阿娇滚进皇帝舅舅怀里,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落:“呜呜,阿大,呜……”
“噢,阿娇,不哭……”天子调整一下小女孩的坐姿,小心避开伤处,拍抚侄女的后背安慰着。
长公主搀母亲坐下,眼圈又红了:“母后。”窦太后默默握住爱女的手。
“阿大,裾服……二母赠……”这是指她的漂亮新衣服。浅黄色的曲裾,是薄皇后亲自缝制的。
“阿娇,无忧,无忧,二母为汝新置。”薄皇后听到,好一阵感动。小侄女的衣服几十箱,件件精美。能记挂这身夏装,可见是把她这个舅母放心上了。
“阿大,呜,玉兰……”
天子想起不久前,确赐过阿娇一枚羊脂玉的白玉兰雕件。皇帝微微蹙额:那块羊脂玉少见的通透光润,再找一个倒不容易。
长公主“呦”了一声,急急从外间拿进只匣子;里面,白玉兰赫然完好无损!皇姐懊恼地解释:内府送回来的。阿娇前面没说在意这个,她就随手收了没想起说——手钏虽然散架子了,可幸白玉兰没碰到。
“阿大,珠囊……”
贾夫人在一边,不无遗憾地告知:海珠囊损坏比较严重。不过内府工匠的头儿保证,一定能修缮好;就是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
阿娇扁扁小嘴,随即问出:“阿大,胡亥……”
“胡亥,太医处就医。”长公主回答女儿。
馆陶翁主很关心宠物的情况:“何如?”
“阿娇,阿娇,胡亥在呢!”碰巧在此时,平度公主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她的后面跟着窦绾和刘彻,还有两个两个抬方案的内官。
方案上,胡亥胖胖兔四肢大开,毛茸茸的白肚皮向上,一动不动仰躺着——横看,竖看,都是为主尽忠,呜呼哀哉了。
“哇……阿大,呜呜……”阿娇一看,一头扎进天子怀里,大哭。
长公主忙不迭去安抚她的宝贝,抽空瞪小家伙们一眼:不行了还带回来干嘛?真没眼力见儿。
“咕……”窦绾吓得一声不敢吭,平度小公主站在那里傻眼。只有刘彻比较机灵,窜上去捅捅胖胖兔的肚皮,向姑妈和父皇陈清说:“没死,父皇、姑母。阿娇,胡亥没死!”
阿娇从舅父怀里探出头,提心吊胆看:胖胖兔在胶东王的严重骚扰下,划拉一下腿脚,再划拉一下,最后干脆翻个身,改成趴着^_^
“呼……”所有在场的人不知不觉都松了口气:还好,是活的;真不敢想象这兔子有个好歹,小翁主会哭成什么样子。
“彻……”天子挑起眉,疑惑地问儿子:胖兔子虽然活着,但并不正常。兔子不是夜行性动物,不会大白天的就昏昏欲睡。
“太医,哦,医者喂食胡亥酒糟。”胶东王向父亲解释:“用以……止痛。”
“痛?”阿娇一听,大惊失色:“胡亥伤何处?”说着就打算扑过去看。
天子却抱住,不让:“阿娇,少待!”目光转向刚才抬方案的内官——这两个不是普通宦官,是带官职的宫内官员。医疗的事很复杂,小孩子说不清楚的,还是问成人的好。
内官中年长的那个站出来回话:“启禀陛下:胡亥兔伤于左腿。医者恐其疼痛难当,踢动之下伤上加伤,故而喂之以酒糟止痛。”
胶东王刘彻撅撅嘴,很不乐意被一个宦官抢去话头,硬生生□来道:“医者曰:照拂得当,旬月痊愈。”
阿娇这下放心了:“哦,善!”她这里会照顾的人,多多;胖胖兔,一定能痊愈的^_^
“嗯,翠鸟……呜,阿大!”娇娇翁主小嘴一扁,可怜兮兮拉住大舅舅:旧爱仍在,可新欢没了!怎么算,都是损失巨大啊。
出众人意料之外,刘启陛下并没有为侄女包揽此事的意思。天子只是抚摸着小女孩的头,温言宽慰:“得之,泰然;失之,淡然;阿娇,顺其自然尔。”
“得之,泰然;失之,淡然;顺其自然尔。得之,泰然;失之,淡然;顺其自然尔。哦,阿大,唯唯。”陈娇跟着念,懵懵懂懂;只迷迷糊糊明白,她的天子舅舅这回是不会派人帮她抓翠鸟了。
虽说有点泄气,小阿娇倒也绝不耍赖强求,和以前一样很爽快就过去了。天子旁观之余,由衷地欢喜——侄女这点,真的很得他心。
其他小孩子都很失望。刘彻皇子在背后戳戳平度,示意异母姐姐向父皇申请;平度公主几乎照着做了,被窦表姐扯住没来得及张口——窦贵女是这里最怕天子的一个,宁可回头被胶东王记恨,也不愿意引起皇帝陛下的注意╮(╯﹏╰)╭
薄皇后和贾夫人的表情有些诧然。倒是窦太后和长公主母女从头到底泰然自若,毫不见异色:军队和官吏,都是‘国之重器’;轻易使用,兴师动众只为给小女孩弄只小鸟——这不是‘为君之道’,反过来对阿娇的名声也不好。
几个大人叫过侍女,捧上热水、丝巾、角梳等物,为陈娇小贵女打扮。阿娇由着宫女们服侍梳洗,半路想起,问一路忘问凶犯了:“阿大,大母,阿母,歹徒呢?”
长公主眼皮子都不眨,轻描淡写道:“远逐,驱离长安。”薄皇后和贾夫人端庄地垂目,似乎坐席上发生了某种奇迹,必须全心全意对待——对那位曾经的皇家贵婿,宫中之人全部坚守三缄其口的默契。
‘远逐?只有远逐?’娇娇翁主不满,极其不满:“阿大!大母!!”
“以阿娇之意,”天子很有趣地问:“当何如处置?”
“枭首!”馆陶翁主想都没想。
贾夫人惊叫半声:“呀……!”后半声被长公主锐利的目光顶住,咽回喉咙。
“腰斩!”看看贾夫人惊愕的脸,小陈娇想了想,小手攥成拳头。
薄皇后无声地捂住胸口,很安静,很安静。
“车裂!”想想还是不解恨,娇娇翁主推开给她梳头的宫女,挥舞着两只小拳头。
窦太后长公主眯眯带笑;薄皇后和贾夫人目瞪口呆。皇宫里的侍从不亏训练有素,个个和聋子没两样——面部表情是空白。
“阿娇,阿娇呀……”天子出声,打断了小侄女兴冲冲的话头——再由着她说下去,就太惊世骇俗了。
天子用最和蔼的语气,循循善诱:“阿娇可知,世间何事最苦?”
“车裂……”娇娇翁主想想,又否认了:“哦不,乃凌迟,阿大。”
‘这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些刑名的?阿母阿姊会教这些?’皇帝望望母亲姐姐,否决了这个念头。那两位也正满面疑惑地看阿娇呢!
视线掠过妻妾,再扫过呆呆的表姐妹俩,最后停在看上去再自然不过的小刘彻身上,天子微微勾起了唇角——小儿子纯真无邪的表情是没问题,可惜被飘忽不定的眸光泄露了真相。
‘可他又是打哪知道这些刑名的?嗯,回头找那个狡猾的小家伙。’刘启陛下定定神,对侄女说:“皆非也。”
阿娇大眼亮晶晶,求知若渴:“咦?何?”
天子:“有生不能,求死不得。”那边,小刘彻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
“有生不能,求死不得?”陈娇继续看着舅父兼恩师,不太理解。
“然,”天子把梳洗停当的侄女招到身边坐下:“吾遣陈午之越地。阿娇,知蚊蚋乎?”
“蚊蚋?知之,知之。”娇娇翁主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上个月某天,她在宫苑里玩的时候,被树丛里的蚊子叮了一口,肿起个红痘痘。挠了痛,不挠痒,可难受了!那天,阿母十分生气,把所有随伺的宫人都罚啦!!
“‘越’乃卑湿之地,一年四季,蚊蚋滋生不息;万万千千,多不胜数,叮咬吸血……”到这里,天子停了口——有些话,‘不说’比‘说了’效果更好^_^
“啊……”果然,小陈娇的脑海里很自动地浮现出‘歹徒陈午被成群结团、密密匝匝蚊虫围攻,全身叮无数痘痘,痒痛难当’的美妙画面。
绽开一脸纯洁欢乐的笑,阿娇投进敬爱的天子舅父怀里,甜甜叫:“阿大,阿大!”
她就知道,她的皇帝舅舅最有办法了——欧——耶!
16…08 大汉五好家庭之父子 赠别
馆陶长公主刘嫖的官邸,是一座优雅富丽的……半成品宅院。
大汉最显贵帝女、皇帝唯一同胞姐姐的家,堂皇华美是必然的。但因为种种原因,这座官邸从兴建伊始就波折不断,修修、停停、改改……造成到今日,室内装修和园林景致仍然没能真正完工。所以,长公主邸唯二的两位长住小主人,现在是合住在一座偏院之中。
‘偏院’,顾名思义,就是不处在宅邸中轴线上的院落。这和传统宗法制的尊卑之念有关,于院子本身的精致度和舒适度无关^_^
“咔……唰……”又来了。
“阿硕,上遣侯父之越地,南越、闽越、东海三国荒蛮僻远……”堂邑侯爵位的法定继承人,脸色很不好:“此一行,非数年不得归矣!”
“咔……唰……”短剑在水中一荡,陈二公子迎着光亮审视剑锋;摇摇头,接着磨。
“阿硕,天气暑热,阿父带伤远行。途中缺医少药,一旦伤情恶化……”到这里,陈须顿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咔……唰……”再看看剑刃,陈硕这次满意了;掏出块崭新的丝帕细细擦拭。
“阿硕!”陈须拉住弟弟,很有些恼火:怎么老不搭理自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