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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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盯着那隐在树丛中的背影,脸色阴沉。
谷雨未以为自己的日子可以这么麻木地过下去。但是,她错了,不是她想不听就可以不听的,不是她想不理就可以不理的。她想上岸,却总会有人把她莫名其妙地推到那个旋涡里。
周四她在讲课,听外面有些吵,她也没在意,继续讲。学生们的注意力却由枯燥的课堂内容转到外面去,不一会儿,便在下面交头接耳,课堂里嗡嗡声一片,有的学生公然站起来往窗外看。
正好下课铃响,她说声下课,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她收拾书,一出教学楼,哗的涌上一群人,把谷雨未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有人拿着话筒和录音笔上来,“谷小姐,据说遗嘱是您亲自公布的,请问您对此事是否确认?”
谷雨未傻了。
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周围的闪光灯咔嚓咔嚓的不断地响,“谷小姐,您是电子科大的教师,一直在杉城。您和正谷前董事长谷正雄先生是不是经常见面?”
“谷小姐,正谷刚公布了利好的年报,您却选择这个时候来公开遗嘱的复印件,请问您是如何考虑的?”
“谷小姐……”
谷雨未的头嗡嗡的。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关注正谷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开遗嘱的复印件了?
“我……”她要张嘴,一看前面那一堆人,她又把嘴闭上,低头往人群外挤。
记者继续追问不休,她只好停下脚步,“各位,认错人了,那个不是我。”
一位小个子记者抢先问:“如果是这样,谷正雄老先生和您母亲的照片,怎么解释?”
照片?谷雨未的眼前倏地黑了。
鹿鸣,你还真绝。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晒着,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不远处的楼中,甚至是路边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保安奉命结队来赶,哪里都是声音,乱哄哄的。
她的眼前只有人头、不断张动的嘴和白得刺眼的阳光。她晃晃悠悠的要倒,有人从斜地里挤进来扶起她,然后是清脆的斥责声,“有完没完啊你们?人都晕过去了!”
是林潇娜。她最后的一点意识消失了,倒了下去。
谷雨未在医院醒来之后,一言不发。林潇娜怎么逗她,她都不肯说话,把林潇娜急得去拍她的脸,“妞儿,你怎么啦?”
谷雨未忽然撩开被子下床,把林潇娜吓了一跳,“雨未,你怎么了?你干吗去?”
谷雨未头也不回地出门,林潇娜跟在后面,抱着她的外套和东西,一面追,一面喊:“雨未!雨未!”
林潇娜终于追上了她,“雨未,你干什么去?”
谷雨未从她手中拿过外套和包,并不看她,“我去找个人,你先回去。”然后推了林潇娜一把,自己跳上刚好停下的出租车,林潇娜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
通途大厦的大堂,谷雨未不顾保安的阻拦,就要往里闯,把小保安急得,“小姐,您别难为我,没有通报,是不能进去的。”一面用步话机通知其他同事。
谷雨未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找鹿鸣问一问,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几只胳膊拉住她,往后扯,她疯了一样地甩开。门禁通道的挡板是有机玻璃做的,在最后一次甩开保安的时候,她真像疯了,一脚踹向那玻璃,随着哗啦的响声,谷雨未用尽全力地嘶叫,“鹿鸣,你出来!你出来!”
三十三层的办公室里,鹿鸣站在窗前,一动未动。桌上的电话一直在响,他不接。
门轻轻地被人敲响,他没说话,门轻轻地开了,然后又轻轻地关上。
楼下的保安队长正急得直搓手,忽然电话响了,他如获至宝,“是我,黎助理……是……是……是……我会注意。”
挂了电话,立刻拿起步话机,“全体保安注意,去门禁那里把那个女人给我拖进保安室。注意,别伤了她。务必拖进来,务必不能伤她!”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响,鹿鸣冷漠地问:“怎么样了?”
“鹿总,人现在在保安室,没有受伤。就是……”黎旭斟酌了下字眼,“情绪不大好。”
鹿鸣略一点头,并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黎旭略略等了一下,又轻轻地掩上门出去了。
夜幕降临,华灯骤起,西方的红云给城市增添了一层动人的光辉。路边树木模糊了面孔,只剩下不清晰的轮廓。慢慢的,夜色浓了,车河越聚越长,与街两边的楼宇点点的灯光相互辉映,通途大厦顶楼的灯光,也汇在其中。
办公室里的鹿鸣静静地坐着,还是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散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想着什么。
街上的车河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淡,城市里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通途大厦保安室的门被人推开,正百无聊赖的小保安一见来人,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鹿总。”
“人呢?”鹿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里间。”小保安赶紧抓起钥匙,“钥匙在这里。”
鹿鸣略一扬下巴,小保安跑步上去把锁打开,然后站在旁边。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鹿鸣的手在门把上搁了会儿,才轻轻扭开。
一个人像豹子一样冲了过来,胸口被撞了一下,然后是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手扶着门站着,一动不动,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拦。
“鹿鸣,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疯狂地捶着他,嗓子嘶哑,夹着哭声,让人动容。
这声音让鹿鸣皱了下眉,他抓住她的拳,看着她的眼睛,“不是我。”
“你撒谎!”谷雨未丢开他,“你还是不是男人?不是你是谁?还有谁?还有谁知道?!敢做不敢当,我都说放弃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泪水在她脸上四溢,头发被黏在脸上,鹿鸣倒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不是我。”
“鹿鸣,你去死!”谷雨未已经丧失理智,她不知道该怎样去恨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我说过,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知道?难道是我自己?”
“就我一个人知道吗?展一鹏不知道吗?”
“哈,鹿鸣,你这谎话未免不高明,展一鹏,”她冷笑了下,“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卑劣?”
“我卑劣?”他冷冷地反问。
“说你卑劣怎么了?”谷雨未仰着头,毫不示弱地迎上去。“鹿鸣,你不光卑劣,你还窝囊,只会用这种揭人隐私的下三烂的手段!”
鹿鸣抓住她的手用了力道,“谷雨未,你不要乱说话。”
“说了又怎么样?你做得,我便说不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说到最后,谷雨未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喊了起来。
鹿鸣的牙咬得咯咯响,他盯着她的眼睛,“你就相信展一鹏,不相信我,是吧?”
“你根本就是禽兽,没有脑袋的人才相信你这个禽兽。”
鹿鸣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伤心、失望、恼恨的情绪,但很快一闪而过。他的口气恢复清淡冷静,手也松开,“是又如何?”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又发疯地捶着他。
“谷雨未,既然你这么恨我,两条路。一条是任由我把你整死,另一条是你杀了我。你选一条。”
“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仍旧在发疯。
鹿鸣嘲弄地说:“你说一万遍你恨我又有什么用?除了让你的嗓子越来越坏,还能如何?”
谷雨未呆了一会儿,突然踮起脚,伸手去掐鹿鸣的脖子。
鹿鸣没料到她会这样,冷不防地让她一掐,便下意识地推了她一下,没想到谷雨未哭闹了大半天,又没吃东西,体力已经耗尽,本来就虚,伸手去掐他时,脚下是浮的,让他一推,人便往后退了几步,倒了下去。
后面是床头柜,上面放了一个暖水瓶,她往后一倒,刚好碰倒了那个暖水瓶,滚烫的热水哗的就流了出来。
谷雨未惨叫一声,鹿鸣抢步上前,一把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怎么样?”看向她的右胳膊,那里已经红肿一片。
疼痛压倒了谷雨未脑子里的所有想法,她咬着嘴唇,痛苦集于眉间。鹿鸣抱起她,踢开门,“快来车!”
一路上,鹿鸣让谷雨未横躺在自己怀里,左手小心地端着她的右腋窝。谷雨未不断地呻吟,抱着她的手已经感觉到湿湿的汗意,鹿鸣一直紧闭着的嘴开了口,“再快点儿。”
谷雨未咬着牙想去推他,他低下头冷冷地说:“还推什么?还没折腾够吗?要折腾,也别在我面前折腾。”
车子风驰电掣般地驶入医院,鹿鸣从车上跳下来,直奔急诊室,身后的司机嘴巴张得半天没合上,然后自言自语,“谁啊这是,这么重要?”
折腾进病房,已经将近半夜。右胳膊上的皮像被撕扯下来一样,疼得她只咬牙。终于,在医生又一次进来后,她哀求,“大夫,能不能给我服点麻醉剂?”
医生看了眼抱着胳膊倚着窗台站立的鹿鸣,讪讪的没有说话。鹿鸣口中淡漠道:“忍着吧。已经够笨的了,再用那东西,只会更笨。疼了这一次,也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不要瞎胡闹。”
疼痛让谷雨未顾不上顶嘴,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躺着。
门关上了,鹿鸣走到床前。那条白玉一样的胳膊如今面目全非,鹿鸣凝视了一下,忽然问:“想吃什么?”
谷雨未别过头不吭声。“别赌气,折腾了这半天,要闹也要吃了东西再接着闹。”
谷雨未还是不吱声,就听鹿鸣在打电话,“找人送碗汤来……不营业?那这样吧,你让你老婆做一顿饭你送来……不管是什么,赶紧送来就行,下个月我多发你一个月工资。”
他回过身,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走。”谷雨未已经疼得满头汗。
“对不起,恕难从命。”
“我不想看见你。”
“但我想看见你。”
两个人一句对一句,谷雨未的声音里带着疼痛的颤,鹿鸣的声音里带着坚决的冷。谷雨未还要再开口,鹿鸣先行截住,“建议你不要说话,耗费体力,会让伤口更疼。”
是的,疼,很疼,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伤,很疼。她想睡,但睡不着。所以,她清晰地听到鹿鸣起身、开门,复又开门的声音。
她依旧闭着眼,感觉到他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厌烦地一动,他的手立即拿开,“既然没睡,就起来吃东西。”
她不想吃,但粥的香气飘了过来。中午、晚上都没吃,让这香气一勾引,她真的饿了,越饿就越忍不住,好像饿得马上就要化掉一下。
鹿鸣帮她把床摇起来,又回身端过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舀起一勺,她顺从地张开嘴。
“哎哟!”她轻叫了一声,着了恼,“你没喂过人啊?这么烫,怎么吃?”
鹿鸣搅动着粥,又冷又恨又嘲讽地说:“为什么这次没看出来我是故意的?”再舀的时候,却只舀了一点儿,轻轻的吹了几下,才送到她嘴里。
这么吃了一会儿,谷雨未又忍不住了,“你多舀点儿,吃了这半天,还是饿的。”香甜的粥越吃越想吃,偏偏每次只是一点儿,越吃越饿。
鹿鸣冷哼一声,“那我多舀些,我先尝尝,不烫了再给你吃。”
谷雨未鼓着嘴不说话,病房里只有勺子碰保温桶的声音,氤氲的粥气使房间里有了点温暖的感觉,胃里的舒服暂时压倒了胳膊上的疼痛。
谷雨未吃饱,重新倒在床上。鹿鸣看了看保温桶底,微微犹豫了下,把剩下的残粥三两口吃完,再过去看时,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谷雨未很安静,胳膊的疼痛使她的眉毛仍然微微皱着,让她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痛苦。或许是哭喊的原因,嘴唇有些干。干涸的泪痕交错在脸上,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恨。鹿鸣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捏她的脸,手伸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启明星亮了起来,街灯次第熄灭,鹿鸣最后一次摸了下她的头,温温的,没有发烧的迹象。
谷雨未醒来时阳光已经很亮,胳膊上的疼痛提醒了她昨晚的一切。她想起身,一个陌生的男人过来,“你醒了?”
谷雨未皱眉,“你是……”眉眼有些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鹿总让我来的。”那人连忙解释。谷雨未想了起来,是昨天那个小保安。
“他呢?”
“鹿总走了。”小保安回答后立刻说,“鹿总让您出院。”
“出院?”她重复了下,小保安似乎让昨天她那执拗劲儿给吓怕了,立刻说:“是鹿总说的。让我们办好出院,然后把您送到他说的一个地方。”
谷雨未听了后面这句,重新躺下来,“我不去。”
小保安像背台词似的,“鹿总说,如果您不肯,让我们和您说,医院里要求安静,不能为您一个人而打扰了其他病人的安静。”
谷雨未听得懂鹿鸣的话。他的意思是记者可能会追到这里,她刚要说她要回自己家,又想起自己的家里恐怕也不得安生。更何况,眼下这个样子,除非她赖在医院不肯出门,否则以鹿鸣的个性,他想让她去哪里,必定会有办法让她去。现在这个局面,再闹显然无益。
车子在一栋房子前停下。她不陌生,是鹿鸣的家里。
鹿鸣不声不响地带她上楼,到了卧室,他平心静气地说:“把外衣脱了。”
谷雨未下意识地捂了下自己的衣襟,鹿鸣面带讥讽,“布料摩擦烫伤的地方容易感染。”
她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四周,鹿鸣扔了两件衣服过来,“在屋里穿这个吧。”
是两件吊带睡衣。
“我不穿。”
“为什么?”
谷雨未咬了咬嘴唇,想了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冷。”
“屋里有空调。”
谷雨未还是不动,他讽刺的语调又加了句,“放心,我对一只胳膊的独臂女人没有兴趣。”
谷雨未没了主意,她不想换,可是他说的也有道理。出院的时候,她还担心换衣服不方便,没想到小保安拿了件一看就是鹿鸣的背心说,鹿总有吩咐,病号服不用脱,直接套上外套就好。
她磨蹭了一会儿,“那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