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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

清风散尽往事如烟灭.续-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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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安仰望天空,暗暗发问:“妈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指引着哥哥他们去寻找新的家园?”不管在哪里,她和哥哥好好活着,他们的孩子好好活着,爸爸妈妈就活着。

  往事如烟

  紫禁城,慈宁宫。宫女太监们小心地放轻脚步,放低声音,尽量不弄出声音,打扰太后午睡。
  太后钮祜禄氏微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年纪大了,觉少,她只是想要清静清静,放任自己回到过去的岁月,神游一番。
  她出生时,阿玛请人为她算命。那位先生说她将是日边红云。阿玛大喜,为她起名初云。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也没人知道了。如今,天下人都只知道她是“太后老佛爷”,乾隆皇帝生母。
  满人家的女儿照例要选秀,一旦被选上,到了皇上身边,可不就是“日边云”?钮祜禄氏是满洲大族,阿玛官职不高,却有几门显赫的亲戚,是康熙爷的孝昭皇后和温僖贵妃的堂兄弟。这样的身世,加上一点机缘,成为“日边红云”并非不可能。阿玛希望她之后出生的妹妹也有一样的运气,除了初云,还有二云,三云。能够光耀门楣的日边云,越多越好。
  她还是小姑娘初云的时候,家中不是十分宽裕,为了日边红云的预言,倒是从来不短少她什么,还让她念了点书认得几个字。因她喜欢做针线的湄娘,还把湄娘调来服侍她。
  湄娘是嘉兴人,有江南女子的清秀温柔,说话总是轻声细气,不但做得一手好针线,还包得一手好粽子,会唱许多江南小曲。她最喜欢坐在湄娘身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飞舞,听着她讲述那梦幻烟雨的江南,时而悠悠地唱个小曲。她跟着学舌,久而久之,也学会了几支曲子,甚至说话也带上了一点绵软的口音。
  那一回,跟着额娘去北京城里走亲戚。亲戚家的高门大院在什刹海边上。穷亲戚不要指望贵亲戚热情接待。额娘陪着他们太太奶奶们说话,她惦记着来时看见的那一片湖水,见没什么人在意她,悄悄地从进来的边门溜了出去,跑到什刹海边。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片水,岸上杨柳依依,亭台错落,远处的水上有荷花,有小船。下雨的时候,陇起一层水雾,就同湄娘念念不忘的雨湖没两样了吧?日头有点晒,她找了树荫下水边一块大石坐下,有些迷醉望着,想着湄娘的说辞,在脑中勾勒着这片海子一年四季的美丽,不知不觉地哼起湄娘常唱的几首曲子。
  她至今还记得,为了见贵亲戚,她那日穿了套簇新的薄绸衣裳,水红色上衣,袖口领口绣了银色花纹,月白的裤脚绣了一圈淡红色的小花,淡绿的叶子,连鞋也是相配的。湄娘花了许多心思,用了半个多月才做好。那大概是她这辈子穿过的第一套簇新的好衣服,很合身。额娘和湄娘见了,都很高兴,说她是大姑娘了,过几年就该选秀,也该开始打扮打扮。
  怕把新衣服弄脏,她特地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又用帕子小心地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现在想来,那样一个女孩儿坐在海子边上树荫下,哼着曲子,应该是容易引人注意的。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就不怕被人抓住?”身旁不远响起含笑的男声,落到她耳中有如惊雷,本能地想站起身逃跑,忘了正坐在水边石上,一头向湖里栽下去。
  惊恐中,斜地里伸过一只胳膊将她揽住,捞了起来,耳边是那人的戏谑:“知道怕了?还想水遁不成?”
  她又羞又怕,面红耳赤,拼命低着头。那人好笑道:“怎不说话?舌头被猫儿咬了?”
  她慌张极了,脑中空荡荡的,却突然脚踏实地。那人放开她,退开几步,声音突然变得冷淡平板:“对不住,认错人了。”
  她惊愕地抬头,入眼的是漆黑冷淡的星目,挺直略长的鼻梁,紧抿的嘴角带了几丝恼意,锦衣华服,气度不凡。她有些瑟缩害怕,自觉做了件极大的错事,冒犯了这位贵公子,腿脚发软,一颗心却止不住地狂跳起来,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喜悦和向往。
  他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皱着眉望望还在发愣发呆的她,走了回来:“你叫什么?是谁家的女儿?”
  她不能思想,压根没想到会有什么后果,有问有答,结结巴巴,老老实实照实全说了。
  他的眉头一直皱着,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听完:“快回去吧,女儿家别乱跑。”
  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点点头,顺着来路往回走。走到巷口,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一直看着他走到马车前,上了车,马车走远拐了个弯不见了。
  那以后白天黑夜,闭上眼,她常常会看见那双眼睛那张脸,想着他那些话。他是谁?他认错人了,把她认作了什么人呢?先前语含笑意,那般温柔亲昵,后来冷淡中带着恼火,看他样子冷情孤僻,对着什么样的人才会随和开心?
  半年后,宫里传出德妃旨意,把她指给四阿哥为格格。阿玛很失望,遗憾她年纪还小,就被指婚,失去了进宫的机会。太子早定,四阿哥不大可能会是下一个中天日。好在阿玛并不是死心眼,转念一想,虽然只是格格,入了皇子府,就是皇家人,也算到了日边,算命先生的话也算应了。将来的事,全在机缘,谁又说得清?倒是担心四阿哥出名地严厉,恐怕她进门后日子不好过,再三嘱咐她要老实要本分。
  她也有些难过,那位不知名的贵公子去而复返,问了她的姓名出身,私心里,她也幻想过他会不会找上门来,会不会来提亲?他们家在保定,他是京城贵公子,就是想再见一面,再被他认错一次,也是不可能。半年过去,她就要嫁给冷面冷心的四阿哥,这辈子再也无缘。
  新婚夜,她的心情紧张而沮丧,却在盖头被挑开,见到那张淡淡的冷脸的刹那,欢喜得象是飞上了云霄。是他!他就是四阿哥!四阿哥就是他!欢喜之后,是羞涩,他还记得她么?是不是因为那次偶遇,才请娘娘指婚?她能不能中他的意?
  他面上始终冷冷的,似乎根本没有看她,淡淡地坐着,任由嬷嬷喜娘们走完过场。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她低着头,红着脸,心狂跳,紧张害怕,又憧憬期待。
  他淡淡一眼瞟来:“睡吧。”率先解开外衣,钻进铺好的锦被。
  她哆哆嗦嗦,好半天才脱下衣服,期期艾艾,缩手缩脚地上床。他悄无声息,仿佛已经睡着。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一动不敢动,也睡不着。
  很久,黑暗中响起一个清淡的声音:“念过书么?”
  她一愣,赶忙回答:“念过一些,认得几个字。”
  “哦?明早写给我看看。念的什么书?”
  她只学过一点满文,两三句以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他不再说话,似乎有些失望。
  新婚夜原来是要考功课的,额娘嬷嬷都说错了。她一定考得不好,不合格,默默难过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清早起来,他不在房中。她拜见过福晋侧福晋回来,没多久,他来了,拿来几本书,又让她写字。
  他找来一个识字有才艺的嬷嬷管教服侍她,偶然过来问问她的功课,有时也亲自教她一些,极少在她房中过夜,更不碰她。她听见侧福晋李氏的丫环私下笑话说:贝勒爷娶回来个小毛丫头,原来是要过过做先生的瘾。
  她在府中的地位有些尴尬。幸而福晋说:“既识得几个字,就过来帮我记记帐。”无事时常叫她过去,打点无关紧要的下手。有了福晋的庇护,四阿哥又不宠幸她,只当她是个小玩意,那些女人渐渐不再理会她,把她当做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努力学习,想让他满意,然而,资质愚笨,进步很慢。他渐渐没了耐心,来得也少了。
  那回,福晋带她进宫给德妃请安。她第一回进宫,步步谨慎,小心地跟在福晋身后,不知怎的还是引起德妃注意,找去单独谈话。德妃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突然话题一转问她成亲前见没见过四阿哥。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出什刹海边那次偶遇。德妃听了半天不语,后来,叹着气说:“这真是你们的缘分。只是这事放在天家,却有些不体面,以后不可再提。”
  她乖乖应了,却有个奇怪的感觉:德妃一定知道他把她错认成了谁。那是谁呢?有一回,他喝了酒来她房中,晚间在睡梦中揽住了她,口中模糊地唤着“阿初”。有他在的夜晚,她总是睡不沉,一下就惊醒了,有些欢喜有些疑惑。他从不当面唤她,只是称“你”,背地里说起她也称她的姓氏。原来,他是知道她的乳名的,还能唤得亲热。在家里,在贝勒府里,人们叫她的名字也是唤作“初云”,额娘有时唤她“云儿”,从没人叫过“阿初”。虽只有一两声,她很喜欢他叫她“阿初”。只是被德妃提醒,想起他的“错认”,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唤的真是“阿初”?他叫的真是自己?
  那年,他的生日,福晋早早张罗起来,请了诸位阿哥。据说还有一位要紧的女客,太后跟前的红人,竟与四阿哥同天生日,也是寿星。府里的丫环提到这位佟格格都是津津乐道。她原先很得太后皇上宠爱,四阿哥把她当做亲妹妹般看待,有什么都少不了她一份。十三阿哥很喜欢她,有个蒙古王子也要娶她。皇上想让她嫁给那个蒙古人,太后给她和十三阿哥定了婚约。眼见就要是十三福晋了,她不知怎的开罪了太后,象是有些失宠,婚事也被搁置。十三阿哥正为此烦恼。这种时候,福晋去求太后,把她从宫里接出来,与四阿哥一同庆生辰,可见四阿哥和福晋是多么在意这位佟格格了。
  寿筵前一天,福晋看着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笑着说:“明儿爷们都要来,怕是会闹得厉害。你还小,弄不好被他们吓着,干脆别往前头去。我是不能不露面的,你替我在这里坐镇,有点什么事儿,也省得手忙脚乱。”
  她很好奇那位佟格格,但不敢违背福晋,还为福晋的信任心里暖呼呼的。到了那天才发现,福晋都分派好了,所有人都有事做,只有她闲得无聊,还有些碍手碍脚。好在是个艳阳天,溜溜达达地走进后花园,坐在假山下晒太阳,看蚂蚁搬家。
  不知看了多久,发觉有人走到她身边蹲下:“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啊?”
  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一个少女,看着比她大几岁,身上带着一点酒气,脸颊红红的,眼睛明亮发光,嘴角上翘,笑容满面。“没,没看什么,就是几只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要下大雨了么?”少女疑惑地看看地上,又看看天上:“不象啊。是找到什么好东西,忙着搬回去藏起来,好过冬吧。”
  她点点头:“想来是的。”
  少女歪着头打量她:“你成亲了?这么小!还是个孩子呢。”察觉她的羞涩不安,连忙说道:“我喝醉了,瞎说八道,你别介意。我叫佟楚言,你呢?”
  她就是那个佟格格!初云热切地打量,觉得她爽朗大方,立刻生出好感:“我叫初云,姓钮祜禄。”
  “啊?你就是钮祜禄格格!”楚言跳了起来,两眼放光,大为兴奋,把初云吓了一跳,见她不安紧张,忙解释说:“我们是亲戚呢。”
  “亲戚?”
  “对啊。你家里跟孝昭皇后沾亲吧?我家里跟孝懿皇后沾亲。算起来,皇上是我们七拐八弯的姑夫呢,我们可不就是亲戚了?”
  照她这么说满洲人都是亲戚。不过,初云倒是很高兴有这么一位“亲戚”。由着楚言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楚言。”她们的谈话被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
  那个俊秀温和的男子象是远远见过一两回的八阿哥。八阿哥对她笑笑,专注地看着楚言:“我有些事儿,先走了。九弟也一块儿走。难得一回生辰,高兴点儿。”沉吟了一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对她再笑了一笑,走开。
  初云回头,发现楚言脸上的笑容没了,看着八阿哥的背影,有些忧伤,发觉她在看她,报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初云正要说话,发觉那边园门口又进来两个人。楚言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这附近,有藏身的地方么?”
  初云指了指假山背后,一块凹进去的地方。有一回,她坐在假山下发呆,发觉李氏带了丫环往这边走,怕又遭奚落,不想同她们照面,情急中发现那个地方,躲了进去,照面是躲过去了,还听了些闲话。那地方宽敞,足够一个人蹲着。
  “不管谁来,问起,都说没看见我。不,就说看见了,往那边走了。”楚言叮嘱几句,跑过去藏了起来。
  那两人来到近前,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认得是她,打了个招呼,问是不是见着那么一个女子。她依着楚言指点,随手一指。
  十四阿哥笑道:“她倒自在,大概真是喝多了,找地方睡觉去了。”就要往那边找去。
  十三阿哥望了一眼假山,看了看她,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我也喝多了,有点头晕,在这儿坐会儿。”
  十四阿哥不疑有他,径自去了。十三阿哥坐了一会儿,突然对手足无措的她说:“小四嫂知道么?这假山后面有个地方可以藏人。夏天躲在那儿,清凉。冬天可就有点儿冷了。蹲久了,腿脚酸麻,不如坐在这里晒太阳舒服。小四嫂,你说是不是?”
  “啊?呃?”初云不知如何回答。
  楚言板着脸从藏身处出来:“有你不知道的么?”
  十三阿哥笑容满面:“你果然躲在那儿。那地方不但我知道,十四弟也知道,四哥也知道,早几年,我们来这园子找四哥,就发现了。十四弟方才信了小四嫂的话,一时没想起来,用不了多久,定会找回来。你蹲了多久,腿麻了么?坐这儿歇歇。”一边站起来把自己坐得热了的石凳让出来。
  楚言犹豫了一下,过去坐下,却不说话。
  十三阿哥好言劝说:“四嫂巴巴地给你过生日。你是寿星,主客,怎么说溜就溜?让我们好找!八哥九哥先走了,十哥的酒,四哥都替你喝了。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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