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天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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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我抽烟，你妈喝酒，我们两个各有所爱，每个月总要花上两三百。能省就省点，把娃仔寄回的钱全部用光是不行的！今后若真有盖新房的好日子，需要大帮小补，家里也该有份才对。
我妈说：你放心！你要是回来起房子，我们两个老的出1万块。我肯定出得起1万块，你信不信？你放心，你几时动工我就几时拿出来！
估计我妈是醉了。她经常空肚喝酒，出门喝几口，做工回来以酒代水，再喝那么几口；正餐她却极少喝，她喝酒有时纯粹是解渴，有时则是因为高兴。今天她肯定是因为太高兴，我在炒菜的时间里，好几次看见她喝酒，是我买回来的“桂林三花”。我知道我妈爱酒如命，便特意在街上买了三件回来，进屋没到几分钟，就看见她拿菜刀划开个纸箱，取出酒拧开瓶盖斗着瓶口就灌，连杯子都省了，就那么豪饮。喝了几口，盖子也不拧上，这里那里转转，转到放酒的地方，拿起瓶子再补它几口，如此反复。等菜上桌的时候，我见柜台上搁着个酒瓶，就想倒点出来烧香（我们那地方的习俗。儿孙回家，吃饭之前先烧香敬祖，摆上饭菜，倒上三小杯酒），谁知摇摇是空的，我又把瓶口朝下抖了抖，居然半滴也没抖出来，我就知道这瓶酒已经被我妈放干了……现在我妈口出狂言，非要争着出“一万”，我清楚那是酒精在发挥功效了，否则她绝不会这样对儿子讲话，更不会充大款把家里仅有的那点钱张扬出来。
我爸听不下去了，他又指责我妈：哎呀呀！看你又来了！这点钱多得用不完吗？还好今天没有外人，要是有外人在场，这脸就丢大了！
我对我爸说：没关系的爸，妈爱讲就随她讲，妈也难得摆阔几回，她显摆说明她对生活是充满信心的。我们每个人对生活都要有信心。哦爸，还有妈，我帮你们各买了两套衣服，热天冷天的都有，也不懂得合不合身，我是估计着尺码买的，明天你们有空就试试吧。
我妈听说有新衣服，她高傲的神态立刻消失了，换上了那副农家老妇的慈祥面孔。她说：华哎，帮妈倒半杯酒，妈想喝点。妈现在陪你喝点。
我忍不住想笑，拿过酒壶替我妈加了满杯；我爸也笑了，他刚笑缺牙就暴露无遗。他显然也非常开心，不过他还不忘调侃我妈：听讲有新衣服你就想喝酒了？少喝点哦，不要喝多了又讲胡话！
我妈说：我跟华讲要半杯的，他给满杯给我。我才不会醉咧！我喝酒从来不醉。
第五章 含辛茹苦
夜已深沉，破窗外凉风习习，不时有几丝灌进家里来。我穿得不多，感觉有些冷，倦意也跟着袭来。我父母也在打哈欠了。
我说：阿爸阿妈，这次没带多少钱，你们各拿200块零花，记得想吃什么就买。还有啊，家里就你们两个，不必种那么多田地，种够吃就行了，不要太劳累了。关于我个人的事……也不要太操心，做人做事我自有分寸。如果顺利，过两年我就回家盖房，新房盖好了，到时再带媳妇回来……
我妈听我讲到“媳妇”，她又来精神了，嚷着要我再给她加酒；我爸也说：我再喝杯把就睡觉……
夜，真的越来越深了，估计已经超过12点。等我收拾好桌子碗筷，洗完澡回来，时间正是凌晨2点。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头脑里乱糟糟的。我躺着的这张床，自打我小学开始就睡它了；此后读初中读高中，平常回来扛米拿菜，晚上都是以它为伴；再之后读大学到大学毕业，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但每次回来还得依靠它；我参加了工作，留在省城南宁，回家就更少了，但少回并不等于不回，只要是回来，不睡它还能睡哪里？就像这次，就像现在，公元2002年4月11日凌晨2点，我还不是在睡它？我亲爱的木板床啊！你可知道，你陪我度过了整整20年？20年春华秋实，20年寒来暑往，没想到你还是那么结实！至少半夜不会把我放倒在泥地上。
我惭愧自己亏欠父母太多，两老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又送我们读了10几年书，如今他们真的老了，我们做儿女的却不能让老人安度晚年，依然住着几十年住过来的房子，依然早出晚归……唉！人生有遗憾，但所有的遗憾加起来，大概莫过如此矣！
黄东借给我的1000元，基本上全花在家里了。对我来说，这次回家真是丢人。几年不回老家，如今回来却这般寒酸，要不是父母通情达理，我的脸估计早已丢尽。虽然底气不足，但桌面上我还得装，装出副“儿子向来过得不错”的假面孔，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做人也真够难的呀！
第二天早晨，我好像刚睡着不久，我妈就把我叫醒了，她说早饭已经做好，赶紧起来洗漱后吃饭。我伸了个懒腰，打了声哈欠，然后问我妈：几点了？我妈说：我不懂时间，你自己看看。我抬腕瞄手表，才8点多钟，我就说：那么早吃饭？我没这个习惯呀妈！我还想再睡，10点半起来赶车。我妈说：你今天要走啊？多住几天不行吗？那么久没回来住个夜上就走！我要去跟你爸汇报。说完欲转身，我爸却已经站在房门口。我爸说：华急着出去必定有事……坐那么远的车，你让娃仔再睡个把小时嘛！等他起床了再谈。我说：阿爸，我已经回河池来了，家到市里才两个多小时车程。赶不上11点那趟车，我可以下午才走。我爸说：回河池？你几时回的河池？昨晚怎么不听你念起？你到河池来……我爸没继续讲下去，但我知道他要讲的内容。我就说：阿爸阿妈，我刚回来才几天呢，工作的事很快就解决的，你们不必替我操心。我妈说：到河池几天了？那干嘛昨晚才回家！我爸说：哎呀呀！娃仔刚回来不用时间安顿吗？他那么多东西……说到这里我爸问我：东西都拉回来了吧？我如实告之说：拉了大部分，在市里租了间房子，下步就是解决工作的事。我爸说：那……离家近，不如多住几天吧？在家好好休息，我和你妈去把田里那点活干完……
事实上，那天我没有再留下来，而是下午2点出门，赶乡里3点的班车回市里了。我不是不想留，不是不想陪父母，只因为我心太乱，在家里呆着会更加乱，所以我选择尽快离开。
父母耽搁了下田地，他们等我起床吃完饭后送我到村口，往坡下走的时候我几次回头，都看见他们还站在原地目送我。我心乱如麻，加快步伐赶路，直到拐了个弯，我和父母都互相看不到对方。
我两手都提着东西，左手上是我的行李，右手是我妈装给我的腊肉。腊肉很重，我估计我妈把半头猪的腊肉都装进来了。出门前我看见这袋黑家伙，知道是腊肉，但没想到会那么多。我执意要解开绳子取几块出来，我说随便带两块尝尝腊味就行了，可我妈比我更执意，她甚至固执。她说：必须要全部带！几块腊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吃我们也吃不甜！我妈做事说话向来坚持己见，绝不容许别人不听她的。因此我就不再白费这个口舌，伸出我比较有力的右手，提起半头猪走人。
因为是下午，村里有摩托的人都不愿出来，我就只好步行。走到下个村庄，在路上刚好迎面遇到个骑车的，我挥手叫停，请他送我去街上；他在接过我递出的20元钱后高兴地调转头，路程大约是7公里。
回到市内天已将黑，不管如何小，城市跟乡村比起来，城市永远是纷华靡丽和灯红酒绿的世界！到站后我直接摇了部出租车回我的新居。每次从老家出来，身上跟头牛差不多，没有半厘米是干净的。我得先回去把个人卫生打理好了，之后再思考该思考的问题。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亲情速递
某个周末，我大哥专程从罗城赶来金城江（河池市委所在地）看望我，他刚进门不久，便急着打他学生谭耀光的call机。从认识谭耀光开始，我在河池的生活就彻彻底底被酒精淹没了。
大哥知道我经济方面出现的困难，便从罗城带了好几罐自己腌的辣椒过来，还为我买了两袋大米。他说：先求生存，再求发展，吃饭问题必须得先解决。除此之外，他又塞500块钱给我，我推辞不要，我知道他的生活也不容易。但次日当我醒来时，却发现枕边有卷钱，正好500块，而大哥已不见其踪影，估计他早上起床后，直接回罗城去了。
现在，让我来说说谭耀光和我头次相见时的情形。
谭耀光是大哥的学生，前面已经介绍过。他是罗城人，目前在河池做保安，工作单位是河池市委机关大院。当天我大哥还在途中就开始呼他，他听说程老师要来河池，便特意请了半天假在保安室等；大哥下车后先找到我，在我家里拿手机呼他，他问清地址后就立刻赶来了。谭耀光走进家门时，我看见他手上提着几瓶白酒。我哥介绍说：这位是河池老大谭保安，这位是省里首席程记者，他是专程到小地方休假的。大哥向来幽默，他的话亦真亦假，大可不必认真。小谭不苟言笑，黝黑的脸上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他身穿军用迷彩服，由于衣袖过长，我几乎看不见他的手。他拿东西是先拿对袖子，然后袖子才接触到东西，做得非常间接。大哥向他介绍我时他只“哦哦”了事，好像我们早已经是老朋友，这令我多少有些不适应。我这人比较小气，总希望人家先对我表现热情。但他既然是大哥的学生，我也只好对人家热情，我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谭你好！欢迎光临寒舍。然后将他引至沙发边，并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大哥已经在厨房里张罗，爱喝酒的人都比较喜欢做菜，通常也能做出几道好菜。但基本上是下酒菜，不会亏待自己的。
我们开始喝酒。大哥在酒桌上全盘控制，充分发挥他的幽默感。耀光依然金口难开，我估计是酒还没有到位。酒到五六成了，再沉默的人也会变得活跃，甚至或许会迸出几句哲学来。记得我曾讲过这么句话：酒意达到相当火候了，哪怕是哑巴也可以夸夸其谈。说的没错！几杯酒下肚，耀光就开始活跃起来了！他主动找我碰杯，并讲了句我早就想听的话：程哥——他是程老师，我应该叫你程哥——我敬你这杯，希望你在河池玩得愉快。今后有酒喝随时可以找我，哪天我请你喝酒你也要赏脸。来吧，干杯！
我仰脖子喝干，干完之后我说：那是肯定的！在河池我几乎没什么朋友，我会珍惜这友谊的。
接下来，耀光去找大哥碰杯，他讲的敬酒话是：程老师你辛苦了！有空要多来河池看望学生，其他没有但酒肯定有。我敬这杯是代表学生对老师的感激之情，你务必要干了，我也干了，我先干为敬。说完就仰脖子抽下去了。
耀光活跃起来了，大哥却慌了手脚，他希望讲几句幽默话，以回敬他的学生，但支吾了半天却没想出个好段子。只听他说：好耶好耶，OKOK，我喝我喝。说完干了。干完之后他才拼装出几句带点幽默的：喝了学生敬来的这杯酒，我程忠可以活到九十九。小谭你等下再敬我几杯，老师就可以活它上百岁。
接下来是你敬我，我敬你，杯盘狼藉，胡言乱语。把我个屋子弄得跟酒家的泔水桶似的，酒气冲天，烟雾缭绕，花生壳遍地……
醉酒之后，次日是空虚的，是那种浑身不自在，视线所及尽是灰色调的那种空虚。就像今天这样，太阳都升起老高了我还赖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出神，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起来。好像我活着只是为了醉几场，然后等待阳光慢慢照进屋，再慢慢退出去直到消失。好像我已经没有了下步的目标、人生的理想和存在的希望。
我在想要不要出去换张卡，把原来的手机号码给注销了。再转念想想，又觉得那样不行，如果那样魏敏就真的联系不上我了。漫游卡打电话很贵，超出原资费的两倍还多，我怕撑不下去会被迫停机。但只要号码保留，只要还拨得通，我就有希望接到魏敏的电话；哪怕就是她永远不打，这号码也应该保存下来，那是我人生的期待——或许永远失望下去但也要坚守的期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雪上加霜
我刚准备起床，有个电话就打进来，接听之后我吓傻了：是南丹我的担保人！那位担保我借巨款的人。他说：你是程华吗？我说：是的，我是程华。领导找我肯定有事吧？他说：你记得今天是几年几月几号了吗？我说：当然记得。到现在已经超过还款日期391天了。领导真的对不起！我现在……他抢白我说：你现在身无分文对吧？当初找我担保时你是怎么承诺的？你完全可以分期付款的嘛！到目前为止分文没有兑现，你要人家老板怎么放心你？我说：对对！领导讲得对。我应该有多少先还多少，这样压力也不会太大……他说：当初我帮你担保，是因为信得过你；现在你要拿出行动来，证明我信你是对的。好不好？我们彼此都讲点诚信，好不好？我说：好的好的，我尽量想办法，争取早日还清欠款。领导啊，我对不起你了！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现在还要你去承担风险，我真的是……他又抢白我：别讲那些大道理了！不是尽量，而是务必！务必要想尽办法弄点出来，先给人家部分，哪怕是安慰人家也好嘛！然后再逐步逐步还清。记得了吗？我说：记住了，谢谢！
天啊！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我匆匆起床穿衣，收到催债的电话居然也使我活力四射。我就像个心脏衰竭濒临死亡的病人突然被注射了强心剂般，起床和穿衣的动作几乎是跳着完成的。我从大床的这头跳到那头，抓衣服的样子就像老鹰抓小鸡，有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还像某位训练有素的军人，理床、叠被、洗漱、梳头、穿鞋、出门。我瞄了瞄时间，这系列动作还用不到5分钟；当我走出路口时，5分钟才刚刚用完，半秒也没有浪费。
可是，正当我暗自钦佩我的“军人速度”时，突然想起了另外的事，这件事让我立刻高兴不起来：大门钥匙忘在家里了！
我走向大街，漫无目的。我甚至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