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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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韩子安,这一世没有说过相守,亦不是夫妻,甚至没有言过半句情爱,但知帝盛天者莫如韩子安,知韩子安者莫如帝盛天。
这是什么情分,帝盛天说不透,但若一生际遇,能得此知己,足矣。
石阶上的人影越来越近,帝盛天恍惚回神,淡淡望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朝梅林走去。
算了,人都死了,成日里这么伤春悲秋干什么,矫情!
临近响午,这一群人才算上了山顶。孙嬷嬷累得气喘吁吁,望着咬牙一阶一阶走上来的太后,伸着手一直担惊受怕,直到踏上最后一阶,才算松了口气。
那人在这的喜好作息也是一早便打听得清清楚楚,太后让侍卫守在寺前,只领着孙嬷嬷进了梅林。
走了半柱香时间,两人才在冬天雪地的梅林里望见了那人。
太后已有十七年时间没有见过帝盛天,但这么突兀地一望,却凝在了原地,一步都迈不开。
帝盛天一身薄薄青衫,打着哈欠靠着弯枝坐在雪地里。
嫣红的腊梅映着红润的面容,比当年犹自多了几分肆意洒脱。
孙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嘴瞪大眼不敢说话。
帝盛天真是妖怪不成,十多年过去,除了青丝化白发,那模样竟还一如当初!
她瞥了一眼太后,心中暗酸,知太后此时的尴尬难堪。
太后毁尽帝家的一切就是为了帝盛天,哪知高兴了十年,自喜了十年,到头来,帝家冤屈一朝洗尽,韩氏王朝名声皆丧,就连女人最在意的容貌……
太后怔怔地望着帝盛天,眼底的难堪愤怒似要汹涌而出。
为何这一世再见之时竟会是这般光景。她一脸苍老之容,垂垂老矣,满身腐朽,帝盛天却好像得天之幸,仍是那副桀骜张扬,君临天下的模样,老天何其不公!她如何能不缀,如何能心安!
不论如何,她始终都是大靖太后,韩子安的嫡妻。太后敛了眼底的情绪,停起背,端着太后的威仪,朝梅树下的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突然,一个雪团砸在她脚边,雪花散在踝上,沁得冰冷。
孙嬷嬷护主心切,抬手便想如往常一般呵斥,却在触到帝盛天眉眼的瞬间冻住手脚,讪讪放下手不敢言语。
“我是个心胸狭窄又睚眦必报的,你手上染我帝家族人的血太多。若再往前走一步,我怕会一个不慎劈了你,远点吧,慧德太后。”帝盛天手上抓着雪团左右抛着,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太后脸色青白交错,停在原地,身体颤了颤。
帝盛天还是这样,明明她才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可帝盛天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所有的骄傲顷刻瓦解。
就如当年她以开国元后的身份去见帝盛天时,那人也是随意至极地躺在帝府花园水池的石亭木栏上,摆了摆手,只唤她一声“皇后”。
不起身,不见礼,天下皆知帝盛天能见帝王而不跪,有她丈夫的荣宠,她能奈帝盛天如何?可明明是爱慕韩子安的女子,怎么能在看见她这个嫡妻时还如此坦荡,简直可笑!
太后不缀,心里头却明白,她真正的不缀正是在此,除了韩子安的嫡妻名头,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不能失去后位,她的儿子也不能失去皇位。
可兜兜转转,到如今,怎么还是这般光景?
太后抬首,朝帝盛天望去,“是你把帝梓元带回来的?是你让她来毁了我毁了我们皇家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雾霭沉沉,透着一股子阴冷。帝盛天抬头,瞅着她,突然开口:“孙瑜君,你怎么变成这么一副模样了?”
太后的喝问声戛然而止,被这句话堵得不知所措,面目难堪。
“你在皇宫里心宽体态地养了十年,不比我天生地养,模样应该好上不少才是,啧啧……”帝盛天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么惨不忍睹?”
太后脸色通红,全身颤抖,指向帝盛天,“你……”
“我知道你上山想干什么,想让我看在韩子安的份上饶过皇家,将帝家的事高高放起,轻轻落下。韩子安的魂魄都不知道往生多少年了,他的里子也好,面子也罢,我都懒得看,而且天下人都当我死了,我也不爱玩诈尸这一套。梓元又是个打小就有主见的,她想做的事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你做的这些个错事,凌迟十遍都算是便宜了,我不杀你,是懒得脏我的手。”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等你吗?”帝盛天朝她抬了抬下巴,站起身,“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样,膈应膈应你。”
帝盛天说完,拍拍手,懒得再看太后一眼,转身朝梅林深处走去。
“你明明答应了我,你明明答应了我!”太后嘶哑暗沉的声音在梅林中响起,“我都已经那样卑躬屈膝地去求你了,帝盛天,你明明答应过我,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
当年她微服去了靖安侯府,求帝盛天不要夺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她愿意以孙家举家之产来弥补帝氏一族,也愿意让帝盛天入主西宫,忍让成全。
哪知帝盛天横眉冷对看了她半晌,才吐出一句,“皇后你实在想多了。”
她根本不信帝盛天的言辞,认为她一心推脱,无奈之下跪于她面前苦苦哀求。她一直都记得帝盛天那日的神情,那种不加掩饰的惊讶和荒谬十几年来如针刺一般扎于心间。
但最后,她还是赢了,帝盛天对她说会离开京城回晋南,绝不插手皇储之位,更不会让靖安侯和仲远相争。
可是……她毁约了,她帝盛天居然毁约了。就在她那样欢天喜地地感谢佛祖庇佑她时,在帝盛天本该离去的那日,她却和韩子安一起去了皇城别院,自此以后,韩子安就连批阅奏折,接见外臣也是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
韩子安做了四年皇帝,有三年都是和帝盛天在皇家别院,到最后,就连她的嫡孙韩烨,也被帝盛天带进了那里。
她凭什么不能恨,不能怨?天下人都称颂先帝功勋盖世,帝家主仁义无双,可是他们是如何对待她的,她是韩子安的嫡妻,却被冷落宫中三载,她的儿子难封太子,在朝中受尽闲话,每日活得颤颤兢兢。
那帝永宁得登大宝之日,就是他们母子的死期。他们怎么能狠得下心?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帝盛天,你知道我这十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不去金銮殿,因为那里是你陪着他议政的地方,我不去上书房,那里是你陪他批阅奏折的地方,在他死后,我从来没有踏进过昭仁殿半步,因为那是你陪他离世的地方。”
“帝盛天,整个皇城,我只有一个他从不踏足的慈安殿。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是你害死了帝家一百多条人命和那八万人,你跟我一样手上全是鲜血,你跟我一样!”
这声音太过冷厉不甘,在冬月的山顶,竟让人生出不寒而栗的冰冷来。
帝盛天停住脚步,缓缓回头,清月一样星朗的眼望着太后,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就是因为如此,你毁了我帝家百年基业,屠戮大靖八万字民?孙瑜君,你知道吗?你对不住的不是我,是韩子安。”
淡淡温温的话语,因为太过认真,也因为说出来的那人是帝盛天,是以格外让人信服,太后眼底满是悲愤:“我哪里对不起他,我十八岁嫁给他,为他孝养父母,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业,可他呢,他又为我做了什么?”
帝盛天抬眼,极轻极淡,一字一句道:“你是他的发妻,他敬重于你,感恩于你,他在最后活着的时间里,用尽全力为你留下了一个朗朗乾坤锦绣光明的大靖,他为你们母子留下了他一生的心血。”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是你背弃承诺,他冷落于我,两人厮守在皇家别院,让我被天下人耻笑!如今倒说得好听!”
“大靖开国的第二年,韩子安就活不了了。”
一句话,犹若石破天惊,孙嬷嬷被骇得一跳,捂住了嘴。太后怔在原地,喃喃开口:“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帝盛天望着她,眼底的漠然一块块碎成回忆。
“你求我不要夺走韩仲远的皇储之位,我觉得你这个女人虽然荒唐,倒也难得一片慈母之心,便打算回晋南,等过几年皇储定下来了再回京城来串串门。我去向韩子安请辞,哪知发现他昏倒在上书房里……”帝盛天顿了顿,“我探了他的脉门,发现他那些年四处征战,伤了身体,早已无力回天,只有不到三个月的命,除了为他诊治的太医,没有人知道。他醒来后让我保密,打算把大靖托付给我。”
“我是个讲义气的,便揍了他一顿,把他掳到别院,用真气为他梳理经脉,蘀他续命。”
太后张大眼,听见帝盛天的话,浑身颤抖,满眼荒谬,缓缓摇头,“这不可能,不可能,你说谎。”
“我帝盛天从不骗人,为什么要为你孙瑜君破例?”帝盛天瞥了瞥眼,“大靖刚刚开国,若是国君猝死,那朝堂定会不稳,人心未定的各路诸侯势必重新反叛,北秦东骞虎视眈眈,大靖四面环敌,这天下有我一半心血,韩子安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怎么能随便死。我自作主张,每日为他以真气续命,让他多活了三年。把韩烨带进别院,是因为韩子安时日无多,我想让他享享天伦之乐。”
“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挑选百官,延请名宿,扩建军队,让大靖牢不可破,韩子安在别苑耗尽了的心血,直到最后我耗损再多的真气也救不了他,我便知道,他没有时间了,所以我带着他回了皇宫的昭仁殿。他是大靖的帝王,他应该死在那里。”
帝盛天抬眼,平平淡淡说完,就像在说一件极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怎么从来都不说……我是她妻子,仲远是他儿子,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太后踉跄几步,神情迷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般。
“连你们都骗不过,如何去骗各路诸侯和两国刺客。孙瑜君,你当执掌一国是你在内府管理家宅一般胡闹不成?”帝盛天淡淡看着她,皱眉道,“而且到最后,我没有瞒所有人。你不是已经猜出了真相,这才是你今日来见我的目的,不是吗?”
太后猛地怔住,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瑜君,你一手毁了韩子安最后留给你的东西和他一生的心血。”
帝盛天转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折下树上一株梅花,闻了闻,朝梅林深处走去。
这句话,犹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后再也站不住,终于瘫倒在地,沾了一地冰雪。
孙嬷嬷急忙奔上前,就要扶起她。哪知太后挥开她的手,伏倒在雪地上,眼泪纵横,眼底是化不开的悲恸绝望。
“先帝!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啊!先帝啊!”
涪陵山上,太后哀戚的呜咽声传得漫山遍野皆可闻。
帝盛天走在梅林里,步履顿住,闭上了眼。
“盛天,咱们三击掌,你给我立个承诺吧。”
十七年前,昭仁殿石阶上,韩子安靠在阶台边,笑着道。
“你要说什么,趁早了说,死了就说不了了。”帝盛天不惯这种生离死别,抬了头看夜空,不想瞅他。
“你的性子没人管得了,我离得太远,怕有一日拉不住。”
八成是又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让她帮着看顾,帝盛天心里哼了哼。
但听见韩子安的气息有些淡,她微微握紧了手,垂眼看他,“你说。”
“大靖一日不安定,百姓一日不和乐,盛天,你不准来见我。我韩子安活一世,最后想说的,唯有此。”
他努力睁着眼,淡笑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唯一一次毫不掩饰心中所想所喜所恋所慕……望着帝盛天,如是道。
帝盛天活了几十载,那时才知,她只是个人,不是神。
她留不住韩子安,哪怕终生不见,她也希望他平安和乐的活着。
可是他活不了了,哪怕她为他散尽一身真气,也活不了。
原来,剜肉剔骨之痛亦不敌此时。
但她笑得肆意而爽朗,接过韩子安的手,和他三击掌。
“你放心,花花世界,我必不舍得早走。”
然后,帝盛天看着他一点一点合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知帝盛天者莫如韩子安,一句竟成诤言。
韩子安,我遇上你,这一世,是注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简直自虐,我为啥每次都要写这种遗憾又悲伤又沉重的感情,但是又舍不得不写,我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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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收作者这个东东涨得这么慢,有没有什么诀窍?)
我的懒窝
99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傍晚;余晖落下,太庙大门缓缓开启,望见大门里走出的身影,太庙外的禁卫军跪了一地。
赵福迎上前,小心地为嘉宁帝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冠服;低声道:“陛下;老奴来接您了。”
嘉宁帝颔首;一双眼比三日前入太庙时更加深沉晦暗;“回宫。”
“陛下有旨;回宫。”随着赵福响亮的呐喊;皇家骏马的长嘶声响彻在太庙之外。
一个时辰后,嘉宁帝洗浴完毕,换了一身舒服的儒袍;走出了华烽池。他在皇城里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只跟着一个赵福。
许是前几日仁德殿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再加上内宫的两座大山一个闭于慈安殿,一个禁于太庙,宫里只靠一个齐妃掌管,宫人犹若失了主心骨一般惶惶不安,是以禁宫内格外安静。
嘉宁帝一路走过上房和御花园,遇见的侍卫宫娥都是远远跪在地上,不敢靠近。路过紧闭的重阳门时,宫门外百姓的叩宫声源源不绝,嘉宁帝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宫门里面的侍卫见状跪了满地,过了一会儿,嘉宁帝才抬步离开。
赵福悄悄瞥了嘉宁帝面上一眼,却被他眼底的那股子冷沉骇得心一跳,不敢言半句。
路过昭仁殿的时候,嘉宁帝有片刻的怔忪,总算摆了摆手,赵福行到他身边,“陛下?”
“华阳阁的事如何了?”
赵福神情一凝,道:“已按陛下吩咐将知情的宫人杖毙,方老太医明日便会告老还乡,古昭仪和小皇子已经秘密地送出宫掩埋了。”帝家冤案被翻出的日子,古昭仪产子竟一尸两命,若传了出去,只会言皇家报应不爽,给皇室徒增笑柄。如今只能将此事密而不发,待帝家事淡下来后,再传出小皇子久病不医而后夭折的消息来代蘀。
嘉宁帝点头,“方简之那日说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