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娴妃-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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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说话间,便看见门前一阵脚步声,两人立即噤声,宝月忙去开门,却见柔儿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外,两人齐齐拉着柔儿进房坐下,又吩咐宝月准备定惊茶,柔儿轻拍了拍胸脯道:“我细心想着,反倒后怕,那日未去皓月亭的便只有我与其他几位庶福晋,该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吧。”
静娴拍了拍柔儿的手:“妹妹放心吧,爷是知晓明理的人。”静娴自己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都没有底气,今儿便是她去宫中的日子,偏巧又出了这档子事,皓月亭一事,永璜在自己怀中吐血,她已是被人怀疑,如今,她去宫中,会不会有人认为她故意避嫌,若真如此,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宝月端着定惊茶步入,浅道:“刚刚听人说在庶福晋房中搜到了一些葫蔓藤。”
沁雪悠悠道:“此人顾虑周全,心兰当真成了替死鬼。”
静娴愤愤:“当日心兰只在唱曲。又哪里投得了毒?她投毒后又会有怎样的好处?如此总总,当真认为我们明眼人看不出来吗?”
柔儿抿了口定惊茶,道:“怕是死无对证了。”
沁雪冥想,柔道:“若是说她投毒也未必不可,关于好处嘛!若是替人为之,待到那人得了好处,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静娴与柔儿眼神交合,暗暗点头,静娴凝重道:“若真如此,此人心计颇深,我到宫中之后,你二人定要小心行事。”
沁雪知晓静娴也并不好过,这个时候去宫内侍奉,若是遇上了乱嚼舌根的人,必定认为皇后娘娘袒护静娴,相对而来,嫌疑倒会更大。沁雪攥着静娴的手,眸光露出一丝担忧:“你且放心,我二人自会见机行事,倒是妹妹……”
静娴勉强一笑,道:“一切自有姑母庇护,你二人大可安心。”
沁雪一口将定惊茶喝下,心内总是隐隐不安,宝月已催着静娴前往宫中,沁雪与柔儿不敢耽搁,忙说了些体己话后依依不舍的惜别。
体顺堂外,织锦在门前来回踱步,看着静娴走来,眉梢一喜,忙上前一步道:“给娴福晋请安。”
静娴一身鸭黄的斜襟散花双碟丝缎裙,几缕青丝垂至鬓角处,她虚扶一把,望着织锦道:“姑姑怎的在外侍候?”
织锦又蹙了蹙眉:“皇上差人送了一盆春兰,奴婢瞧着娘娘的脸色有些不高兴,今儿的药也未喝下。”织锦在前引着静娴向内殿走去,殿中依旧飘散着浓浓的草药味,贵妃榻前的镂空青鸾紫檀木案几上一盆春兰含苞待放,皇后身上盖着银白攒金丝的古纹凤飞九天外褂,静娴还未走近,便看见皇后无力的睁开眼睛,她微微一笑,对着静娴道:“娴儿犹如待字闺中的少女,楚楚可人。”
静娴福了福身,羞涩一笑:“姑母惯是会取笑娴儿。”
皇后微露倦容,看着静娴鬓若堆鸦,她望了望案几上的一盆春兰,缓言:“娴儿可知它的别名?”
静娴宛然一笑:“一箭两花者,又名双飞燕。”
皇后眼角含笑:“本宫如你这般大时,也有着如墨般的青丝,奈何最美的年华都献给了岁月。”她缓了口气道:“常用兰花浸油梳头,可使头发乌黑发亮。如今,偏偏是他送了这盆春兰,可见本宫已人老珠黄,该退位让贤了。这一盆双飞燕,注定是要单飞了。”
静娴思量着,柔语:“姑母芳华未逝,风韵犹存,依娴儿看,双飞燕寓意为双宿双栖,皇上之所以送了这盆春兰,并非嫌弃之意,而是希望姑母凤体早日安康,夫妻比翼双飞。而姑母身在病中,病中之人常喜胡思乱想,且姑母心中在意皇上,更在意皇上心目中的自己,才会想歪了。”
皇后浅笑,不语。静娴忙端起案几上尚有余温的药,轻舀一小勺,皇后瞥了眼一旁的织锦,她心中知道织锦定是找静娴当说客,遂蹙眉喝下。
静娴忙递过去一颗蜜饯。皇后缓缓道:“皇上待本宫怎样,本宫心中明净的。色衰爱弛,若要一个人护着你,必先让他真心待你。”
静娴心中明了,想必姑母已经知道府中发生的事情,不然不会将自己传到宫中侍奉,虽至宫中,不免惹人闲话,但总比在府中任人刀俎好,听姑母此番话,倒是说给自己听的。弘历的真心,她何尝要的起。
第12章 (十一)悲莫悲兮生别离
春暖花开,百花齐放,静娴悠然的望着体顺堂院中一株含笑含苞欲放,真真是“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她转头看见宝月在身旁,举起右手腕,浅笑道:“我那金边海棠的链子你放在哪里了?”
宝月细细思索后道:“奴婢记着主子进宫那日,并未佩戴。可是留在了府中吧。”
静娴总觉得进宫那日明明佩戴在手腕,但转念一想,近来精神恍惚,怕是自己记错了,遂没有追问下去。
宝月站在一旁,眼神中少有的不安,她吞吞吐吐道:“主子……府内传话,说是庶福晋生了。”
静娴心中稍有不安,但却没有上次墨心生产时心中烦闷。她盯着宝月道:“可是母子平安?”
宝月点了点头,复道:“庶福晋产下一位小格格。”
静娴听罢,心中不免羡慕,一男一女,如此,便凑成了一个“好”子。每每提及孩子时,她终究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儿,她时时想,如若她的孩子还在,会是一个男孩还是一个女孩,亦或是一对龙凤子。静娴轻轻摇了摇头,理了理裙摆,转身像殿内走去,待她步入殿中后,却见姑母身后的六棱棂花隔扇窗虚掩,想必刚刚的情景已被姑母尽收眼底。她装作不在意的端起藤蔓罗盈香几上的药碗,向躺在贵妃榻上的姑母走去。
皇后稍稍坐起,接过静娴手中的药碗,轻舀了舀碗里浓黑的药汁,蹙着眉喝了一小口,抬头望了望静娴,缓道:“昨晚可是没有睡好,怎的脸色有些苍白?”
静娴闻言,忙道:“昨儿夜里风大,吹的窗子作响,娴儿被吵醒后便再无睡意。”
皇后掩嘴轻咳了几声,道:“日深月久习惯便好了。”她又浅舀了一勺药,缓儿,复道:“你与四阿哥成亲已是有些日子了,为何身子还是没有动静?是否找太医诊过脉呢?
静娴生涩一笑,无奈道:“是娴儿福薄,恐怕上天还未赐予这样的福份吧。”她手中拧着丝绢,复道:“雪姐姐的医术姑母是知晓的,娴儿又何必让太医请脉惹人笑话呢!”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喝下碗中最后一勺药,道:“沁雪的医术本宫自是放心,只不过……她入府邸的日子比你还久……”皇后不语,顿了顿,道:“府内也好,宫内也罢,他不能时时陪在一个女人身旁,有个孩子陪在自己身边,你总会有个希望,日子也总会好消磨一些,不然当真是漫漫长夜,风雨扰梦。”
静娴将空碗放在托盘里,伸手取过撒花罗锦祥云如意被盖在了皇后身上,颔首柔语:“春季风凉,姑母莫要着了风寒。”她起身朝隔扇窗走去,轻轻将窗关严。
皇后明了,静娴性子聪慧,已是知晓了自己是在劝慰她不要因着庶福晋诞育小格格一事难过,遂不语,闭眼假寐。
静娴端着托盘轻轻退出,心内思索着,若是自己因着府内又添新生儿难过,弘历的庶福晋这般多,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此情此景,她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印在姑母眼中,怕是惹了些误会吧!
在宫内已是一月有余,宫内的日子比之府中,倒是清闲的很,静娴除了在体顺堂侍奉皇后娘娘,身为熹贵妃的儿媳,倒也常常去景仁宫请安,一来二去倒是与熹贵妃的关系也亲近了一些。
“锦园处处锁名花,步障层层簇绛纱。斟酌君恩似春色,牡丹枝上独繁华。”五月的牡丹最是娇嫩,静娴倚在浮雕藤蔓缠南天竹的楠木床旁,手中一卷折叠厚厚的诗书已快被翻至末页。宝月急匆匆的步入房中,鬓角的发丝稍稍零乱,她喘着粗气道:“主子,福晋难产,皇后娘娘让您先回府中照看着。”静娴心中一惊,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与宝月急步踏出。
殿中,织锦轻捶着皇后的小腿,缓言道:“上次庶福晋生产,娴福晋稍有难过,这次福晋生产,娘娘怎的不避讳了?”
皇后沉吟道:“虽说娴儿心中有芥蒂,但若是四阿哥有幸继承大统,富察氏便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娴儿今日不忘礼节,它日亦不会落人口舌。”
织锦眼露钦佩:“娘娘思虑周全。”
静娴还未至府门前,便见到府外两串大红灯笼随风摇摆,甚是乍眼。沿着熟悉的回廊行走,远远便见廊外几个庶福晋交头接耳,沁雪与柔儿眼尖,回眸间,见是静娴,忙欣喜的迎了上来;道:“妹妹(姐姐)怎的回来了?”
静娴反握着两人的手,道:“听闻福晋难产,皇后娘娘让我回府照看。”她又小声询问:“现在怎样了?”
沁雪一笑:“福晋刚刚诞下一位小格格,倒是和庶福晋一样,儿女齐全了。”五月时节,正是牡丹盛开,牡丹盛,盛牡丹,富察氏是何等的福气,花中牡丹生牡丹。
柔儿浅笑道:“姐姐已与我们有些时日未见了,我们倒是先回房中说说话儿,晚间便来给福晋道喜。”
静娴环顾四周,不见弘历,心想着弘历定是在福晋房中。遂与两人回了房中。
沁雪眼神示意溪薇将房门关上,悄悄道:“妹妹在宫中可好?”
静娴忙点头:“眼不见心不烦,甚是清净。那日投毒的事如何了?”
沁雪与柔儿脸色一暗,沁雪端起茶轻抿一口:“死无对证,凶手可不就是陈心兰。”
静娴皱眉道:“爷当真这样说?”
沁雪与柔儿齐齐点头。静娴的心凉了一大半,从前他认为弘历是目达耳通的人,可是现在却让他失望透顶。静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敲门声。溪薇开了门,见是顺福:“给各位主子请安,爷得知娴福晋回府,让奴才来请娴福晋到书房。”
静娴刚刚凉却的心瞬间暖了一半,她说不清现在心中的滋味,参杂着失望,窃喜等等。书房中,弘历一身玄色长袍,背手站在楠木桌旁,听见开门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手微微动了下。静娴奇怪,但依然柔柔道:“静娴给爷请安。”
弘历转身盯着静娴,缓儿,冷冷开口:“近来可好?”
静娴听着弘历的语气,心中本就不舒服,她言语中也参杂了一些冷漠,道:“甚好。”
弘历走近了一些,抬起静娴的右手腕,眼角一丝疑惑:“今日怎的没有戴链子?”
静娴淡淡道:“去宫中时,将链子忘在了府中。”
弘历冷笑,他将攥紧的右手慢慢打开,一条金边的海棠链子呈现在眼前,他慢慢开口:“我在湖边的草丛中拾到的。”
静娴面色惊慌,心中讶异,她反复回想,那日与宝月晨起采露,在草丛中发现了玉佩,又在湖中发现了心兰的尸首,可巧是那日弄丢了链子,如此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静娴故作镇定的看着弘历,字字清晰:“爷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弘历冷笑,转身坐在镂空松鹤楠木椅上,不语。
静娴眼神坚毅,将那日情形娓娓道来,言罢,她复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弘历起身,将静娴的手掌摊开,把链子放在她手心,淡淡道:“收好了。”静娴望着弘历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静娴深怕沁雪与柔儿担心,因此并未将此事告知沁雪与柔儿。
静娴回到宫中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几缕粉色的晚霞,衬得夕阳格外昏黄。人生在世,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她想起姑母说的那句话,若要一个人护着你,必先让他真心待你,今日,他疑她,她便知晓,她与他,哪怕连知己都谈不上了。
细雨濛濛,垂柳漾在岸边,静娴坐在汉白玉的石阶上望着湖心里的莲花,宝月在一旁撑着油纸伞,她知晓自从上次从府中回来后主子便心不在焉,寝食难安,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望见不远处的天空一片乌云正慢慢袭来,还未开口叫主子回殿,便听见主子轻吟:“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一句爽朗的声音缓缓而来:“六月栀子白如霜,七月荷花盛池塘。福晋如此感伤,岂不是对不起满塘的妖娆。”
静娴闻言回头,见是七阿哥,忙起身微福了福身,浅笑:“让七爷见笑了。”
弘轩淡淡一笑,道:“福晋在宫中已有些时日,想必也想念府中的姐妹,我向皇额娘请安时,会提及此事,让福晋回府中呆些时日。”
静娴知晓弘轩故意避及弘历,提及府中姐妹,是怕自己难为情,但想起弘历,她便冲淡了回府的念头。静娴忙摆了摆手,道:“多谢七爷体谅,静娴在宫中侍奉一是姑侄情意所在,二是替四爷尽孝道。待姑母身体康健,静娴才可安心回府。”
弘轩点头,笑了笑,他指着即将压到头顶的乌云,淡道:“若是再不回体顺堂,我们怕是快成落汤鸡了。”
静娴笑笑,三人急步往体顺堂走去。
静娴喜欢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景色,红的艳,绿的娇,黄的嫩,白的洁。这几个月竟是在如此煎熬中飞逝而过,静娴至景仁宫请安时遇见了几次弘历,两人相视时除了少有的话语,甚至有些尴尬。虽是姑母与熹贵妃未细问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若她们想知道,怕不是难事。静娴看着姑母身子已是大好,心内不免有些欣喜。
姑母靠在绣着浣花夹竹桃的圆枕上缓缓开口:“本宫突然想吃绿茶糕了。”
静娴莞尔一笑,吩咐着一旁的宝月去御膳房准备。皇后看着一旁的静娴,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娴儿好似清瘦了些。今晚好好的回房中歇息歇息,让织锦在榻旁守着便是。”
静娴每每想起弘轩的话,便不由的起了身鸡皮疙瘩,于是刚至九月,她便寸步不离的守在皇后身边。静娴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娴儿甚怕夜半无人,如今只是找姑母作伴罢了,姑母莫要嫌弃娴儿。”
皇后勉强一笑。
入夜时分,静娴趴在榻上,睡意渐深。皇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静娴回房中歇息。静娴并未睡熟,梦中的心兰面目扭曲,弘历神色怀疑,姑母渐行渐远……丑时,便听见房外纷纷扰扰,静娴猛然坐起,向房外冲去,刚巧碰见正欲进房的宝月,她面带泪痕,颤抖着拽着静娴的袖摆,抽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