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娴妃-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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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脸涨得通红,半天不说话,只是直直凝望着窗外泛白的江水,她从来都没有要求他一心一意,他可以三宫六院,可以随意宠幸别人,但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丧尽颜面的事情,这一瞬间的愤怒打碎了昔日所有的温情。
皇后扯断了手腕上的金链子,这是她第一次大发雷霆,她彻头彻尾的对这个男人失望了,原来弘历永远不能像她一样思念自己的孩子,他的悲伤可以在几个月后消散无踪,凭借帝王的霸道和身份做想做的一切,而她还要为他从旁打理维护颜面,却只能对自己的弟弟怀揣着一颗愧疚之心,他们像是一丘之貉,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这样的人生让他作呕,绝望。
桃花随风落在河面,调皮的回旋在波浪中,皇后潜退了所有人,干咳了几声,洁白的丝帕上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她紧紧攥在手心,片刻僵硬后,便泪如泉涌,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她也会成为别人的过去。
第94章 (九十三)上善若水水长流
“皇上,您披着些衣服。”吴书来紧追在皇上后面,他是想瞒住此事,却被人撞个正着,至于昨晚为何发生此事,他也恍恍惚惚。
弘历惶惶不安的走到门前,沉了口气后,便推门而入,素雅的锦帘垂在地上,桌上的香茗徐徐散着热气,如白雾般缓慢氤氲在空气中,皇后背影萧条的瞭望,僵硬的身体像是一座石雕。
弘历心中有愧,看着她的薄影,心里一揪,淡淡的两个字便吐出口:“墨心”。
皇后的身子明显一震,只是收回了目光,避开弘历的脸庞,捧起那杯清茶,轻声应了一句。
记忆中,他们从未如此陌生,这样冰冷的气氛像是初冬的夜风,莫名让人心底发凉。
“皇上要如何处理此事?”此话一出口,倒让弘历更显局促不安,他皱眉望着皇后眼底涌上的失望和悲伤,沉默了许久,他一个帝王,难道要让他低头认错?
“朕昨日喝多了。”弘历低低说了句。
“皇上要息事宁人,臣妾只能去做这个‘坏人’,女子以夫为天,臣妾便只能将姐弟之情先抛之一旁。至亲之情已经破败不堪,只是这君臣之情,还希望皇上能手下留情。”皇后冷静的说完后,面无神情的站起,欲向外走去。
弘历忙起身:“你要去哪?”
“臣妾去祈福,臣妾罪孽深重,不能为皇嗣延续香火,也不能为夫君分担烦忧,以至于惹来今日的祸端,只望菩萨看在臣妾昔日行善积德的份上,渡臣妾过此劫。”皇后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弘历希望皇后可以像静娴那样倔强的指责他一顿,或是像嘉妃那样哭闹一场,他看着她这样平静的不哭不闹,心里的歉意反而越来越浓。
夕阳渐渐西沉,载着几丝灿烂的余晖隐没在了大山的怀抱。依旧是那个时辰,那个地点,静娴不由自主的走出了屋子,她以为会看见他,但船头处,却见皇后抚着双臂,痴痴遥望。
静娴缓缓走过去,甚怕扰了她的思绪,只是悄悄说了声:“娘娘,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皇后扭头见是静娴,只轻微点了下头后又转了回去。静娴蹙了蹙眉,看着她凤体抱恙,又一人站在此处,便好心说道:“娘娘当心身子……”
“若是本宫不知晓此事,便不会这样心痛难忍,皇上在本宫心里的位置也不会动摇,若是一切还如开始那般该有多好!”皇后柔弱悲惋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
“七阿哥早殇,皇上一直闷闷不乐才喝多了酒,以至于做出此事,臣妾也懂得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皇后并未不领情,语气反而变得有些强硬,“你怎会了解一个鲜活的生命渐渐在你眼前消逝不见,本宫接二连三失去了两个孩子,你怎会了解这种苦痛?是不是这些罪孽都要叠加在本宫的孩儿身上?若是这样,本宫情愿他夭折在肚子里。”
静娴本是好意相劝,却被人这样误解,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她还未来的及看见他们的容颜,便被旁人扼杀在了摇篮里,皇后又怎会懂得这样的蚀骨之痛?
手机的火焰勾起了埋葬在她心底的陈年往事,她激动的开口:“你又怎会理解这种痛苦?一个本应鲜活的躯体变成了浓浓的血腥从身体中脱离,你看不见他的面容,甚至在夜深人静怀缅伤痛时,也只是按照自我的想象去勾勒着那副还未成形的面庞。两个孩子又怎样?臣妾也失去过两个孩子,可悲的是连他的皇阿玛都不曾知晓他来过,这一切都是拜皇后娘娘所赐,金棺丧仪,臣妾的孩子都没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皇后踉跄了一步,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什么?什么是拜本宫所赐?”
翻滚的白浪击打着船底,泛起的水声像是静娴不平静的心,既然一切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她大胆开口:“你还记得赏赐给皇贵妃的安神茶吗?臣妾误喝了它,便是它要了臣妾肚子里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它让皇贵妃终身不得有子,这样的罪孽,与皇上相比,又孰轻孰重呢?”
“安神茶?安神茶?”皇后一遍遍的重复着这样的话语,她没有,她不过是奉太后之命将此茶给了皇贵妃,原来是太后,是太后怎么办?皇贵妃已殡天,现下是死无对证,她想着去告诉皇上,但不可以,太后是皇上的亲额娘啊,她怎能让皇上左右为难?
皇后纤薄的身子在夜风中轻颤,像是随时都能被刮倒,她还沉浸在欺骗的漩涡中,只留下静娴愤怒的喘着气。
皇后莫名的冷笑了两声,那阴森的笑意伴着徐徐凉风,让静娴从头到脚都在发麻,她无力的高昂起头,像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原来这便是惩罚?你的孩子和沁雪的孩子,哈哈,真的是一命抵一命。这些都变本加厉的算在了本宫身上,原来都是本宫的罪孽。”
明黄的宫灯在船头轻轻摇晃,投射出的光影带着几分冷清,皇后极力压制着情绪:“你怎不去将这一切告诉皇上?”
“有人会信吗?”暗藏嘲讽的话语多了一份无可奈何,“皇贵妃曾告诉臣妾,将仇恨刻在冰上,阳光普照后它会渐渐消融,将仇恨刻在石头上,要受百年风吹雨打才会侵蚀淡化,可臣妾这个凡夫俗子,却将这些刻在了心里,忘不了也抹不去。只是臣妾不明白,皇后的眼里竟然容不下这样一个善良温婉的人 ?'…'”
皇后低头,鬓边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角,宫灯散发的柔光映在河面,清风皱起,她映在碧波中的身影变得扭曲,“你不懂,有时……皇后也有皇后的无奈。”
静娴狠狠的说:“那皇后自然要承担常人不能忍之事。”她将多年的心事倾吐而出后,反而轻松了些许,看着皇后复杂的侧脸,她撂下这样一句话后便不管不顾的转身就走。
“娴贵妃,你还爱皇上吗?”
这句话着实让静娴背后发凉,她没有转回身,只是停下了脚步,若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爱”,可弘历的心中只有这个女人,想必他现在所有的焦虑不安都是因为让这个女人失望了,可现在若是非要作答,她只能说句“爱吧”,那带着怀疑勉强的话语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奈。
皇后见她半天未说话,便说:“本宫从你的眼中却见不到一个女人应有的吃味与伤心。”
静娴默不作声,心乱如麻的直直向前走去,只余了皇后一个人悲痛欲绝的扶头低泣。
若是昔日,静娴定是心如刀割,可现在却只是震惊了一下,她早已被弘历伤的遍体鳞伤,若是细细挖掘,内心深处仿若还散发着一种腐浊的味道。
“主子,早些歇息吧。”织锦欲要吹灭她床榻旁的烛火。
静娴还未来得及躺下,便听见外面忽然人声鼎沸,船上回荡着急切的脚步声,她疑问:“外面怎么了?”
“奴婢去看看。”织锦开门走了出去。
顷刻,织锦便面色铁青的推门而入,慌张的神态让静娴吓了一跳,只有在姑母殡天时她才看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心里这样想着,她便惊吓出一身冷汗,莫非是……有人……
“主子,主子,皇后落水了。”
“啊?”刚刚她还好好的,怎么转瞬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忙向外奔去。
皇后的房内拥了一大堆人,太后坐在一旁焦急的望着床榻,令嫔守在一旁垂泪,太医跪在一旁垂着头,皇上紧紧攥着皇后的手,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双眼让人胆战心寒,“你们这群奴才竟然不知皇后独自出去?”
“皇上……皇上……主子说想……想一人静静……”
“滚,拉出去……”弘历挥手怒吼,皇后的手在他放下的一瞬间自然滑落到榻边。
“皇上,皇后娘娘殡天了。”太医声嘶力竭。
弘历孔武有力的身躯竟然摇晃了一下,他直直盯着皇后安详的面庞,丧子之痛还未平复,他怎能面对如此残忍的现实,烛光像是针尖般穿透了他的每根神经,他麻木的僵硬在原地,背冲着旁人,殿内的气压低的仿若能听见人的脉搏。他还没来得及为昨日的事道歉,还未来得及说出准备好的话,他们便阴阳相隔,天上人间了。
静娴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弘历,他从没见过弘历如此暴怒,皇后的殡天彻底激发了他心中隐藏的怒气,那紧皱的眉峰让人毛骨悚然,从喉间发出的话语便想洪水决堤般咆哮而出:“都下去。”
太后还想再上前劝一步,却被染秋拦住了。
空荡荡的屋内,寒气森森,一具冰冷的躯体僵硬的躺在弘历怀中,湿淋淋的头发还散发着河水的浊气,惨白的面容平静安详。
“墨心,这是朕陪你的最后一夜。你在生朕的气,你一走了之,让朕情何以堪?你是在怨朕负了你?”他卸下了帝王的尊严,像是一个痴情的男子守护最后的情缘,滚滚的男儿泪顺着他的面颊滴在了她的眼角,恍然一看,像是她流下的最后一点不舍。
弘历空白的脑袋忽然闪出了一段剪影,慧贤皇贵妃殡天时,皇后曾说若待她有此日,能以“孝贤”为谥,便足以。
弘历万念俱灰的闭上了双眼,怆然泪下:“孝贤皇后,乃朕此生最爱。”
第95章 (九十四)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次东巡以皇后的噩耗结束了这段未完的游巡,皇后的梓宫奉在了长春宫,距悼敏皇子逝后,庄严的皇宫再度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绸缎。
皇上一身素服,凝望着这具上等的楠木雕凤金棺,大大的一个“奠”字触目惊心,那飘在殿中的纱幔更显得萧条寂凉,桌上的长明灯闪着豆大的光,奴才往火盆中源源不断的扔着纸锭子,殿中人来人往,却又安静的仿若无人。
皇上面如土灰,原本光滑的额下已经冒出了些胡茬,他痴痴的站在那里,昔日描眉化钿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和如琴瑟,白头相守的誓言终是随之东流,棺椁前的画像早已泛黄,还残留着一块儿干涸的水渍,皇后如获至宝的信物却成了他为她临终时送上的最后凭吊。
“皇上,您歇会儿去吧。臣妾们在这里便好。”令嫔小心的站在一旁,生怕触怒了弘历。
弘历置若罔闻:“皇后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都已经收拾好了,不如皇上随臣妾去看看。”令嫔看皇上并未打算回宫,便换了话题。
弘历点了下头,随令嫔走了出去。
月儿弯弯,晚风习习,树叶簌簌作响,像是下雨的声音。
皇上亲自拟定谥号在大清是绝无仅有过的,以“孝贤”二字表皇后一生之淑德,可见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无人能及,静娴一度认为他也曾对自己动了心,直到今日看见了原本意气风发的帝王变得如同行尸走肉般,她才觉得自己彻底败了,他心中那片独属于皇后的空地,别人永远都进不去。
静娴看着镜中的自己,无精打采的容颜有些蜡黄,暗淡无光的眼神有些浑浊,她轻轻触了触泛肿的眼圈,随手拿起织锦准备的芙蓉膏,可还未来得及涂抹,便听见“嘭”的一声踢门声,吓得她手中的瓶子“哐啷”掉到了地上。
“皇上……皇……”织锦、溪薇惊慌的不知所措。
“出去。”恶狠狠的两个字震的人耳膜轰鸣,织锦和溪薇惶惶不安的望着静娴,提心吊胆的退了出去。
弘历像一头凶狠的恶豹,张着血盆大口准备把猎物粉身碎骨,那步步紧逼的寒气向静娴袭来,她莫名的向后退着,直到无路可躲,她怕他闪着火光的眼神,后背浸出的冷汗伴着从窗缝钻进来的冷风,更让她不停抖擞。
“皇后落水前,你见过她?”弘历就站在静娴面前,显而易见是听别人说了此话,她暗叫不妙,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臣妾是见过娘娘。”静娴如实相告。
“你对她说过什么?”
“臣妾……只不过是……是安慰娘娘看开一切……”
“是你将朕的事情告诉了皇后,反过来你又安慰皇后,娴贵妃,你到底是何居心?”弘历咬牙切齿的冲着静娴惊恐的面庞,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
“臣妾……臣妾……”静娴语塞,她是想让皇后有心理准备,以免傅恒冲动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这些原因又怎能解释给他听呢?
他青筋突起的手掌顺着静娴的脖颈掐住了她的下颚,那原本温暖宽厚的手掌曾牵着她一路漫步在宫道,她的泪水簌簌的滴在他的指缝间,纵使以前他再生气,也不曾动过她一下,她娇弱的身躯怎能抵抗得了这样有力的报复。
弘历的五官拧在一起,几乎是怒吼着出口,“说,你对皇后说了什么?”
山崩地裂的感觉瞬间袭来,这般狂轰乱炸让她委屈的像个孩子,说,说她失去了两个孩子,说皇后害的沁雪终身不孕,说皇后的两个孩子本就是还债的,混乱的思绪扰得她神志不清,她用力掰着弘历的手腕,指甲深深划在了他的手背。他怒气冲天放开手,一轮臂膀,刚巧刮到她手腕的佛珠,颗颗珠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后便七零八落的滚到了地上。那是哪一年,弘历笑着说“此物乃用念安寺供奉多年的老山檀香木所做,可去邪提神。也可逢凶化吉”,可它却化不了眼前的凶事。
静娴一直认为,一个男人若是不爱一个女人,起码也不要伤害她,可渐渐才明白,他不爱她,就是给她最大的伤害,他三番五次说过的“坚信不疑”,终究是难逃俗世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