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娴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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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岁月。浮生如斯,夫复何求?
第17章 (十六)人生自是有情痴
静娴坐在桃花林的石桌旁纤手托腮,石桌上的书卷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她来寺中许久,可弘历并未亲自写过一封信,静娴心内有些纠结,子乔看着心不在焉的静娴,轻咳了几声,静娴缓过神来,欲言又止,缓儿,她才问道:“师父,我这样的感情算是起起落落吗?”
子乔背手而立,缓缓道:“‘佛曰: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涨落,浮浮沉沉方为太平。’”
静娴面色从容,淡淡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师父是让静娴达到如此境界?”
子乔摇了摇头,他尚且还不能断情断爱,静娴又怎能做到如此境界。他淡淡望着远处,道:“要到那种境界是何等难啊!只望你知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随性,随缘便好。”
静娴偷偷望了眼子乔,他遥望着远处,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可见几处参天树木中微露的庙顶,房檐上的螭吻俯视人间百态。静娴长长叹了口气,将石桌上的书卷翻回到被风打乱的那一页,惘然若失的继续翻着经书。宝月站在静娴身侧偷偷望着那抹淡青色身影,黯然神伤。
小轮花攀如意圈纹的红木桌上放着棋盘,盘局之上,棋子参差而据,弘历手持黑子三思而落,弘轩含笑,手捏白棋又以相对,局势渐开,弘历拍膝朗声一笑:“七弟的棋艺又见长了。”
弘轩恭敬道:“承让承让,我仅仅以两子险胜。可见这些时日四哥定是勤学苦研了。”
弘历一笑,收起盘中棋子:“我只是无事时与沁雪下棋打发些时辰,不比七弟,打小便棋艺精湛,朝中的老臣都自叹不如呢。”
弘轩端起桌旁的茶喝了一口:“我自是比不得四哥有如此艳福,如花美眷个个天资聪颖,无事时对弈一局,琴瑟和鸣,清歌赋诗,当真是羡煞旁人。”
弘历哭笑不得:“听七弟的话,倒是提醒了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七弟早已到了婚配年龄,我明儿便启奏皇阿玛,为七弟选个福晋。”
弘轩神色一紧,忙摆手道:“四哥还是饶了我吧,我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女人多了麻烦便会接踵而来,有那些闲空我宁愿游山玩水。”
弘历看着弘轩紧张的神态,朗声大笑。弘轩无奈假笑,右手把弄着一粒白色玉子。弘轩出府时,天边的晚霞包着一颗咸蛋黄,像一绸彩锦般绚丽。弘轩骑在马上,双手牵着缰绳,双脚一蹬,径直往前方奔去,街上马蹄飞扬,待转角处时,弘轩忙勒紧了缰绳,骏马嘶吼一声,两腿抬起,又平稳落地,弘轩骑马徘徊在交叉路口,他已是许久未去空灵寺,本想着不去见她便会控制住思念,可未想到思念越来越浓。刚刚在府中与弘历对弈时,他总是心神不宁,倒像是自己欠了四哥什么东西一样心虚,不然以他的棋艺,又怎能险胜两子。他摇了摇头,终于拿定了主意,向右边小路奔去。
子乔刚刚用过晚膳,正欲去院中看看含苞欲放的牡丹,刚迈出房门,面前便迎来一人,眉眼含笑,轻摇着手中的扇子,他瞬间合扇,抱拳道:“几月未见,兄台别来无恙啊!”
子乔假意瞥了眼弘轩,道:“我以为两年之内你都不会迈上空灵寺了。”
弘轩一笑置之。两人坐在石凳上叙旧。
月影山移,弘轩望着不远处的房间,他拿出腰间的洞箫,悠扬的韵律响起。静娴刚欲躺在床榻上,但闻窗外熟悉的箫音响起,心中便犹豫此时出去是否合适,可她想知道弘历的消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忙掀被起身,一头墨发自然垂下,肉粉色的浣纱裙裹着纤细的身姿,织锦见静娴起身,已经会意,她忙拿起屏风后的素色藕丝琵琶襟上裳给静娴披上,同她一起走了出去。
静娴望着弘轩站在石阶上遥遥望着月色吹奏,弘轩眼角的余光已见到地下投射的身影,他停止了吹奏,回头见是静娴,织锦在静娴身后福了福身,弘轩点了下头,笑容如春风和煦:“可是把你吵醒了。”
静娴摇了摇头,走近几步,与弘轩并排而立:“我听见箫声,知晓是你来了,便出来道声谢。”
弘轩面色疑惑,又瞬间清楚,他缓缓一笑,转过头去,他知道静娴说的是自己所送的“敬亭绿雪”。但是看到她出来,他心中仍旧有些窃喜:“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静娴点了点头,也问道:“七爷可好?”
弘轩一笑:“我既站在这里,当然安好。”
静娴脸色一红,本想直接问弘历可好,但又怕失了礼节,如今问了七爷,又多此一举了。她颔首笑了声,复道:“四爷近来可好?”
弘轩算是清楚了静娴刚刚的用意,他把玩着手中的洞箫,对静娴道:“我今儿还与他下棋,他好的很。”
静娴心中终于有了着落,她含笑着又与弘轩聊了几句,见天色已晚,便与织锦回了房,织锦回身时,见弘轩独自一人站在石阶上,面色黯然。
次日,宝月舀茶叶时,不小心撒在了地上,一旁的织锦忙悄声说:“姑娘小心些,平日里只有受宠的妃子才能喝上这等昂贵的茶。”
宝月有些吃惊的说:“七爷待主子真好。”织锦忙捂上了宝月的嘴,可不巧已被刚刚迈入房中的静娴听见,她皱了皱眉,责备着宝月:“如今在寺中也就罢了,若是回到府中,你说话定要小心,府中那些人甚是喜欢无事生非,如今我身在空灵寺便是拜他人所赐,你还不长些记性吗?”
宝月不语,低头将茶奉上。静娴心中不忍,拉着宝月的手,缓缓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姐妹,回到府中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宝月听见回府,心中不是滋味,眼中泪花四溅:“宝月明白,日后定当小心谨慎。”她抽泣着说:“主子,回到府中,是否日后便没有机会再来寺中?”
织锦递上丝帕为宝月擦拭着泪,静娴知晓宝月心中所想,她淡淡道:“待回到府中时,你已快到了婚配年龄,我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宝月慌忙摇着头,跪在地下,攥着静娴的裙角哭道:“主子不要嫌弃宝月,宝月定会好好听织锦姑姑的教导,宝月还要侍奉主子一辈子。”
静娴忍不住,面上已是两行清泪,织锦忙扶起跪地的宝月,静娴缓缓道:“我怎会嫌弃你,你若不愿意,我必不会强求你。”
宝月感激的点了点头,静娴忙让她下去擦了擦脸。织锦无奈的望着静娴,叹道:“宝月姑娘也是一个执着的人。”
这几日,宝月一直心事重重。静娴本约了子乔在桃花林中学习古琴,但她今日不知怎了,甚是困倦,她便潜宝月去林中知会子乔一声。
快至五月,林中桃花漫天纷飞,子乔站在桃树下仰望苍穹,他淡青色的长衫上沾了几朵花瓣,宝月轻轻走近,子乔略闻脚步声,转身回眸,宝月颔首脸色绯红,柔柔一笑,淡淡一语:“主子昨晚没有睡好,有些困倦,便让宝月来知会先生一声。”
子乔点了点头:“好。”
宝月转身欲走,但又想起她与子乔间少有的独处,她不忍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她小心翼翼的走近,淡淡望着子乔,轻轻道:“宝月有一事求先生帮忙。”
子乔疑惑望着宝月欲语还休的样子,道:“姑娘但说无妨。”
宝月出了口气,镇定自若:“‘宝月’二字,俗不可耐,望先生可以赐名。”
子乔微微一愣,淡淡一笑:“名讳只是一个代号,姑娘何须如此介怀?”
宝月偷偷绞着手中的丝帕,眼含希望的望着子乔:“我小时候,家中贫困,老爷夫人心慈仁厚,将我留在府中,‘宝月’二字便是额娘将我送到府中时所更换的名字,每每想起这二字,我便会想起那日额娘痛心疾首的样子。如今,额娘、阿玛相继逝去,我只想重头再来,求先生可以成全。”
子乔惋惜的叹了口气,想了想,轻念:“‘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你便叫落微如何?”
宝月欣喜的点了点头:“我在府中曾有一个好姐妹叫‘溪薇’,先生起的名字甚好,如今听上去,我们便像亲生的姐妹。”
子乔听见“溪薇”的名字,生涩一笑。宝月告别了子乔,欣喜回到房中,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静娴,静娴既无奈又担心,情之一物,害人不浅。这样的情愫如何能将它扼杀在摇篮呢?她不能,她也没有这个权利,只能看落微的造化了。
雍正十年六月,静娴收到沁雪的第二封信,信中所言弘历、弘轩随兵抗击准噶尔。静娴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清晨一柱清香,每日重复的都是“君安、君安。”直至她收到清军将准噶尔击败的消息时,心中才落了地。
傍晚时分,静娴与子乔在院中闲谈,忽听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两人回眸,见是许久未见的弘轩,他面色有些黝黑,身体更显得精壮,静娴含笑福了福身,子乔拍了下弘轩的胸脯,笑道:“战场上练得倒是结实多了。”
弘轩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讲起两军交战的战景,他邪邪一笑,望着二人道:“准噶尔从圣祖爷时便侵犯我大清领土,上个月又命小策凌敦多布领兵三万劫掠察罕瘦尔、克鲁伦、塔密尔,我大清的将士乃铁铮铮的男儿,个个一腔热血,奋勇杀敌,他准噶尔只得遣使求和。”
他喝了口桌上的茶,望着子乔,复道:“此次随兵时,我与额驸策凌一见如故,他当真是武艺高强,百步穿杨。”
子乔望着弘轩道:“看你这个样子,定是又交了一位生死之交。”
弘轩微笑点头:“懂我者,子乔也。”
静娴看两人说完话,才插了一嘴道:“四爷可好?”
弘轩心中本有些兴奋,但听见她口中之话后,犹如被人浇了凉水般扫兴,可他面上还是挂着那不变的微笑:“四哥甚好,你不必担心。”
静娴笑笑,继续听着两人闲谈。
第18章 (十七)一往情深深几许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晨起看旭日东升,迷雾缭绕,暮晚看夕阳西下,月影山移。一天天一年年就这样逝去,静娴想着永琏定是能独立行走了,永璜定是会背四书五经了。她在寺中的这些日子,静心礼佛,况且又有子乔在身旁,耳濡目染,她现在的心性已是极高,想着在府中的那些事情,她的心内平静如水。她的琴技已是比筝技还娴熟,她的棋艺亦是十分精湛,她要在回府之前让自己发光发亮,若不能让他完完全全爱上自己,便让他离不开自己。
雍正十一年,静娴收到沁雪的第三封信,另附一张柔儿的亲笔简画,画中的常春藤攀附着一朵并蒂莲的枝干,常春藤代表友谊,花开并蒂,定有姐妹不离不弃之意。而沁雪的信中又提及弘历被封为和硕宝亲王,弘昼被封为和硕和亲王,弘轩被封为和硕荣亲王。
雍正十二年三月,静娴收到沁雪的第四封信,信中提及她已经从使女中超拔为宝亲王侧福晋。静娴将信合起,放进盒子里,心中欣喜,沁雪总算熬到了这一天,虽说沁雪不在乎这样的身份,但身为皇室的人,尊卑分明,有个位份总避免少看了一些人的脸色。静娴掐着手指算,她回府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内既盼望又害怕。
雍正十二年十月,静娴收到沁雪的第五封信,信中提及柔儿有了身孕,又提及守灵三年已到,十月底会有人接自己回府。
静娴望着窗外的月色已沉,但仍旧无心安睡,她想起前几日前师父说的话“一切事情,皆有定数”,若是一切早已经命中注定,她还在祈求什么呢?
几日后,静娴不安的坐在铜镜前,落微将她的秀发挽起一个芙蓉归云髻,落微本想在她的发髻上插一支流云挽月簪,但仔细一想,未免有些招摇,她回首折了花盆里的一朵芙蓉,插在了静娴的鬓发旁,粉色的芙蓉与她耳垂的白色珍珠刚好相映,她小巧的面上,远山黛眉扬起,眼若秋水漾漾,唇若朱砂艳艳,一袭珊瑚红的琢花柳叶裙外罩双碟白纹锦衫,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织锦刚巧端了早膳进来,她看着静娴从屏风后走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缓儿,才道:“主子以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现在是倾国倾城的佳人。”静娴含羞一笑。她看桌上已摆好早膳,只微微动了几口,便撂下了筷子。
午时阳光明媚,晃的人眼生疼,落微在房门口徘徊,眺望,就是不见有宫内的人来寺中,她焦急的望着织锦,织锦亦是心内不安。静娴闭眼坐在石凳上,子乔在一旁淡淡品茶。午时已过,几人仍旧是这样的姿态。落微终是忍不住了,她对几人道:“我去寺门口看看。”织锦看静娴不语,便冲落微点了点头。
落微还未下石阶,便见阶下的顺福急急奔来,落微激动迎上,忙问:“怎的才来?主子可是等急了。”
顺福忙将信递上,道:“皇上身染重病,王爷与福晋都去了宫中,怕是今日不能接主子回府了,个中缘由都在信中了,奴才还要回去交差,不能去给主子请安了,那就劳烦姑娘了。”
落微心中一震,慌忙点头,接下信笺,忙向房中奔去。
静娴早已感到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当她看到落微持信步入时,心内反而多了些安稳,她看完信笺,随手放在了桌上,面色平静的不带一丝表情,她回首对子乔福了福身,又对落微与织锦说:“回房吧。”子乔看着此时的静娴,宠辱不惊,心内思量,她日后定会成大器。
寒冬腊月,静娴正窝在床榻看孙子兵法》,落微把火盆往床榻旁挪了挪,转身又坐在凳上缝制冬衣,她们都以为今年的冬天会回府中,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只得抓紧时间赶制冬衣,不然寺中的冬天当真难过。
次日,天上飘着零星的轻雪,落微用扫帚在门前扫出了一条路,她抖了抖扫帚,正打算回房,忽听远处一声“宝月”,她回头,见是溪薇扶着沁雪艰难的朝这边走来,她惊喜欲狂,忙冲房内高声喊着:“主子,主子,您快看谁来了。”
房中的静娴与织锦迷惑不解,便向房外走去,待她看清不远处的人时,她欣喜若狂,忙向前方奔去,慌忙中险些摔倒,还好被织锦扶住,沁雪一身粉红的锦裘,依旧云淡风轻,她眼中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