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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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再睁开眼睛,已是半月之后。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不到太阳,因为那间不算大的密室,是她唯一生活的地方。
那里,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除了日常生活用品,最多的便是书,而且是医书。
在那儿,青染跟着师父学会了医术。
她的师父是一个女子,那人每每出现皆以青纱覆面,青染只记得她那双极好看的凤目,还有那温柔却不失坚毅的声音。
师父曾对她说,她此生有一件憾事,亦有一件幸事,憾事便是她那时还小,父母亲人有难她却无法出手相助,颠沛流离了大半生最终却有了个可笑又可悲的归宿,所以,她看到青染,便有了种同病相怜的同情与怜惜。
而幸事,则是她有了一个争气的儿子。
她的儿子,不仅长相出众、器宇不凡,且饱读诗书,谈古论今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每每说到此处,师父整个儿人都欢快起来,话音也轻松了几分。
那时青染方是豆蔻年华,听闻有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也有些向往,她极想知道师父的儿子现实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和自己想象的是否一样,所以那时的青染学医虽苦,但也是苦中有乐,她每每幻想,日后要是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且那人也真心待她,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矢志不渝。
她回过头看看这位孙少爷,好像他便颇为符合自己幻想中的那种极完美男子的模样。虽然他看着有些闷,但好像也还不错……
她悄悄的笑着,虽然他现在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以后如果徐阶的大事能成,那她便不用再背着包袱藏着身份的活着,那她就能正大光明的跟他说些自己想说的话。
不过现在,还是暂时不要了吧。
毕竟她发过誓,她一定要做完她答应过徐阶要做的事。
青染发愣发的很曼妙,徐凛看着她脸上的笑颜却也是微微怔忡。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那儿,不知情者若瞧了去, 便似已为能到地老天荒。
然而现实总是会扮演那恶搞的小丑,在看似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倏地丢上一块儿石子儿,炸起层层涟漪。
“诶我说妹妹啊,你那手好点儿了没啊……”
一股翩然而入的妖魔之气顿时笼罩了整个屋子,青染闻声扭头,朝门口儿一瞄——
“呃,咳咳咳咳……妈呀!!!!要死了啊——”
这厢,青染一听那能让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让男人口吐一口热气的声音,当即便失了魂落了魄,随即便不住的以手握拳挡在嘴边,还不停的朝门口儿使眼色,再然后便是惊叫惨叫外加嚎叫。
那边,徐凛突然将茶碗往桌上一放,一声脆响,茶盖子妥妥帖帖的滑落到了它应在的位置,阻挡住了那氤氲水汽的不停上扬。
吕南慢慢的收了伞,眼前逐渐出现了一个面色惨白的丫头和一个面色发青的年轻公子,他掩着口轻笑一声,“哎呦喂……”
这娇媚的一声,让那个想要做隐身人、然后再不知不觉中悄悄走掉的青染当即呆立在原地。
青染私以为,这人生有六大不幸事。
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三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四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五是打不着狐狸惹身骚,六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六条儿说都的是一码事儿,那就是做了坏事儿他娘的漏了馅儿,还得打碎牙齿活血吞。
然后这六个,只要是遇上了其中一个,都能让青染产生一种极想拿一三尺白绫绕脖两眼一翻两腿一蹬直接二十年之后还是一条好汉的冲动。
而现在,几乎六大不幸事她全都遇上了,所以她恨不得要么就立刻把房顶子一掀飞跳至玉帝天宫,要不就直接挖个坑遁入阎王管辖的十八层地狱。
总之哪一样,都比现下这个三足鼎立的半死不活局面强一万倍。
事到如今,她却也方后知后觉大彻大悟了一件事。
那就是——
吕南,一定是她的灾星!
而徐凛,则便是让她这枚小鬼命中注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如来佛祖!
“这位官爷,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儿个打烊了,不若您明儿个再来?”青染朝徐凛谄笑不已,腰弯得脸快要贴大腿上去了,她觉得,她现在的模样颇有那个因在踹她一脚而壮烈牺牲的严绍庭小厮的遗风。
徐凛饶有兴味的站起身,却直接从青染面前经过,慢慢走到吕南跟前,话音淡淡:“我还未曾见过刚开门便要关门的。”他朝吕南微笑示意,“今日这是要演哪出戏?”
吕南眼波流转,青染虎目欲裂,她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上骨头一截截儿折断的清脆声音。
更为糟糕的是……
屋外,一角儿熟悉的衣摆一闪而过,屋内,徐凛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喧闹的街头,裴西亭方要一撩长衫抬脚迈进屋门,但见厅内三人尴尬而立,他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离开。
青染见状,不禁绝望的扶额,悲凉唱道:“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
徐凛快步追出门外,但见街上一片熙熙攘攘,除了身着锦衣的达官贵人,便是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那青袍书生的影子。
他剑眉微蹙,宽袍大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半晌,方才舒展开来。然后他慢慢踱步回屋,站定片刻后,朝二人似是而非的一瞥。
“如此看来……”略显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负着手,眉头轻挑,“是我来的不巧。”
“啊?”青染微张着口,愣住。
他右手半握成拳挡在嘴边,轻咳两声,“戏……有些穿帮。”
青染嘴角抽搐。
“那就……后会有期?”
他微微垂下头,将那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抿在嘴角,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纵使是如春风般的笑容,落在青染的眼底,她亦是觉得汗毛直竖、十分惊悚。她面如死灰的望着那朝他们二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后就转身走掉、甚至连背影都好像蕴含着几分深意的徐凛,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白毛儿汗。
她深深的觉得还不如让徐凛把她直接提溜到刑部大牢来得比较痛快些。
她扭过头,瞪着吕南那气定神闲的桃花脸,“我真想一脚踹死你啊大姐——”
而吕南则还是那副无辜嘴脸,他一摊手,“他要想抓,早就抓喽。”
一条街巷外的一个僻静胡同儿,裴西亭默默站在那儿。
胡同儿旁便是严绍庭曾经封了的望春楼,但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已改头换面成了京城最红火的金凤阁。
胡同儿的那头,一个紫衣男子侧身站在墙后,目光凌厉,见裴西亭拎好书匣、抬脚迈入后门后,方快步跟上。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青染拎着药箱,仰起头看着严府的牌匾,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走上台阶。
“姑娘,”严府的家丁用刀拦住欲进门的青染,“呵呵,还是老例,搜身。”
“你们这样对一个被四少爷请来给老夫人瞧病的大神医,有点不厚道噢——”嘴上这般说,青染却还是放下药箱,然后张开了手臂。
家丁讥笑一声,“不过都是严府的奴才罢了,神气什么?”
青染吃了一憋,不禁讪笑两声:“大哥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严绍庭自诏狱回来便立刻放下刀、换了便衣,然后急匆匆的朝后院赶去。
他刚要抬脚迈进内间,却见徐嫣半跪在欧阳氏的床头,手里捧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她拿了个勺子,轻轻舀起一汤匙热汤,小心翼翼的吹着,看着不是太烫合适,方递到欧阳氏嘴边。
欧阳氏笑着咽了汤,满意的点头,“早就看出来嫣儿就是心灵手巧的丫头,藩儿替我选的这个孙媳妇可真是最合我意了。”
徐嫣无声的笑了笑,却未曾答话,她又舀了一勺,调羹中不仅有了银耳,还有几颗雪白的莲子,那莲子平日里无妨,但此时看着便好像有些刺目,她默默的垂下头,过了片刻方才道:“奶奶,莲子虽苦,但却清心,对您身子有益。”
欧阳氏慢慢推开徐嫣递到眼前的调羹,看着她的双眼,“嫣儿,你嫁过来,却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么?”
徐嫣听后,内心一震,她以为欧阳氏洞察了徐阶的用意,便忙分辩道:“奶奶,不是的,我……”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欧阳氏轻轻念道,徐嫣听着,这才松了口气……
“见你望着那莲子发愣,我便猜到你心中想的什么……”她爱怜的抚过徐嫣的肩,“可是孩子,从你嫁到严家那日起,便已是严家的人,纵使心中千般万般不愿,却是木已成舟。这人,总是要活的,是悲懑心痛的过一辈子,还是欢喜开心的过一辈子,不过都是一念之间罢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一阵酸涩之意冲上鼻尖儿,徐嫣眼眶有些发红,她轻轻的笑着,“奶奶,您都知道了……”
“我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耳朵还是灵的……”欧阳氏笑着拍拍徐嫣的手,“不过这却也不怪你,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你内心想法不同,去也是无能为力……”
“我、我……”徐嫣哽咽,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打她从记事起她便知道,她的爷爷,以扳倒严家势力为毕生中最为重要的目标之一,在她眼中,严家便一直是他们徐家的死对头,没有理由。
所以,在她知道她的爷爷要把她嫁给严绍庭、还是做妾时,她的无助与迷茫便远远超越了那必须与心爱之人分离的痛心,纵使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却也是学着三从四德、听着《女训》长大的名门闺秀,她心中哪怕再为不愿,却也是懂得要听天由命的大家女子,尤其,在自己的爷爷那般恳求之后,她便愈发的认命起来。
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又怎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觉得很害怕,如果徐家不要她了,严府也不喜(。。…提供下载)欢她,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自打她嫁了过来,却惊讶的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尤其是严嵩与欧阳氏之间的夫妻情深让她十分震惊,严嵩人虽恶,可一生不纳一妾,待她竟几十年如一日的好,而欧阳氏本人却也是个极为慈善、和蔼的老妇人,对她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人,并没有另眼看待、更不曾刻意刁难,而是十分宠溺,像亲奶奶一般。
想到这些,她的手不禁微微发颤。
因为一直以来,她真正害怕的,是她至今仍不知应把自己放在严家的哪个位置,她真正迷茫的,是她不知道日后的一个“输赢”之下,她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至于沈荣锡,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这个人、这段情缘,恐怕日后她亦只得像诗文中写的那般,纵使等到“高城望断”、灯火消逝,那人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她见欧阳氏手费力的撑着床,便把自己手中的汤碗放在身旁小桌上,然后从身侧拿了个软垫放在床头,又扶欧阳氏坐直了身子。
“其实庭儿现下对你不理不睬,都是一个小丫头惹得祸,那丫头我虽没见过,可是我听下人说起过,那可是个祸害人的小狐狸精,这才多久,便把庭儿迷得神魂颠倒的——”
徐嫣听得有些迷茫,她想了想,却又很快领悟到欧阳氏说的是谁。
她不由得掩着口笑了一声,可她方想为她解释几句,可却把话咽回了肚子,因为这其中因由,错综复杂,纵使她知道是欧阳氏误会了青染,却亦是无从下手。
第一次见到青染,是在她藏身的那个庙宇,那时候她带着贴身丫鬟去庙里上香,突然碰到两个混混对她出言不逊,甚至还动手动脚。
那时是青染第一次被徐阶允许出去走走,当然也仅限于那庙宇附近,青染本是极开心的,想好好放松一下,没曾想刚一出了密室走到庙门口儿,便撞上了那遭人非礼的徐嫣。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人的本能,青染却也没多想,便直接收拾了那两个小混混,用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徐嫣的贴身丫鬟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徐嫣虽心下害怕,但却保持着一脸镇定,颇有临危不乱之风,青染见此,便心下十分满意,寻思着这个小姐可当真是让人钦佩。于是她拍拍手,掸掸屁股上的灰,便背起那小丫鬟到了寺庙后的一个茅草屋。
给那丫鬟喂了碗水,又与徐嫣闲聊几句,看她真心无事,方才放心让她离开。
事实上,那两个混混是严绍庭的手下,严绍庭那天本是带了几个亲信上山打探什么消息,这二人留在原地又没事干,偏巧看到了貌美的徐嫣,便起了歹念,但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小姑娘——坏了他们的好事。
后来,青染听了邢宇讲的故事,不禁感慨万分,她隐去姓名的将那故事给徐嫣重复了一遍,又长吁短叹好一阵,说什么“都是英雄救美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可咱这女孩儿救个女孩儿,叫怎么一回事儿啊!”
徐嫣听罢却是一笑,“虽没有‘良缘’,但收获了挚友,不也是极好吗?”
青染这才咧嘴乐了,“还是情敌,是不是?”
“什么情敌啊……”徐嫣假意嗔怒,“你不喜(。。…提供下载)欢他,我也不喜(。。…提供下载)欢他,天底下有这样的情敌吗?”
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笑得肚子直疼。
其实,那天在青染送徐嫣离开之时,严绍庭偏巧下山,他远远的瞧见了青染,发现她很是面熟,但待追了过去,却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徐嫣有些警惕,便道:“这位公子,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事么?”
严绍庭满头大汗,“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儿,她——”他皱着眉,想了半天却找不出些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公子,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女孩儿——”徐嫣笑笑,她记得青染救她之后曾经嘱咐过她,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包括她的至亲。
严绍庭满腹疑问,但却不愿放弃这一点点的线索和希望,他不知怎的便一路送徐嫣回了府,到府门口一瞧才发现,这是徐阶的孙女。
而徐嫣、徐凛,哪怕是青染都不知道的是,徐阶正是这个时候,动了让徐嫣嫁给严绍庭的心思。
再后来,徐嫣又一次去庙里参拜,她无意间看到自己的爷爷行迹鬼祟,便悄悄的跟了上去,然后,她发现原来自己的爷爷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