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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小天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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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在镖局,她听到刘三尺对她出言不逊,她当时并未多想,只是痛快的回了句嘴而已。
 而方才严绍庭那样说,青染才有些明白过来,如果那天在诏狱,他们没有碰到严绍庭,邢宇会带刘三尺来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凝视着她的严绍庭。
 “庭哥哥,那天……在诏狱,你是不是故意引我去看你,好让邢大哥不能带我走?”
严绍庭微微垂目,目光落在青染那可憎的伤口上,他踌躇片刻,仿佛方回过神来,帮她把鬓角儿的碎发抿到耳后,牵起嘴角的笑容有几分温柔几分暖意:“染儿,别多想。”
 “庭哥哥,如果臭流氓把我给……”青染脸色一白,她盯住严绍庭,“你宁愿让我看到你冷酷的那一面、让我去害怕你,也不愿……”她有些哽咽,“是么?”
严绍庭怔忡了片刻,收回的手在空中有一瞬的停滞,他轻轻抬起青染受伤的手,“从前,有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也要加入‘北斗七星’,她做事滴水不漏,但就在刘三尺要对她……的时候,露了破绽,然后……爹就让人把她给杀了。那个女子应该是鄢家的仇人,利用鄢敬远才结识的我们……”他痛苦的抬起头,“但我当真不想让你重蹈覆辙……我答应你跟着邢宇,不是为了让你去杀人,只因那是当初可以保你一命的下下之策。”
青染眼眶有些湿润。

屋内静了半晌,只听得北风在窗外呼啸,和燃着的蜡烛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响。
青染抹了泪,看看天色,突然惊呼道:“庭哥哥,今天是大年三十儿,这么晚了你不回府么?”
严绍庭内心苦涩,却又不好骗她,只得慢慢的摇了摇头,“再待会儿也无妨,再说你又受伤了。”
 “快回去吧……”青染推推他,“也不在这一刻半刻的,万一你爹你爷爷急了,回头查到我这儿,我岂不就是惨了?”

吕南站在屋檐下,他收了伞后伸出手掸掸肩上落的雪花儿,扭过头看看邢宇,“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噢哥——”
邢宇看着紧闭的医馆大门,“无妨,再等会儿……”

话还未落,只听门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吕南眼前一亮,待转过身,却见打开的门后,是穿着一身绛紫色华贵衣衫的严绍庭。
吕南双臂环抱,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抿起嘴笑了。
严绍庭眼神凌厉,他看了眼吕南后,直接扭过头问邢宇:“你来干什么?”
 “我的手下把另一个手下伤了,作为大哥,我为何不能来探望?”邢宇面色清冷,直视前方。
严绍庭见他如此,却也不生气,“好啊……”他挑起嘴角儿邪邪一笑,“若是明天我见她有一点儿不好,你就死定了。”
邢宇转过头,清清淡淡看他一眼,“但愿你能动的了我。”说罢,便从严绍庭挡住的门口儿侧身而入。
吕南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严绍庭,他略一拱手,阴阴柔柔道了句“失陪”后,一个闪身,便随邢宇进了门。
远处的小厮颠颠儿的赶过来,严绍庭利落的翻身上马,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医馆,然后便打马而去。

 “啧啧啧啧……没有饺子、没有大餐,真是凄惨……”吕南环视了下青染的卧房,“布置的倒真是不错喔——”
青染趿上鞋子,阴阳怪气儿的笑道:“还是南姐姐有眼光,当真是了解女孩儿家家的闺房怎么布置唷!想来姐姐的闺房风格与我的也是差不多吧?”
吕南急眼,“你怎么说话呢你?”
 “哼!”青染叉腰,“是你不敲门却直接进门在先,年三十儿你不道句祝福、反而讥讽嘲笑在后,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不知错反而还说我,当真是没羞!”
 “哎哟,亏我好心给你送新年礼物,你不要就算了!好心当做驴肝肺哟!”吕南一脸愤懑的转过身。
青染一把拉住他胳膊,眨巴眨巴眼睛笑着:“什么礼物?”
 “你既然不要,就当我没说喽。”吕南得意地笑。
 “纯属污蔑!”青染直跺脚,“你之前又没说要送我礼物,我连你那‘好心’都没瞧见,又哪里有什么‘驴肝肺’揣身上啊——”
 “哼!”吕南瞪眼。
邢宇一直在一旁默立,现下却对吕南道:“适可而止即好,青染的手还受着伤。”
吕南这才想起来要看青染的手,他惋惜的摇了摇头,“妹妹啊,你这手……会不会以后就一片疤了?”
青染神色有一瞬的黯然,但她很快便无所谓的笑笑,“已经这样了,没事的。”
 “唉,你倒是当真想得开——”吕南耸耸肩,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景泰蓝铜胎掐丝珐琅小瓶儿,“拿着吧,新年贺礼……你看我多好,你当初捉弄我,我还好心送你东西……”
青染摸摸脸,犹自问道:“我最近也没有冒痘儿、也没长雀斑,我不需要这个,南姐姐你留着用吧。”
 “是给你治烫伤的!想哪儿去了你,要真是抹脸的,我才舍不得给你用呢……”吕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见青染一脸惊喜,他便得意起来,“这可是宫廷秘方哟,绝对是不留疤痕……”
 “哇!”青染一把把小瓶儿夺过来,“南姐姐你好厉害,哪里搞到的?”
 “哼——这你就别管了!”
青染打开瓶盖儿,倒出一点稀稠的透明膏状物,她嗅了嗅,又伸出小指在手背上涂开了些, “果然是好东西啊南姐姐——”她抬起头看着吕南,“其中有一味药,当真是极难搞到,看来你方才没吹牛诶。”
 “那是自然!”
 “南姐姐,你怎么有这个呀?你脸上落疤啦?”青染忙扑上去仔细瞧着,吕南往后退了几步,甩开被青染抓住的手腕儿,“别看啦别看啦,你先涂着看好不好用吧!”
 “好!”青染笑得满脸灿烂。
邢宇看着那个珐琅小瓶儿,眉头微蹙,一脸若有所思。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疑虑和震惊,他整个儿人都隐在房间的阴影里,有种莫名的压抑。

初一的清晨,昨日的大雪已覆盖了整个儿京城,青染揣着银两,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白雪,往城东边走去。
振武堂的练武场,张镇北一个人拿了把大刀在挥舞着,招式繁杂且又变幻莫测,步法虽快却毫不凌乱,几十招下来他身边已被刀锋所掀起的飞雪所笼罩,气势磅礴,震人心魄。
青染笑着揉揉被一阵雪末儿袭过的前额,然后挥挥手,脆生生道:“张大哥!”
张镇北听到喊声,手中却继续练着刀法,直到最后一招舞毕,方才归刀入鞘。
青染跑跑跳跳的走到他面前,笑着把手一伸,“张大哥,这是给你的。”
乳白色的荷包上绣了几朵儿艳丽的腊梅,收口儿处的细绳上还坠了两颗小红珠子,典雅又不失俏丽。
 “这是什么?”张镇北看着她。
 “我给你的。”青染知道张镇北肯定清楚这是荷包,荷包里装的也肯定是银两。
张镇北皱着眉头,“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青染收回手,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言简意赅道:“以后你的银子,我负责给你挣。”
 “啊?”张镇北愈发的不解起来,他换只手握住刀,“你到底什么意思?”
 “虽说跟着大哥赚钱钱来得快,可常常会遇到危险,也终究不是个正道儿,想来张大哥的娘若是知晓张大哥是这般救她,她也不会真正开心吧?”青染看着他的眼,“这是我开医馆挣的钱,都给你——”她重新伸出手,往前一递。
张镇北越听,脸色越差,他咬着牙,“这是我的家事,旁人不必插手。”
青染白皙的手冻得有些发红,连着伤口也撕扯得极为钻心,“咱们七个,都是一家人,这是邢大哥说的。”
 “他原话应是‘平日无妨,大事要团结’,”张镇北看着青染的手,可脸上却是无动于衷的表情,“所以我们不可能是一家人。”
 “那你那天在镖局还救了我。”青染哼唧。
 “我那是救邢宇。”
 “那你那天在经历司就应该让我被严绍庭抓到才是!”青染撅嘴赌气。
 “我那是怕你把我的事说出去。”
 “可我从离开振武堂后已经见他好几次了!”青染得意的笑看他。
 “巧舌如簧的样子真是让人厌烦。”张镇北不耐烦,一把把刀插进雪地里,他皱皱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染把荷包往他怀里一塞,“让你收下银子!”

张镇北怔了片刻,脑海里有太多的思绪在交错,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样一个偌大的练武场,除了白茫茫的雪,便是空荡荡的一片寥落,墙外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小孩子捂着耳朵在尖声叫喊,大人的指责声、小孩儿的吵闹声,还有零星几个小商贩走街串巷的吆喝声都交织在一处,又近又远,再看墙内,却没有一丝团圆的味道。
 “那来日我再还你……”他话音里有点无奈、有点苦涩。
 “不用还,我平日本就没什么开销,严绍庭还会时不时的给我点儿零花钱什么的,我富裕的很。”青染大咧咧的摆摆手,“张大哥,那你先忙,我走啦?”

 “青染——”
 “嗯?”青染回过头,她第一次听张镇北叫她名字。
她那极平常的微笑,落在现在的张镇北眼中,就仿佛像那荷包上绣着的梅花儿,是冬日里的一抹暖暖的艳色。
张镇北尴尬的笑了笑,脚底下不自觉的挪动了一步,“我还差一万两。”
青染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狠狠道:“那帮人真黑!”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那我尽力帮你,你不要着急便是……”
张镇北看着她,其实他方才刚一说完,便后悔万分,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居然会开口找一个女孩儿帮忙,可他却也当真不知为什么,因为他只要看着她的笑脸,就会不自觉的把内心设的那道防线摧毁掉。
 “就快没时间了……”
他的话音有着些许的颤抖,凄楚且悲凉。
青染看见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浮起了几分痛意,那深不可测的眼底,泛起了一点泪光。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青染从振武堂回来的路上,因是无聊,便盯着脚下,踏着前人曾经在雪上踏上过的印子一步步的走回医馆。
还差五步、四步、三步……
 “哎呦!”
头一下子撞上一个什么东西,青染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一仰,一下子便跌坐在了雪地里。
她双手撑地,仰起头来想看看那个害她摔了个屁股蹲儿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何许人也。

自那日满心疑虑的回了府,徐凛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就好比满怀希望的将手张开、伸进池水中用力一握后的那一瞬间,有种什么都没抓住的失落感萦绕于心,可当收回手时,却明明满是被水浸得湿透的痕迹。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
徐凛看着仰躺在雪地里的青染,缓缓伸出手,“你……没事儿吧?”
青染的小脸儿已经冻得通红,她不停的搓着手,“还好还好……”她一把扶住徐凛的胳膊,艰难的站起来,又拍了拍屁股上和后脑勺儿的雪,“大人啊,我都跟你说了,如果是以下两种情况,那你还是不要来了……”
 “哪两种?”徐凛微微皱了眉。
青染果断且利落的依次伸出两根手指,“一,问话!二,搭讪!”

 “那看来我是第三种。”徐凛边说边侧过身,给青染让开一条路,“劳烦姑娘开门。”

青染掏出了钥匙,“哗啦啦”的开着锁。
 “最近朝廷出了件大事儿,不知姑娘可否听过?”
 “啥呀?”青染一把推开门。
徐凛负手站在那儿看着青染这儿擦擦、那儿掸掸,待她搬了个小炉烧上水,才落座。他揉揉额角,“三年前,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董传策、张翀联名上书弹劾严首辅,结果三人因落了个阴谋结党的罪名而被圣上下令关进了监狱。”
 “三年前?”青染沉思状,“我才十三岁,啥都不知道呢。”
 “其实三人皆是徐次辅的门生——”徐凛深深的看了青染一眼,“但是这几天,皇上的诏令下来了——三人皆发配充军。”
水壶有些烫手,青染拿了块儿布垫在提手上,“噢……”
可她虽表面上淡定无比,内心却起了波澜。
徐次辅……作为徐阶的孙子,这样提起自己的爷爷,定是算计好了的。

徐凛看着她,如果她是那天出现在镖局的女孩儿,那她一定是见过自己的,他后来曾对严绍庭暗示自己就是那天出手阻拦之人,如果北斗七星当真与严家有关,那北斗七星也就应该知道他的身份,那他的一句“徐次辅”,定会让对方觉得他是故意而为之,然后猜测他的意图,这一来对方警惕,或许就方寸大乱也未可知。
青染虽然也中了套儿,但她却是心思机敏,决定在以不变应万变后,胡乱出招。
 “我可算知道了……”青染意味深长的笑,“大人,你来医馆的目的,是八卦。”
 “……”
 “话说这位大人,您在哪里高就啊?”青染略狗腿的奉上用刚煮开的热水沏的明前龙井。
 “翰林院。”徐凛言简意赅。
 “呵呵,大学问、大学问……”青染收了托盘,竖起大拇指,敬佩的笑,“那大人您今年贵庚啊?”
徐凛掀起茶盖儿的手顿了一下,“二十四。”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青染吹捧,“大人娶妻否?”
 “……”开水的热气升腾到了半空,“未曾。”
 “大人当年可是名列三甲?”
 “嗯……探花。”
 “那老家何处?家中长辈可还健在?”
 “请问……这是医馆还是卦摊?”徐凛吹着冒着热气儿的茶。
 “……”
 “我叫徐凛,字子彦,”他手指轻叩案桌,“算命却不问姓甚名谁……怪哉。”
青染一脸菜色。

不过却也无妨。
她问这些,除却一些无聊的让徐凛猜中的八卦目的,更重要的则是她亟需确认一件事情。
现下她已经有了答案,那徐凛爱怎么想,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对于这个孙少爷,青染知之甚少,因为那时被救回来后,她便一直被徐阶安排在了那个寺庙的密室中。
那时的她,包括现在,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大夫说过,那是她在被丢到乱葬岗时头部被尖石撞击所致。
青染脑补了当时那个悲惨的场面:一个满身是血昏过去的小女孩儿,被一个彪形大汉丢上了板车,一路颠簸,然后又从板车上拖下来,使劲一扔,便被抛在了烂泥巴里。
待她再睁开眼睛,已是半月之后。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不到太阳,因为那间不算大的密室,是她唯一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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