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歌 王抗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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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是撒娇和讨好能得到原谅的,陈默起身轻声告辞,“舅舅,那我就先回去了。”
希望他不会气得太久,陈默走出屋外,回头看看那个站在窗前的人,他高大的身影一直是她的依靠,从以前都现在,从未改变。她不管做了什么错事,这个人都会包容自己,永远是那个站在后面目送她离开的人。
但是今天他这样的反应,陈默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类似于争吵的感觉,也是现在才有的,而之前无论她做什么,他们两个人都是一团和气的。
这是这一次,她看到冯真转过头去,留下一个背影,这一次他没有看着自己离开。
陈默的心底说不上难受,倒是有一种放松的感觉,这种事迟早小舅舅会知道,不管早晚他也一样会表示反对,早点让他知道,免得以后还要整日隐瞒。
现在陈家虽隶名户部为皇家宫廷采办,但是却没有皇商名号,陈默已经不只一次受到朝廷欺骗。明明许诺好处没拿到不说,反而还要背上黑锅。
舅舅是正直而诚恳的人,他清楚官场黑暗,但不一定了解陈家和朝廷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陈如是宠姬,他是宠臣,这样的情况,早已把陈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唯一的出路只有继续往前走。
幸好她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也不算是被强迫。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事情改变世人眼中商人为贱的说法,总有一天,这个皇朝必定要依赖一个皇商为它打点天下。
她现在是如此的自信满满。
陈默收回她的视线,颇有些意气风发地走出相府,一贯清秀的面孔,今天竟然显得有些不同,眉宇间的忧郁搁下后,显得她整个人格外的好看。
回到秦府,她叫人把云铮找来,商议进贡的事宜,她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坐在秦观的书房把可以拉拢关系都想了一遍,可是云铮还没有过来。下人回报的时候,神色很是为难,“云公子到东大街的布庄去了。”
她放下手里的帐本,“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下人摇摇头,“云公子没说,不过今天有宫里的娘娘来挑布料,可能云公子还要和裁缝进宫,不到太阳下山是不会回来的。”
陈默的侧面隐在暗处,她坐在那里重新把帐薄翻开,然后才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云公子回府之后,你让他到这里来找我。”
可是一直坐到太阳下山,陈默从一堆看完的帐本里面抬起头来的时候,这个云公子还是不见人影,她起身将东西放好回了自己的院子。下人上了菜,她觉得疲乏,随便吃些,就先睡下了。想着还是明天亲自去问云公子比较好。
冷漠的婚姻:鸾歌(二十六)
可是那天没有见到云公子,陈默亲自找去,还没进到院子里,下人就拦住她说云公子人不在,她也没来得及深究,毕竟时间也不多了,因为要进宫,陈默早就预备着一批上好的贡酒,托了曹将军押送到京城,陈默自己做了主张,让人直接送进宫去。
事情本来就算办好了,托曹将军的花费虽然不少,但陈默以为可以先向秦观支取一些,先前的时候她让下人把这事跟秦观说过,带回来的口信说是可以。但是她到帐房去拿的时候,那边的人押下了她的白条,“云公子说去年的帐还没有结算,不方便借给少夫人。”
陈默把玩着手里的白条,连他们少爷的字都不认,看来这个云公子把整个秦家都牢牢地捏在手心呢。
帐房面带歉意,一脸的诚恳,也让她不好意思多说什么,“这样也好,不关你的事。”她回以温和的笑容,没有像那天一样拿出主人的架势,这样的谦和,居然让人对她改观不少。
帐房面有难色地,很委婉地提醒她,“云公子也是家里的少爷,一直是大公子的左右手,可是云公子这个人,心胸并不如大公子。”
意思是叫她想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个人是吧,陈默感谢对方的好意,“多谢。我想问一下你们有人知道云公子平时会去哪些地方吗?”
老实的帐房跟她说可以到别院去看看,陈默没有立即说就过去,而是在门口徘徊一阵,想想偌大的京城除了正在生气的小舅舅和宫里的陈如,她没有其他相熟的人,看来只有秦家可以帮这个忙。
打定好主意,陈默就上了马车,心头有种好似屈辱的感觉,她也选择了忽视,在她人生所经历过的事来说,这一桩实在不值一提。
秦家的别院很大,外面还筑有护城河,桥面是吊起来的,看护的家丁年轻力壮,无论陈默说什么也不肯放下桥让马车通过,马夫下马替她跟对面的人打招呼,“这是少夫人,你们快放下桥让我们过去。”
那边的人说没有少爷的吩咐,谁都不能过来。马夫回头对她说,“少夫人,看来今天是没办法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看看天色已晚,那面的人根本不理会她的说法,加上还要和曹将军在原来的地方碰面,怕耽误了时辰,她点点头,“那好,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一趟罢。”
像这样的事也不算什么,只是对于秦观,或者是云公子这种拙劣的手段感到有几分好笑,而且对她也完全没有作用。
真正比较难缠的,是呆会儿要见面的那个曹将军,这个人和她小舅舅在朝廷上一向不对盘,不是因为实在不信任别人,她根本不会请他帮忙的。今天没有带他想要的东西过去,陈默只希望不要给小舅舅添上麻烦就好,也已经做好被耻笑的准备。
冷漠的婚姻:鸾歌(二十七)
和她同去的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马夫季叔,这个年长,谈吐风趣的男子,几年以来陪着她去过很多地方,坐在他驾的马车里,陈默才能好好安睡。有的时候她做什么事,季叔还会给她很多意见。
陈默坐在季叔的旁边,他一边赶车一边笑,“你这个少夫人,连别人一个下人都不如,让你娘知道不是要气死?”
虽然是有些开玩笑的意思,但陈默却笑不出来,自从来到京城,她就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些改变,居然还很丢脸的哭过,这些事她都没有跟信赖的人说;也羞于启齿。
季叔岔开话题,“曹将军要的东西你没兑现,季叔也帮不了你什么,如果你着急的话,这两天我就回一趟江都让老爷替你筹集一笔钱。”
才嫁进婆家不到半个月就要找娘家帮忙,娘肯定也会为难,爹更是并不如他表现的那么喜欢自己,陈默摇摇头,“季叔,我自己会处理。曹将军这个人要的多,不会因为一次失约就翻脸的。”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沿途的灯笼次第亮起来,光影里是来去的男子,和曹将军约好见面的是一家妓寨,如果他先到的话,应该还在某个姑娘的房里。那个明明很年轻的将领,听说不曾娶妻,除了上战场,就是在烟花地醉生梦死。以他的俸禄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挥霍,才给了陈默攀交关系的机会。
到了约好的那一家,一个美貌的女子迎上来,“先生果然准时来了,将军还在暖阁,说让你在偏房等他。”
“流苏,怎么每次都是你。这是给你的。”陈默从袖底拿出一支玉簪,“本来是给家姐的,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洁白的玉簪简单大方,单看雕工精细,也不是寻常人能买到的,流苏脸上微红,她知道手里这东西的价值和意义。
流苏打开后院的门领陈默进去,这样就避免和前面的客人遇上。
同院落前的华丽相比,这里要清幽得多,尽管有点附庸风雅,也不得不说这家妓寨跟她印象里的淫霏的确不同。她被安排在临水的一间偏房,里面备好了酒水,流苏给她斟酒的时候轻声提醒她,“曹将军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已经安排了他相当喜欢的人还是没有办法安抚,问题好象比她想得要难上许多。
流苏在房里呆上片刻就离开,陈默坐在酒案前,秀气的眉微蹙,手掌撑着下巴,两眼紧盯着窗外的某处,也不知在看什么。
直到有人进来她才把视线收回落在酒杯上,如果说她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不知道流苏会是什么反应。
进门前她在自己在身上仔细摸过,先前准备的几张银票大概是落在了帐房忘记拿走,看着满满的一桌,还有另外叫进来的姑娘,算算加上贡酒要花的银两,陈默心想自己可能要麻烦那位心情很不好的曹将军帮帮忙呢。
正想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拥着如花似玉的女子迈进门来,陈默站起身拉着袖口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在此恭候将军多时了,快请。”
男子推开怀里的人在她面前盘腿坐下,狐狸似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着,“数月不见听说先生已经出嫁了。这以后还怎么好叫你先生啊?”
她给对方斟上酒,“数月不见将军风采依旧,怎么叫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将军的交情还在。”
曹将军冷哼一声,细长的眼帘微眯,一扫方才从芙蓉帐里出来的懒散,“没有银子,咱们就没有什么交情。你今天来如果没有带本将军要的东西,那你还是走吧。”
陈默觉得自己简直是不怕死了,“我身上如今一个铜板都掏不出,不要说给将军,就是今天这帐我都没办法结。”
对方闻言将酒壶重重地放下,她这样坦率,让曹将军都不知道是该拿出杀气腾腾的表情,还是摆出一脸的错愕。
冷漠的婚姻:鸾歌(二十八)
负责斟酒的婢子目不斜视,捧着酒壶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即使知道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今天很可能真的不给银子,表情也没有改变多少。
陈默几杯酒下肚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少,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说,“曹将军,咱。。。咱们是什么交情啊,坐一条船上的人,我会存心耍你吗?你要银子我给,可那么大一笔,我现在真是拿不出来。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相信了。”
年轻的将军却是一副故作惊讶的表情,“这么快就喝醉了。先生你的胆子最近倒是见长啊,不过也是,你的家里出了两个皇上面前的红人,怪不得不将我放在眼里。”
醉醺醺的,白净的脸皮绯红的陈默连连摇头,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对方,“我能被封为九品女官,被尊称为先生,这些都全都是将军的提携,也因为和将军这层关系,陈默才可以一展抱负。我对将军你的感激,就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曹将军冷眼看她,“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的东西你没有带过来?”他稍微靠近一些对她说,“如果你跟我玩花样,我就让你血本无归。”
已经醉了的陈默,握着酒杯的手好象有些抖动,“大人说笑了,那是贡品啊,你跟宫里的人早就约好的,也承诺这批酒没有问题。如果你出尔反尔,皇上那里你恐怕不好交代。”
她醉了以后的嗓音清软好听,眼神也朦胧迷人,但是一席话几乎让曹将军当场推翻案几,他单手抓牢陈默的肩头,语气阴森森的,“你大概真的醉了,但是还能威胁人,可见对你真的不能疏忽。好,我知道你是意思,你要我保证那批东西送到皇上跟前,这是当然的,我多给你几天时间准备。而且今天这帐就由我来结,你可以滚了。”
陈默突然止不住笑出来,用空出来的左手捂着半边脸,因为笑了,她眉眼稍弯,腮边现出一个浅浅酒窝,漂亮得过分的眼睛带着醉意,分明是含着戏谑的温柔,但是却如此多情。
她认真看着谁的时候,时常让人觉得是被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连曹焕也曾经提醒过她不要随意盯着别人看。时间久了,陈默才养成看谁都只是瞥一眼的习惯,可是今天的她让人觉得有些不一样。
往常陈默醉了以后话虽然多,但是还会保持一些冷静,不会盯着人看很久,情绪也会控制的很好,绝不会在人前失态,保持着从容,淡漠。
但今天,也许是初为人妻的寂寞,要不然就是从陈如被迫进宫的那个时候起,这种想要痛快哭一场的心情就一直存在于她的内心深处,一点醉意就可以让她的防线崩溃。
曹焕看到她还在笑,语气很不好地说,“不要这样笑,难看死了。”
陈默将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浓密的长睫上沾着泪水,鼻头微红,启开的唇间细白的牙齿咬得死紧,她这样无声地微笑,只有泪水在眼里含着就是不肯落下。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看惯了血腥场面的曹焕也坐不住了,招来婢子将她扶上马车,像送瘟神一样把她送走,只有他明白,让他有些慌乱的原因,是因为看到陈默的那种表情,他心脏突然麻痹的感觉把他吓住了。
他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这个人啊。
冷漠的婚姻:鸾歌(二十九)
有着万贯家财,还为缺钱烦恼的人,恐怕只有她陈默一个人。
刚好今天秦家发月用的日子,现在由陈默负责发放,几个妾室是十两一月,贴身的丫鬟是二两,其他的人从一两到只有二十个铜板不等。一天下来经手的银两不多不少。
帐房那边按云公子的吩咐,该给她的月用就给,不该给的一个子儿也不会多,拿着手里的钱袋,轻飘飘的重量让她笑不出来,“家大业大,我居然还要靠别人打赏。”
身上穿的衣服颜色虽然素净,但布料却是产自江南一带最好的丝绸,以往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知道这件衣服是自己的一年月用,在这样的时候,她只能报以苦笑。
经过回廊的时候陈默听到府里两个下人的交谈,说新娶进门的少夫人是如何独守空房,说那位尚没有名分的李姑娘又如何得她们少爷的喜欢,对这个突然到来打破自己想要飞上枝头的幻想的少夫人,女子极尽耻笑,柔软的嗓音带着一丝尖锐,嘻嘻哈哈好不自在。
陈默仔细听了一阵,说不上有气,比起家里的几个姨娘,这两个婢女还算留情了,直到再也听不到什么新鲜的词儿,她才一抖衣袖离开这里。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曹焕那个人只给了她两天时间,还是只有秦观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