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来归-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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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兔子急了都咬人,安饮狐你积点德行不行……”醉蛇一眼洞察了这家伙想干什么,一边抱着脑袋往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跑一边嚷嚷,话还没说完,安捷枪里的最后一刻子弹尖啸而出,平稳的弹道直接通往怪物身上已经被三颗子弹蹂躏过的触手上。
怪物“嗷”一嗓子暴走了,直接把厚实的墙壁给拽塌了一个大窟窿,前腿高高地扬起来,像是又大了好几倍,莫匆觉得自己的位置徒然升高了两米,他毫不犹豫地向上跃起,双手攀上古旧、斑驳的大梁,手臂把自己吊上去。
“漂亮!”安捷喘着气喊了一声,把手枪一丢,卷起袖子,微微弯下腰来,呼吸间给他的胸肺造成了很大的疼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父亲”说话很晦涩,他说“你需要把时光的馈赠还回来”,那么是怎么样的归还方式呢?
十多年的岁月,除了生命,还有什么能等价支付?他能感觉得到内脏的疼痛,也许剩下的日子真的不多了。不过这一辈子,也算值了,生无憾,所以死无怨。
怪物咆哮着向他冲过来,十五好像在旁边大声叫嚷着什么,安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重——看看我还能拖延你这傻乎乎的大虫子多长时间!
醉蛇瞪大了眼睛:“我靠,安饮狐你他妈当自己葫芦娃啊,给我闪开,闪开!”
千万条闪着冷冷的杀意的刀刃一样的腿向他劈过来,安捷突然矮下身去,刚好在那些腿间和墙壁中间造出一个死角,身上的衣服报废的速度惊人,只这么一下就碎了七七八八,安捷伸手攀住怪物陷在墙里的一条腿,速度极快地在它没抽出来之前一撑身体跳了上去。怪物怒极,不管不顾地用触手去打他,安捷扬起身体往后倒去,一个极漂亮的后空翻抓住怪物的另一条腿,翻到了地上,踉跄了几步,手心上全是血,顺着胳膊流淌到袖子上。
怪物的触手顿时失去了目标,缠在了它自己的腿上,当时就被割成了两半,腥臭的血液流了一地。
十五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拼命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拿自己的当人……”
“这王八蛋疯病又犯了,我得赶紧把他拖出来。”醉蛇气喘吁吁地指着安捷,可是怪物四处舞动的触手和腿脚简直就像是一道坚硬的城墙,把安捷和他们隔开。
安捷用脚把落到他身边的一段触手踢开:“啧,这就是手长脚长的缺陷了,顶着那么多触手,你不怕打蝴蝶结么?”
怪物剧痛之下反而好像冷静了些,它一边留神着醉蛇和十五,一边牢牢地盯着安捷,然后不再用它危险的腿,所有的触手像是无数条天马流星拳一样,劈头盖脸地向安捷砸过去,墙上地上多了一个个大窟窿。
安捷蹿得比兔子还快,上蹿下跳折腾得怪物直眼晕,于是攻击愈加疯狂起来。突然,安捷身形一滞,胸腔涌上剧烈的疼痛,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他几乎眼前一黑,被怪物贴着地面擦过的触手绊倒,摔在墙角。他死死地抓着胸口的破衣烂衫,试图尽快地积聚起力量。
醉蛇眼睁睁地看着安捷突然停下不动了,然后怪物那能把任何一个人的脑袋当面团砸扁的触手冲着他劈头盖脸地过去,他瞠目欲裂,嘶声喊:“饮狐!”
都已经到这里了,马上就……饮狐,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么?!再坚持一会啊!
突然,剧烈的白光从屋顶爆出来,好像能把人眼晃瞎一样,醉蛇和十五抬头看去,瞳孔极具缩小,差点看不见东西,然后在那道白光中间,有一道人影,从高高的地方不管不顾地跳下来。
莫匆手里拿着一柄至少有三四米长的刀,这不知名的材料做成的刀锋好像活的一样,异常灼眼的光芒里凝聚着最深沉的杀意,年轻人必须用双手才举得动,然后借着这居高临下的一跳,往怪物身上劈过去。
坚硬到机枪都打不破的怪物在这刀锋下好像一块豆腐,碎裂的声音响起来,然后那巨大的身体、铁一般的骨肉被生生劈成了两半,惨叫声让人的听力再一次受到荼毒,在场的人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尽在咫尺的爆炸,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莫匆落在地上,再也握不住他神兵一样的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眼前山一样的怪物,向两边分开,轰然倒塌,地面原有的裂痕一直开到大厅之外,壁画剥落下来,上面光怪陆离和魑魅魍魉都随着这样的冲撞残了。
白光暗淡下去,这一生出鞘一次的刀回复了它昏暗的灰色,然后脆脆的裂开成两半,醉蛇呆呆地看着,十五在他不远的地方,每个人忽然都有了种想要失声痛哭的冲动。
安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后被一个人抱起来,手臂嘞得他生疼,他想在这个人的后背上拍一拍,却愕然地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软得骨头变成了兰州拉面。安捷突然感觉到,原来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他可以巨大的危险临近的时候舍生忘死,随时作出最敏捷的反应,可是那过去以后,他也会向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一样,念及刚刚和暗色的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仿佛虚脱一样的后怕。
因为他想,某个人的心里,有那么一个,属于自己的影子。也许死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他怕那抹影子有一天就随着时间淡去,最后消失了。然后没有人记得安饮狐,没有人记得安捷……
醉蛇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十五一眼:“你还站得起来不?”
十五耸耸肩:“让我倒口气。”
“倒气是快死了的意思,傻洋鬼子。”醉蛇撇撇嘴,对他伸过一只手,“走,去要那个死老头子的命。”
十五笑了笑,拉住他的手,把自己撑起来。醉蛇冲着安捷和莫匆的方向吼了一嗓子:“粘上了嘿!”
安捷这才攒足了力气推开莫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大爷。”醉蛇咧着嘴傻笑起来。
接着,四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那扇小门上,十五站稳了,走上前几步,“逛荡”一脚踹开了门,回头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完了,踹个门都腿疼,出去以后不会就这么残废了吧?”
醉蛇抱住他的肩膀,这两个见面三句半就能动刀动枪的前任敌人,这时候好得像自己兄弟。
然而他们很快就呆住了,白衣男子面容平静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打火装置,他附近一圈的地面湿漉漉的,刺鼻的汽油味道传出来,醉蛇脸色一变:“你……”
白衣男子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偏不给你。”
“你自己不想活了吗?”安捷突然想起那些怕火的虫子,以及为什么李曾经会用火烧的方式去对付眼前的人,原来这种任何方式都杀不死的怪物们最怕的居然是火,“父亲……”
“啊,对,你还肯认我。”白衣男子笑了,他突然把手上的打火机点着了,小小的火苗攒起来,把每个人的神经都烧着了似的,“我很高兴,很高兴。”
醉蛇急了:“慢着,你不管饮狐了么?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不是……”
白衣男子轻轻地笑了:“饮狐……原来你是为了饮狐来的,他因为你的算计无意中触动圣水,所以你觉得愧对他么?醉蛇,那你就愧对一辈子吧。”他的手突然松开,打火机“啪嗒”一声落了下来,火苗立刻包围了他,窜起老高,把白衣男子整个人隔绝在他们视线之外。
“不……”醉蛇想要冲上去,被安捷一把按住了。
大火里传来尖锐的笑:“你们不肯把饮狐给我,就谁也别想得到他……哈哈……谁也不要想!啊——”
大笑很快变成惨叫,神也好,人也好,都在这里化成飞灰。
醉蛇颓然跪在地上,还攥着安捷的手:“我以为能从古城里找到让你恢复的方法,我以为……饮狐,我一开始只是想断了这鬼地方的根,让R?李他们这帮变态死干净,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我不想……”
安捷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醉蛇的肩膀:“行了,朕免了你死罪,不过活罪难逃,以后每年清明中元,给我烧够十斤的值钱,要不然天天上你们家让你做恶梦,日日夜夜不得安息……”
莫匆突然从后边搂住他:“安捷,别说话,你他妈一说我就想抽你。”他最后一句带上了哭腔,安捷垂下眼睛,轻轻地拍了拍年轻人的手臂,想说什么,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叹息。
十五也默然不语。
数十米的地下,语言好像突然没有了任何意义。造化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可是再没有比看着那个想要和他执手偕老的人离开再钻心蚀骨的疼痛。
地面颤动了一下,十五一惊,接着颤动越来越大,轰隆隆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来,地面终于要崩溃了,气温好像在急剧地升高着。金发的年轻人大声喊起来:“离开这里,快!地面要裂开了!”
安捷气闷:“怎么每次老子想悲伤悲伤的时候都出这种幺蛾子?撤!”
被震动合上的小门又一次被十五踹开,四个人跑进大厅,怪物的尸体已经在慢慢地下陷了,地面正以极快的速度紧接崩溃,火星和红色的岩浆翻上来,气温上升到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高度。
“这地底下为什么会有岩浆?!”十五怪叫一声,他脚下的一块石板突然裂成两半,然后冒出来的火星差点烧着他的裤子,灼热感让人呼吸困难,“这是要把我们都蒸熟吗?”
“踩着怪物的尸体,那玩意体积大,还得有一会!”安捷猛地一推醉蛇和莫匆,后者却死活不肯放开他,醉蛇和十五在前边,莫匆拽着他连体婴一样。
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到怪物身上,鞋底很快被烧穿了,地狱里过油锅和刀山原来不是传说的,怪物的位置离门不远,他们从怪物身上跳过去,安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怪物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刚刚洁白圣洁的大厅已经被血和火填满了,他突然明白了,那怪物出来的时候肯定触动了底下的什么,那么父亲为什么放出了那只怪物呢?
十年的孤独等待一个人,等待的最终,其实他给自己也准备了两条路……要么永生为神,要么堕入地狱。
他想,原来始终是没有人能忍受这样单调而孤独的长生的。
即使那是个疯子。
四个人连滚带爬地从密密麻麻的地道里往外钻,刚刚的震动似乎也让地面松动了一些,安捷他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似乎打开了,日光透了进来。
他们跟随着那光,一口气来不及喘地往上爬——那是离开地狱的唯一一条路。
大火整整烧了好几天,整个古城付之一炬,地上的,和地下的。
安捷他们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原本的营地,幸运的是,和地震的地方相距比较远,很多补给还在,可惜带来的人都带不回去了。
关于大沙漠的传说那么多,而这片地面,又是那么荒芜。
只有群星,只有风。
安捷没有能站着走出大沙漠,他终于撑不住的时候,是倒在莫匆怀里的,最后给了年轻人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微笑。莫匆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反而平静下来,他把耳朵贴在安捷脸上,还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尽管那人的身体慢慢的冰冷下去,然后他轻轻地俯下身去,亲吻着安捷的脸颊嘴唇,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要是这辈子你不醒来,我就等你到下辈子……”
十五扭过脸去,醉蛇呆呆地看着他们,带着一点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他抬头望天,晴空万里,云如线。
尾声
“现在,动手。”耳机里的男声很好听,有一点低沉,虽然命令下得短而急,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有种他很不着急的感觉。
一声令下,路边看报纸的的行人,带着眼镜用拐杖点着路的盲人,一边买冰激凌的热辣美人,甜甜蜜蜜的小情侣都变了眼神,路边几辆车同时打开车门,穿着防弹衣的荷枪实弹的特警十几口机枪架了起来,狙击手在高处露了脸,被围在中间的人立刻知道无处可逃了。他睁大了眼睛,好像完全没明白自己怎么被逮住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被包围的人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了,缓缓地举起双手,跪在地上:“我我我我……我投降。”
两个便衣上来掏出手铐铐上了他。
前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的涉毒杀人大案以枭首的落网告终。年轻的便衣推着这倒霉鬼上警车,车门旁边靠着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男人摘下墨镜,看上去很年轻的一张脸,眼角眉梢处却看得出风霜的痕迹,男人打量着被压着的嫌疑人,挑挑眉:“甭琢磨了,上车吧,您那帮耗子似的满世界大洞的马仔都逮住了,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的时候咋没见你这么熊?带走!”
警车疾驰而过,黑风衣的男人慢悠悠地点着一根烟,旁边一个刑警嬉皮笑脸地靠过来:“专家出手就是一个顶一排,莫队,啥时候把我也调到你那去学习学习啊?”
“你?再练几年吧,上我那去能干啥?扫地都嫌你绊脚。”男人笑了,话说得却一点都不客气。
“别介啊——对了,晚上有事没,大家伙让这帮孙子都折腾半个月了,一块出去放松放松不?”
“不了,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
“还有事,你们家老有事,我说莫队,你这简直一十全好男人啊,那就把嫂子一块叫出来呗,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过你家属。”
男人白了他一眼:“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