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来归-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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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瑜幽灵似的出现在她哥身后,正好听见前边那句没正经的,于是慢吞吞地、无比真诚地说了一句:“就像老哥你这样烂泥糊不上墙的,十个安捷哥指导,你也只能吓得美眉找不着北。”
小瑜幽幽地上前几步,回眸一笑:“子曾经曰过,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谢谢你哥,加深了我对古文的理解。”她一转头露出个很傻很天真的表情抬头看着安捷,“安捷哥,来我家过节吧,饭做多了,明天再吃就不好吃了。”
同样是被人叫声哥,做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莫匆忽然有种悲凉地感慨。
这一夜莫家居然出了奇的热闹,安捷一个外人,却自然得好像自家人似的,在饭桌上给小丫头们夹菜,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们营养均衡的重要性,饭后甚至帮着洗碗收拾餐桌,然后和他们坐在一起促狭地把电视里没什么新意的元旦晚会从头调侃到晚。
莫匆回想起来,不要说阳历年,便是旧历的春节,家里好像也没有这样热闹过,难得和孩子们吃顿饭的莫大教授总是有本事弄得谁都不高兴,气氛僵化得要叫人消化不良。
他突然明白了这两个丫头,连小瑜都愿意和安捷亲近的原因——这个人,无论是做什么,都似乎带着一种宠溺和纵容的态度,就像是家人……那种很亲近的长辈,能轻易地主导氛围,甚至不着痕迹地让人接受他的意见。
他甚至神奇地让小瑜吃了两块,她有记忆以来就拒绝接受的鱼肉。
这是个……看不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停电!叔可忍婶不可忍!
第二十三章 老朋友
所以说,手机真是个讨人嫌的东西。
安捷头一天晚上和莫家的三个孩子闹得晚了,第二天本来打算睡到个自然醒,结果一大早就被放在床头柜上忘了关的手机那夺命连环call给折腾醒了。
醉蛇这丫挺的,绝对是报复!
安捷按了接听,眯缝着眼睛不说话。
“你昨天晚上去哪装嫩去忽悠小姑娘了?都几点了还不起?”
六点一刻……混球长虫,问候你家大爷……“有话说有屁放。”
另一边醉蛇飞快地报了个地名,然后巴巴地等着他的反应。
安捷顿了顿,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干嘛?”
“我下午到北京,你去这宾馆找我……”
“我不……”
“什么?啊?哎呦……这飞机场噪音太大了,听不见,你说长期在这工作的身心健康得受到多大损害啊!就这么着吧,下午五点半上下,说好了不见不散!”
安捷木然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反应了一会儿,倒头把脸埋在枕头里——交友不慎,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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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归抱怨,安捷到底还是按时到了醉蛇说的地方,隆冬冷冽的气息瞬间便被宾馆的大厅里,干燥得让人昏昏欲睡的热气吹散了,安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醉蛇,把大衣脱下来扔在一边。
醉蛇大老远地跑到北京来,自然不是来打酱油的,安捷有些想不通,这个时候,醉蛇放下手里的一堆闲事淡事,约他出来是什么意思。
让他等待的时间不长,五分钟不到,就看见电梯里走出一个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戴墨镜的装13男,大步向他扑过来,不顾周围人诡异的目光,一把拉住安捷的手:“大侄子,可想死你叔了!”
动静之大,分明是唯恐有人不围观。
安捷突然发现,这老朋友原来还有演喜剧贺岁片的天分。
醉蛇猛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给叔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不知道你叔我给你悬着心哪!”
安捷木然地看着他超常发挥。心说除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动作有点假,基本上他有能往演艺圈进一步发展的潜力。
半天,醉蛇“叔”的认亲演说才发表完毕,这才拽着安捷的胳膊,把他往电梯上拉。
安捷除了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他叔”一脚,也没有明显反抗动作。
一进房间,醉蛇就反手把门锁上,微微松了口气。安捷冷笑一声,再一次抬起脚,醉蛇秉承了光棍不吃眼前亏的光荣传统,迅捷地蹦跶开,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张看着有点欠扁的笑脸。
安捷翻了个白眼,随即叹了口气,伸手比划了一个“三”,微微挑起眉,看着醉蛇。
醉蛇揉揉鼻梁,冲他摆摆手:“不止。”
安捷没应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屋子一番,醉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用看了,这屋子我确定过没问题,凭他的手段,还没本事在我的地方做手脚。”
安捷靠着墙站着:“你说的‘他’是谁?”
“还能有谁,北京城的翟老三呗。”醉蛇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皮,点了根烟,他脸上巨大的刀疤有些狰狞,“翟老三出息,我一下飞机估计他就知道我的动静。”
“那上回……”
“上回给你租房子办身份证那事不是我亲自经手的,要不然你能踏实半年?”醉蛇吐出一口烟圈,“不过这回麻烦的还真不是翟老三。”
安捷坐到他对面:“你说,吓不死我。”
醉蛇叹了口气,看了他半天,这才轻轻地说:“你还记得上海的那个人么?”
安捷眼角一跳,用同样轻柔的音调回了过去:“下辈子都记得。”
“何老大,何毒狼,何景明……你喜欢哪个称呼?”
安捷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的靠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随意。”
醉蛇弹了弹烟灰:“他找我要人——要你。”
安捷愣了一下,随后看着醉蛇笑,伸手指着他:“找你要我?”摇摇头,安捷觉得他这新年听见的第一个笑话挺冷,“说真的,我一直怀疑他有病,于是……通过这个故事,你也给他确诊了?”
醉蛇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一放即收,有点机械:“他确实心理上有点问题。”随即醉蛇收敛了目光,盯着桌子上的打火机,低低地说,“我可能要揭你伤疤,别往心里去。”
安捷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都多少年了,我老跟自己过不去,还活不活了?说吧,到底他为什么找你要人?”
“十年前——”醉蛇小心翼翼地看了安捷一眼,随即垂下眼皮去,“十年前木莲没了,你大病了一场,是不是?”
“有这事。”
“你还记不记得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谁?”
安捷想了想,语气淡淡地说:“何景明,怎么了?”
“你住的医院是他的名下——”醉蛇狠狠地抽了口烟,“这事情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找我要医药费?”
“不……他趁你无意识地时候,往你身体里,放了点东西。”醉蛇顿住,观察着安捷的反应。
安捷的反应倒是出奇的平静,只是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肌肉注射还是静脉注射?你说的这事我这倒真不知道,不过说起来……我好像一直也没有嗑药的习惯吧?不管是那之前还是那之后,而且出院以后把烟都戒了。”
醉蛇摇摇头:“他没给你打戒烟特效药,我听说他往你身体里植了个芯片,有定位功能。”
安捷呆住:“什么功能,定位?GPS?”他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敢情这么多年走到哪都有人实时监控……这可就比较恶心了,“你没玩我吧?”
醉蛇赶紧说:“你、你别反应太大,其实那东西早就失效了,要不然毒狼也不至于到我那发失心疯。”
安捷想了想:“因为所谓的‘安饮狐’已经死在大沙漠了,换了个身体?”他摆摆手打断要说什么的醉蛇,“信号正好在沙漠消失,然后没多长时间,你又带人亲自出现在那里,所以他认定了是你把安饮狐藏起来了——这逻辑上说得过去,可是……我还真没想到那时候有这么高的科技。”
“那疯子什么人找不着,什么东西找不着?”醉蛇笑了一下,“看来你挺明白——没让这消息给打击傻。何景明上个月找人联系过我,前几天终于坐不住了,亲自从上海跑过来找我,你看怎么办?”
安捷啼笑皆非:“怎么办?给精神病院打电话,当年看在交情的份上我放他一码,袍也割了义也断了……听说过满世界找情人的,没听说过满世界找仇人的。你大可以叫他放心,别说安饮狐‘死了’,就算还活着,十多年过去了,我当年说过的话也不会当放屁,绝对不会再找他的麻烦,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醉蛇目光极复杂地看着他:“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挖地三尺地找你,但是——”
这时有人恭恭敬敬地在外边敲敲门,醉蛇起身开门,来人说:“老大,翟先生在楼下大厅等您了。”
“我知道了,先找几个弟兄招待一下,别怠慢了。”
来人点头走了,醉蛇再次合上门,看着安捷:“何景明既然找到我,用不了多长时间,恐怕就会知道我把一个人送到北京了,饮狐,你应该庆幸你现在的年纪,只够当我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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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捷跟着醉蛇下楼的时候,其实对醉蛇大老远的亲自跑来,还热热闹闹地举行了一场认亲大会的目的已经相当明确了。
说白了,既然何景明很快就会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神秘秘被醉蛇从大西北接过来送到北京的人,不如现在就把这个人挑明了,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神秘人是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少年,总比何景明亲自来查好一些……毕竟,自己十几年前的身体,这些老交情们都认得。
但是说实话,他心里仍然有些别扭。醉蛇硬拖了他下楼,说他不在这事情说不过去,可是……难道何景明可能认得他,翟海东——睡狮就不认得了么?
虽然醉蛇一再让他放心,他也不是不相信老朋友,但这心,还是真的放不下来。
直到他见到这个阔别了十年之久的人——
安捷出了电梯的瞬间就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浅灰色的中山装、瘦成一把骨头的干瘪中年人就是当年的睡狮,而他也终于明白了醉蛇让他放的什么心——这人的眼睛,已经不中用了。
有人弯下腰,在翟海东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个笑容,扶着手杖站起来,冲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笑了笑:“醉蛇,好多年不见了。”
早年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凶狠似乎一丝一毫都不见了踪影,干瘪的身躯下,这男人甚至多了某种儒雅和内敛。安捷有些发怔地看着这个和醉蛇握手、带着平和笑意寒暄的人,这才忽然间意识到似的,原来自己那个年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二十四章 同盟者
醉蛇的表情仍然遮挡在那巨大的黑墨镜下,连着他的伤疤一起。不咸不淡地跟翟海东扯了些闲话,这才把一边沉默地站着的安捷推出来:“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前几年收养了一孩子,今年要高考,就把他户口移民到北京了,就想给他降低点门槛。来了也半年了,不大放心,过来看看他。”
醉蛇拉了安捷一把:“叫翟叔。”
安捷眉间一跳,心里估计着有多大的可能性是醉蛇趁机整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压着声音,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翟叔。”
翟海东向他的方向点点头:“翟叔在西城住,回头把地址跟电话抄给你,有事就说,你翟叔在北京也这么多年了,不能说有多大本事,但是毕竟熟门熟路,又和你叔是故交了,别跟我客气。”
安捷含糊地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醉蛇拍拍他的肩膀:“这小兔崽子没见过世面,闷头闷脑的,三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翟东海很涵养的摇摇头:“孩子嘛……怎么不送到国外?还省得参加高考,不是轻松些?”
“这倔小子不乐意,非要自己考考试试,”醉蛇笑了笑,“再说了,咱不能挣王八蛋的钱还给王八蛋送回去不是的?”
翟海东难得地让他给逗乐了:“醉蛇啊醉蛇……这么多年了,你可真是……”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以耳语一般的音量,“一点都没有变啊……”
他从喉咙里哼出几个音节,别人却再也听不清了,说完摇摇头,摸索着慢慢站起来,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立刻过来扶住他,翟海东用手杖点了几下地板:“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亲人相聚了,以后在北京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他才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向安捷的方向笑笑,“翟叔年纪大了些,有点糊涂,都忘了问贤侄怎么称呼?”
醉蛇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这孩子原本在孤儿院,无名无姓的,我回来给他起了个新名……说起来,还是借了个故人的曾用名。”
翟海东的脚步顿住了:“哦?是哪位神通广大的故人?”
“这位……说起来你也熟,”醉蛇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一字一顿地说,“我给这小子起的这个名,就叫安捷。”
安捷猛地顿住呼吸,翟海东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握着手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腮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安捷和醉蛇的方向。
一时间四下安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