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商-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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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两年也足够了,程维哲跟杨中元都忙,家里也不知要搬去哪里。等到他们在别处落户生根,再重新上学堂也不晚。
杨中元喝了一杯茶,这才突然想起有事未说:“哎呀,对了,今天茶铺子的小二送过来两本请帖,说是给咱们两个的。我一直忙到现在,也忘了看。”
程维哲挑眉:“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谁会送请帖啊?”
杨中元摇摇头,去屋里取了两份洒金请帖出来,一股脑递给程维哲。
“你啊,”程维哲笑着接过,“就不能看了直接告诉我。”
杨中元撇撇嘴:“今天忒忙,我还真忘了,你看不也一样。”
“好吧,我看看,”程维哲随意打开请帖,入目便是一个红艳艳的囍字,“这是喜帖。”
程维哲说着,目光往下移了移,便猛地看到程维书与白佑夙的名字。
“这……居然是他们两个?”程维哲顿时张大了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上次白佑夙过来找他,那言语态度完全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怎么转眼没几天就答应了程维书?甚至连亲都定了。
大梁百姓们定亲成亲,可大可小。
寻常人家定亲不过换了庚帖,两家一起吃过饭,互相换了压亲礼,便玉成了好事。
但程家和白家到底是丹洛有头有脸的家族,他们两家的孩子定亲,自然也要小小操办一番,虽说不如婚礼举办得隆重,但也要宴请宾客。
程维哲作为程家人,其实理所应当是要去的,他会收到喜帖,简直有些好笑。
不过,他的是好笑,可给杨中元的那份,却令人觉得可疑了。
程家一没有跟杨中元做生意,二根本不认识他,这一次不仅把他们两个的请帖一起送了来,还明明白白写了姓名,根本不可能送错。
杨中元凑过去看,也跟着有些诧异:“程维书……是你弟弟,这个白佑夙是谁?”
杨中元十来岁就离开家,程维哲也一直当白佑夙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根本不会同杨中元提,因此他一直不认识白佑夙。
程维哲把那两份喜帖随意扔到桌上,皱着眉道:“他是白笑竹的侄子。”
杨中元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白笑竹就是程维哲那个笑面虎一样的二叔父。
“那他们两个,也算是亲上加亲。只不过……为何要请我?我又不认识他们!”杨中元有些不解道。
程维哲想了想,道:“可能他们觉察出了什么?”
“难道,他们知道我是杨家的老二了?不能吧,杨中善不可能到处宣传,说他弟弟如今开个小面铺子为生。”
程维哲摸摸他的头,突然笑笑:“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知道了我们两个的关系。”
“这,也不太可能吧,我们不是对外都说,是关系很好的发小吗?”杨中元皱眉,这才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他们现在隐忍不说,只是觉得坦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快五十的人了,可不是谈起感情来就头脑发热的小青年,程家家大业大,乱七八糟的,他们家一堆人精,这事要是被他们知道,肯定要闹出不少事端。
不过如今这喜帖,到底是何意?
杨中元跟程维哲对视一眼,都觉得猜不透。
“那到底,去还是不去?”杨中元叹了口气,问。
程维哲想想,抬头见杨中元正认真看着他,目光里满满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突然道:“去,为何不去?我是自己家人,去了不用给礼钱,你也跟我一起,自然什么都不用出,我们就厚脸皮回去蹭顿饭,说不定还能看到别的东西。”
杨中元点点头,仍旧有些担心:“万一他们真的知道,找麻烦怎么办?”
程维哲笑说:“你不知道我那二叔二叔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啊,或许巴不得我找个面铺子老板成亲,也好过找个大家公子回来找他们不痛快,是也不是?”
这倒是,程维哲这些年跟他们虚与委蛇惯了,自然对这些人的性格十分了解。
杨中元略微松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仍旧有些凝重。
程维哲见他还是心事重重,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啊,想这么多干什么?即便他们当面说了,那又能如何?我们两个都是良民,谈谈感情怎么了?就算我父亲不同意,这不还有我二叔和二叔父吗?有他们俩在,老头子说不定还会高高兴兴乐见其成呢。过了十二月咱们就走了,也无非就是等那么一个月,大不了,我跟他说,咱们两个已经有了关系。”
杨中元被他最后那句话刺激到,猛地涨红脸说:“什么叫……什么叫有了关系……?”
程维哲英俊的脸上突然扬起坏笑,他伸下巴冲里屋点了两下,然后突然贴在杨中元耳边压低声音道:“有了关系,就是……我们一起睡了呗。”
不知道为何程维哲最近突然变得特别会调戏人,杨中元红着脸,咬牙切齿伸手把他的脸推得远远的:“谁跟你睡了,胡扯。”
程维哲握住他的手腕,努努嘴亲了他的手心一下:“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啊怎么还是脸皮这么薄。”
杨中元使劲缩回手,怒瞪他:“脸皮薄怎么了!?总比你脸皮比包子皮厚得强。”
他说到包子,突然“哎呀”叫了一嗓子:“都怪你,我的包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径直跑回厨房里看灶火,只余尾音在院子里回荡。
程维哲笑着回了徐小天一个得意的眼神,心里却有些沉,程家这一次,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071年少时
天启十五年十月初十;诸事皆宜。
程家跟白家的定亲宴便是这一天举行;因为白家这一代子嗣多一些,所以定亲宴是在程家举办的;这意味着以后白佑夙要在程家生活。
原本程家的小厮提前两天过来请过程维哲,叫他跟杨中元一起先回家住几天,等到举办定亲宴时,也可一同招呼宾客。
不过程维哲听到小厮清清楚楚说了杨中元的名字;心里更是清明几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只说当日一定到场。
这次的定亲宴;肯定是程维书又想了什么幺蛾子,想把他跟杨中元都坑了。
如果他们提早回程家;说不定还给了程维书一个准备的由头;程维哲虽然不怕他把两人关系公之于众,但却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简单些是最好的。
再一个,他不想让杨中元听到不好听的话。
他父亲是什么鬼样子,他心里清楚得很。自诩是清高的文人墨客,实际上心肠都是黑的,急眼了说话难听至极。他知道杨中元不怕这个,但他却在意。
对于杨中元,程维哲心里想的,是倾尽所能对他好,让他时时刻刻开心,年年岁岁幸福。
因此,初十这日程维哲一大早就起来,他跟杨中元换上那身新买的芒锦夹袄,程维哲又赖着杨中元给自己盘好了发髻,这才拉着他的手往程家走去。
早起人少,天空很蓝,金乌在层层云朵间羞涩红了脸,温暖了一个美好的秋日。
程维哲跟杨中元穿着样式一样的衣裳,手牵着手,漫步在长长的紫馨巷。
他们路过青墙黑瓦的司徒家,又绕过满园紫藤的沈家,年少时他们在这条巷子里追逐大脑的身影,仿佛仍旧徘徊不去,深深留在他们记忆之中。
这条长长的、精致的巷弄,成为他们独一无二的乐园。他们在这里生,这里长,这里离别,这里终又重逢。
或许程维哲那一次并没有看到,可是杨中元却记得清楚,他回来丹洛第二日那个早晨,他匆匆进门前那一瞥,已经把程维哲的身影看尽眼中。
哪怕过尽千帆,我也能在相逢的初刻,一眼便认出你。
杨中元看着已经堆满落叶的青石板巷路,突然想起旧日的往事来:“阿哲,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里牵手打闹是什么时候?”
程维哲把脚步放得很慢,这条巷子承载了两个人太多记忆,有他们自己的,也有爹爹们的。
他仔细想了想,猛然想起大概是十岁那年的一个晴朗午后,程维哲又跟父亲程赫闹别扭,他一个人蹲在程家门口闷闷不乐,觉得那个家令人十分难受,他从那里生长,实在是相当压抑而折磨。
他不想回去,一刻都不想待在里面。
林少峰出门跑镖去了,他不在家,程维哲的日子更是难过。
父亲的冷漠无情,下人们的漫不经心,叔叔叔父的笑里藏刀,还有弟弟程维书不间断的找茬。他那个时候,其实是有些埋怨爹爹的。
为何把他生在这样一个地方,然后他自己不愿意待在家里,常见出门在外,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面对他都不想面对的一切。
程维哲越想越委屈,那大概他懂事后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眼中的泪水几乎要滂沱而下,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清亮的童音在他耳边响起:“阿哲阿哲,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那声音他日日都听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程维哲甚至从他颤抖的嗓音里,听出他的着急与彷徨。
是了,就算日子再艰难,这个人也一直会在自己身边。
程维哲低头在衣袖上蹭了蹭眼睛,抬头望向杨中元。
幼时的杨中元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十分可爱,他不闹的时候,说是仙童也差不离。
程维哲小时候喜欢捏他有些胖乎乎的脸蛋,觉得特别好玩。
“没什么,爹爹又走了,我有些想念他。”程维哲冲杨中元勉强笑笑,那笑容里却满满都是苦涩。
杨中元懂事晚,十来岁还跟幼童一般,他顽皮、骄傲、固执、喜欢玩闹,却会在爹爹和程维哲面前表现出很难得的耐心与关怀。
他见程维哲确实有些难过,不由也蹲在他跟前,眼巴巴看着他:“阿哲,以后你想峰叔就告诉我,我就带我爹出来陪你玩,好不好?”
程维哲猛地被他关心,稚嫩的小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些,他拍了拍杨中元的手:“好,小元真是乖。”
杨中元以前一直十分崇拜他,突然被夸赞一句,小脸顿时红成苹果,别扭道:“我才不乖呢!”
他这话说得幼稚极了,但程维哲却笑出声来。
杨中元睁大眼睛看他笑,不多时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霎时间,孩童天真的笑声回荡在巷子里,他们两个对着笑了许久,才手拉手站起身,又一起在巷子里疯跑起来。
孩子的哀愁来得快去得也快,程维哲大抵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到底为何会那么伤心,但他却清晰记得,杨中元离开以前,最后陪他愉快玩耍的那个午后。
风吹过巷口的时候,程家围墙处爬出来的迎春迎风招展,带来阵阵暖意。
他跟杨中元两个小小人儿手拉着手,跑着、闹着、笑着,仿佛人生从来都没有离别与磨难。
程维哲回头看了杨中元一眼,却突然发现杨中元的眼眶有些泛红。
大概那时候的记忆太过单纯与珍贵,所以杨中元回忆起来,仍然觉得感动。
程维哲趁着巷子空无一人,突然回身抱住杨中元,他用额头抵着杨中元的额头,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
“小元,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是不是?”
“是,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最朴素不过的誓言,直到巷口传来车马声,他们才突然放开环抱着彼此的手。
眼看程家大门就在前方不远,程维哲轻咳一声,道:“走吧,我们早些完事,早些回家,今天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他没回头,却清晰听到杨中元回答的声音。
他说:“好。”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程家这一日倒是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口,昭示着今天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
这一日是十月初十,距离林少峰三周年的祭日,还有整整两个月。
程维哲跟杨中元走到程家门口,只见卯时正不到,程家已经大门敞开,两个门房都换了新衣,正精神抖擞站在门口,等着迎接第一波客人。
丹洛的定亲宴一般是在上午举办,宾客们只用带着象征吉利与百年好合的信物来道喜观礼便可。
信物不用太好,甚至是自家亲戚成亲时用过的红布,也是使得的。
程维哲跟杨中元带的,只是自家铺子里用过的面碗。
杨中元一开始还觉得不太好看,但程维哲却讲:“我亲自带个碗去,已经很给面子了,我可不想给那家人倒贴钱。”
见他这般坚持,杨中元也只得叹口气,任由他胡闹了。
门口的门房见到程维哲,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二少定亲您要是不来,竹老爷一定会很着急。”
程维哲挑眉,只随手把那个碗递给门房:“信礼。”
门房表情僵了一下,却还是把吃惊极力掩饰住了:“这碗,看上去很是吉利。”
杨中元跟在程维哲身后,简直不忍心看了。
程维哲却淡淡道:“隔壁耄耋老先生用过的碗,确实很吉利。”
杨中元:“……”你真行。
门房:“……大少爷有心了。”
门房放好那个金贵的碗,十分客气请程维哲进内宅,以前程维哲回来,门房一般就是把他迎进去,鲜少同他言语,今日也不知道是因为家里办喜事而高兴还是如何,总之门房也显得啰嗦了些。
“大少爷,您许久都没回来了。”
“我没记错的话,我上月还回来过一趟。”程维哲仍旧面无表情,淡然道。
他在程家一贯没什么存在感,也一贯很少讲话,因此他这番表现,门房并不觉得奇怪。
杨中元也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句话都没说。
门房这一次十分热心,一路把程维哲跟杨中元迎进前院,等看到等在前院的程耀一家四口,才恭敬地告退离开。
最先看到程维哲的是白笑竹,他难得换下白衣,穿了一身暗红的交领长衫,看起来倒是年轻了许多。
“维哲,你可算回来了,你弟弟这大好的日子,你不回来可就太遗憾了。”白笑竹笑着走过来,先是拍了拍程维哲的肩膀,然后才把目光扫到杨中元身上:“这位是?”
程维哲先是恭喜他一番,然后才说:“这位是我的邻居,小杨老板。”
白笑竹眯起眼睛看杨中元,杨中元也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样子对他一笑:“白正君,恭喜了。”
他现在只是程维哲茶馆的邻居小杨老板,自然要叫白笑竹白正君,而不是年幼时叫过的竹叔父。他的样貌跟年幼时有很大差别,那时候也跟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