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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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内里憋着火儿,说话就没了把门子道:“这是我媳妇儿还要用的。”碧霞奴心说不好,待要捅他两下,早听见王氏撒泼道:
“没良心的小厮儿,九尾的狐狸给你吃了甚的*药啦,早前你供得她庙里的女菩萨一般,我老身没甚说的,如今案子犯了,瞧瞧这一脑袋的杂毛儿,人不人鬼不鬼跟我充什么夫人娘子,坏了我们张家的门风骨血,可怜我那小孙女怎么就托生到了这个肚皮里头,日后可怎么嫁人哟……”
碧霞奴虽然大方有涵养,自小儿养在深闺,不曾听见别人骂村街,如今听了婆婆这几句话,句句都戳了心窝子,又是羞臊又是委屈,又觉着自己对不起丈夫,配不上他,眼圈儿一红就滚下泪来。
摇篮里头的冰姐儿更是唬得登时醒了,如今落草几日,有亲娘贴肉喂养着,身子到底健硕了些,倒没有吐奶,只是胆子还是小,听见有人吵吵,踢着腿儿不依,眨巴眨巴大眼睛就要哭。
正闹着,忽见外头招弟儿进来,走到外间屋帘子外头说道:“跟奶奶回事,奶奶的娘家听见养了姐儿,派了婆子来瞧。”
王氏就是看准了碧霞奴是个孤女,才敢这般辱骂作践,如今听见还有娘家,惊了一个目瞪口呆,三郎也不知碧霞奴还有一门亲戚在此,听见是娘家来人,赶忙就看向乔姐儿,但见浑家点了头,知道是实在亲戚,也顾不得母亲,叫招弟儿赶忙请人进来。
一打帘子,进来一个穿金戴银遍体绫罗的老奶奶,底下两个仆妇搀扶着,后头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子,因为屋子局促没进来,隔着软帘瞧见一个捧手炉的,一个拿痰盂。
王氏一瞧就傻了眼,再想不到碧霞奴竟有这般富贵的亲戚,原想着儿子这买卖就算是阔气了,如今见这老太太的架势,只怕自己的东西就是个屁!赶忙热络站起来笑道:“哟,这是亲家老太太吧?”
那老奶奶正眼儿也没瞧王氏一眼,却上前来对着乔姐儿深深道个万福道:“给姑娘、姑爷请安了。”碧霞奴赶忙推了三郎叫他搀扶起来,一面摆手道:“姥姥别恁的,我们小人儿家可受不起大礼,要折损的。”
那老奶奶笑道:“这有什么受不起的,你是我们四小姐养的女孩儿,自然是我们府上的姑娘,我不过是个奴才,长幼越不过主仆去。”
碧霞奴赶忙谦逊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当日听我娘说起,金府上老理儿最是古拙,凡事服侍过上一辈的老妈妈们,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况且您老是我娘的乳母,我叫一声姥姥是不为过的。”
旁人倒还罢了,只有那王氏暗暗的吐舌头,心说这一回可是现了眼了,谁承想这么一个阔气的老太太不过是乔姐儿娘家的仆妇,若是正经主子那还了得?瞧着老奶奶拄的沉香拐,少说也要百十两银子……
那老奶奶见了乔姐儿头上花白头发,谁知就滚下泪来道:“这可是我们金家的根儿无疑了,上一回你来,老太太还怕不是,如今家大业大,哪一日没有几个冒认亲戚的来打秋风,如今是错不了了,你大姨娘也是这号儿病,你娘落草的时候身上倒没有,我们家里还欢喜了好一阵子,谁知倒落在你身上,如今姐儿怎么样?”乔姐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氏在一旁搭讪着道:“既然是娘家亲戚,好歹也给我们引荐引荐吧?”碧霞奴方向着婆婆说道:“这是我娘家妈的乳娘赵姥姥。”一面又对那赵姥姥笑道:“这是我婆母娘。”王氏赶着笑道:“原来是赵妈妈。”
赵姥姥也不大兜揽,略点了点头儿道:“亲家太太来照看月子,生受了。”一面对碧霞奴笑道:“我看亲家太太肝火有些旺盛,又有了几岁春秋,只怕带不好姐儿。如今我虽然老了,没有奶给她吃,到底带过你们家四个姐儿,带女孩子是个成手。我看不如叫亲家太太家去歇着,我老身在姑娘府上住两日,帮着照看。你们小公母两个是头回养孩子,难免抓瞎,后头多开怀生养几个就好了。”
王氏听了这话又不甘心,待要不走,那赵姥姥笑道:“若是亲家太太肯带着姐儿,我们姑娘倒也轻省些,这初生的奶娃儿比不得别个,我们姐儿又是早产的,夜里一个时辰要起来喂一次是错不了得了。”王氏听了,头摇的拨浪鼓也似的说到:“这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亲命了!”
三郎见有了话头,也不等王氏反悔,立马拍了板道:“就这么定了,家里屋子也不宽绰,如今乔姐儿娘家既然派了人来,咱们也别不识抬举拂了人家的好意,娘就先回乡里,等姐儿出了月科儿再说。”
王氏见一家子都挤兑自己,再不走没得叫人打嘴,原先合计着要撵了媳妇儿孙女出门子,免得日后老街旧邻串闲话,却不想乔姐儿的后戳子恁的硬。若是叫两个丢开手,后半辈子打着灯笼也找不见这么富贵人家的姐儿了。把那一片嫌弃之心都换做了巴结之意。
腆着脸笑道:“我们冰姐儿一落草,我老身瞧着她就是个有福气的,雪团儿一般,真是冰清玉洁。如今知道是府上的重孙女儿,又不足为奇了。”
非但赵姥姥和乔姐儿听得肉麻,就连三郎面上下不来,拉了他母亲道:“妈刚才不是要上盛锡福瞧帽子么?这会子琴官没事,我送你往他那里,叫他带你去逛逛。”
拉拉扯扯把个婆子撺掇了去,房里就剩下赵姥姥和碧霞奴带着冰姐儿,这小娃儿倒是古灵精怪的,才十来天的娃儿,原本该是人事不知的,谁知方才王氏进来就撇嘴儿要哭,见了赵姥姥反倒不怕了。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好似听得懂人话一般。
赵姥姥把冰姐儿从摇篮里抱出来。一面哄着笑道:“这娃儿错不了,月科儿里就是个美人儿胚子,将来指不定怎么出息呢!”
乔姐儿知道如今金家老太太派了自己的陪房来帮衬,心里还是想补偿女儿女婿的。年前为了三郎的官司,乔姐儿有三仙姑伴着,往元礼城来寻证物,打听着给当铺转卖到了金家,转托相熟的仆妇进去传话说情,就出来了一个爽利的大娘子陪着,原是金家府上当家二奶奶,未曾说话儿,先把乔姐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吟吟的说道:“多半错不了,瞧着和姑妈的小像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乔姐儿打定了主意,想着这样大户人家多少都是有些仗势欺人的势派,如今见这位标致爽利的二奶奶给自己来了一个鸡蛋画花儿——充熟,倒不知如何应对。
☆、128|太医献宝何首乌
金家二奶奶见碧霞奴还与她生份,拉了手笑道:“妹妹别见外,如今冒昧问一声,府上太太可是姓金,在家时排行四姐儿的?”
碧霞奴见这家子认得母亲,又是姓金,心说莫不是什么堂族亲戚,点点头道:“正是。”那二奶奶拍了巴掌笑道:“这就错不了了,你原是我姑妈的女孩儿,记得还有个小名儿叫做碧霞奴的。”
乔姐儿听见这里的人知道她的小名儿,知道是错不了,倒没承想自己此番来寻证物,误打误撞倒寻见了外祖家里,只是当日爹妈过身的时候没有过嘱咐,平日里和妹子闲聊,只当是家中绝灭无人了,不曾想却是这么一个家大业大的局面。
二奶奶引着乔姐儿往后堂去,见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奶奶迎出来,见了乔姐儿倒是一愣,滚下泪来道:“这是我们四姐儿来家了……”抱在怀里就大哭起来。
乔姐儿自是不认得,见老奶奶哭得伤心,她原本就是悲天悯人的性子,也跟着红了眼圈儿道:“这位老奶奶莫要伤心,奴家不是四姐儿……”
二奶奶在旁推她笑道:“这就是外祖母了。”乔姐儿方知这是亲娘的妈,自小儿没娘的女孩子,如今见了外祖母,更是隐忍不得,也跟着哭了一场,还是二奶奶从旁劝住了。
金家老太太因说身子疲惫,叫众人散去,留了碧霞奴在卧房里说话儿歇中觉,外头只有一个心腹的大丫头留门。乔姐儿拿了两个美人捶给老太太捶腿,一面听她说起当日亲娘之事。
原来当年父母成婚曲折多舛,倒好似一段戏文。两家父亲一处做官时候,金家小姐原本聘给了乔家秀才。谁知后来乔老爷死在任上,清官一个,身后再没半点儿余粮。老母带着乔家哥儿扶灵回乡,约定来日哥儿长大了时候亲自前来求娶,谁知金家老太爷就犯了脏心,见乔家败落,便要讲女孩儿改嫁他人,反正那乔家哥儿穷得叮当山响,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还能怎的?
谁知这金家的姐儿倒是个有气性的,听见要退了丈夫,趁父亲不在,闹到母亲上房屋中,说些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的话,金老太太倒也没放在心上,心想女儿是年轻姑娘,难免心气儿高,往后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儿做了少奶奶,夫妻恩爱鱼水和谐,自然就忘了这段姻缘,因此敷衍了她几句,打发回闺房歇着。
金四姐儿在闺中常听见父母要与自家说亲,担心一旦过了大定,与乔秀才再不能相守,竟连夜收拾了包袱细软,买通丫头弄来一身小厮的衣服,开了西角门儿只身一个跑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金家老两口子坐着瞧儿女们请早安,独独不见了四姐儿,知道这老闺女平日里最是守礼,今日不来只怕不好,进房一瞧,果然是跑了,狠命打了房里的大丫头一顿,才吐了口儿,说是去找乔秀才。
金家老太爷登时就气死过去,一时醒了,一连声儿叫去追赶,谁知娘家兄弟追到高显县城书院里头一瞧,两个都住到一块儿,见妹子已经坏了身子,只得留下些许银子与他小夫妻度日,自己打马回在元礼府请爹妈的示下。
这金员外是曾经做过京官的,如今虽然告老还乡,架子不倒,听见女儿做下这等事,便咬了牙发下重誓,此生不再相见,只当没有这个女孩儿,也不许家中周济,金家老太太一共养下四个女孩儿来,最是偏疼这个极小的,原本家里训诫女子无才便是德,只因疼爱四姐儿,便充作男孩儿教养,姐儿四个只有她是念书识字的女公子。
谁知偏生念书念得迂腐了,不知道变通,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如今*给了穷书生,也只得认头,背着老爷偷偷拿出私房钱来,叫心腹人给金四姐儿送过去。四姐儿得了这一笔银子,帮衬着丈夫好生念书考了秀才,又在乔家集上修了恁大一片宅院,养下两个女孩儿来,谁知后来陈氏进门,只因为自己也是私奔而来的,没有娘家撑腰,才叫人欺负了去。
等到金家老太爷早已去世,家中事务都是老太太说了算,知道女儿过身之后留下两个女娃,一直叫人去寻,却搬了家遍寻不着,谁知前日有当铺的婆子来卖首饰,一眼就瞧见四姐儿的簪子,登时买了回来,只为寻这卖主,天可怜见才遇见了碧霞奴。
等到搬进元礼府中,自家也给金家去了信儿,只因碧霞奴自持身份,不肯常去巴结,只怕府里的人说自己趋炎附势,给爹妈丢脸,谁知如今金家得了信儿,倒派了这样一位有头有脸的老妈妈进来帮衬,压住了婆婆的气焰。
那赵姥姥果然是个积年的奶妈儿,抱着冰姐儿哄了没几下,小奶娃就睡着了,也不知发了什么好梦,还砸吧砸吧小嘴儿,呵呵儿的乐。
碧霞奴见孩子睡踏实了,方才放了心,叹了口气悄声道:“要不是姥姥过来,这几日真不知道怎么熬呢……”
赵姥姥把冰姐儿放回摇篮里,一面啐了一声道:“你家大人是怎么给你找婆家的,就算不从我们家论,你爹也是个黉门秀士,怎好平白把你给了个怯老赶,嗨……这也说不得,姑爷倒好个相貌,你与他厮守一世,也不算辱没了你,只是这千刁万恶的婆婆可是难伺候。”
碧霞奴把当日怎么遇见丈夫的事情原原本本对赵姥姥说了,姥姥叹道:“你们小公母俩也是前世夙缘,不然怎么就恁的寸劲儿,瞧瞧我们冰姐儿这元宝耳朵,错不了,来日必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从此就在厢房里住下,每日帮衬着碧霞奴带孩子,王氏待要插手进来,外头有两个仆妇把守,里外又添了两个伶俐有眼色的小丫头子,还没摸进二道门,两个就先扯开了嗓子亲亲热热的叫起“亲家太太”来。
里头赵姥姥听见,皮笑肉不笑的出来与她周旋,王氏一个屯里人,只会窝里横,见了略有头有脸的姑娘、媳妇儿都怯得慌,何况是这样一位积年的老妈妈,只得寒暄几句,灰溜溜的走了。
一来二去,知道自己存身不住,儿子又不偏向自家,还一日两三遍的问何时家去,只好含羞带愧收拾了包袱皮儿,叫琴官给雇了一辆大车,夹着尾巴回了高显城里,投奔四郎、五姐去了。
三郎送走了母亲,来家对乔姐儿说了,碧霞奴虽然恨她作践冰姐儿,听见说就这么走了,心里又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做老家儿的但凡尊重些,难道我们是不容人不孝顺的?只是婆母娘在这里,几次三番唬着了冰姐儿,等孩子大一点儿再接来供养罢……”
倒是三郎想得通透,摇头道:“看看再说吧,娘自小儿疼的是四郎、五姐,与咱们又不相干,如今也是那两个小子丫头尽孝的时候的,估摸了五姐的娃儿这会子还小,用得着老娘,断不会撵她出来就是了。”
碧霞奴见丈夫也是寒了心,心里疼他自小儿挑了大梁,长这么大了也没个知心人儿,伸手搂了丈夫的头面在怀中柔声说道:“老家儿偏心也是有的,别恼,我从此疼你就是了。”
那张三郎给媳妇儿顺毛儿,捋得熨帖了,埋首在浑家酥胸之上,只觉得一股子奶香气,忍不住心中一动,拿脑袋拱了拱碧霞奴的胸脯,低声笑道:“既然疼我,也赏我一口吃……”
臊得乔姐儿登时红了脸,推了他下去道:“这可是没有的事!”三郎动了性,偏生不依不饶,猴儿上身来按住了媳妇,解了衣裳低头就受用起来。碧霞奴正坐月子,浑身娇弱无力,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允了。
一时两个淘气完了,三郎赶忙起来替媳妇儿拉好了前襟儿,一面笑道:“这一回进的蛤蜊油倒有股子花儿香。”
两个正打情骂俏的,听见外头招弟儿的声音,好似忍着笑说道:“蒋太医要进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