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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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郎定的货绣不出几方来,就知道绣你成亲穿的肚兜儿、亵裤,怎么,三十年没见过男人,就那么急着露肉啊?肉皮儿比我们当日院里的姐儿还不值钱!”
一面听见好似二姑娘的声音,气得直哭,还嘴道:“太太可别太仗势了,谁绣肚兜儿亵裤了?女孩子出阁前绣件嫁衣怎的。我们倒是想使银子往苏杭采办去,这些年太太当家,可有什么银子落在我们手上没有?说不得也只好自己动手罢了,便是恁的,我姐姐夙兴夜寐点灯熬油的,也不敢不做太太房里的针线,一日绣出三五方帕子还不够卖的么?耽搁了你一点儿生意,也犯不着这么作践人的。太太是在院里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闺阁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好叫太太教给我们,才知道什么叫粉头呢!”
☆、第32章 碧霞奴绞脸梳妆
那陈氏见二姐儿一席话说中了自己的真病,登时紫涨了面皮,也顾不得长辈身份,正要骂了村街出来,仙姑只怕乔家姐妹吃亏,一头撞了进去笑道:“跟太太回事呢,怎么叫了半日的门也没人来,敢情是在里间屋里了……”
一面说着,抬眼一瞧,但见大姐儿早已哭倒在炕上,原本身子细弱,又连日赶着绣活儿,如何禁得起这般作践辱骂,一行哭,一行咳嗽个不住,二姐儿也哭得满面泪痕,一面抚着大姐儿的背轻轻摩挲着,地上三三两两散着几方绣好的帕子,炕上还摆着一席嫁衣,上好的红绫缎儿,已经滚好了金线边儿的,裙角地方都描好了花样子,已经了绣上了几处团花朵朵。
仙姑一见,满嘴嚷起罪过可惜来,一面帮着拾掇起来,掸了掸土笑道:“怪可惜的,幸好不曾脏了,不然如何拿出去卖呢?”
见那陈氏气鼓鼓地,刮风也似撺掇到了上房屋中,凭着她哭天抹泪儿的数落了乔家姐妹一顿,心中早已明白,只因为乔大姐儿这几日忙着绣自己的嫁衣,耽搁了几条香罗帕,如今赚头儿少些,那妇人便不依不饶指桑骂槐的挑刺儿起来。
大姐儿好性儿不曾与她吵,架不住二姐儿是块暴碳,倒容不下,所以母女几个闹了一场,三仙姑心中疑惑,往日这陈氏倒也不肯十分显山露水儿的欺负人,今儿怎么闹了出来,转念一想,只怕大姐儿如今要去了,她便索性闹一场,也好给二姐儿立立规矩也未可知……
一面想着,虚情假意哄那陈氏道:“我劝太太一句话,又不是自家养的,虽说咱们心底无私,替先头大姐姐管教女孩儿,旁人见了,多有那起子脏心烂肺的胡吣,说太太薄待了大房遗孤,只怕是好说不好听啊……”
絮絮叨叨堵住了陈氏的嘴,一面搭讪着笑道:“今儿老身来说日子,定了初一日换龙凤大贴儿,十五日过门儿的,虽说新娘不见三光,到底正经亲戚也要会会,所以想接了姐儿家去,掂对掂对梳妆的事情,还要请太太的示下,如今你们母女有些龃龉,只怕太太瞧着两个丫头片子怪心烦的,不然就叫老身接了家去逛逛,再送回来,你们彼此也消消气儿。”
那陈氏听了,白眼儿一番道:“阿弥陀佛,多亏了你老来了,一阵好旋风刮走了两个赔钱货白眼儿狼。”说到此处,又想着大姐儿若是去了,这几日岂不是没有进项,遂又迟疑起来。
仙姑见了赶忙笑道:“不过一半日就送回来,在我家里时老身督促着,误不了太太房里的针线。”那妇人听了方才应允,仙姑搭讪着出来,就往后头绣房里去。
见这厢乔家姐妹已经重新梳洗了,二姐匀了脸,大姐儿因为生病之故,从来都是不施粉黛,只洗了一个清水脸儿,若是不看发髻单看模样儿,越发显得清水出芙蓉一般。
仙姑心里可怜这一对儿如花似玉的闺女儿在家受作践,因叹道:“托生了女孩儿家就是命薄些个,劝姐儿两个往开处想罢,左右大姐儿就快出门子了,二姑娘的事情这几日老身也惦记着呢,一旦有了合适的就立马安排。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还能守着谁过一辈子呢,好歹想开些。”
方才那碧霞奴已经劝了二姐儿半日,如今借着仙姑的话头儿又推她道:“你听听仙姑的话吧,好妹妹,快别恼了,气坏了身子不是玩的,旁的不看,就看在以往双亲份上,你当着能与她撕破脸么。”
二姐儿待要说,又怕姐姐伤心,又当着仙姑的面,越发不好说出来,只得要紧银牙忍住了,眼圈儿一红低了头不言语。
仙姑方笑道:“今儿可巧了,我原是来接大姐儿家去逛逛的,为的是商量好日子梳妆之事,如今你们和太太正不熨帖,依着老身糊涂想法,不如跟我家去住个一日半日的,彼此都缓一缓再说,我一个孤老婆子,家里没男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寻常堂客常来,你们这就收拾东西与我去吧。”
乔家姐妹如今心里正不自在,听见这话倒是有些喜欢,连忙开了箱笼收拾东西,裹了个包袱皮儿,要跟了仙姑去,那三仙姑挨着大姐儿,低低的声音道:“姑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只管交我带了去,你爷们儿如今在我家里呢。”
大姐儿听见三郎在那里,登时飞红了脸道:“既然他在,我便不去……”仙姑见了笑道:“你这孩子恁的脸皮儿薄,原先做过大户人家的贵小姐,到底讲究多些,寻常屯里人说亲难道还管得了那许多?再说如今受了委屈,过去叫他替你开解开解,许是就好了,不然你们两个在家,我也不放心那婆娘……”说着,朝上房屋中努了努嘴儿。
大姐儿原想不去的,只是刚刚与继母闹了一场,彼此见面颇为尴尬,再说自己心里羞涩委屈,此番倒想起三郎平日里温柔软款,体贴闺阁心意的好处来,只得点头道:“既然恁的,我姐妹两个就去仙姑家中叨扰了,也没什么带的东西,我们先头太太留的,前儿已经给了他了……”说着脸上又是一红。
那三仙姑听了先是一愣,回过神儿来才拍着巴掌笑道:“好,好,敢情你们不用我老身费一点儿事,该过的都过了。”说的大姐儿红了脸,二姐儿也忍不住扑哧一乐。
娘儿三个收拾整齐了,大姐儿依旧用青丝巾缠了头面,仙姑只怕尴尬,叫乔家姐妹先去门首处等着,自己往上房屋来说与陈氏辞行,方出来带着两个姑娘往乔家集外头自家小院儿去了。
到了门首处,仙姑和二姐进了门,回头一瞧,那碧霞奴便不进去,只在门首逡巡,仙姑知道她臊了,因打发二姐儿先去西屋坐着,一面迎了出来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蝎蝎螫螫的呢,姑娘也见过,我们老三是个最规矩的孩子,如今既然有这个机缘,为什么不与他会会呢,今儿姑娘受了委屈,对自家人说说怕甚的。”
说着,拉着大姐儿进了房,却不先往三郎房里让,也是带着进了西屋里笑道:“你们姐儿两个坐着,老身先去取了梳妆的物件儿过来。”
一时仍到了正房里,早见三郎梗着脖子在门首处瞧着,见仙姑进来,方才规规矩矩坐下,三姑见了笑道:“你这小厮儿倒乖觉,没迎了出去,是怕闺女臊了,怪会疼人的。”
三郎低头笑道:“不知道姐儿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冒然出去相迎,一则街门没关,与大姐儿名声有碍,二则只怕唬着了她,还请干娘通禀一声,我才好相见的。”
三仙姑听了这话叹道:“大姐儿遇上了你,这些年的难也算是满了,好可怜见的,偏生刚刚老身家去接了来,又听见与她那继母娘生了一场闲气,只是她脸软面嫩,未必肯对你说,你只当不知道罢了,若是她说了时,你好生劝劝她,想个什么法儿哄哄闺女开心才是。”
说着,跳上炕去开了箱笼,找出一应的物件儿来,三郎回身看时,大包小裹儿的,多半不识,因问道:“干娘不是说接了大姑娘来梳妆的么,怎么倒拿出这些纸包儿瓶罐出来,我虽然不曾娶亲,家中尚有妹子,知道这不是女子妆奁之物。”
仙姑笑道:“小厮儿倒会打听,你且别急,等我老身过屋去与大姑娘梳妆起来,保证叫你见一回天仙下凡。”
一行说一行拿了大包小裹儿的去了,三郎有个眼力见儿,赶忙掀了门帘子送送仙姑,一面心下疑惑,只得干等着,又想起方才仙姑所说,叫自己与大姐儿相会时好生开解开解,只是自己想来是个闷葫芦,不大能说会道的,若是李四郎在此,还能出谋划策一番。
心里想得有些着急,笼了笼袖儿,忽然摸着一个物件儿,眉头才算是舒展开来。
这厢三仙姑拿了东西往西房里去,见大姐儿正绣着香罗帕,二姑娘兀自嘟嘟囔囔的不知抱怨些什么,见她来了,都停了手上活计。
仙姑将东西一股脑儿堆在炕上,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大姐儿的发髻笑道:“大姑娘,你是几时沐浴盥洗的了?”二姐儿笑道:“我姐姐最爱干净,旁的事情倒可以忍耐,只有洗澡是要一日一遍的,只怕那陈不死的说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梳洗了。”
仙姑点头道:“怨不得发丝这般细软干爽,这就更好办了,如今要出门子,我与姑娘绞脸吧。”
二姐儿听了摆手笑道:“这个最好,往日里新媳妇子绞脸我最爱瞧的,如今也轮到姐姐弄了。”
大姐儿听见新媳妇子几个字,早羞得满面绯红低垂粉颈,还是二姑娘上来硬扳住了脖子,叫三仙姑与她开脸。
只因大姐儿生得粉团儿一般,开了脸倒没什么,只是细看更加光滑白净罢了,那三仙姑却可以绞了眉峰眉头,疼得大姐儿哎哟了一声,有些嗔怪道:“仙姑莫要修眉,怪疼的,它又没个颜色,绞不绞什么要紧呢……”
但听得三仙姑笑道:“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这里的妙处了。”
☆、第33章 撞天婚惊艳绝色
却说那三仙姑服侍着大姐儿绞了脸,重新梳洗了,往针线簸箩里寻了剪子笑道:“大姑娘梳这三道帘儿也有些日子了吧。”
大姐儿点头道:“这是当日我们大房太太在时给我留的头呢,算到今日也有十几年了。”
仙姑笑道:“今儿就该剪成齐眉穗了,日后过门儿洗洗涮涮的省事多了。”说的大姐儿低眉不语。那三仙姑闲了时常与人说媒,久惯此事了,几剪子下去早已修剪得整整齐齐,瞧着有个新媳妇儿的喜气了,只是发髻依然雪白。
二姑娘见了喜得笑道:“姐姐今儿试妆,不日就要出阁,我与你唱喜歌儿呢。”说着,因唱道:“小姑娘,做一梦,梦见婆婆来下定,真金条,裹金锭,桃红裙子扎金凤,绣花鞋,蝴蝶儿梦……”
谁知那碧霞奴听见这歌谣,倒是眼圈儿一红,因想着今儿是好日子,不一时又要与三郎相会,倒不好哭了的,只得忍住了笑道:“当日小时候我哄你的歌儿,难为你倒记得。”
二姐儿笑道:“当日遇见那不知恩义廉耻的狗官来退订,我还道姐姐这一辈子是听不见这喜歌儿了,谁知到底有今日!”
大姐儿只怕外头三郎听了退订的事,虽然心中猜测那三仙姑早已对他说了,也知道张三郎不是那样吃醋拈酸爱见怪的,还是怕伤了他的心思,连忙对着二姐儿摆了摆手,二姐儿会意,抿嘴儿一笑就不说了。
仙姑因端详了一会儿大姐儿的模样儿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儿教给姑娘一个巧宗儿,保管叫你惊艳了张家小郎才是。”
说着,往炕上踅摸了方才拿来的几样东西,摆在炕桌儿上叫大姐儿瞧瞧,碧霞奴拿了一个瓷瓶子略往跟前凑了凑,猜度道:“这不过是寻常梳头的桂花儿油罢了?”
又见搁着两个纸包,拿了一个在手里,摊开看时,原是一包灯煤,便不十分明白,又拿了一个瞧时,却是一包柿漆,越发有些云山雾罩起来,连二姐儿也瞧不出个门道儿来,笑道:“仙姑莫要与我们姐妹打哑谜了,这些爱物儿又是做什么用的呢,莫不是个偏方儿,吃下去能治好姐姐的症候么?”
那三仙姑听了笑道:“二姑娘还是小孩儿家脾气,这些东西岂是混吃的?”说着,将那灯煤和柿漆兑好了分量盛在小碗里头,上头浇了桂花儿油,调和了一碗墨色汁子笑道:“姐儿将发髻梳开罢,老身与你晕染了。”
乔家姐妹这才知道,这一碗爱物儿原是染发髻用的,大姐儿一面解了发髻,又迟疑道:“这法子可行么?若是碰着了衣裳一星半点儿的,又或是姐妹们玩笑碰上了,岂不是要露出嫌疑来……”
那三仙姑叫她往绣墩上坐着,站在她身后理顺了千寻长发,一面笑道:“这方子老身自用的,万不肯传人,就只可怜你这闺女儿,自小儿没了亲父母,在家里半点儿做不得主的,方才说与你知道,你若疑心,只管叫二姑娘来摸摸老身的发髻,可有半点儿错处没有。”
乔二姑娘听了,淘气往仙姑发髻上摸了摸,果然光亮浓密,全不沾手的,因笑道:“屯里人都说仙姑自幼下神,有了仙气儿,所以这些年来一根白头发也没有,原来您老竟有这个巧宗儿,我今儿才知道,想是往年都是蒙在鼓里的呢!”
三仙姑一面为大姐儿晕染云鬓一面笑道:“还求姐姐儿可怜老身,千万莫要外头说去,不然我这跳神的生意可就没人上门儿咯。”
二姐儿笑道:“这是自然的,我虽然年轻糊涂,也知道好歹亲疏,哪儿能叫你老费力不讨好呢?”
那仙姑时常与自家晕染,手法熟练,嘴上与乔家姐妹说笑,不出一时半刻就染好了,又将碗中的残汁子拿毛笔沾了,往大姐儿脸上细细地画出两弯柳叶儿眉来,端详了一阵,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的宝号,叹道:
“哎哟,虽说是自小儿看着长起来的,如今打扮好了,竟也是仙女儿一般,只怕等一会儿叫你男人见了,可就要离不得你呢,万一这几日忍不得,竟害了痴病,岂不是老身我的罪过?”
一面对二姐儿笑道:“来瞧瞧你姐姐,像不像年画儿里的龙女娘娘,倒没得便宜了我家里老三那小厮儿,若是没病没灾儿的,谁不拿你当太太奶奶看?就是选进宫里去也不必那些娘娘差半肩。”
二姐儿听了这话,果然转过前头来定睛观瞧,但见大姐儿此番云鬓花颜,比往日在家时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