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时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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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面上不置可否。也许我自己早就觉察到这事实,但却找不到具体表达出来的说法。经黑骑士说出来,好像更确凿无疑。就像给人一眼看出自己患的病。来到火车站,临分别前,他提起出书的事。和出版社商谈不太顺利,那家公司好像有变卦,未必可以照原定计划进行:
「不过,我保证,无论怎样,你的书也一定会出来,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他和我挥挥手,走进入闸口,进去之后又回头。我记着他这句话和之前那句话。在心里秤量着,是这件事重要,还是另一件事重要。沿路往回走,来到池畔路,就向水池方向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测谎机(4)
来到池畔,没有人,坐在长木凳上。山上有云。树上传来鹎鸟的清脆鸣叫。远处球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同学的吆喝。我想起政说过的话。脱下格子恤衫。只穿着白背心。让阳光肆意触摸手臂和肩膊的皮肤。如果他看到了会怎样?会取笑我吗?还是会快乐一点?会对我改观吗?我也有气质吗?也可以是个有吸引力的女孩子吗?我们曾经也常常坐在这里,说着在这种情景下情人会说的话。不过我没有只穿背心。政今天究竟去了哪里?要不要打电话给他?还是打给不是苹果?如果找不到他,或者找不到她,那该如何是好?我看看手提的显示屏,然后按键把它关了。我也不要有人找到我。再拿出不是苹果的歌词,试着想象怎样唱,彷佛就响起背景音乐。念出来。这次念得很清晰,草地和池面好像有回响,很好听。这就是事实的声音吗?我问自己,为甚么还会在这里享受着不是苹果写的东西。真奇怪。我怎可以接受这样的处境?在这里细味她的心迹,而不去当面质问她。她的歌词是说了真心话吗?还是掩饰了真正想说的东西?是谁毫不知悉谁呢?突然想抽烟。虽然我不懂,但觉得在这种情景中应该要抽抽烟才象样。也想看看烟圈的形态可不可以看到真相。我可以说我是在努力地尝试体会她的感受吗?甚至是体谅她?这对我有甚么意义?有甚么益处?她又有没有体谅我,想过我的感受?但我能怪她吗?我有对她坦诚地讲过我自己的想法吗?我不是一直在回避着,掩饰着吗?在装作不着紧,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暗暗地促使事情的发生吗?我是想借她来了结我自己无法了结的事情吗?因为我自己没有勇气,拿不定主意,不愿意承认自己并不真的爱政,但又不想做出抉择,不想负上行动的责任,所以一直希望她来代我打出决定性的一击吗?那么我就可以安然地扮演受害者,牺牲者,回复无拘无束的自我吧。但这难免也有点孤独啊。我又想起中学家政课的事。想起那个怯懦的自己。弄断了衣车针而不敢承认的自己。任由别人承担错误的自己。和阴暗中那头受伤的兽。到头来,最卑劣的也是自己。就是这个时刻。我忽然领略到。说出事实的困难。甚至不可能。说出来的。都变成了说法。事实是说不出来的。但我们还是要去说啊!要写。要唱。要讲。除此之外。没有办法了。那个界线。事实与说法之间的界线。是不存在的。无论是用很冗长的句子。还是很扼要的句子。结果可以是真实。也可以是谎言。那和句子无关。和说法无关。需要的只不过是勇气。和意愿。
我掏出手提,开着了,拿在手中,好像在秤着它的重量,又好像随时要把它抛掷到池水中去。然后我打了电话给不是苹果。她在上班,电话转驳到CD店。是奥古接电话的。她来听的时候,我说:
「你可以听听我说真话吗?」
见到不是苹果,是她下班后。那是晚上十时了。她还未吃饭,我们就买了汉堡包和可乐。离开新城市广场,穿过沙田大会堂外面的公园,来到后面的城门河畔。拣了张可以望到河和桥的石凳。汉堡包的气味在清新的空气中显得特别人工化。十一月的晚上像日间一样热。我跟午间在水池畔一样,脱下恤衫。风就往腋下钻。其实没有风。是微汗蒸发时隐隐的凉意做成的假象吧。不是苹果看着我的肩膀,和我的胸口。是察觉到我的举动跟平日不同吧。不过,她首先和我说的,是Luna Sea真的要解散了。是昨天宣布的。她还买了他们明晚在会展中心的演唱会的票。她好像很落寞的样子。我不是Luna Sea的歌迷。记忆中从来没有真的算是迷上了哪个歌手,有较喜欢的也只是称得上喜欢而已。很难想象她的心情。原本想说的话于是突然又卡住了。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她先说话,问我有没有看。我知道她是指新歌,就点点头。她喝了口可乐,清了清喉咙,就望着远远的河的对岸,清唱了一遍。歌声的回响好像在测试着脚下河水的深度。又好像是河水在测试着歌声的质量。我看着在唱歌的她。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无袖连衣裙,只戴了一双简单的小银耳环。样子竟是那么朴实无华。又好像是一种哀悼的容色。在对岸高楼的灯光背景中,她好像一张薄纸裁出来的白色剪影。彷佛会给风吹走。她唱完,回过头来,说:。 最好的txt下载网
测谎机(5)
「其实是我要说真话才对,贝贝,我知道,和他一起的代价是,我会加倍讨厌自己,因为我无法不看清楚自己虚假的程度。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地延迟这个地步。」
这样的说法没有新意,因为是我已经知道的东西,但她说出来的直接程度还是前所未有的。不管是事实还是说法,这是真话没错。真话是另一回事。我知道这是件艰难的事,但我还是不得不问下去。因为既然终于也不再回避了,就要彻底地去到事情的核心。于是我问她今天早上政是不是来找她。她很坦白地点点头。还说政向她表白了:
「他跟我说,他对我是真的,他又说,虽然很对贝贝不起,但他知道自己在做甚么,知道自己要做正确的选择,不能纠缠下去。他就是这样说的。他真是个蠢材。我和他说,没有正确不正确的选择,如果觉得对贝贝不起,就不要这样做,我是没所谓的。」
但是,我说,没所谓又为甚么要接受他?她说她未认识过像政这样背景和性格的男孩子。她从前的圈子里没有这样的人。但也许她只是好奇也说不定。好奇想知道这种学究型的像稀有动物或者受保护动物的男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情人。事实上,她对政的话没有感觉,也不相信那是真的,或者那可以永远也是真的。可是,这不是说她没有喜欢他的地方,没有被他吸引而跃跃欲试的反应。那是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的东西,所以她要去搞清楚,知道事情是她自己要的,而不是抛在她手上,无可奈何地去接受的。她知道在我面前这样说很无耻,简直不是人说得出来的话,但她可以说的就是这程度的话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你要求的真话。我一直没有刻意去隐瞒甚么,只是,当事情在发生,谁都不能完全看清楚真相吧。也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真相,也没有所谓的真话可说。我们总是在各自的角度,在不同的时间,看到不同的景象,没有人能全盘都看见。那么,把这些零零碎碎的图片拼凑在一起,就叫做真相吗?」
我给她搞乱了,我以为真话很简单,好像是,今天早上政是不是来找她,政是不是喜欢上她,你们说过甚么,去过哪里,做过甚么,等等。这些可以归为事实的东西,好像一张清单一样,只要清楚列出来,一一确认,那就真相大白了。但结果我得到的是一个说法,关于零碎图片的说法。我突然不知怎样把对话延续下去,我不能,也绝无意欲责骂不是苹果,把一切总结为她用心计抢走了我的男朋友。如果真的是这样简单,事情就好办了。可是,很奇怪,我心里完全没有这样想,但这不代表我心里一点不舒畅也没有,相反,我给一种不知是甚么卡住了,让我不能若无其事地对政放手,虽然我心里是已经决定了这样做。那,那是甚么呢?是甚么令我和不是苹果之间不能就此解决问题呢?是她那种拒绝承认真诚存在的倔强,和我寻求真诚决定的妄想产生了冲突,令我不能接受这个我早就预期了的结局吗?我知道,我是带着强迫她说出甚么的意图这样地说:
「如果你想通过行动去弄清楚的话,你不用理我,本着你的真诚,即管去做你喜欢的事吧!我这方面你不用顾虑,我不会恼恨你的,真的!」
不是苹果没有作声,自己走到堤道一旁抽烟。火光一闪就熄灭了。她的脸亮了一下,就没入黑暗中。远远望去,可以看见烟雾在黑夜中散开,稀灭。一身白裙的她也好像烟雾一样,随时会消散于无形。我嗅到薄薄的,从她的鼻息里飘来的烟味,偷偷地尽情把它吸进体内。如果我们都像烟雾般消散,至少也会有一刻可以融成一体吧。她在石栏上弄熄烟头,走回来,说:
「我从未遇过一个人,能像你这样迫我,迫我去想甚么真诚的问题。我原本可以很简单的,但你却弄到我很烦!弄到我连向你道歉也讲不出来。你这个人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你让我静一下,暂时不要再谈这个好不好?」
她一脸困恼地摇着头,掏出香烟想点上,夹在手指间挥动了几下,突然就丧气地垂手,在旁边坐下来。我知道,今天不适合再待下去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吧。追求事实是多余的举动。寻找说法也只会徒劳无功。我咬着唇没说话,望着黑暗的空中,徒劳地搜寻她刚才喷出来的烟雾的踪迹。她转过头来,伸手捏捏我的手臂。她指尖的干燥摩擦到我肌肤的干燥。那是真正的秋天。真是有点凉了。我问她冷不冷。她摇头,双手却抱着臂。我穿上恤衫。和她贴得很近。走着。彷佛甚么也没有发生过。穿过公园树影的时候,我问她:
「Luna Sea真的要解散?」
她说:
「我想这次是真的了。」
我们一起坐火车。我在大学站下车,见已经没有校巴,就走路回宿舍。走到半路,有辆车子驶过来,停在旁边,一看才发现是韦教授。他从车窗伸出头来,说:
「刚刚从办公室出来,经过这里,看见你在路上走,真巧!其实,今日见你好像不开心,之后一直在想着你,担心你有事。上来,我送你!」
我呆在路旁,觉得在无人的山路上僵持很不妥当,就上了他的车。在车里又闻到那种燃烧品味道的香气剂。心里想,如果现在点火,可能会爆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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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化石(1)
曲:不是苹果 词:贝贝/不是苹果 声:贝贝
四月是最残酷的季节
说法未免诗意得过分
记忆留给我的是舌头上的烟灰味
荒原上唯一的*
掉落的残余的太阳
砂砾地比较适合插上十字架
布满歪歪斜斜的朽木
最多是梅雨天熬出哑白色的菌菇
一段日子的档案统统删除
曾经预算的书本还原为空白内存
从此拒绝无相干的眼睛无关系吧
虚伪的读者 我的同代 我的兄弟
我以痛苦来滋养一块石头
让我再抚摸你的脸
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荒原上吹起歪风
邪恶的使者准备掠夺记忆
亲爱的 到死也要抱住它
墓地上唯一的*
四月是最温柔的季节
令人难受的讽刺
我大力吐口水把烟灰的余臭吐掉
花生成石未免太凄凉
顽石生花也不必去说吧
让我们掩埋那阴魂不散的四月
到博物馆看无害的化石
四月的化石。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
其实贝贝是可以早一点回来的,但她不想面对家里的境况。
从没想过情况会这么坏。
还以为,只不过是将会搬家,而且是搬往更新更大的房子。
贝贝的家原本在港岛上环。虽然只是五百多尺的两房单位,但对她和父母弟弟四人来说,生活空间算是颇充裕的了。
自从贝贝小五住到这里,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楼下的士多、茶餐厅、文具店,都密不可分地编进她的生活经验里。
所以,当贝贝知道父亲打算卖了这所房子,转买另一间大四百尺的新居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热衷。不过,她像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一个普通居民一样,也没有怀疑过细屋搬大屋等于生活质素提升的逻辑。
她只是没有想过,一个普通的美好追求会带来无法收拾的后果。
贝贝六点下课就离开大学。
她知道这晚学生会请了化石来作小型演出。
那是政一手安排的,不是苹果当然也帮了忙。听说政和一些同学想用化石的演出来介入校内最近荣誉学位的风波。化石写过不少质疑权威的歌曲,正好把演唱会办成对校方的举措的一场批判。
贝贝已经两星期没见过政了。
她从不反对他做的事,但心理上就是没有认同感。况且,现在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不明朗状态,她就更加不想牵涉到他的事里去。她也不知道,事情背后是不是有韦教授的意思。
自从那次去课室找政而旁听了韦教授的课,之后又和他吃了饭,晚上又在路上碰见,韦教授就好像不时在她的身边出现。也收过他的电邮,她也尽量礼貌地作了简短的回复。
其实贝贝是想去看化石的,因为不是苹果。
她知道不是苹果会去,但到时政也会在,她不想出现三人坐在一起的荒谬处境。况且,母亲叫她今晚回家,说有要事和她谈,所以更不会在学校逗留了。
刚一上火车,就接到不是苹果的电话。
不是苹果没想过贝贝会不去看化石。她还特地带了一件东西给贝贝。贝贝问那是甚么,不是苹果却没有说出来。于是就约了在沙田火车站月台见。
不消五分钟,贝贝就来到沙田。月台的人群散去后,发现不是苹果原来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她。
她今天穿了件紫色樽领无袖上衣,红蓝格子苏格兰裙,黑色长靴,化妆很粉艳。
贝贝想,如果自己是男孩子,也会立刻喜欢上她吧。
不是苹果把手上的一包东西交给她,叫她有空看看。又再问了一次,她是不是真的不去看化石。贝贝摇摇头,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