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云烟过眼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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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就真的记不清了。他和我一般大小,我们那时都还不过六七岁罢了。
邂逅像场意外。但自那以后我们渐渐熟稔,后来我知道他叫霍星允,这真是一个好听又特别的名字。星星啊星星,就如天上的星星。于是我便这样记住了,他叫星。宁静夜空里闪烁的繁星,那时候兰镇上的人们不论男女,不论年纪,都爱在夜晚看看星星的。
我觉得他是一个博学的孩子。因为他会用尚且稚嫩的并不完整的语言,说很多故事给我听,或真或假都觉得颇有意思。他曾经给我讲过关于他的名字的故事,镇上家家户户稀奇古怪的小事,他知道的古往今来的并不完整和准确的历史,还有关于樱花树的传说。那是我唯独记得至今的一个。
小事一桩,道来话长【13】
他说,传说中樱花树是祭奠亡灵的树。传说很久以前樱树上开的花都是白的,后来日本的武士会在自己生命最繁盛的时刻,死在树下。鲜血染红了漫山的樱花。
所以,一棵樱树越是红艳,树下的亡灵也就越多。
所以,因为故事的凄美,日本的樱花也如此闻名于世,每年春末夏初,开得叫人为之迷醉。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都是些传说,不知何处传来的说法。
如今整座松洋岛的樱花一年美过一年,只是在我住的地方很少,几乎不成气候,但这丝毫不影响游人赏花的雅兴的。每每看到那些清冷的樱花,便也想起幼时在兰镇院子围墙外的几株樱树,想起那个樱花树下的少年,和关于樱花的故事。我眼里,在我旧时居住的地方,樱花是整个兰镇最美的。
与我一同住在兰镇的,除了我们一家人和外婆,还有我的小姨,外婆的小女儿。以及小姨的丈夫和女儿。如今我们搬离,清冷的兰镇旧居那里只剩小姨一家和外婆了。
我搬走的时候,霍星允曾经送过我一只金属的幸运星挂件。六角的幸运星,古铜色的薄皮安,上面用金属的链子系着。六个角都镶着闪亮的水钻,刺眼的美,两面的中心都刻着英文字符“luckly”。漂亮的草写体。他说世上只有两只这样的挂件,他说那是他的母亲送给他的,那是他的名字。他说要我把它带在身边,他说这样我再胃痛的时候他就不会不知道了。
他说,佩戴幸运星的人会永远幸运。
它现在就被我我在手心里。因为某种信念或迷恋,我至今把它带在身边。即便它陈旧了许多,也失去了彼时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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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日,我也经常忆起简恺铭。他是我的亲生哥哥。他的身世与大致我相同,只是大我两岁。我生在无穷碧绿的夏天,他生在银装素裹的冬日里。也难怪,我们如此相背。我们一点也不相像。以前我觉得他是个干练而不老成的男孩,可相反,他看上去很明媚很有活力,笑起来就像阳光一般好看又和善。他学习优秀,知识渊博,属于被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那一类宠儿。他像天才少年一样在十八岁的时候提前完成了所有学业。爱穿白色的衬衣,带着他和煦的微笑,他喜欢打篮球,我看过他打球的样子,那简直更加帅气迷人,篮球场外围挤满一排姿态各异观看的女孩子,每每简恺铭跳起来扣篮,她们欢呼尖叫。还总有一个女孩跳起来高叫着挥舞双臂。引得简恺铭回头看她,他蓬松的头发在微风里潇洒地飘扬,似乎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百媚丛生。对他春心荡漾的女孩子总是很多。这让我觉得骄傲,当然同时,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哥哥也让我觉得压力很大。
可是自我记事来,我的哥哥简恺铭同他的亲生父亲一直冷眼相对。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水火难容吧,自身越是强韧,就越是无法容忍别人的逆反。在我和简恺铭成长的这些年里父子间的摩擦争吵不断,源于简恺铭对于自己父亲的“伪君子”行为的不满,也源于父亲对他的“没出息”志向的不屑。他们像两头倔强的公牛,长着锋利的顶角,所以不容温驯,即使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也绝不愿意弯曲。人们时常懂得忍让却放不下姿态,所以往往两败俱伤。于是二者相融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承认自己的不对,于是一切显得那样锋锐和犀利,那些怒火仿佛一刻都不能消停地潜滋暗长。
所以,我们不快乐。
我们不是拥有简单和快乐的孩子。
小事一桩,道来话长【14】
而我,简洛吟。我是个平凡地几乎没有任何特点的女孩。不知道潜意识里何时开始,我喜欢这样描述自己。我希望自己做个平平静静的人,没有太多故事,亦没有太多情仇恩怨。正如名字里所述那样,希望简简单单地过完此生,然后却奢望留下深深的烙印。一直如此。
我患有严重的胃病。体质又弱,从很小的时候便深受可恶的胃痛的折磨。在我幼年的时候,痛得让人联想到死亡。大一些有时痛得浑身乏力,严重时贴在地上呻吟,无处逃匿。痛得我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发不出声来,眼泪就噙在眼里。痛完之后往往是舌头被自己咬得麻木,甚至被牙齿压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充斥了口腔,手心也里渗满了汗水,这样的痛苦并不比用锋利刀子摩擦着缓缓滑过**的痛楚少。然而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己比常人更能抗疼痛一些了。
也因为此,我从小深受父母以及祖父母一辈老人的宠爱和怜惜。我坦坦荡荡地活在我绿茵蔽天的世界里,他们都很爱我。
“不公平!”和我同辈分的兄弟姐妹们都是这么说的。无论是我那同样患有胃病的慈祥的外婆,对我的怜惜和愧疚,还是我的父亲母亲近乎无微不至的呵护,都令我的他们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无论是我的堂兄弟还是表姐妹。就像看一个娇生惯养,没有自立能力的,并且贪婪地索取他人同情的家伙。虽然简恺铭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这种时候他还是会站在我这一边,避免他们对我做出过分的举动的。也许这就是母亲说的,毕竟是一家人,哪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我的童年的时光虽有庇护,却活得好沉重。
我是个平凡的女孩,可我也真是个幸运的女孩。很多人都这样形容我。我希望过地平凡,却无意间收获了幸运。我有完整的家和完整的爱,我的商人父亲还可以给我很多别人得不到的。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孩,却得到了不平凡的幸福。
虽然我得到的爱太泛滥,但我那以德为信仰的母亲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对我说,“洛吟啊,你要活得正直,有气场,要让别人喜欢你。”
也正因为我是个平凡的女孩,所以当我得到别人的优待时,我时常选择低调地承受。习惯安静,对于喧哗的事物本能的逃避,安守我一个人的天堂,默默躲在心底的一方净土,世界的一个角落。这不需要母亲来教我,我想做个平凡简单的人,不想让任何人羡慕我,和我凭借家世背景不劳而获所得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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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这一年我十七岁。毕业不久要升入高中,循规蹈矩地修行学术。
我平日喜欢穿淡色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黑色或白色的运动鞋。像许多女孩一样,把长长的头发很随意地绑在脑后,竖直地垂下。其实我只是一直习惯于这样罢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平凡些,不用那样显眼,可以低下头在人群里自由穿梭,不用注意有没有人下一秒出现在面前,露出“诚恳”而陌生的微笑说,“你好,你是简洛吟吧,我认识简先生的……”或是“我是你父亲的……”
小事一桩,道来话长【15】
我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同事,合作伙伴,老同学……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千篇一律,每每他们讲到这里,我也便可以自然地顺接出下文。
在这些言过其实的美誉铺天盖地地朝我扑来的时候,我畏惧了。或者说我自卑了。我远比不上他门口中那个简洛吟。我也着实讨厌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也受不了他们的指指点点和意味不明的目光。也许有人在口中说“那个美丽漂亮的姑娘是简先生的女儿”时,心中却在说“她有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比不上我的女儿”。
我是简洛吟,平凡普通的简洛吟。我从没有奢望过成为众人眼中光芒万丈的公主,或是满腹经纶的才女,礼仪完备的名媛。我只想做好自己,我恨他们把我覆盖在简闻的阴影之下。
简闻为我做的,真正让我感到欣慰一些的事,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还是个孩童的时候,简闻先生便会把我带到他各地的酒宴以及聚会上。兴师动众地把我介绍给在场的知识人,譬如我那“半个洋人”的英语教师,和我那堪称“音乐奇才”的钢琴教师。在他们长久以来的精心指导下,我的外语一直不错,开口不能成章,却也算的上流利,羡煞一些同学。
但如果将我学习的外语成果全部归功于我不错的天赋,那么在钢琴方面我实在是不具天赋的。我从着我的钢琴教师学习了三年,几乎一无所成。搬去松洋岛后,简闻重金为我买了一架黑色亮漆的华丽钢琴,端正地摆在客厅的正中央,可更多的时候都是无奈地看着它叹气。对我说话的时候他却总是笑着的,他说“没关系,我的小吟是个语言才女,世界上哪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他时常这样对我说,所以才令我更愧疚。
因为他从不会这样对我的哥哥说,他永远对自己的儿子不满意,尽管事实上他比我强很多。可是父亲总是吝于给他一点夸奖。
对于钢琴没有兴趣,并不代表我对音乐不感兴趣。
在无奈地学了几年钢琴之后,我却发现自己戏剧般地喜欢上了吉他。于是在空闲的时候爱听和研究一些吉他曲子。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简闻。理由是,相较钢琴的优雅和古典,我觉得自己更适合吉他所营造出的那个随性和恣情的世界。不出意外,简闻很爽快地给我买了架优等的吉他,并且为我聘请了教师教授。那是个随性的文艺男青年,大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长而蓬乱的头发顶在头上,习惯性地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斜靠着墙站立,有种颓废的美感,浑身上下跃动的艺术细胞呼之欲出。他是个平易的人,对我吉他质地羡慕不已。他总在闲暇时,一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吉他,带着怜惜的目光,口中念念有词道,“多好的一架吉他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吉他了。”
小事一桩,道来话长【16】
后来我也喜欢在闲暇时拨弄吉他。一边拨动着一边哼唱我喜欢的曲子。我所爱的趋于那些随性的简单的,带点淡淡的伤感的音乐。我渴望,将来若有一天,简闻也可以像对待简恺铭一样,鼓励我,撒手让我去飞,那时我便会背着我心爱的吉他,跋山涉水浪迹天涯,四处游唱。哪怕当一个没有出息的流浪歌手……但只要简单快乐就好,平凡普通就好。这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愿望。
我一遍遍弹唱着的是阿桑的歌曲,她是位安静地用灵魂唱歌的歌者。《叶子》这首正如歌名,这是一首很安静的歌曲,略带一点哀伤,让人想到飘零的秋叶。淡漠疏离宛若天使般的嗓音,平静如水一词一句都像是唱到人心里去。她一度是我很喜欢的一位歌手,从听到她的第一首歌曲起,我就开始深深地爱上她,淡雅脱俗的风格。因为她的歌里有我想要的韵味,有我多年以来总在设想的旅程。
用手指拨动吉他的弦线,发出或清脆或沉默的声音。我然后压低嗓音,轻轻地吟唱: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
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
只是我早已经遗忘,
当初怎么开始飞翔……”
这声音如此安详,安详得分不出是口在唱还是心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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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得知了那夜母亲惊讶的原由。
原因是,我的家庭发生了变故。
我父亲的生意遭到了外人的投诉。多年偷税漏税不堪入目的行为都被曝光,警方很快就会派人调查证实。如果确有此事,也许将抓人没收财产,以及,判刑……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确有此事。
上小学的时候,我从课本上看到过一个词,叫做飞来横祸。灾祸往往突然降临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弄得你手足无措。当父亲这样一个在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从高处摔倒时,当沉着冷静如简闻也会开始慌乱的时候,我才深深感到绝望。
我不敢多想,这意味这什么。
母亲急得哭了,一个劲地问父亲,“你倒是说啊,到底是谁会这么害你!你平时都跟人家结下了什么梁子了,为什么人家好端端的要揭你的底呢!”
父亲全无往日的从容,在一旁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我也不知道,平时都是一起做事的人,谁会无端做这种事,背后捅我一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现在好了,报应来了,躲也躲不掉,平时我总是叫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是不听,你总有你的一套办法,偏要和人家锱铢必较,现在人家的报复来了,你说你怎么办!”母亲虽是指责,但话里更多的却满含了无奈。
“眼下最重要的是孩子,你照顾好孩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小吟可以先安定下来,到时候要真的有什么事我也好放心。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给她做好榜样,只有让她过得好些,其他的我也不能在给她了。至于小铭……是我对不起他!我这些年来都没有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我现在想为他做什么也没有能力了。现在他走了,我今天说这些话也无济于事,我只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我个人账户里的钱,不管怎么样,你定期打到他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