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诏天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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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与杨逸之的温暖、包容、洁净之光截然不同,却同样是造物呕心沥血的杰作,不知经过了千万年的雕琢,才能如此耀眼的绽放在这个世界上。
吉娜身子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笼盖一切、对抗天地的力量是那么的熟悉!
她突然大声道:“喂!你能不能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黄衣少女和琴言都吃了一惊。突然轰的一声响,整个瀑布突然炸开,玉龙般的瀑身化作山峰一样的惊涛骇浪,狂龙般的四下奔走。
潭水受其冲击,潮涌般向四周鼓荡着。炸开的瀑布落到潭中,轰轰然爆发出丈余粗的水柱,几千万条一齐冲天而起,然后化作倾盆大雨夹着轰隆巨响滚滚落下,击得山石都碎裂了。
一时阳光完全被遮住,身边充斥着爆炸般的连环巨响和疯狂一般的茫茫水柱,吉娜惊恐万分,琴言长袖飘起,将她完全遮住。
过了一刻钟左右,这次爆发才停歇住,阳光重回,吉娜勉强睁开眼,就见附近的花木完全凋零散尽,地面上积水过足,正哗哗地会聚成小溪,向潭中流去。潭水也变得无比浑浊,那瀑布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如被狂风吹折,兀自摇晃不停。
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衣少女和琴言却拜了下去。
吉娜惊魂未定,一抬头,就见一人正淡淡地看着她。
残阳如血,他飞扬的长发及披风都被这夕阳染成金色,宛如自身也是这满天落辉的一部分,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
他淡淡地看着她,天地之间的一切美丽、威严、智慧都在他眼中会聚、沉淀。
这双眸子中涵盖的竟是无限广袤的天空,也是滋长万物的大地,也是阅尽众生的轮回。
这是只有神佛才有的眸子。
吉娜突然尖叫出声,身子仿佛被突然抽空一般,深深地跪了下去,然后泪流满面。
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啊!
——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地点,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吉娜心中狂喜狂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多么想就这样冲过去,扑倒在他怀中,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凝望他,再也不要分开。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如此遥远,仿佛不可触摸。
如果杨逸之是天地间自由徜徉的清风与明月,他就是所有神明用所有赞叹与企慕雕琢的炽热火焰。
如果说,在杨逸之身边,他能给你张开光芒的羽翼,如此慷慨地阻挡了红尘与风雨,给予每个平凡的女孩梦想的天堂。
那么,在这个人身边,一切却是截然相反。
他掌控天地间的一切,却如此吝惜一个承诺,他并不给予,而是肆无忌惮地掠夺,用他的目光,他的笑容,不断地掠夺你的心,你的爱,你的眼泪,你的一切。
哪怕最不经意的一顾,便能让你轻易抛开所有矜持,为他奉献上所有繁华。
哪怕最淡然的微笑,也让你真切地感到卑微,感到仰望,感到焚灭的疯狂。
他让你心甘情愿做扑火的飞蛾,哪怕知道会受伤,会流泪,也要不顾一切地留在他的身旁。
于是,你来到他身边,被那焚灭一切的烈焰点燃,你的生命便会在剧烈的痛楚与快乐中战栗,化为一团灿烂的烟花。
只是,这烟花并不属于你,却只点缀了他的辉煌。
吉娜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彭湃的心潮,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多么想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心意,但是她不能。
在她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当女孩子寻找到自己生命中的那个人时,绝不能立即说出来。不仅不能说,而且还要表现出几分冷淡,几分调皮。
然后,她必须完成三件事。
这三件宛如恶作剧一般的事情,是对他的三次试探。如果这些试探都顺利的话,中秋那夜,她便会将那件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到他面前。
如果他收下了,他们就能受到遮瀚神的祝福,从此相伴永远。若有一样没有完成,那么神明便会震怒,让他们的一生变得坎坷。
吉娜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遍遍预言着那三次试探,渐渐压抑下心头的激动。
最爱的人就在你身边,却不能告诉他你爱他。
这是多么幸福的折磨啊。
吉娜一点点站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他,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傻笑着,刚笑了几声,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看着她又哭又笑,琴言很有些担心,却又不敢说什么。
那人见吉娜如此举止,神色也温和起来。他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整个天地万物的肃杀都一扫而空,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刚才吓着你了?”
吉娜点了点头,哽哽咽咽地道:“简直把我吓死了。我都不知道这么好看的瀑布发起脾气来竟然这么可怕。你们这儿的瀑布怎么这么奇怪啊,说发脾气就发脾气。我们那儿的瀑布只有在夏天雨水大的时候才发脾气,而且也不像这样,这简直就要吓死人了。”
她故意将话题转移开,却根本不提自己千辛万苦、一路寻找他的事。
那人微微含笑地听她讲,转头对琴言道:“你们带来的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我们就留下她吧。”
琴言大喜,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阁主看中了她,正是她的福气。”
吉娜心中说不出有多么欢喜,却昂起了头,笑着对他道:“那你可要好好对我,要不我还不住呢。”嘴唇微微撅起,似乎住下来还是很给这阁主面子呢。看得琴言也不由笑了起来。
但她随即又正色施了一礼,道:“琴言此次赖阁主之福荫,不辱使命,终于将苍天令带回阁中。”说着,悄悄施眼色,让吉娜将苍天令拿出来。
卓王孙随便地接过来,随便地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了身边那个黄衣女子,她却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轻声道:“启禀阁主,正是苍天令。”
卓王孙微笑着对琴言道:“很好,你这次辛苦了。”他这随便的一句话,琴言却似乎觉得是莫大的荣宠,赶紧俯首逊谢。
他却转头对吉娜道:“琴言说你想将苍天令交给我,可是真的?”
吉娜笑道:“那是没办法的啦,我给琴姐姐,她不肯要,给楼姐姐,她后来又还了我。说是要我亲自交给什么阁主,就是你吧?”
卓王孙微笑道:“你远道而来,送这么大的礼给我们,传令月写意,开丹书阁,迎苍天神令。”
吉娜听得莫名其妙,回头问琴言:“他说的是什么啊?”
琴言牵起吉娜的手来,道:“走吧。还有许多很好玩的东西,你马上就知道了。”
吉娜道:“姐姐肯陪我吗?还有他肯陪我吗?你们若不陪我,我就不玩了。”顺手指了卓王孙一指。
琴言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拉过来,正要责备,却听卓王孙淡淡笑道:“不但我陪,全阁中的人都陪着你。”
第十一章 折芳馨兮遗所思
丹书阁中早张起了十几盏大红宫灯,当中坐了华音阁主卓王孙,两边或坐或立,站了十几人。吉娜生长侗酋之家,这种场面倒也惯经。当下并不惊慌,口中念着琴言教的礼节歌诀,一步步向前走去。她这么肃穆起脸子,雍容华贵的走着,衬着广袖长袂的盛唐衣冠,衣上绣的芙蓉脉脉流动,真是步步莲花,宛如水月观音降于凡尘之上。卓王孙一手支颐,随随便便地高坐正中,万千宫灯的光芒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又从他的微笑中腾出,倾注在这盈盈走来的吉娜的身上。琴言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吉娜缓缓走到卓王孙面前,盈盈拜倒,双手举过头顶,手心中就是那枚苍天令。卓王孙衣袖垂下,将令牌卷在手中,反覆看了几下,道:“平生之愿,今完其一。远道来觐,准汝讨赏。”
吉娜茫然站立,不知如何作答。琴言赶紧走上一步,悄声道:“阁主准你任意选择封赏,你想要什么就赶紧说吧。”
吉娜想了想,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呀。”
琴言又皱了皱眉,卓王孙却笑道:“若是一时想不起来,准你日后再奏。侍书,看看咱们这边有什么可以赏给这位姑娘?”
日间所见的黄衣女子领侍书仙子的职位,名月写意,禀道:“启禀阁主,前日海上得来的火齐珠,还有些。倒很适合这位姑娘戴。”
卓王孙点头道:“很好,就赏了她吧。”
月写意躬身一礼,退了进去,不一会子,拿了个小小的锦盒出来。揭开来时,是一串珠子串成的项链。那珠子通体火红,个个都有拇指大小,映在烛光下褶褶生辉。月写意示意吉娜低下头来,给她带了上去。珠子触体生温,暖融融的甚是受用,在烛光映照下,都发出微淡的红色晕光,仿佛不是珠子,而是一颗颗的火苗。吉娜大喜,对卓王孙道:“你送我这么好的东西,谢谢你啦。”
琴言赶快上去小声道:“不是这样说的……”
吉娜皱起鼻子“哼”了一声,突然将珠冠一抛,道:“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指着卓王孙道:“喂,你也不要坐得那么高了,我送你东西,你送我东西,我请你吃东西,你再请我吃东西,咱们不要谢来谢去的了吧。”
“喂,你也不要坐得那么高了,我送你东西,你送我东西,我请你吃东西,你再请我吃东西,咱们不要谢来谢去的了吧。”
众人听她如此说话,都是吃了一惊,刹时丹书阁中一片寂静。卓王孙也有些出其不意,他看着吉娜,眼中蕴了丝笑意,道:“你要请我我吃什么?”
吉娜丝毫没发觉气氛有什么不对,兴冲冲地道:“吃了才知道呢。”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绣着山茶的口袋,从里边摸出一个个三角形的绿色果实,兴高采烈地分到每一个人手上。
月写意远远看了一眼,道:“先生,这是侗乡特产的茶苞。”卓王孙点了点头,琴言第一个送到口中,只觉得清甜可口,其他人连忙效仿,都是称赞不止。
吉娜递了一个到卓王孙面前:“喏,这个是给你的。”卓王孙笑着接了过来,一尝之下,却皱起了眉头。吉娜小心地偷窥着他的脸色,见他只是皱了皱眉头,还是咽了下去,不由甚是高兴。
卓王孙淡淡一笑:“你们好大的胆子。”众人一惊,顿时停止了喧哗,半晌,只见他缓缓道:“原来吉娜早就和你们串通好了,这种东西分明又苦有涩,你们却都说又香又甜。”
大家虽已明白卓王孙并无真正问罪之意,但一时也不敢出言辩解。月写意突然明白过来,顿时笑道:“原来……先生,我们可不敢骗您,吉娜两样的心,当然是两样的茶苞,我们的,是吉娜愿意把蜜糖给好朋友分享,先生的,自然是吉娜要中意的久相和她一起吃苦了。”
吉娜笑着问道:“我们苗人看到自己中意的人儿,就给他吃这种味道不同的茶苞。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久相啊?”
卓王孙没有回答,他没有回答的这段时间中,丹书阁里一片沉寂。卓王孙支颐而坐,突然笑道:“做久相就要吃这么苦的果子,倒真是没有什么意思,若是能有甜的果子吃,那倒不妨做了。”
众人登时如释重负。吉娜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反正这样苦的茶苞就只有一颗,就算你还想吃,也没有了!”
武当山,终年云雾笼罩的武当山。
一个萧索的人影沿着山道缓缓而上,渐渐走近那座极为巨大的山门。自从当年剑神郭敖一剑将此山门劈成两半之后,武当派就一直未复元气,再也不是当年的第一剑派了。那人走到山门口,盘膝坐下,便不言不动。
时正清晨,此人当门而坐,登时将道士们全都堵在门内,无一人能出入。众道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嘈嘈杂杂地乱成一片。直到清宁道长出来。他见了此人,脸色却霍然变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剑道通神孟天成。你不在吴越王府当差,到我们武当山做什么?难道来做看门狗么?”
孟天成将背上背着的长剑拿下,横放在膝上,道:“我今日来,是拜见敷非、敷微、敷疑三老的。”
清宁道长长眉挑了挑,道:“敷非三老闭关已久,从来不问俗事,你请回吧。”
孟天成的眸子霍然睁开,盯在清宁道长的脸上。清宁身子震了震,就听他淡淡道:“我还以为清宁道长从来不说谎话呢。”
他的眸子跟着抬起,停在紫霄宫高兀的脊顶上:“四年了,不知清宁道长的剑法长进了没有?”
清宁道长脸色渐渐阴暗了下去,突然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上武当山,是找茬来了!”他随手挥出,长袖卷着剑柄,刷的一声,将长剑抽出。剑诀一引,清冷冷的剑光犹如一泓碧水,指在了孟天成的面前。
这一剑离孟天成的眉心只有两尺,但他却丝毫不去理它:“四年前,我败你,用了三招剑法。四年后,我再败你,已经不必用剑法了。”
清宁道长脸上闪过一丝怒容,道:“好!我就要看你怎么败我!”长剑一引,一招孤云独去,向孟天成刺了过来。眼前倏然影子闪动,孟天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手中的古剑,正指在清宁的眉心一寸前,而清宁的那招孤云独去,却只施展了一半!
孟天成长剑并未出鞘,但一股冰寒的杀气透鞘而出,闷撞在清宁的额头上。清宁只觉一道烈火从心头涌起,几乎就要张口将全身的鲜血都喷出去!孟天成淡淡道:“你败了。但你必定不知道败的原因。”
清宁咬牙道:“什么原因?”
孟天成道:“你用剑指着我,剑离我太近,这是第一失误。剑太近,再刺出的时候,力道便不足,速度便不快,便不能一举毙敌。但倘若你运用得当,未始不能克制我的行动。然而你偏偏施展自己得意的孤云独去,剑尖划开,横掠而出,然后再运劲前刺。这一招利则利矣,只是剑锋已太靠前,便在后撤的时候形成了空档,被我一剑中宫直入,夺得了先机。这是第二失误。这两个失误虽足致你死命,但尚有可为之机,你的第三个失误,将使你永将败于我的剑下。”
清宁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孟天成道:“四年前我虽一剑败你,但你却认定我是投机取巧,今日一战,你以为身在武当,先占了地利,必能胜我,所以心气已浮。你的第三失误,就是你太高看了自己!”
随着他的话音,古剑上真气陡地一震,清宁道长只觉周身都被这无所不在的剑意所笼罩,他才真切地知道,孟天成对剑的领悟,竟是自己永远所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