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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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个婚姻关系中，在世俗的标准中，在别人的眼睛里，她和麦田是不平等的，她配不上麦田——虽然她一直自认为是平等，她没有任何地方配不上他。男人是家庭的支柱，男人的经济能力比女人强是理所应当的——不然，他如何养家糊口？否则，文青又如何看得上他、乃至和他结婚？
文青的另一个哥们也许说得就更直白了：你的婆婆对你不满意，但因为是她儿子的选择，她不好正面反对，于是就在你的婚礼上消极抵抗。
要说文青的家庭出身、条件背景，从第一次见公婆到如今，都是如此，并没有改变；那为何家婆的态度还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不是婚前和婚后，婆媳之间就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种关系？还是随着角色的转变，接触、了解的更多，矛盾也才凸显？还是一开始，婆婆觉得年龄偏大的小儿子只要有女朋友她就满足了，新认识时还比较客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至谈婚论嫁，到真正结婚，她的心态也随之变化，自然会沿用原先的那套世俗的标准、势利的眼光去衡量这个新媳妇。再加上有和她关系密切、更符合她的标准和要求的大儿媳在一旁作对比，家婆对小儿媳的态度自然就改变了——变得排斥和敌意，虽没有明说，但在诸多的行为语言中已表露无遗——在潜意识中，文青感觉到了，所以才一直郁郁不乐。
无论如何，文青算是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因果脉络，如同终于解剖完一条大鱼，看到了眼前一副完整的骨架：白骨嶙峋、层次分明。 。。
7婆媳过招
7婆媳过招
文青总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就算到最后被逼得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总是比较善于表达负面的情绪。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事件的因果脉络，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忍气吞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仍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们；还是就这样冷战下去，“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文青思付着。
问题是，忍气吞声、割地赔款式的求和，是否就能建立起自己在婆家的尊严和地位？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屈尊求和、委曲求全的外交，恐怕不但不能挽回、甚至连仅剩的一点尊严，都要丧失殆尽吧？
老死不相往来，似乎也不太现实、不太可能——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哪。
看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非长久之计。
八月底，文青参加了一次海边烧烤露营活动。晚上，文青一个人在海边徜徉，脚踏碎浪，耳听惊涛拍岸，眼看一望无际黝黑深沉的大海，远处的跨海大桥灯火璀璨，荧荧地闪烁着、跳动着，如一支直线状的簪子别在如黑瀑的大海上。文青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突然灵光一闪：既然问题出在自己不表达造成的沟通堵塞上，那说出来不就行了？！表达出来，问题就已经解决了一半！
我们祖宗的文化，总是鼓励自我压抑，尤其是压抑负面的情绪表达。其实，这样对当事人的心理健康、对事情的根本解决，都是很不利的。
说做就做。文青立刻掏出手机，一边想，一边写起给家婆的短信来。
“阿妈，你好。婚后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我终于想明白，可能是你对我这个媳妇并不满意，也不喜欢，那么你就不必逼自己一定要假装满意，假装喜欢，因为这样你会心里很不舒服，对你的心理健康也不利。
“你的反应、你的一切做法，我现在也终于能理解。而我也有我自己的理想、我的追求、我的价值观，这一切都和你们这样上了年纪的人的很不一样，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理解我。
“将心比心，过去的一年多来，我自认为我对你们，比对我自己的亲生父母、比对我自己的亲戚还要好，包括婚礼期间，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在竭尽全力的对你们好，我问心无愧。我也看得很清楚，你们偏心哥嫂一家。当然，这也是你们的权利和自由。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很多都不能强求。做了人为的努力，剩下的就是老天的事了。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和做法，虽然有我不完全认同；我也会坚持我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也希望你们能够尊重，即使你不认同。恕我直言了，祝你晚安。”
“好儿媳，你想多了，很晚啦，明天我们再说，晚安。”
“我再不想多一点、再不想明白，就太不识趣了。虽然我天资比较愚钝，但也并不是傻子，这一点点的思考和领悟，还是有的。就算我有价值、有实力、有潜质，但在现阶段，都不能立即化为巨额的金钱、显赫的权势、坚实的后台、稳固的靠山，而每个人的价值观又不太一样，所以，这不能怪你们。
“回来后我也说麦田，我说你就是对我再不满意，对我的父母好歹也尽到礼节。你们这样轻慢，就算我和我父母不说什么，亲戚们看着也不像。即便爸妈你们办过哥嫂的婚礼，知道礼数，但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麦田你作儿子、作女婿的，就应该帮想到、帮办妥，而不是弄得这么失礼，让亲戚们笑话。
“爸妈你们给的三千六办酒席，虽然有麦田先付的一万元垫底，但你们办过哥嫂的婚礼也知道，除了酒席钱，其他的一切结婚用品及烟酒糖饼、人情礼节、迎来送往等，也还要计算，虽然是我和我父母的朋友几乎一个未请的简单办，但也得像个样子，不够的地方我们就自己贴。我父母老实，自然不说什么，因为是他们自己不要任何聘礼聘金；但亲戚朋友们说话就很不好听了，就连我八十岁的阿婆都看不过眼，说：‘三千六？一个宝贝大孙女出嫁，又是独生女，就是嫁一个本街本市的，都不至于这样寒酸！现在嫁一个外省的，又说是有钱有势的，反倒这样小器！’我的好朋友甚至说：‘那不是辛辛苦苦养大了一个女儿，白白送给他们家？！’我觉得好笑，待要反驳，又不知说什么。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我对麦田说，记得改过就行了，过去的就算了。”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文青心里突然无比畅快：郁积多日的滔滔江水，终于冲开一切、畅快地奔流出去了。
很快收到家婆的回复：
“好儿媳你还不睡啊？有话好说，睡吧。”
第二天一早，文青又乘胜追击。
“阿妈，你昨夜那么晚还不睡？昨晚我们搞活动，我走了困，一时睡不着，想起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又看到你的短信，于是聊了两句。
“为了你们在我们这边亲戚朋友中的名声不好听，我也苦闷过好一阵。知道的，说你们一时疏忽，年纪大了，一时老糊涂也有的；不知道的，说你们做老的不公正，势利眼，嫌贫爱富，厚此薄彼。很多次我想反驳他们，但看看事实，又好似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又无话可说。
“阿妈，我年轻不知事，听到些闲言，受了些闲气，难免有时看迷了眼，看不清真相，有时候心里觉得很迷惑；人生尚短，阅历尚浅，不知轻重，又不知该怎样处理。阿妈你们做长辈的，人生经验、阅历都比我们年轻人丰富、深刻得多，还请必要时多指点一下。那些过去也不要放在心上，而且，如果我有什么事办错、有什么话说错，请你一定指出来，批评我，让我知错能改。毕竟，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大家的所有努力和希望，都是大家都相处得好，大家都过得好。”
文青看都不用看，也能想到家婆那张干瘦精明的脸，在读了这些文字之后，是怎样的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绿。而且，被儿媳借了别人的口来骂，还心亏理短，想还都还不了口。
“说真的昨晚我是失眠啦。但是我不生气，谢谢你的坦率，敢说心里话。我们是有的地方做得不够。你父母说不要聘礼，我们没有考虑你的亲戚们的感受，真对不起。代我向你父母赔礼道歉！哥嫂的婚礼我们用去五万，你们用了二万，我已和麦田说过给你们三万。”
家婆又说：
“也许是我们做不够好，委屈了你们。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我喜欢你的坦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啦。今后我们会互相尊重。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们就高兴。你们的路很长，比我们过得更好。”
文青想了想，又道：
“阿妈，作为晚辈，我同样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坦诚、尊重、谅解，并且我一定代为转达、并代我父母诚挚地接受你们的歉意。
“同时，我也向你道歉，在你生日那天没有和你通电话，并且这段时间我很少和你联系，实在对不起。那是因为最近我一直感到很寒心，同时我发觉自己的体内积聚着怒气，又不知该怎样处理，怕万一言语不慎，冲撞了你，影响到今后两家亲戚的良好关系，那不但辜负了素日阿妈你待我的心意，连之前我、以及我的父母亲戚们对你们的心意，也都辜负了。
“另一方面，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和你们相处下去，十分矛盾和苦闷：对你们仍像以前一样好，那实在是太虚伪，也难长久；对你们差一些，又不行；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自己思前想后、斟字酌句，同时也想到阿妈你是一个通情达理、明白事理的长辈，才斗胆将真心话说一说。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坦率、尊重和理解。
“天下父母心。虽然我自己现在还未为人父母，但我也知道，天下父母都是望自己的子女好。就像你和阿爸望麦田两兄弟好一样，我的父母也望我好。
“我虽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也是父母十月怀胎、二十几年辛辛苦苦供书教学、养大成人，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我的许多女同学的父母，都是要求女儿的男朋友要自己有房——并且是全额付清的房子，分期付款的还不行——才肯把女儿嫁过去，生怕女儿嫁过去受苦。我父母虽无要求，但他们的心是一样的。我也不好向着自己的父母，说亲家的不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只好前前后后对他们好言宽慰，怕他们心里积存了委屈，我这个作女儿的，也良心不安。
“至于你说的给麦田三万的事，我当时及过后一段时间并不知情，只是后来一次谈论别的事时，麦田偶然提起我才知道。我也批评他为什么不早说，不然也好堵堵亲戚们的嘴，宽慰一下我父母的心。
“本来父母给不给、给什么、给多少，全凭父母的心，那是父母的心意表示，我也不是那见钱眼开、为钱财才跟他结婚的人，他当时就算跟我说一声，我也不会不理解、不会不尊重、不会不支持他的，但他压根就把我当外人，说那是你们家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那我岂不寒心？
“不过阿妈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过去了，麦田也常常教我，做人要向前看。让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吧。毕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好儿媳，我们都向前看。你的父母也是麦田的父母，我们是一家人。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晚上，文青想一下，又发了一条短信：
“是呀，从理论到实际，我们都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人与人相处需要过程，会有磨合期，这是正常的。麦田还教我，评判人和事，不能只看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看行动，才能得出客观真实的评价。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时间不早了，我准备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多保重身体。晚安。”
这天是星期天，一大早，文青在厨房里做早餐，麦田耳边握着无绳电话，走进狭窄的厨房里，在文青身边绕来绕去，一边“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一边眼光特意地停留在文青脸上，看着文青，似对文青欲言又止。
文青面上一副“兵来将挡、水来突掩”的从容，一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坦然，内心却一直在打着小鼓，另一个她正在极力地镇定着自己。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临。不就是家婆向麦田告状吗？！要走到告状这一步，就说明对手已技逊一筹，自己能力不够、需要向外搬救兵了。
文青手上却一刻也不闲着，一边切着西红柿，一边锅里滚水煮着面条，手起刀落，熟面条捞起，重新滚水一倒，西红柿片一放、两个鸡蛋一打，盖一下，再洒点油、鸡精、盐，熟面条一拌，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番茄汤面便新鲜出炉。
“让开让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文青端着滚烫的面条，走向外面餐桌，只听得旁边麦田面向着她、嘴对着电话里仍絮絮叨叨不停的家婆笑着大声说：“有什么办法？有些人的骨头就是这么硬的……”
文青一笑而过。
这一仗，文青算是打赢了，虽然来得迟了很多。
晚上吃过晚饭，文青觉得特别疲惫，坐在房间里对着漆黑的电脑显示屏发呆。麦田进来说，你要发呆也到空旷一些的地方去，这样人的心胸也开阔一些、舒服一些。比如搬张凳子到阳台去坐着，看看星星月亮，吹吹风，看看树，你看，是不是舒服很多？文青扑哧一声笑了。
文青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着凉爽的风，看着一轮圆盘般的明月，闻着近处大树上飘来的玉兰花香，舒服得就要睡着了。文青知道，在这场婆媳关系的首次战役中，她是打赢了。然而此刻，她竟是满身满心的疲惫，感觉虚脱了一样，并没有一丝兴奋和喜悦，而是像以前经历过多次的、竭尽全力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后的那种超出了极限的刻骨的累，文青听见她的心对她说：歇一歇，让我喘一口气，我又缓不过气来了。
本来想给父母打的电话拿了出来，索性也撂到一边——不打了。改天再说。我先把我自己的内心世界处理好。文青想。
文青发现，她居然一直处在与大多数人很不相同、甚至因为对方对她强权压迫的方式而使双方处于极度紧张对立、矛盾冲突的状态。而因为她自己的奋斗，还未能产出像他们所认可的那些价值——钱，权，势，所以遭受到来自他们的排斥、指责、不满。对于他们的价值观念——有钱有权有势是最好；次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