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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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文虎没说话,阿芍站在旁边怕桑榆尴尬,赶紧狠狠拽了拽他的胳膊,急道:“怎么不说话?饿傻了不成?”
谈文虎手里还捏着阿芍刚才塞给他的馒头,手指被烫得发红,可眼睛仍直愣愣地看着桑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嘴:“二……二娘?”
直到三人坐下来好好聊了聊,桑榆这才知道。
原来她们姐妹俩离开南湾村的次月,朝廷招兵。全国上下各个小城、村子的门口都张贴了招兵的告示,南湾村自然也在其中。
谈家子孙不少,谈文虎去当兵的事里正虽然有些反对,可抵不过孙子的坚持,不得已只能点头。
不过里正大约没想到的是,孙子没被派去边关,虽然躲了许多的刀枪剑戟,却辗转几地,又在大都停下来当了一个守城的兵卒。
桑榆幽幽地叹了口气。又仔细叮嘱他,把一捻红的位置同他说了下,交待说若是有什么事,托人去一捻红招呼一声即可。
谈文虎应了声好,匆匆就走了。
桑榆坐在茶铺里,拿着茶杯,看着阿芍紧赶着追上去几步,往谈文虎怀里又塞了一油纸袋的包子,俩人站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
十日后,容氏差人送来二十匹绫罗绸缎,说是谢礼。送礼的是陆府官家,五味笑盈盈地当着桑榆的面,问起容夫人回府后的事,那位官家乐呵呵,只道如今阿郎和夫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感情比从前还好。又说夫人如今姿容绝艳,看起来就像二八少女一般,容色硬是将阿郎的那小妾比了过去。
又十日,却是陆府那小妾找上门来。
桑榆坐在一旁,看着那小妾娥眉婉转低垂,俏生生的花般模样,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她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陆郎君宠爱的这个小妾,其实长得并不是十分的妖媚,看着反倒是有几分良家妇女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外头传言中的那样是个能勾人的狐狸精。
只是人不可貌相。
那小妾不要别的,开口就向桑榆说,要买之前她卖给容氏的几道方子。
桑榆自然不会给。仍由她将价格开到了一百两一张,桑榆也是纹丝不动,末了还命五味送客。
又十五日,陆府传来好消息,说是容夫人怀了。陆府官家亲自送来谢礼,说等小郎君出生后,定要请谈娘子喝杯喜酒。
桑榆笑着应了,心底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阿芍这些日子以来,同谈文虎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回回瞧见自家小娘子独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就忍不住要逗弄她一番:“容夫人这就怀了身孕,娘子要不给她再送上一贴安胎药?”
“我并非正经大夫,有些东西胡乱开出去,万一出事,如何是好。”
“娘子跟着单大夫学了这么久,还是这么谨慎。”
“术业有专攻。而且,容夫人这件事,我始终觉得不大放心。”
说话之时,她们主仆三人,谁也不曾料想到,有些事竟然会一语成谶。
又七日,紧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一捻红夜半的宁静。
月夜下,五味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眯着眼睛才认出门外站着的举着火把的一行人中,领头的那一位,就是平日里经常会帮着容夫人来送东西的陆府管家,“大半夜的,你们来做什么?”
门外一片火光,照得左邻右舍纷纷推开门向他们这边张望。
“小药童,你家娘子……哎,事出紧急,还请见谅,我家夫人出事了,我这是过来请谈娘子赶紧去救命的!”
五味讶然,忙放他进屋,又赶紧跑去后院,隔着门大力地捶了几下门扉:“娘子!娘子!容夫人出事了!陆府派了人过来,请娘子赶紧过去救命!”
桑榆这几日睡得不大好。五味砸门的时候,她正好醒夜,听到动静,马上就坐了起来。阿芍睡在脚踏上,反应也快极了,忙起身帮着她穿衣。
匆匆问过管家出什么事后,桑榆吩咐五味留下看家,带着阿芍和平素救急用的药箱,跟着陆府的人匆匆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_(:з」∠)_最近作息明明很正常,但是脸上就是冒痘痘……青春期的时候都没这么厉害过otz
第60章 一萼红(三)
桑榆匆匆赶到陆府的时候;陆府灯火通明;陆郎君却没守在夫人的房门外,问了下人才知;已经被那小妾缠着好几日了。
进了内室,桑榆抬眼看到容氏如今的模样,顿时愣在了原地。
“娘子;这……”阿芍惊愕,捂住嘴倒退了一步。
屋子里血腥味很重。容氏躺在床上;身上穿着靛青暗花的袄裙;这会儿早已连带着身下的床铺,都被血洇成了湿漉漉的墨色。面色乌青,嘴唇也是惨白的,若非胸口还有起伏,几乎已经和死人没多少差别了。再看守着容氏的那几个侍娘,一个个挂着泪,只怕都觉得夫人救不回来了。
容氏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桑榆的名字,微微动了动手指,吃力地张口道:“谈……谈娘子。”
“为何不去请外头那些正经的大夫来!我说过,一捻红不是医馆,我……我如何能救得了你……”话虽如此,桑榆却咬着唇,动作飞快地从药箱里翻出针灸用的银针,又命吩咐下人赶紧按着她备好的方子,抓些药来。无论如何,此刻她所能做的,就是先给人止血。
若是血不止住,再由着它像现在这样流,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回天乏术。
听到她和之前一样的话,容氏却丝毫没有露出一丝不耐,惨白的嘴唇有些干涩脱皮,弯了弯,轻轻一笑:“我该听你的。谈娘子说过,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药可医的。”她腾地皱了眉头,吃力道,“是我贪心了,妄图能依靠谈娘子给的那些东西,挽回那个男人。可正如你说的,日后的事会如何,又怎么是你我可以预料到的……”
她身下的血一时半刻也止不住,暗红色的血渍,刺激着周围所有人的眼球。
桑榆咬着唇,沉下心给她扎针,可是这血却始终止不住。
“谈娘子……”容氏又开口,“没用的……我这一胎怀得极不稳,每天都会出血,腹腔疼得厉害,想来是孩子与我无缘……也罢,孩子走了,我也跟着走,黄泉路上我还能照应着他……总归是我的骨肉,我如何舍得让他一个人走……”
“你先别说话!大夫呢?为什么没有去请大夫来?”眼见着她身下的血流个不停,桑榆急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不用请了……”
“容夫人……”
“是我自作孽不可活,要不然也不会丢了孩子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桑榆想问她究竟做了什么,不是接二连三都有好消息从陆府传出来么,听闻连许久不曾在她房里过夜的陆郎君都回了头,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
“她买通了我的陪嫁……”容氏气若游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从谈娘子那没能买走方子和药,她就使计谋让我的陪嫁偷走了方子,又往我用的香粉里放了东西……”
“着了她的道,是我自己疏忽了……”
桑榆不语。
“我嫁给他这么多年,守着个贤良的名声,却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不恨他纳妾……我不能生养,他早晚都会纳了别人……”
“何必如此……”桑榆哽咽。亲眼看到一个人渐渐死在自己面前,和听闻有病患回天乏术病逝,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形,更何况,容氏的年纪并不大。
鲜活的一条生命,花一样的容貌,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
“谈娘子……不用请大夫了……我累了,你也别忙活了,就这样吧……我想睡了……”
“阿箐。”
似乎是回光返照,容氏的脸色竟慢慢好了起来,两颊微红,唇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唇角微微扬着,喊着侍娘的名字。
“阿箐,等我死后,一把火把这个院子烧了吧……其实我恨他呀,我死了之后……他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住进这个院子,别让她脏了我的地方,烧了吧……”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别留下,全带走,一样也不留。
没有人会料想到,那么年轻的夫人,最后竟会意外过世。没有棺椁,容氏身边的侍娘婆子含着泪,最后服侍她们夫人洗了把脸,又换上平日最爱的一身衣裳,静静地躺在床上。
当所有人都走出院子,一簇火苗从屋子里窜了出来,顷刻间撩起丈高的大火。
阿芍一愣:“就这么烧了?”
桑榆低声道:“烧了。”真的一把火就这么烧了,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人留下。
只怕在猜到自己活不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所有的下人都带着自己的细软退到了院子门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容氏咽气前,吩咐婆子分发下去的卖身契。主仆一场,他们终究忍不下去,大声的哭喊起来。
火势趁着风,越烧越旺,映出半边通红的天光来。
木头在大火中劈啪作响,隔着很远,桑榆也能想象到,被大火吞噬的房间里会是怎样一副情景,床上的尸首,也许已经被烧得分辨不出模样了。
终于,东方既白。
火势渐渐熄了。月洞门封火墙后,只留下一片废墟,废墟前跪倒一片仆从,哭得喉咙都嘶哑了,一个个眼睛通红,却没人敢往里走一步。
“去给你们夫人把尸首敛了吧。”桑榆轻轻道。
为首的侍娘起身抹抹眼泪,正想应声,却蓦地愣在了原地。那些仆从也顿时哭喊得更厉害了。
桑榆回头,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往前,在对面的树荫下,她看见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男人内里穿着月白的里衣,外头随意地披着锦袍,袖口处有烫金的暗纹,看起来颇有些华贵。可是男人的模样,看着实在是令桑榆眼睛生疼——他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苍白都没有,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纵欲过度的模样。
桑榆心底窝着一团火,眉眼藏不住冷漠,嗓音发抖:“天亮了,陆郎君这是终于起了么?”
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脚步停在月洞门外,再没往里走一步。
“陆郎君是来看夫人的吗?”桑榆闭了闭眼,“可惜晚了一步,除了尸骨,郎君你再看不到别的了。”
男人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废墟前跪着的仆从,再忍不住,哭着朝废墟疾步而去,还有老仆哭喊着,噗通一声跪在了男人的身前,重重磕头,却哽咽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为什么死?”
“病了,重病。血染红了整张床,怎么止也止不住。”
“什么病?”
“胎漏,出血不止,还有……心病。”
废墟里陆续进了一些下人,横搭在一起的烧焦的木头啪一声断开,男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紧紧握住了拳头:“她如果心胸再宽阔一些,如果不去和月娘计较那么多,怎么会生病……”
桑榆嗤笑。
男人张口就将责任推卸给了别人,却丝毫不从自己身上想想,到底有什么问题。容氏固然心胸不够宽阔,可哪个女人乐意看到自己的丈夫成天守着别的女人嘘寒问暖的。更何况,他那个妾,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桑榆只觉得心口疼得无力,按捺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扭过头去。离男人之前站的树荫不远的地方,那个先前去过一捻红的小妾,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从陆府回来,一路上,桑榆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阿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紧紧抓着她冰凉的手,一遍一遍劝道:“娘子,你句话吧,你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桑榆靠着车发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到后来,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竟啪啪地落了下来。
“娘子……”
“阿芍,是我自负了。”
“娘子……”阿芍呆了呆,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有些手忙脚乱。
是她太自负了,以为自己是穿越,必然比这些古人聪明,所以,她安排好一切,拿到圣旨,还了所有的恩情,脱离虞家,自以为是地追求她所想的自由。因为自负,以为自己是聪明的,所以学了那么多的东西,烹饪、制药、看诊……杂而不精,却半桶水响叮咚。
仔细想想,最可笑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如果不是太过自负,又怎么会一边对容氏说自己不是大夫,却又一边开了方子给她?
如果不是太过自负,又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头,连一个回复都没亲自向容氏要来?
是她太自负了……
是她的自以为是把让人引上绝路的……
“娘子……”阿芍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她从来只觉得,自家娘子聪明得厉害,听说才六岁,就已经开始当家。虞家也有嘴碎的婆子,私底下议论说她家娘子是个妖怪,要不然怎么小小年纪就那么聪明。可是她觉得,娘子就是比别人早慧一些,不是什么妖怪。
马车内,一度又沉默了下来。
外面开始下起雨,啪啪地落在马车顶上。桑榆沉默着,一路回到一捻红。
“谈娘子,到了。”
阿芍掀了车帘,先一步跳下马车,一抬头,见着门前站着的两个身影,不由地出声问道:“请问两位是……”一捻红做的都是那些夫人娘子的生意,倒是很少会有男人上门。
等到门前的两个人转过身来,阿芍直接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