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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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进正堂,先向桌子上的镜子下拜,而后夫妇二人向在座的尊长公婆下拜敬茶。
虞阗才俯身要拜,虞大夫人秦氏忙摆手让侍娘上前扶住:“我的儿,你身子不好,就别拜了,让你媳妇儿拜吧。”秦氏心疼得不行,伸手抚着儿子的手背,眼眶微红,“我儿如今成亲了,日后平平安安,福气东来。”说完,抬眼看着桑梓,接过她奉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笑眯眯的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二娘,你如今嫁进虞家,往后就是虞家的人,你可要好好服侍郎君。”
按着虞家男女通排的规矩,桑梓进门后,就得尊着虞二郎的排行,往后不可再喊“元娘”。
桑梓轻轻应了,接过秦氏递来的见面礼,按规矩拿出亲手做的鞋袜并彩缎回礼。
而后桑梓一人又接连拜过家中其他尊长,收到不少过去没见过的贺礼,同时也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回礼全都送了出去。
虞阗身体虽然不适,此刻却还强撑着站在旗子的身边,拜完长辈后,又引荐她和同辈的几位郎君娘子相互见了礼认了亲……认到虞六郎的时候,桑梓只瞧见这人一身月白裳,一脸风淡云轻的笑,身旁站着个半人高的锦衣小孩,正是一夜没见的桑榆。
认完亲后,秦氏指着堂中一边空着的两张椅子,让他夫妇二人坐下,又对着虞闻笑道:“六郎身边这位是哪家的小娘子,难不成是昨天趁着人多拐来的?”
虞闻笑笑,不说话。
秦氏说着笑了笑,看着坐在一旁的素衣妇人,说道:“六郎的年纪也该订亲了,瞧他方才同那小娘子说话时的模样,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这是他的女儿呢。”
三夫人廖氏自丈夫死后,身体便一直不虞,平日里大多是住在自己的佛堂里,青灯古佛,不与外人来往。听见秦氏说话,这才抬了抬眼,神色淡淡的:“六郎昨日遣了婆子来同我说,琅轩院的下人忘了多收拾间屋子出来,让谈家二娘子睡侍娘屋里总归不是个事,便让这位小娘子留宿在听雨院了。”
琅轩院被直接点了名,秦氏立刻飞快的拿眼扫了陪在桑梓身后的侍娘阿琉一眼。阿琉脸色有些慌张,桑梓看她一眼,忙起身,走到堂中,对着秦氏福了福身:“阿娘,这孩子是跟着媳妇来的。”她说着,回头招呼,“二娘,还不过来拜见夫人。”
看着被桑梓拉过来的小娘子,秦氏眼前一亮,容色一喜,笑道:“这小娘子长得真好,你们瞧瞧这双眼睛,多水灵。”
桑梓牵着桑榆的手,轻声道:“二娘,喊人呐。”
桑榆点点头,忽然为难起来,不知要怎么称呼堂中众人,秦氏瞧着她有趣,招招手让她过去,拉过手,拍了拍手背:“二娘是么,叫什么名儿?”
“回大夫人,儿名桑榆。”
一开口,桑榆自觉有些别扭,吞了吞口水,犹豫要不要再补充一句。却看见秦氏笑着点点头:“做什么这么客套,别儿啊儿的说话,说‘我’多好,咱们家不兴那么书卷子的说法。”这孩子,秦氏越看越欢喜,“喊我叔母吧,虞谈俩家是世交,喊夫人说不好。”
桑榆红了脸,桑梓在一旁笑道:“二娘生在乡野,怕不识礼数,闹了笑话,出门前拉着我问了好多礼教的内容。有一回偷偷被我瞧见对着镜子自个儿神神叨叨的说话,还说得不顺畅咬着舌头了。”
听了这话,众人一齐笑了,就连廖氏也忍不住抬头多看桑榆几眼,嘴角扯出几丝笑容。
笑得最大声的是虞安,差点没从椅子上滚下来,虞闻在一旁屈指敲了敲桌子提醒,这才咳嗽两声,正襟危坐:“阿娘,日后二娘便在我们这住下了,我可算是有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
秦氏笑话地看着他,指着坐在最下首正瞪着眼睛不高兴的小娘子,揶揄道:“你看看你看看,十三不高兴了吧,什么叫可算是有了,十三难不成不乖不懂事吗?”
虞安立马求饶,一副活宝模样,这才把他二叔的宝贝女儿哄得笑了。
桑榆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抿了抿嘴,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似乎很害羞的模样。
第16章 卜玉郎(八)
五月的春雨,已经不能用淅淅沥沥来形容,有时候,一下就是整整一夜,哗哗的像是倾盆而下。一推开窗,满园花香,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味,直接扑面而来。
阿芍在虞家做了十年的下人,头一回从一个负责洒扫的三等侍娘一跃升至一等,虽然只是服侍一个不过六岁的小娘子,但左右人家还是自己主子不是。
这么想,再看自己现在跟着的这个每天一大清早就起床的小娘子,阿芍心里总算稍稍好过了一些。
天边的鱼肚白还没消的时候,小娘子就醒了。阿芍轻手轻脚地跑去打了温水服侍她洗漱,又伺候着给穿上了衣裳。浅粉色镶边的对襟小袄,下配一条青碧色摆上绣着白色小花的百褶裙,脑袋上两个圆圆的发髻,怎么看怎么漂亮。阿芍越看越满意。
“阿芍,”桑榆突然出声,“昨天夜里,是不是琅轩院又出事了?”
自从那天拜见过虞家各位尊长亲眷后,桑榆便有了自己单独的住处。袁氏的意思本是想在琅轩院内,让下人收拾间厢房出来给她住。却不想虞闻找到秦氏,说了什么,转头秦氏便让人在家中找了个没人住的小院,把她给安置了进去,还拨了几个侍娘婆子给她使唤。
院子是虞家最偏角的一个,不大,东西厢房睡了下人后,再想辟出书房来就有些难了,更别说弄个小厨房什么的。
不过对桑榆来说,还是够了的。
嗯,起码吃住都比在南湾村的时候好一些就是了。
阿芍为人老实,也不知道藏着掩着,听小娘子问了,直接就回了话:“是二郎又发病了,失手打翻了一个烛台,把二娘的绣架给点着了。”
“阿姊伤到没?”
“小娘子放心,二娘没事。”
“没事就好。”桑榆长舒了一口气。
桑梓过门已经有十余日,婚后夫妇二人的日子说不上举案齐眉,倒也能称之为相敬如宾。虞阗的身体不好,平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桑梓便也安安分分地守着她,除非必要,其他时候夫妇俩便都待在正房里不出门。
刚开始,桑榆还三不五时过去找他们,但她不是小孩,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虞阗似乎不大喜欢自己,便渐渐减少了过去说话的次数,每日就坐在院子里看虞闻借给她的国朝史略。
院子里种着紫藤,大概是花匠鲜少打理这块,桑榆搬进去的那天就被院子一角棚架上密密麻麻的紫藤花给惊艳到了。一朵一朵青紫色蝶形的花冠柔媚地张开着,紫穗满垂,其间缀着稀疏的嫩叶,十分优美。
终于不下雨,开太阳了。桑榆抱着书出门坐到紫藤架旁。
在这十来天的日子里,厚厚的国朝史略终于看得还剩一点,再加把油,可能过两天就能全部看完了。
大邯的历史,迄今不过五十年,在开国皇帝平定战乱,登基称帝之后,便经过了四十余年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国策,使得国力渐长,经济日渐昌盛。而后,先皇溘然长逝,新皇登基,更是将大邯的经济、文化实力推上巅峰。
她要看国朝史略,不是为了学上一肚子内容,然后再背什么四书五经,开个金手指去考科举。她就是为了了解一下自己究竟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之下。
嗯……起码看看今天能在这种大历史背景下干点什么赚钱。
别问她为什么要想这些,实在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桑榆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找养家糊口的方法。三岁大的小孩,没什么本事,连吃饭都成问题,还是靠着左右邻居接济,才没饿死过去,于是仗着自己里头是颗成年人的心,咬咬牙,学会了怎么用灶台做饭,跟着又学会了下地。
长到六岁,赚钱的本事没多大长进,但是起码种地的本事有了。甚至她还想好了,等到非得嫁人的年纪,就招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一起靠山吃山过过种田文的生活。如果能想出别的赚钱的法子来,自然更好了。
然后到了现在。桑榆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自己找条路了。
书看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从前面厨房端点心回来的阿芍抱着一个小竹篓欢欢喜喜的跑回院子,一见到正闭着眼睛养神的桑榆,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娘子快看这个!十二郎刚从外面钓回来的大虾!十二郎一个院子分了一竹篓,这是特地给小娘子的!”
桑榆揉了揉鼻梁睁开眼,随后让婆子去找了口大海碗来,让阿芍把竹篓里的虾都往碗里倒。
因为是刚钓上来的河虾,一个个还鲜活的,碗里盛了水,这些虾刚一倒进去立马就划拉了起来。
阿芍捧着海碗,献宝似的让桑榆看:“小娘子,这虾真大,一定很好吃。”
桑榆哭笑不得,抬头看着明明比自己高差不多半个人,说话做事却看着挺……幼稚的阿芍,老气横秋道:“院子里没厨房,这虾你要怎么做?”
阿芍愣了愣,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放下碗,拍了拍后脑勺:“对哟,咱们院子里没小厨房……”郎君们院子里都有小厨房,是怕主子们夜里饿了能做点吃的垫垫肚子,小娘子这院子本就是冷僻,也就没人手再造个小厨房出来。
“要么,我让厨房帮着做了?这虾这么新鲜,要是放久了死了,就不好吃了。”
桑榆闻言,双眼一亮,立刻抬头问道:“有清酱、大蒜、老姜和酒么?”
“小娘子要这些做什么?”
“要来做好吃的。”桑榆盯着碗里鲜活的河虾,心里不能不感叹可惜不能做盐灼虾。
桑榆上辈子生在海边,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盐灼虾——拿一大碗的海盐,放锅里翻炒,炒的烫了,盛出来一半,往上头直接倒活虾,再接着盖上一半的海盐,就这么闷一小会儿,虾就熟了,扒拉开盐,剥一只放嘴里,又鲜又香,就是一不小心容易烫着手和舌头。
不过在大邯,盐是贵重物品,普通人家不大能吃得起,往往一次买了要吃很久,像虞家虽然富贵,但也不会买太多的盐,也就不用想着说做那样一道能勾起她家乡回忆的小菜了。
吃不了盐灼虾,桑榆只能退而求其次,试试能不能做出醉虾。
阿芍也是个贪嘴的,听到小娘子说能拿清酱什么的做出好吃的东西来,立马自告奋勇去前面厨房借这些东西。
人一走,桑榆取了根细细的竹签,往海碗里拨弄,把里头那些虾撩拨地到处游,弹着弹着就要往碗外头蹦出来,桑榆这才扔了竹签,托腮自言自语:“到现在,能自我安慰的东西,也就只剩下吃了。”
阿芍很快就抱着东西回来了,一路快跑,回到院子里还直喘气:“清酱、大蒜、老姜,还有酒。小娘子,东西都在这儿了,那好吃的要怎么做啊?”
桑榆直起身,卷了卷袖子:“再拿两个干净的碗来,要大一些的。”
阿芍听话地跑去拿了个碗回来,一旁的婆子赶紧过来帮忙。桑榆指挥着婆子拿了把剪子,把虾枪、虾须和脚剪去一些,自己找了块干净的板子当做砧板,上手准备把蒜和姜切成细末的时候,愣住了。
“小娘子?”阿芍好奇地看着她。
桑榆哭笑不得:“没有刀。”
“没有刀,那这个能用么?”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院内的婆子侍娘闻声抬头一看,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屈身给来人行礼:“六郎,十二郎安好。”
桑榆住的院子本就是后宅内院,再加上她轻易不去前面闲逛,因此除了吃饭的时候,她很少会见着这对兄弟。这会儿听见声音,她抬头去看,就看见月洞门下,一高一矮两位年轻郎君站在那儿。
紫藤从院角,一路搭着棚架,弯弯绕绕地挂在月洞门旁,垂下的紫色花穗随着风静静摇摆,密密麻麻的紫色中隐约有绿色的嫩芽,风稍微大一些,就有紫色的花冠,漫天散落。月洞门下那个人,穿着与花穗同色的罗衣,抬起修长的眼睛,目光清澈,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与她对上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二娘,没有刀,你看我这个能用么?”虞安快走几步,顺手就从腰侧摘下一柄短刀来,递给桑榆,“我这刀,是阿爹送我的生辰礼物,快得很,怕我伤着手,特地做了刀鞘。你拿去用,小心别割着手。”
桑榆很想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刀是想做什么,可又不好明说,只得咳嗽两声:“十二哥,这刀贵重,我借来用的话,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虞安点点头:“不就是切个姜啊蒜啊的么,你不说我不说六哥不说,阿爹阿娘是不会知道的,难不成他们还拿过去闻闻看上头沾了什么气味吗?”
虞安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有些好奇:“六哥,你快过来看!还真被你给说中了,她就是想做虾!”
桑榆听得温润清澈的声音,悠然道:“你兴匆匆钓了虾,又每个院子都分了一篓子,也不想想二娘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要她怎么处理这些虾。”
虞安嘿嘿笑两下,着急问:“二娘,你要怎么做这些虾?清酱、蒜、姜、酒……没有锅没有灶头,也能做?”
桑榆很想说你太小看中华五千年的吃货文化了,转念一想人可能听不懂,只好简单直接地说她这是打算做一道生食。
第17章 小庭花(一)
桑榆有一张很会吃的嘴,从前她就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从网上学会了很多菜式,还没来得及找一个有口福的男人结婚,某天一睁开眼就换了皮囊成了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