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长的双规生涯:贪官心窍-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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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带着老婆孩子上丈母娘家吃饭什么的,这样的小事,我觉得就跟电力公司的人用电、自来水公司的员工用水一样,予取予求,正当寻常,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只要不影响到我用车,也就随他了。
对照检查完这“四项基本原则”,我忽然觉得,纪委专门派人来找我谈话(我内心一直不肯用“双规”这个词来给自己定性),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没有一点道理。我这些行为算不算违规、算不算*?这点,我竟然不好判断。也许,说是违反了某些规定可以,说这么一点点事就是*,那*的定义也太宽泛了,连司机小赵也要圈到*的框子里了,打击面会不会太大?
当然,仅仅是这么点事,纪委他们是不会来找我的,这点我倒是确认不移。那么,他们一定是认为我有更多更大的问题需要查证,他们尽管到现在没有抛出底牌,大概是认为还不到时候,他们要等着我自己能够“主动坦白交代”,可是,许多的问题,许多的事,我能说吗?能主动交代吗?那不是自己拿笼头给自己套?我不会那么傻,就连“工资基本不动”这句话,我也不能承认,不能让他们钻到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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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也不能不回答他们的话,不是我有多么老实,而是以为,既然落到被“双规”问话的地步,什么话都不说那是过不了身的,就好比一个被警方怀疑的人,被带到警局里面问话,你即使觉得冤枉,也不能一味装聋作哑来表示抗议,你必须让警方相信你是清白无辜的,你要用一些语言来证实这些。你不留下任何表白,想就这么走出警局,那岂不是让警方自认办差失误?这么将心比心,所以对于他们的问话,我虽不说有问必答,该说话的时候我还是很愿意说的。何况,自从当上领导后,不像早年当小干事,整天只须闷头干活即可,天天要发指示、做讲话,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面对职务比我低的人,你要我一个小时不讲一句话,我会憋死——当然,如果面前坐的是省领导,不让我随便说话,我是做得到的。
我扯东拉西,王顾左右而言他,这让艾主任他们有些生气。艾主任说,你的态度不够端正,是不是还没理解我们找你谈话的意图?小李,你把纪委的有关文件再给他念一遍,看来这位小集同志,平时真是学习不够哈!
我靠,直接称呼我秦小集的名字,一点也不礼貌嘛;虽然加上了“同志”俩字,但一听就带着讥讽。我学习不够,他这叫什么话?我读书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优等生,成绩是拔尖的。正因为从小家里穷,所以我格外刻苦。一口气读了十几年书,我觉得已经足够我用上一辈子了。改材料批文件,弄来弄去那么几下套路,无非加上一点新鲜概念罢了,有什么深奥的!说实在的,市里区里,有些官员一听说党校那边有学习指标,争着要去,我就一点也不屑。把宝贵的时光耗费在课堂里,不如多干一点工作。实践出真知,不是书本出真知、讲堂出真知!再说了,他们那些去党校培训过的人,我看回来时也并没有多出一条胳膊半条腿,讲话做报告,无非多了几句时髦新词,照我看,水平也还就那个样子,但没什么地方能让我刮目相看的。纸上谈兵的本事或许强了,真刀真枪干活的能力提升不到哪里去。
艾主任招呼的那个小李,原先坐在一旁拿个本子做着记录,我这里东拉西扯的话他也记了不少,看来倒像个敬业的干部。艾主任一吩咐,他马上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个文件夹,翻了几翻后,有模有样地给我念起某份文件来。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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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的嗓音有些细弱,念文件的口吻有些枯燥,缺乏色彩,听得我昏昏欲睡。我真想打断他,跟他好好上一堂课,以一个领导者和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他:小伙子,你既然进了公务员队伍,就算登上了仕途。以后,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副处长、处长、副厅长……要达到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要养成一些好的习惯,比如说念讲稿、做报告,必须要给人一副精力饱满、情绪高亢的印象。要懂得运用你体内的气,用尽量洪亮的嗓音把稿子念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你报告讲的什么内容不见得很重要,而你能把报告念得声震屋瓦,回肠荡气,你在听众那里就得分了。如果你连做报告、念文件都蔫吧蔫吧的,人家心里会认为你这个人缺少精气神,没有干劲。我讲话呀、做报告呀什么的,就很注意这些细节。不论头晚弄到几点睡觉,哪怕通宵没睡,只要在麦克风前一坐,我的情绪自然就会调动,肠子里那股气就会上来。尤其是当着电视摄像机镜头,我更是会有一股亢奋的感觉。而你,小伙子,你这样子念稿子不行。你心里要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感觉——现在没有?找不到?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不要紧,因为过去你自己没有这种意识,没有人提示你,告诫你。而现在我来告诉你——这可是一条宝贵的从政经验。领导干部要树威树形象,干部群众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你的讲话、你的报告。你要是做不好报告,自然也干不好工作。
小李念完了文件,艾主任问我:怎么样,有什么感悟吗?
我还沉浸在自己做报告、做指示时的情绪体验中,脑子根本没拐过弯来。听到艾主任的问话,没有细想,就这么冒出一句:小李同志啊,念报告要掌握技巧,尽可能做到抑扬顿挫,有感染力哦。
什么名堂?!艾主任显然莫名其妙,话里带有质问和生气的意思。
我醒悟到自己脑瓜子开小差了,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小李啊,念得不错,我都听明白了!
小李说,听明白了就好。中纪委的有关条例、文件上的各项规定,你自己好好对照一下,实事求是地向组织上交代问题,不要搪塞推脱的好。
我不做声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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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又开始和我说话,这回倒是没有逼问我什么,而是跟聊天似的,问我一些家庭生活上的事。
家里的事情我不大愿意谈,这里面有几个因素,一来我的出身太过贫寒,早年的记忆对我来说只有伤感没有快乐可言;二来我目前个人家里的事,没多少有意思的内容,我又不像许多小市民,喜欢家长里短;三呢,家里的事情说得不好,被他们逮到什么话柄,给我来个刨根问底,那就麻烦。
艾主任问我小时候在哪儿读的书?我真的不想多谈。不过,他的问话还是勾起了我的一些略带伤感的回忆。
小时候日子过得那个苦,想起来就辛酸,我巴不得全部忘掉才好。然而,偏偏那些事情就是忘不掉。我的家住在一座大山的深处,山里常年见不到外来的人。我记得我考上初中的时候,母亲送我去乡里中学报名,我背着一袋大米,母亲则替我背着书包被褥,我们沿着一条细小狭窄的山间小路,朝着山外面走。一路上,母亲不住地跟我说,崽俚呀,你要好好读书,要做个有出息的人,将来能留在乡里做事,你死去的爹别提会多么高兴的。她说,家里的田要种,鸡呀猪呀要人喂、要人管,我只能送你去学校一次,下一回你就要自己走了。她说……她一路说了许多话,我没有记住几句,但我记得十分清楚的是,我们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抵达学校,在会计室那儿交学费时,我看见别的学生家长从各式各样的钱夹里掏出的钞票都是十元、五元——至少也是一元、两元的(那时还没有发行现在普遍流通的百元红钞),而母亲用颤抖的手从她贴身的衣袋里掏出的,只有角币和分币。那些角币有一张两角,两张一角。两角的角币已经严重污损,上面的图案看不分明;一角的角币中有一张则比较新。那张新的一角人民币是粉红色的,上面画着一些人肩上扛着铁锹去干活。那些扛锹的人,领头的是个穿中山装、戴干部帽的人,身旁左右紧跟着的是两位穿短袖露胳膊的女子,一名女子也扛着锹,另一名则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母亲的胳膊和她的脸一样黧黑,而且瘦骨嶙峋,青筋突起,上面还有很多疤痕。一角人民币上那两个女人的胳膊则丰满圆润,展现出柔婉的线条——那些线条含有某种风情,这是我在以后逐渐懂得的,那时候,我只是对这种线条产生一种朦胧的无可理喻的向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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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对这张一角人民币印象如此深刻,而且在那样一个时刻还产生了某些风月的联想,是因为母亲谨慎地掏出藏在身上的、用一块打着补丁的旧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报名费的时候,尽管万分小心,那骨节暴露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以至将满捧的分币抖落地上。心情紧张的母亲急急惶惶从地上搜拣四处滚动的硬币,而我的目光则落在她搁在木凳上的布包里的那张八成新的一角角币上。那张角币被窗口射过来的一束光线照着,枣红色的图案在我的目光中竟然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近乎血的光芒,这光芒当时刺痛了我的眼睛,同时也温暖了我的眼睛。
母亲把所有的硬币一分一分地找了回来。那些一直滚到办公桌和座椅下面的分币,如同因羞涩或顽皮躲藏起来的孩子。母亲找回几枚之后,把它们搁回布包里仔细数一遍,发现还有逃离未寻找回来的,又伏下身子去找;又找回几枚,又和布包里的硬币放在一块儿数一数……当所有的硬币都回到那个旧布袋里的时候,母亲用袖子揩了揩满额头的汗,紧皱的眉头才略略松开。
轮到我们交学费了。母亲把那个破旧的布包打开在收费老师的面前时,对方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推,嘴里说,你别拿这种钱来交学费。我们只收整钱!
母亲焦急地说,对不起,老师,我只有这种零钱啊!
零钱不收!
对方斩钉截铁地说。
母亲一下子变得脸色煞白,声腔带着哀求地说道,老师,我们家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乡里中学,我们是走了二十里山路才走到乡里的。家里太穷,攒下他的学费实在很不容易,求求你了!
下一位——你让开一点!对方看也不看母亲,她把鼻子耸了耸,眉头紧皱,脸上作出奇怪的表情。我猜她是闻到母亲身上的汗溲味而表现出厌恶态度的。
又有缴费的人上来,母亲让到一边。我看见她的眼睛倏地红了,里面噙着泪水。我的母亲,任凭多么艰苦辛劳的日子,从来没在儿子面前落一滴眼泪的母亲,她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就要冲决心理的堤坝滔滔而出了。我的心脏因此而被攥紧,血管里面的血流得汹涌。
母亲看上去挺不住了,她的身子软了下来,一下子靠在了墙上。然而,只不过瞬间,我看见母亲重又挺起了腰杆,她过来牵着我的手,用一种急促的脚步走出了会计室。我不知她要把我领到哪儿去,但她此刻的力量很大,抓住我的手腕的指头如同钳子一样有力!
由于家里穷,吃得不好,我那个时候人瘦得像个猴子,个头也小,母亲几乎是提着我出了会计室。早上6点钟就起床,炒了点昨晚的剩饭,走了两个小时的路,我都感到有些饿,可母亲不知为啥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我踉踉跄跄地随着母亲的脚步跨出会计室,母亲的手还是没有松。她把我一直“拎”到对面一间房子,那上面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校长室”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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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在儿时的我的印象中,是最大最大的官儿了。那时,除了校长和村主任,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多更多、多到数不清的官儿,也不知道区区乡村学校的校长连芝麻绿豆官都不能算,而且在那些所谓的“七品芝麻官”的眼里,他们不过同草芥、灰粒一般!
进了校长室,母亲朝里面坐着的人“咚”地一下跪下了,她把我拉了一个趔趄,我先是险些摔倒,后来又被母亲的手强行按得跪在地上。
我和母亲跪成一排,母亲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我也学母亲的样子把头低下。坐在椅子上的几个人肯定被我们的动作吓住了,他们一起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语气紧张地连声问:为什么,你们这是为什么?
母亲没有说话,嘴里“呜咽”了一下,啜泣了起来。她就那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捂住面庞,眼泪从她被阳光晒得乌黑的手指缝里渗露出来。她哭泣的声音很低、很压抑,但她的肩膀在剧烈地抖动,可以想见她的心情的痛苦和悲郁。
我跪在她身边,眼睛无助地望着她,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该像母亲那样张嘴哭泣。我试着张了张嘴,可是没有泪水流出,我的心里并没有母亲那种痛苦,而是被一种空茫虚无的感觉所笼罩……
三个人中,有的慌了神,说,哭什么?为什么哭?你说嘛!
一个连忙跨过来,伸手把母亲搀起,扶她做到一张椅子上面,而我由于是被母亲硬拽着跪下去的,膝盖被地面撞得很痛,巴不得地赶紧从地上爬起,紧贴着母亲,站在她的身边。
那个扶起母亲的人,后来我知道他就是校长。他年纪看不出有多大,头发还是黑的,可脸上布满核桃般的皱纹,一身“的卡”中山装已经显得陈旧,领口、袖口上都磨出了毛边。他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指着我问:这是你的儿子?
母亲先是点点头,算回答他的第一句问话,停了半晌,平息一下心情后,从自己的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那个权做钱包的旧布袋,把它打开,一大捧白银一般的钢镚儿显露在几个人面前。
我一边观察母亲的动作,一边观察校长室里几个人的表情。
我看见校长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另一个人问:你是带孩子来交学费的?
母亲点点头。
为什么不去交?
母亲想说话,肩膀却一阵抖动,没法把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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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替母亲回答那个人的话:那个女的说交学费不能用这样的钱!
校长犹豫了一下,对母亲说,你把孩子和钱带上,跟我来。
母亲一定猜到了校长的意思,她赶紧把那些她好不容易积攒、储存下来,刚才又一阵辛苦把它们找回来的钢镚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