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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亭长小武-第4部分

小说: 亭长小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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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的佩刀呢?”小武打断了他,突然大声喝问。
  韩孔吓得抖了一下,一脸茫然,“什么佩刀?小人从不耍刀弄棒。不知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章 悉心廉疑狱微伺见真形(4)
小武怒道:“胡说八道,你既然并非名隶市籍,难道连每年秋天的例行操练也敢不参加吗?如果真的没有参加,已经是废格朝廷法令,罪行不浅,起码要髡钳剃掉头发,戴上铁钳,是秦汉时代刑徒常见的刑罚。钳:颈上的刑具。为司寇刑罚名,刑期两年。。事到如今,还敢诡辩?不知道县廷的决狱曹既然进了,就万没有轻易放出去的道理吗?”
  韩孔嗫嚅道:“令史君所说的是。但是小人除了公事征调,平日并不舞刀弄棒。”
  小武冷笑道:“我提醒你一句,你腰带上的铜扣,那不分明是挂刀的吗?铜扣处的腰带还有小块地方颜色与他处不同,看起来要深一些。那分明是曾长久挂刀的痕迹。还敢抵赖?”
  韩孔脸上肌肉抖动,叫道:“小人冤枉,这件衣服是小人在旗亭边捡到的。小人穷困,衣不蔽体,一直用麻绳系腰。倘若小人知道捡条革带就会惹来杀人官司,那是宁愿光着身子也不会的。”
  旁边的狱吏早耐不住了,其中一个提起竹杖照韩孔身上鞭了一下,另一个冲上前死死揪住他的发髻就要往亭柱上撞。小武叫道:“诸君请住手,作为好的狱吏,是不该刑讯逼供的,这不符合皇帝陛下的爱民之心。诸君且去休息,我有办法叫他招认,并且死无怨言。”
  小武和婴齐两人回到决狱曹,吩咐文书掾吏,立即拟订一份命令,说卫府剽劫案不日可破。婴齐喜道:“令史君真的如此有把握吗?”小武笑了笑,道:“你没注意到这韩孔谎话连篇吗?他肌肉发达,孔武有力,偏生要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试问衣食不周的人可有这般肥健的?我看他手掌上起趼的部位,又分明握惯刀剑。问他秋季乡里例行操练的事,偏生又装得愚昧无知。凡是喜欢撒谎的人心中无不有重大隐情。他目光凶悍,却装得害怕至极,体如筛糠。腰带上分明有长期佩带短刀的痕迹,却抵死不肯承认。传令下去,立即移书本县各乡、亭、市、里,传告给亭长、三老、乡正等各办事官吏:‘豫章郡南昌县洪崖里有爵公士韩孔,出入居处不节,又无耕作产业。县吏以游惰不力田将之逮捕,经决狱曹验问,得韩孔居处出入不节状。且颇廉得其他隐情,衣带故有佩刀处,而今无佩刀。瞻视应对甚奇,不与他人等。今韩孔应对曰:家贫,无耕作产业,雇用人家。未尝配髀刀,亦未尝盗且杀伤人,无所坐罪。然诸狱曹掾杂问,以为卫府剽劫案,韩孔最具嫌疑。书下,各乡、里即传讯所治下黔首百姓:凡所接受韩孔衣服、器具、钱财者,即向县吏自首所得状,毋敢有所隐。知状而弗诣县吏者,与贼同罪。太初四年六月癸卯。决狱曹守令史武、文书掾吏忠。’”
  那个叫忠的文书吏傻傻地看着小武滔滔不绝地口授命令,惊讶异常,对小武的胸有成竹颇为怀疑。开始他还有些不屑,但看到小武侧对着他的剪影,似乎凛然如霜,也不自禁地受了感染,埋头一丝不苟地书写。平日里时时推脱写错了字,或者以书刀削治简牍,延宕公事的举动,这会儿全忘之脑后了。虽然他心底里还有一些不服气,毕竟单纯地为了佐证自己的判断而惊扰所有黔首,和此前县吏们拷掠所有的游侠少年、商贾、隶臣、不事产业的大男子,以求得线索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不过既然这个代理长官现在的神色显得成竹在胸,相应的脸上也增添了一份坚毅,这让他看上去有种无法言传的人格魄力。这就是官吏应该显现的气度,大概,那些二千石的大吏,他们的官威恰恰不在于他们每月有多少俸米,而更在于他们在坐曹治事中逐渐增长的那份自信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悉心廉疑狱微伺见真形(5)
“沈君相信定有人会把那刀鞘送交县廷来吗?”婴齐低声问小武,“还是相信韩孔会将劫掠到的钱财送人?这个恐怕很难吧?”
  “从这人的出身及生活习惯来看,他应当不是喜欢挥霍的人,所以,他劫掠的钱财一定是不会大方地分给别人的。也正因为此,他舍不得丢弃那刀鞘,就像贫苦的黔首们会下意识地把街市地上散落的每一块烂布片掖在怀里一样,我相信这几日一定有新的线索。婴君,”小武顿了一顿,“听说君之叔父在太守陈府君中做事,那边可有什么异常的消息没有?我前几日听县令王公说,最近东南诸郡流民增多,恐怕局势不稳呢。”
  婴齐轻笑了一下,道:“家叔父一向为人谨慎,我问他太守府院子里的松树有几棵,他都是死活不肯说的,并警告我为狱吏一定要廉洁敦悫。君此番破获这件狱事,一定会获得最上的考绩,还将以善于察得隐微疑难狱事闻名于全郡,甚至能获得‘无害’的荣誉称号。虽然这事算不上巨案,但因为涉及的是旧濮阳大族卫氏,据说还惊动了长安的御史,御史寺切责文书已经两次下到新淦当时豫章太守府所在。。令史君如果成功,非但不用回去任那亭长,甚至可以调进太守府补百石卒史秦汉时代郡级以上的掾属职位,一般薪俸为百石。。我知道令史君一向志向远大,由卒史而登进县令、太守,甚至京兆尹都是毫不稀奇的呢!”
  小武笑了笑,不发一言。他仰首县廷东北角高大的阙楼,叹道:“乌雀飞兮长安漫,登阙楼兮安能见!知我者婴君也。”
  县廷的楼钟响了数下,忙碌了一天的县吏们纷纷走出了院子,留下一片慑人的死寂。此时,远处也传来了旗亭罢市的桴鼓之声。
  第二日一早,小武刚走进县廷的大门,婴齐就迎上来,喜笑颜开地说:“令史君真是料事如神,那个丢失的刀鞘果然有了下落。”
  “真的?”小武大喜,“快说说具体情况。”
  婴齐拉过身后一个身着浅绛色麻衣的狱吏,道:“快向令史君禀告具体情况,这件事很紧要,卫府剽劫案的破获和这密切相关呢。”
  那个狱吏胳膊上缠着麻布,浸润出淡淡的血痕,脸上污秽不堪,似乎本来沾有泥土,又被汗液浸透了,而随手抹出来的样子。他微微欠了欠身,开始了讲述:
  “回大人,今晨微明的时候,县廷桓表前发生殴斗。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子持刀追逐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围着桓表狂奔,大呼救命。正巧这时我等两个巡夜的逐贼吏回县廷交接班,看见这情况,即持剑相救,并欲击捕那个大男子。那个大男子黑布蒙面,身高七尺上下,见我们向他逼去,非但不逃跑,而且持刀拒捕。他刀法娴熟,每一击都异常沉猛,我等巡行了大半晚上,十分劳累,体力不支,被其击伤。幸好我们的打斗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南浦亭亭长和求盗,二人即持剑过来相助,那大男子见又跑来两个人,只好悻悻地逃跑了。据我们救下的这个中年男子招供,原来他一早来县廷等候官吏坐曹上班。,准备自首。因为昨天下午听乡正敦告,如果接受了韩孔的衣服、器具、钱财,一定要立即向县吏自首所得状,否则与贼同罪。他的确接受了韩孔的馈赠,想了一晚上,非常恐惧,决定一早跑来自首,不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个男子跑来持刀威吓,想将他劫持。他奔跑呼救反抗,那男子即欲将他杀死。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不然他一定会陈尸县廷门前。前此卫府剽劫案也发生在县廷附近,很丢官府的面子,如果这次再发生血案,可就麻烦了。啧啧。” 。。

第二章 悉心廉疑狱微伺见真形(6)
这个狱吏边说边晃动他那只带伤的手臂,拘谨之中又显示出自豪而骄傲的神情。特别是他陈述到最后几句,好像自我伐耀为县廷立了大功,扬扬的喜色油然从脸皮里浮了出来。
  小武微笑着,他想拍拍他的肩膀,向他表示祝贺。但是忽然想起自己在这个县廷可说是毫无地位,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借调而非正式官吏,干不了几天就得拍拍屁股滚蛋的那种,自卑又从心底升了出来。他缩回了手臂,客气地对狱吏说:“谢谢,君为县廷立了大功,一定会有封赏的。”他转向婴齐,说:“我们立即讯问那个自首的男子。”
  很快,一个中年男子被带上堂来。
  小武说:“自述姓名、爵位、居处、年龄以及过去的重要经历。”
  那人道:“小人姓韩名仆,今年四十三岁,爵位为第二等上造。家住南昌县洪崖里,与韩孔为邻,从辈分上讲,算是他的族叔。一向为良民,更役、徭役从来没有逃避过,元朔三年,曾在陇西郡服役一年,元朔四年,曾服役未央宫,为金马门卫卒,第二年回乡。从无作奸犯科的经历。”
  “哦,”小武皱皱眉头,“你的经历的确很丰富,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这么低的爵位呢?皇帝陛下历年大赦,皆赐百姓爵级,你难道都没赶上?还是有别的隐情?”
  “回令史君,”韩仆道,“令史君的确英明,小人原本爵位不低,本来应该是第七级公大夫了,前两年收成不好,家中父母又双亡,办理丧葬事宜花费不少,共欠公家、私人钱一万二,就卖给城中富户大族卫氏五级爵位,共得钱一万五千。靠着那剩下的三千钱,才苟延活到了今天。”
  又是卫府,小武的心简直要怦怦而跳了。他吸了口气,假装笑道:“这就是了。如果你不卖掉爵级,我今天恐怕要向你行礼了。我虽然在县廷任职,可是爵位却还不如你……据说,韩孔送了你一匹绢和一个革质刀鞘?快快呈上来,同时把具体情况述说一遍。”
  韩仆道:“的确是的,证物已经交给县吏了。”
  婴齐吩咐道:“把韩仆带来的刀鞘和那匹绢交呈上来。”
  一个狱吏双手托着一个木质的漆盘,放在小武面前的案上。那是一匹白绢的细绢,色泽暗淡,缠裹着一个黑色的牛皮刀鞘。小武拿起那刀鞘,仔细琢磨,良久才放下。他清了清嗓子,提问道:“韩仆,你的侄子韩孔为什么给你这些物品,他是不是经常给你送些东西?”
  “回令史君,小人这个侄子不务正业,天天聚赌。他父母留下的家产被他败掉不少,他大兄倒是个本分人,前两年在乡里长老的干涉下,干脆兄弟两个分了家。可是不到一年,他就把自己的分内所得赌光了。只好去给人做雇工,不过他生性懒惰,做了没几天和主人吵了起来。主人家申徒氏是个大族,哪会容忍他,立即就叫家奴将他捆绑,传话给乡正,说要斩下他一条腿。幸得小人和几个族中长老去为他求情,并告诉他们汉家法律严禁私刑,人家才放过他。后来他就失踪了好一阵,上个月才回来,给了小人这个刀鞘和那束绢。其实小人要这个也没什么用,不过他以前几乎从不理会小人这个族叔,这次小人觉得很意外,怕拒绝了他,他会不高兴,就收下了。后来小人也差不多忘了这事。昨天听到乡正挨家挨户宣告,说如果得了韩孔的馈赠,一定要赶快报官坦白,才知道情况不妙。虽然这个也不值几文钱,但官府既然这样郑重其事,小人怎敢藏匿?而且小人不知道韩孔到底犯了什么大罪,昨天跟老婆一商量,她吓得旧病都犯了,哼哼了半晚,要小人赶快一早来自首。小人年轻时卫戍过长安,在军中也习得不少法律条文,如果韩孔犯了死罪,小人不是稀里糊涂地要为他陪葬吗?小人昨晚也一夜没睡,就是被这个吓的。” 。。

第二章 悉心廉疑狱微伺见真形(7)
小武暗想,这倒是个老实人。他点了点头,对婴齐说:“把韩孔押上来和他叔叔对质,并把剽劫案的凶刀、案卷一并拿来。”
  韩孔上来看见他叔叔,脸色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小武冷冷地瞧着这个身坯粗蛮的大汉被狱吏们按倒,跪在自己面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他自小就不喜欢这种粗鄙目不识丁的无赖少年,偏生当亭长那么多年,一直要跟这帮人打交道。虽然自己看不惯,却又不能不忍气吞声。一则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犯法,不能随意逮捕;二则这帮游侠无赖大都身体壮大,而且佩带武器,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也不敢去逐捕。他当亭长几年来,似乎除了办过几个蟊贼,对这些粗壮的家伙还真的只是敢怒不敢言。所以三年考核,只落得个“畏懦不力”的评语。倘若自己不管抓人,只管拷掠,那该有多么惬意!唉!人各有能有不能,自己的长处在于廉察拷掠,到底哪个明府会赏识提拔自己呢?
  他脑子里这样浮想联翩,忽听得韩孔一声大叫:“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冤枉侄儿?虽然我一向对你冷淡,但毕竟你也不是我亲生父母,我不算是犯了‘不孝’的大罪吧?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刀鞘了?这种事怎么能乱编?人命关天,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
  小武大怒,把刀鞘往案上一拍:“在县廷喧哗,你知道要受什么惩罚吗?还敢狡辩?这刀鞘的鼻纽挂钩和你衣带的铜扣十分吻合。当然,你还可以说这个在街市上都是成套出售的,可是我审视鼻纽,上面的磨损部位和你铜扣的磨损部位也相当一致,这又怎么解释?除此之外,你似乎还可以狡辩这刀鞘和卫府剽劫案无关。但是我刚才也查过了那柄凶刀,你这刀鞘不是那种只包裹刃部的鞘,而是连刀柄全部裹住的那种类型。哼,真是苍天有眼,那凶刀的刀环有不规则的缺口裂纹,致使刀环下端有类似浇注铁范时突出的赘瘤,而与这突起的赘瘤相应的刀鞘部位皮革,正好也有青白色的磨损。如果不是正好相配的刀鞘,怎么会这样?现今证据确凿,你再不招认,依律令可以适当用刑了,来人,给这贼刑徒夹棍侍候。”
  两个狱吏走过来,把韩孔按倒在地,等待小武的命令。小武咳嗽了一声,道:“韩孔,刑罚严酷,你别指望自己能够挺住不招,以便逃脱罪责。汉家的法律是宁可抓错,不可放过。今天你受了刑,就不可能手脚利索着出去。告诉你吧,就算那些的确有冤的百姓,一旦受刑,肢体亏损,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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