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 Coin-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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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安静得像博物馆。苏颖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吸都懒得维持。卜叔坐在角落里玩弄他的手机，估计是在用手机上网，这个老爷爷还挺会自娱自乐的。
谁会第一个来看我？Peter，大哥，黄润莲，还是……苏颖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最想见的那个人或许等她出院之后都不可能来看她吧。如果我死了呢，你会不会来看我？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想起来。苏颖厌烦的看了一眼，懒得动手去拿。卜叔快步上来拿起手机报告来电显示的人名：“A诚诚。”为了能把尹恪诚的名字显示在第一页，苏颖特意把他编入了A组，这一组另外三个人是大哥，二哥，老爷子，秦姨。
等了那么多天，如今他真打电话来的时候，苏颖反而不想接了。他不可能是知道自己住院了才打电话过来的，而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他想说的也必然不是自己想听的话。那就不要接了，生病的人还没有点任性的权利吗？
苏颖冲着卜叔摇摇头，卜叔问：“挂掉还是让它响？”
“响着吧。”
“好。我把它拿出去，响完了再进来。”
“谢谢。”
卜叔怀揣着手机出去的时候苏颖有瞬间的冲动想把他叫回来，但是身体太过虚弱，已经失去了大声喊叫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卜叔消失在房门外。算了，苏颖对着空气撇撇嘴，本来也没打算接的不是。
十分钟后，尹恪诚再次致电。苏颖还是不肯接。
再十分钟，苏颖终于烦不胜烦的按下绿色的YES。
“喂……”
尹恪诚早在三个小时之前就想打电话确定苏颖平安与否，他怕死了自己那个不良的想象。但是他又怕打得太早，苏颖的情绪还没平复，自己再去刺激她岂不是火上浇油。
好容易等到九点半，估计苏颖就算加班也该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的拨通了她的手机。第一次，无人应答。在开车吗？第二次，无人应答，在洗澡吧？第三次——
苏颖有气无力的声音不啻为天籁，她还活着！尹恪诚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脱口叫了一声“苏颖！”
“嗯。”苏颖还是懒懒的，即使听出了尹恪诚的激动，仍旧累得说不出话，反而还很厌恶的看了手机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尹恪诚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后也小心的收敛起一切情感，低声问：“你……睡觉了？”
晕倒算睡觉吗？差不多吧。
“嗯。”
“不好意思……”
“什么事？”
“是……对不起……呃……”
“说吧。”
“抱歉。有几件衣服……”尹恪诚想不到更合理的借口来解释这一通不知所云的电话，只好用这个无耻的理由。苏颖当下又开始头晕，闭着眼睛应道：“改天我给你送过去。”
“不，你太忙了。还是……我去拿吧。”
“还有轮椅呢。我也用不着。”
这句话显然赤 裸 裸的刺激到了尹恪诚，电话那边好一阵子没有动静。
“做了坏事，是不是一定会遭报应？”
片刻的沉默后，尹恪诚耳边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苏颖其实是想说因为自己的任性所引发的这场风波，虽然尹恪诚并非完全没有责任，但毕竟是自己先挑的头。可是尹恪诚听起来就像是苏颖在讽刺自己的懦弱，他不能否认：“是的。或许他已经遭到报应了。”
苏颖只从那个“是的”当中明白他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而“或许已经遭到报应”必然是指的他的伤残，这么绝情的念头苏颖可从来都没想过，她连忙解释：“当然不是说你！”
尹恪诚愕然了片刻，才过于小心却再也无法按捺的问道：“你……还好吗？”
这话的威力直逼最强的辣椒水，一直冷漠得仿佛化石一样的苏颖强忍着眼泪，怒极反笑：“如果，我不好，你想怎么样？”话音未落，泪水便流了下来。
尹恪诚也听出了苏颖语音中的颤抖，他自己也开始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像苏颖那样压抑住哭腔：“会有，比我更好的人，照顾你的……”
“在哪儿？”苏颖终于哭了出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说要照顾我，可是现在，你们在哪儿！”
手机被狠狠地摔在了墙上，啪的一声碎成几块，电话戛然而止。
责任
“先生，探视的时间已经过了，请您明天再来。”
病房外，尹恪诚被拦在了通道口。
“拜托，我女朋友今天晕倒了，她一个人，需要人陪她。”
“她在医院，需要的是休息。”膀大腰圆的保安毫不通融。
“呃……她在521病房，不然你派人去问一下？拜托。”尹恪诚激动之中也还理智，悄悄地塞了一张红钞给保安，“只是去问一下。”
问一下应该无妨。保安跟值班室的同事打了一声招呼进去病区，转眼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脸阴沉的卜叔。
“尹先生，小姐刚睡着。为了她的健康，今天还是不要把她吵醒吧。”
尹恪诚还记得这位很有风度的老先生，上回就是他送来的那台电动轮椅。看得出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尹恪诚只能硬着头皮心虚地问道：“苏颖……”
卜叔尽量简单的回答：“哭得很厉害，哭完就没有力气，睡着了。”
“抱歉，我来晚了。我以为她在家里的。”
尹恪诚被苏颖摔了电话之后立刻打车去了她家，发现家里没人。一路上打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急得他差点撞墙。还好他手机里一直存着苏霆的号码没删，连忙战战兢兢的打了过去。
苏霆不是不知道苏颖的情绪不佳，更知道让妹妹昏倒住院的罪魁祸首是谁。卜叔给他打电话报告“小姐摔了电话”的时候，他几乎就想立刻赶回来。尹恪诚的电话令他无处释放的火气蹿升到了极点，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尹恪诚的话费余额本就不多，一通国际电话瞬间就停机了，只好跑到便利店买电话卡充值，继续打过去接受苏霆的训话。苏霆太了解妹妹是多么任性的一个人了，虽然平常总是标榜理性和逻辑，但是如果她不开心，就必须一哄到底，否则她真能用N瓶烈酒把自己放倒——在美国她就有过这种恶劣的前科，那次真是万幸居然没出意外。所以尽管他对尹恪诚没有什么的好感，但是很显然苏颖对他没有忘情，不然就不会激动到把电话摔个粉碎的地步，此时能安抚她的人又都在国外，该死的黄润莲电话又不通，既然尹恪诚自己主动打来电话，也就不得不把苏颖所在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告诉了他看他能不能戴罪立功，至少得先把苏颖稳住，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遗弃。最后苏霆恶狠狠地警告了尹恪诚一句“要是再敢让苏颖昏过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番折腾之后，尹恪诚再打车来到医院，这就将近十二点了。
“您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卜叔不冷不热的劝道。其实他是希望黄润莲能早点赶过来的，这样就没尹恪诚什么事儿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尹恪诚也还没有被他们家小姐列入黑名单，所以卜叔也不能明确的制止他来探病。
“请问早上几点可以探病？”
“七点。不过小姐应该不会那么早醒。”
“我知道。那我明早再来。”
“好的。需要我送您吗？”
“不用，谢谢。请您照顾好苏颖。”
“请放心，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二字突然敲醒了尹恪诚，他发现自己也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曾经一次次指天誓日的说要照顾苏颖，让她快乐幸福，哪怕牺牲自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可是让苏颖那么痛苦的混蛋又是谁？自己居然变得如此胆小懦弱了。就算要分开，也应该由苏颖提出来，凭什么自己可以如此粗暴的要求她接受这一决定？男人永远是自以为是的傻瓜。并不是苏颖主动接受了黄润莲，而是自己不顾她的感受硬生生的把她推了过去，这真的很不光彩，值得鄙视和唾弃。无论如何，苏颖有选择的权利，但是自己绝对不应该那么残忍的置她于不顾，几近无理的要求分开。虽然现在苏颖很生气，很沮丧，但是应该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否则卜叔应该会明确告诉自己的。一想到卜叔一脸严肃的样子，尹恪诚又忍不住抿起嘴来，不需要做决定的人也蛮幸福。卜叔应该也很讨厌自己吧？令他家小姐晕厥不说，还不知好歹的跑过去寻求谅解。如果自己是卜叔，一定希望这个家伙趁早离开不要回来。尹恪诚发现他已经把自己逼到了孤军奋战的境地，是不是连已经入睡的苏颖也希望不再见到自己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此刻他也有点害怕再次面对苏颖，怕她真的已经做了决定。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做了错事必须要道歉，哪怕是为了这个浅显的道理，为了这一段时间来自己给苏颖造成的伤害，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不是吗？
尹恪诚再次变成了行动派。他先去了苏颖家，给她收拾了一包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卜叔应该还没顾上帮她整理这些，就算给她收拾了，应该也没有自己对她的习惯了解得多吧？一时间尹恪诚居然还有些许得意，能了解一个人的生活习惯，知道她的喜好禁忌，这才表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的吧？饶是还在自责，还在后悔，一件件往袋子里装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尹恪诚还是忍不住的微笑起来。刚刚他觉得他们分开了一个世纪之久，现在居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苏颖就在隔壁房间呢。他又怃然一笑，提醒自己，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她了。只是不知道她要住几天，那就先按照两天准备吧，还有她最喜欢的小狗睡衣。还要带几本书，她最近看什么书？床头扔着一本悬疑小说，那就带去吧。
凌乱的床单提醒了尹恪诚，他又去了浴室，果然，浴室里的两个脏衣篓都满了，苏颖非但把女生专用的玫红色脏衣篓装得满满当当，而且又毫不客气的占用了本来分配给男生使用的蓝色脏衣篓，往里面扔了好几条牛仔裤。他又想起那次跟苏颖商量分担家务的时候，苏颖言之凿凿的小表情，“男人偶尔下厨还可以认为是浪漫，但是如果要沦落到让男人洗衣服，那简直是女人的耻辱”。
短暂的轻松愉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尹恪诚毫不客气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刚刚开始活跃的泪腺也给这一巴掌打得休克了。
本着外衣机洗，内衣手洗的原则，尹恪诚在浴室里整整忙活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把苏颖积压了不知多长时间的脏衣服洗掉了大半——再洗可就没地方晾了。
苏颖家的洗手池没有改动，还是一米二的高度，尹恪诚不得不一直抬着胳膊靠在洗手台上，至于洗衣粉泡泡啦，溅出来的清水脏水啦，从上衣的T恤到下身的裤子，包括轮椅，无一幸免。
活该，这是尹恪诚对镜中那个男人唯一的评价。
洗完衣服之后的工作更加艰巨。阳台上的晾衣架倒是不高，距地一米八，一米七的苏颖抬手就能够着，放在三年前尹恪诚自己还能俯视呢，但是目前来说这个高度等同于喜马拉雅山，他只能用晾衣竿一个个的挑上去。洗了一个小时的衣服，双臂已经酸软得像做了1000个伏地挺身，这会儿还要耐着性子控制很需要技巧的晾衣竿，平均晾三件衣服就有两件得掉下来，湿漉漉的打在他的脸上。阳台外面的城市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有街灯仍亮着，用黯淡稀疏的光线把一张疲惫的脸映到2106A户的玻璃窗上。尹恪诚把衣竿靠在墙壁上歇了片刻，双手轻轻按摩酸软的臂膀，喘口气，扶着轮椅弯下腰拾起另一件衣服，继续做他的空间几何。
苏颖家唯一永远保持五星级酒店那样闪闪发亮的只有厨房，就是知道即使是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其后厨也跟路边的大排档相差无几，苏颖才坚持自己做料理，并因此永远保持厨房的干净整洁，尹恪诚只在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袋中发现了很多包裹饭团和三明治的透明包装而已。
最后就是她的书房了。这个房间，尹恪诚平常来的也少，苏颖喜欢独享这个封闭的空间，凌乱的书房总让她有一种成就感，而且她总是能从堆砌在一处的上百本书中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本，是以除了需要锻炼身体消磨时间整理书房的时候，她轻易不肯破坏这里特殊的气氛。尹恪诚也只是进来看一下是否有她忘在书房的咖啡杯，并没真的打算给她整理。
书房比之前更加凌乱了，还有一丝破败的气息，出现了诸如食品袋和行李箱等明显不属于书房这一场合的物品。苏颖热爱旅行，更喜欢整理行囊，每次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打开来分门别类的整理，乐此不疲。她不是今天回来的，尹恪诚记得她要考四天，所以，四天里，她就任由这只行李箱开着口躺在她的书房，时刻提醒着她混乱二字吗？苏颖喜欢的是凌乱，每一本书、每一支笔、每一张图，看似毫不相关，在她的心目中却有无数条清晰的线索将它们串联起来。凌乱不是混乱，混乱是无秩序的，不知何去何从的堆叠，等同于逃避。苏颖向来是个积极进取的人，看似凌乱却很有章法、很有坚持，让一切变得混乱起来的那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尹恪诚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扶着轮椅弯腰把行李箱中的零碎一件件拿出来，两个漂亮的记事本送回书桌上，等苏颖回来之后再陪她一起将这些天不愉快的记忆删除吧；不知道作何用处的一瓶乳液暂且放到卫生间，看来这几天她没用这个，每天必备的洗浴用品和护肤品都已经归位了，行李箱里只留下了这个小瓶子而已；还有这些天她搭乘各种交通工具的登机牌、票根，以及一张古香古色的请柬。尹恪诚随手打开请柬，工工整整的竖排繁体手书正楷映入眼中，“元明海外贸易研究之瓷器生产的商业模式，主讲人：黄润莲，地点：杭州市浙江博物馆钱江厅……”
这张请柬又让尹恪诚开始发呆，开始动摇，开始无中生有的幻想他们在杭州那么具有文化气息的浪漫之都背着他都做过什么。活该，谁让你没有陪苏颖去的！尹恪诚苦涩的笑了笑，就算苏颖已经做了决定，自己也还是有应该完成的责任，比如，在黄润莲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