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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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叫张正国,朱肥肉是你给撂倒的吧?我全听我媳妇说了。”小四闪烁着顶礼膜拜的眼神。
“地滑,他桩子不稳。”张正国省略了自己的原因,反倒显得十分谦逊了。
“华新街上的人每天都在议论你,讲着你暴打朱肥肉的精彩故事。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小四说。
张正国知道自己成了焦点,人们都在传颂他流传在华新街的故事,心里格外高兴。
“有什么事吗?我还要去买包子。”张正国突然想到了二毛强这几天工作催得紧。
“你还敢去买呀?”小四一副惊讶的神情。
“他敢不卖吗?”张正国很骄傲。
“哈哈哈。”小四茅塞顿开,笑得很灿烂。
小四拿出一个熟鸡蛋递给张正国,小四对张正国说,如果你用手心捏碎了它,我的早餐就归你了。
张正国看得出小四是想试试他的力气,也是想测量一下关于他的那些神奇的故事可靠性可信度究竟有几何。他瞧了瞧手里的鸡蛋,又瞧了瞧流露出期盼神色的小四,二话没说,把蛋放在右手心里,握紧拳头,一用力,一声脆响,二毛强的早餐就江山易主了。
小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和自己同样高一样瘦,手上的力气却不同凡响。小四让张正国等等,他跑进了屋里,又拿出了一个鸡蛋递到张正国手里。小四说,如果张正国你把它也捏碎了,我一个星期的早餐全都是你的了。显而易见,小四心口都不服气。
张正国还是二话没说,左手一用力,一声更加干净利落的声音,粘稠的蛋清和蛋黄浆子从指缝向外钻了出来。张正国哪舍得它们白白浪费掉,赶紧把左手扬在空中,嘴巴向上,尽量地张开,那些掉在半空中的蛋浆最后都准确无误地掉进了张正国挖好的捕猎陷阱里。最后,像猫一样一个劲地舔着左手剩下的,指缝间的也没能逃之夭夭。张正国右手上粉身碎骨的蛋也放进了嘴里,连皮带壳一并咀嚼了起来。
此情此景看得小四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小时候饥饿的张正国时常爬到树上掏鸡蛋吃。愿赌服输,接下的一个星期,小四如数奉上了早餐。
张正国就每天早晨从小四手里领到一个鸡蛋,一连七天。张正国拿到蛋就迫不及待似的,用指头把坚硬的蛋壳敲碎,掰开,然后一饮而尽,最后壳在嘴时嚼得咔嚓咔嚓地响。
就这样,张正国连接表演了七天。第一天的观众只有小四,第二天是小四和胖四嫂,第三天雷老头也来观看,第四天二毛强和李月月也跟着张正国来了,第五天周围的街坊邻居也来了,第六天连平时赶时间上学的孩子也等着看热闹,第七天是大结局,全华新街的男女老少差不多都来了。
张正国并不是想出风头,只是简单地为了那正当赢来的七个鸡蛋罢了。
他觉得小四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一共吃了小四九个鸡蛋,一个熟的,八个生的,可小四一声也没有诺吭,足够证明小四的大气。又觉得小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每天早餐只吃一个鸡蛋,难怪小四这样的瘦小,胖四嫂一定把小四的那份早餐自己吃了。
张正国就从此开始了个人对小四的信任。
所以,张正国找不到剪头的地方,就去问小四了。
张正国于是就按照小四指引去了后街。
每个信任都是有长度的。
当张正国离开后街的时候,他对小四的信任的长度也就到此为止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38)
张正国是下定决心要剪掉他的一头长发了。长发不仅耗费太多的洗发水,而且还给张正国带来了心理麻烦。
这麻烦来自一次坐车的经历。而他以前是从未意识到男人留长发有如此之高的危害性。
到华新街的末班车停在观音桥车站等着晚归的人,张正国靠在坐位上,小声哼着歌,闭目养神。坐在630上的张正国心情晴朗,因为那晚有几张碟卖了好价钱。
“阿姨,几点了?”车上有小孩子问话的童声。
张正国听到了。
过了一会儿,张正国发现他的衣角被谁拉了拉。
“几点了,阿姨?”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与此同时,张正国睁开了意犹未尽的眼睛,扭过头去,他看见后排的两个红领巾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那只受到严重惊吓的手快速地撤离了张正国的衣角。
空气凝固了几秒后,其中一个女孩子哭了起来。车上其他人反倒乐呵呵笑了。
张正国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的长发*烧身了。这位“阿姨”并没有回答孩子简单的问题,他尴尬地转过身去,低着头,摸了摸自己那张牙舞爪的胡子,有点扎手。
张正国曾经在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理发店,那里明亮、干净,理发师把自己的头染点五颜六色,姿态各一,仿佛一朵朵花在争奇斗艳,招蜂引蝶,从视觉上让每一个顾客心悦诚服。那里充满了时尚、现代的气息。张正国不敢迈进去,李月月说那里剪次头发就要几百元。所以张正国后来把目光聚集在华新街,让张正国失望的是,花天酒地的*是不剪上面的头发的。
张正国突然想到了他路过华新街地下通道时,好像那里有一个剪头的。这让张正国欣喜若狂。
第二天天刚一亮,他便跑去了。
张正国看见一个花白的老头正坐在那张木椅上认真读着报纸,他便轻手轻脚靠了过去。
老头子戴着老花眼镜,并没意识到有人朝着自己走来。他被突然站立在身旁一声不吭的张正国吓了一跳。他正欲起身,张正国开了口:“你这里有是剪头的吗?”
老头子肯定的应了一声。
“有……小姐服务吗?”张正国有点结巴。
“没有!只有老头服务!”老头子声音铿锵响亮,带着点气愤。
“是正经理发的吗?”吃一堑长一智的张正国看来这次是要刨根问底了。
“我都在这里几十年了,你说我正经不正经!”老头更加愤怒。他从喜欢眼镜上方仔细瞧了瞧张正国,发现他似乎长着一张猥亵的脸,他顿时有点瞧为起这个年轻人。他又拿起手上的报,抖动了两下,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我是来剪头的。”张正国解释。
他看见生气的老头子,就能断定这里是个真正剪头的地方,心里也就放心了许多。
老头子又从眼镜上方再次打量了一下张正国,他觉得张正国有点奇怪,再一次看时,并没发现张正国脸上刚才的猥亵了。他站了起来,放下报纸,习惯性地把椅子上的那块板子翻了个面,让张正国坐了上去。
张正国的长发在老头子手上那呜呜响着的推子下一一应声落地,他的胡子和着肥皂泡沫被冷光雪亮的剃刀下刮得一干二净。张正国的森林现在只剩下草地和荒原了。
张正国不知不觉得睡着了。他竟如此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剃发匠。他偷偷睡了一个好觉,虽然时间很短,醒来时精神焕发了般。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那张久违的,熟悉而陌生的脸,让他一时哑口无言,阵阵激动在心里如涟漪泛起来了。
“短发显得发精神些。”老头子一边在盆里洗着沾满头发的手一边说。
张正国掏出了五元钱,他惊讶老头子只收了他三元。以前他认为自己付了钱,别人就应该为自己服务,别人为自己服务是为了包里的钱,他从没有想过在不免费的情况下说谢谢。今天他真的很想说声谢谢,但始终无从开口。
“我这里来的都是老顾客了。所以你今天来的时候,我倒是误会了你。以为你要找小姐。”老头说。
张正国觉得不好意识起来。
“这里摆摊,用水不方便,所以一直都不给洗头,只剪,所以少了洗头费,回家就麻烦自己去洗了。”老头继续说。
“那我以后都来你这里剪了。”张正国没有说谢谢,他觉得这样说可以代替他的感谢以及满意的意思了。
后来,张正国每一个月就来理一次发,两人一来二往的就熟悉起来。张正国坐在椅子上也不睡了,听着老头子讲着那些关于他爷爷、他父亲和他的故事,那些精彩的片断总能引起张正国无限的好奇心。
老头子真叫叫汤仕途。一看名字,就知道父母寄予孩子的愿望,可见良苦用心。
华新街解放前叫狗屎凼,他爷爷在这一带是响当当的“汤一刀”。一刀不是一刀毙命,而是经过千锤百炼,每刀下去都是按顾客要求不长不短,不多不少,讲究精准,绝不在剪过的地方重复,更不容许修改。他父亲是被迫子承父业的,没少挨老爷子的打骂,在理发功夫上,老爷子一丝不苟,要求他父亲精益求精,不知他父亲在背地里吃了多少苦,才把技术精湛了,从他爷爷手里接过了剃刀,他爷爷也就从此退休了,“汤一刀”的称号也自然而然挂在了他父亲脖子上了。
他父亲给他取名汤仕途,希望他能认真读书,读出个名堂,光耀门楣,就算最后不能光宗耀祖,再怎么也不能做理发匠。事与愿违,汤仕途从小就在父亲的摊前转来转去,耳濡目染,甚至偷偷拿着父亲的剪子有模有样给自己剪起了头发,他父亲看见儿子那凹凸不平的头发,既生气又好笑。成绩优秀的汤仕途初中念完就一心要跟着父亲学剪头,被气急败坏的父亲痛打了一顿。年轻的汤仕途就是一根筋,认准的事情别说九头牛拉不回,就是十八头也不见得有成效。结果又被气急败坏的父亲狠狠打了第二回,最后棍子都打断了,汤仕途一声不吭,一滴泪没留,可他父亲却伤心地哭了。汤仕途第一次看见父亲像女人一样的哭泣,他觉得好笑,父亲的眼泪更坚定了汤仕途百折不回的信念。最后父亲心软了,汤仕途如愿以偿。
直到有人叫汤仕途“汤一刀”,汤仕途心喜万分,觉得自己成功了,有出息了,沾沾自喜了起来,他一直活在这样的自满中。
没料到的是,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快,狗屎凼周围陆续被吞噬,人少了,剪头的自然也跟着少了,在街边老摊剃头的人是寥若晨星。人到中年时,汤仕途那份狂躁不安的棱角渐渐被岁月冲刷磨平掉了。
直到父亲死了,他才真正明白父亲当年流下的那些眼泪的价值,而他的年少轻狂却把这些价值践踏得粉身碎骨,一塌糊涂。
那时,中年的汤仕途流下了年轻时的眼泪。
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39)
这是1999年的最后一天。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欢快愉悦的氛围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千禧年!
这个词被各种媒体以及各种有利可图有机可趁的人大势宣扬,千禧年的姿态正被人肆意地拔高,于是,每个人都开始觉得是幸运的人,能够见证新旧千年的交替更迭。
各大广场,人们纷至沓来,聚集在一起,人山人海,一起呐喊,为新年倒计时。然后一起欢呼,一起祝福。
年年如此,今年特别浓重,还有各种文娱表演活动。
商家看准了时机,打出了各种口号吸引客源,策划了精神纷呈的主题活动,促销着大量和千禧年有关的商品。
这个城市今夜最热闹的就算胜利广场了。胜利广场正中央矗立着一块高大庄严的胜利碑,纪念这座城市解放而专门修建的。以前它是这里独一无二最高的建筑,而现在地处商业圈的中心,周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尽管如此,它的肃穆在这喧嚣的城市里更加显得不一般了。胜利碑一年四季都被各种鲜花簇拥着,它时刻彰显着城市举人浴火重生的历史,时刻被来往的人们抬头瞻仰。
胜利碑顶上有一口钟,每个正点都会敲响,历经了半个多世纪后时钟总是忽快忽慢,所以每天都有工人不得不去进行校对。
每个新年,人们都会在这里共同对新年进行倒计时。估计今年会超过五万人,所以政府相关部门早就做好了各种预案和准备,出动了不少警察推护秩序。
李月月二毛强两口子去了嘉陵广场,那里打出的口号是“和爱的人一起过千年”。
身着西装的二毛强走的时候,去告诉张正国,叫他一起去。
张正国说,我没有爱的人,不去。
二毛强说,这不用担心,去广场上找一个爱你的人,只要你给钱,多得很。
说完,二毛强和李月月都翻来覆去笑起来。
迟钝的张正国也明白了二毛强的意思。他大叫了一声滚。
于是,李月月紧紧挽着二毛强的手,头微微地靠在二毛强的肩膀上,小鸟依人,一边笑着一边滚了。
张正国生气了,看着他们的挑衅的背影,骂道,奸夫*。这可能是张正国从碟片里自学到的第一个词语,用得准确无误。
骂完后,张正国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拐角处。他回到房里,打开了收音机,这是他唯一的家电,正直播着各个广场庆新年的情况,主持人那亢奋的声音让张正国无比的烦躁不安。他索性关掉了。
窗外的黄桷树被夜幕撕成了张牙舞爪的剪影。华新街很安静。
张正国打开了瓶盖,一个人喝着那剩下的半瓶小绵曲。
这是一种二两瓶装的白酒,不烈不火,价格便宜。
张正国躺在床上,他想起了很多的过往,又有很多的过往也已不记得或者是模糊不清了。离开四沟村很多年了,每次逢年过节当人们欢天喜地的时候,张正国便是被欢天喜地遗忘的一个角落。每每此时,他便想起了四沟村,那儿还有他风雨飘摇的一个家,一个仅仅属于自己遮住喧闹的地方。
他又不自觉地打开了收音机,他换了一个安静的台,这时里面正播放着那首《想说爱你》的老歌,那是张正国十七岁时在村头的广播里听到的歌,熟悉的旋律又从心底勾了出来,他跟着哼了起来,“想说爱你并不容易,我只有在风中想你”,结尾的这两句歌词尤其刻骨铭心。
紫月一下子从张正国的心里跳了出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