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北京黑帮的前世今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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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头绑着绷带的黑头也回来了,刚进门,就抢先说:“兆龙兄弟,你
也不言语声,闹场误会,害得你哥哥我花了一下。来,往外挪,让他进里面来,你
们听着点,这就是咱北京城玩得最响的玩主——兆龙,以后都听他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知道了。”杂杂的回答声。
这还没有消停,门打开,又送进来一位,油头粉面的,一件花格衬衫,底下穿
一条瘦瘦的鸡腿裤,头发烫着卷,不长记性的二杆子和大眼贼一左一右站在来人的
面前。
“还挺潮,是不是花匠呀?”没等答话,两个大耳贴子扇了上去。
卷毛哭丧着脸:“大哥,大哥,别打,是花事,是花事。”
听到这儿,搓着火的黑头蹿了过来,小七子拿一件衣服猛地捂在卷毛的头上,
真是恶狼遇上了小羊羔,关押的寂寞,隔绝的束缚,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你一拳我
一脚,凶猛的拳击和暴打,打得差不多了,小七子猛地一把从卷毛脸上拽下衣服,
卷毛整个脸部露了出来。
卷毛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剧痛使他本能地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告
饶:“大哥,大哥们儿,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孙子,孙子成不成?”
块壮的黑头揪着卷毛的头发,发狠地说:“可偷可抢,可杀人放火,就是不能
沾花,谁没姐姐妹妹,知道不知道,严打沾花十有九死,打你,打丫挺的算是轻的,
你等死吧你,几个呀?”
卷毛说:“大哥,就仨。”
二杆子一个飞脚,卷毛被踢了出去,头撞在墙上。“还仨,你还要几个呀,死
去吧你。”
兆龙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他也恨这号儿的人,但手背铐,不得
劲,没有出手。
“大哥我睡哪儿?”疲惫的卷毛问。
“睡狗×,站着吧,没地,凑合着吧。”二杆子狠狠地说。
无奈的卷毛只好蹲在地上。
黑头用被子给兆龙盖好,自个打起了很响的呼噜。
望着铁窗外的点点星空,兆龙的思绪又想到了英子,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美丽
的身影,这一夜,兆龙没有合眼。
一阵铃声,是看守所起床的信号,过道内响起看守们的喊声:“起床了,起床。”
丰台车辆厂的一个小崽儿建新,帮兆龙解手、擦脸,刷牙是不可能的,其他人
也忙着洗漱。
推车送饭的声音传来,轮着值日的钱意,蹲在地下,离地面三十公分的木板打
开了,钱意往外传着塑料碗,接过打来的菜,一碗一碗往里传递着,一共三十六个
棒子面窝头递了进来。窝头是每人两个,菜是水煮白菜,上面漂了一些浮油,有的
碗里有一块半块肉片或肥丁,也有的没有,号里的人都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没有人
说话,只有啃窝头和喝菜汤的声音。
兆龙吃不下,一个窝头给了黑头,一个窝头掰了一半给了二杆子,一半给了满
脸孩子气,最瘦最矮不满十六岁的丁小飞。
小飞感激地说:“大哥,谢谢您。”两口吃了下去。
看着小飞的小模样,兆龙笑了。
这边卷毛刚要拿起第二个窝头,就挨了个嘴巴,二杆子抢了过来:“还是个吃
货,从今儿起,你的囚粮减半,充公,菜也不让你吃,那有凉水,对着水管子饮去
吧,管够。”
吃完饭,大家轮流擦板,板是高出地面四十公分的木板搭成的。囚室内只有一
个水泥台,上面放着吃饭用具,为防自杀,用具都是塑料的;还有一个所谓的便池,
上面就是水管,板前面只有一米左右的空地。吃过饭,按着个头大小,盘腿排成四
行,这叫坐板。兆龙、黑头、二杆子、大眼贼坐在最后一排,可以靠着墙面,舒服
些,跟前面没挡头差得节气大了,除了要提审外,一直要坐到下午五点开饭,有些
罪受,一旦侧着,被经常巡视的干警抓住,一炮电击是跑不了的。
“殷兆龙、郑渴,出来照相。”
卷毛叫郑渴,两人走了出去,分别照了左右侧像及正面像,并且举着有自己名
字的用黑色毛笔写的名牌,照完相,又来了两个已判刑半年的劳动号,用手推子将
两人剃了光头,刚回号内,还未坐定。“殷兆龙、郑渴,提审,出门低头抱手。”
严厉而威严的命令。已走到第一道警戒线,四名干警给郑渴戴上手铐。
“报告,提审。”两个打着报告。
“出。”严加戒备背着冲锋枪的武警战士说道。
兆龙进了第六审讯室,坐在铁凳上。铁凳很粗很沉,焊死在地上。年长经验丰
富的提审巩新卫,开口便说:“殷兆龙,到底是老炮呀,进去就磕,时刻拔份呀,
拔到这儿来了。”
开始讯问、笔录,年龄、姓名、家庭住址、有无工作,直系亲属的年龄、姓名、
工作单位、个人简历。
“殷兆龙,赫赫有名的战犯,不会因为老华子这一点事吧,当然,你自首,政
府欢迎,但是,在道上混了这么长的时间,就这件事,鬼才相信呢。跟你,我也不
讲什么大政策,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的事我们也有掌握,关键是你自己讲,别人
的事也可说,你考虑吧,憋得够呛吧,抽棵烟,好好想想。”巩新卫给了兆龙一棵。
兆龙猛抽了一口,沉默半天后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巩新卫知道兆龙这样的人是铁嘴钢牙,什么都不会说的,就让带回囚室,让他
考虑。
坐在号里的人,百无聊赖地瞎扯着。门打开,兆龙回来了,黑头很关心地问:
“兄弟,没事吧?”
兆龙摇摇头,闷头坐在墙角。
下午四点多钟,卷毛无精打采地回来了,他拧开水龙头猛往嘴里灌,大眼贼看
不惯地从板上下来,踢了他一脚:“逮着不花钱的啦,少喝点,一拉稀,这屋子没
法呆。”
卷毛白了他一眼,回到板上。
二杆子挤对卷毛:“花哥们儿,怎么样,过堂的滋味好受吧,你花事少不了,
要不怎么提这么长时间,给哥哥几个过过瘾,说说细节的东西,说呀。”
卷毛哭丧着脸:“大哥,别打镲了,让我歇会儿,可能事大了,我听了一耳朵,
可能是要送什么,哎,对,七处七处是干什么的呀?”
“傻×,是市公安局看守所,悠上去,十有九死,谁骗你谁是孙子。”二杆子
说。
卷毛听了这话,哭了起来,这一天弄得号里气氛变得很凄凉。
黑头冷酷地说:“哥们儿,自己的事自己扛,想惹事就不怕事,想想你干的缺
德事,也该。”
大眼贼接上了:“没错,你小脑袋舒服了,政府整你大脑袋,早知现在,何必
当初呀。过一天是一天,别哭哭啼啼的,多烦人呀,影响哥儿几个的情绪,你烦,
谁不烦呀。”
几句话说得卷毛停止了哭声。
看守所的第二顿饭也是今天的最后一顿了,今儿是星期一,每星期的一、三、
五吃细粮,吃的是馒头,菜还是白菜,只不过炒了一下,有些油星,是干货没有汤。
卷毛还挺自觉,拿出一个馒头:“哪位大哥吃。”
兆龙接过话来:“兄弟,别让了,吃一天少一天……”话没说完,号门打开,
“郑渴,出来。”卷毛走了出去。大约二十分钟,过道传来了“哗啦,哗啦”脚镣
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八号囚室门打开,卷毛趟着一副三十六斤的大铁镣走了进来,
他神色呆板,不知所措,没有任何反应,众人七手八脚地扶他上了板。
老练的黑头说:“赶紧给他搓根绳,吊起来。”大家忙了起来,接上一根较粗
的布绳从脚镣到手铐上连着,行动时可拉着绳,减少负担。
卷毛连声说:“谢谢,谢谢各位大哥。”
二杆子说:“谢胳膊谢腿呀,毕竟都是吃官饭的,再可气的事,毕竟都是落难
人,饭给你留着呢。没切你的,赶紧吃吧,早点休息,弄不好,也得夜提呢。”
真像二杆子所说,为了尽早结案,移送上级机关,卷毛果真被夜提了,这一提
就到了清晨。天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小崽建新被叫了出去,一会儿回来了,满手的印油,他用香皂洗着手。
“几位大哥,我捕了,滚大板,签字。”建新很平静,受了这儿的教育,已有
了思想准备。
黑头对兆龙说:“小崽是盗窃,价值四千多,没几年,滚大板就是留下指纹,
留档,一般贼都得过这道工序。岁数小,锻炼两年,出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兆龙问:“黑头,你因为什么事折的?”
“嘿,别提了兄弟,毕老五,你应该知道吧?他兄弟王斌 刺,说要灭我,我
捅了丫几下,打我一个重伤害,准备法提了。这孙子不是个鸟,你说吧,丫报了官,
整个一个不玩。你呢兄弟?”
“我呀,找老贼老华子算了一笔旧账。”
“那个老家伙,滑得不能再滑了,油到家了,城里的好几场架,都是他挑起来
的,他躲在后面瞧热闹,他到了你手里没跑。兄弟,你的狠劲可是出了名的,没想
到咱哥儿俩在这儿撞上了,人没死吧?” “逼他砍了自己的手,挑了筋。”
“没事儿,死不了,兄弟,现在可是严打,判的都够狠的,你得把事儿想远点,
得有个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老哥哥教你了吧?”
“谢谢。”兆龙很感激。
“谢什么呀,人都掉坑里了,大家都一样,互相有个照应,都不是外人,对不?”
兆龙点了点头。
“是不是闷,我给你讲讲咱号里的人。二杆子踢飞子(盗自行车),大眼贼抓
分,小崽你知道。那边络腮胡子是盗窃铝锭,叫鲁长智,智他妈狗屁,一个村子的
人往家拉,旁边是国防科工委的仓库,整车整车地拉,还张扬,你说能不现吗?找
死呢,价值一万八。旁边是他同案王清,按规定不能放在一起,可人太多了,一号
一个分不完,只能在一起。那个肥贼是华北楼的大师傅,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丫
一气之下,纵火烧人,不过都没死,孙子心软,又去救火,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没老爷们儿样。下巴尖尖的是诈骗犯叫董其瑞,跟董存瑞差一个字,他专骗老娘们
儿,说是要带人家走,等钱骗到手了,人也溜了。也笨,别在一个地骗呀,尝到甜
头了,给有个上过当的女的瞧见了,报了,抓他一个现行。那老东西叫尹勇,五张
多了,花事,与比他小二十多岁的乱搞,打一个流氓罪。你说这年代,跟咱们玩的
有点不一样,花事还挺多。老流大鼻涕的是老冒,顺义的,因为媳妇跟邻居吵了几
句,他把人家养的十几头猪毒死了。真是,什么新鲜事都有,戴眼镜的和旁边那个,
臭味相投,是经济犯,检察院的案子,借押在这的,听说不少,十几万呢。那疤眼
的是青海回来的,战犯挺生,让我给丫制服了,三进宫了,这次还是打架,叫王明,
外号‘小平’,瞧那样,平谁呀。兄弟,那挺壮的叫李健,东北的,平时不爱说话,
盲流,指不定有什么案子犯了,跑到北京,大拘留,审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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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真名还单说呢。”兆龙插了一句。
“高明,高个是个打篮球的,一米九五,小二米,你说不好好练球,扒女浴室,
拍住了,这不给毁了。但民愤太大了,唉,前途没了。最后那个是文人,叫薛文,
贴小传单,对社会不满,脑子进水了,整个一个糊涂蛋。那是你关心的事吗?国民
党八百万军队都让共产党赶了出去,缺练,找死,活该。”
听黑头介绍完了,兆龙看着满屋子的难兄难弟,笑了。
黑头不理解道:“兄弟,干吗乐呀?”
“你说,谁设计的监狱,四面一挡,就把人圈起来,十年八年,让人失去自由,
跟野兽关进笼子有什么两样,真他妈的绝了。”
一阵嘈杂声从过道传来,一定又是送进人来。果不其然,八号囚室门开了,进
来一个不修边幅、满脸胡碴儿、头发蓬乱的人,一进来,整个儿一个自来熟:“同
志们好,同志们好,我叫王贝,初到你们山头,请多捧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穿
着鞋上了板。值班看守说:“他有神经病,你们不要跟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不得欺
负他,晚上睡觉注意点。”说完关上了门。
王贝冲着每个人嘻嘻地笑着,手还不停地挥着:“同志们好,同志们好。”
“真邪,倒了八辈子霉,弄了这么一个大棒槌给搁在咱们号里,值班的瞎了眼
了。”二杆子骂着。 “你小点声。”黑头骂道,“全睡觉。”
刚刚躺下,王贝唱起了歌:“丢呀丢呀,丢手绢……”
哥儿几个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大眼贼上前:“孙子,别唱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了。”
王贝眨着眼睛:“睡觉,你们好好睡,乖,乖呀,妈妈的孩子睡觉了。”听到
这话,一下子站起来十多个,拳打脚踢一阵暴练,王贝一边捂着头,一边扯着嗓子
喊:“杀人了,杀人了。”闻讯赶来的看守打开门,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叫来了
值班的曹建国。
曹建国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来王贝收监他就不同意,可值班的分局赵副局长说
王贝案情特殊,杀人的动机很明确,证据也确凿,就因为要等法医鉴定是否有行为
能力,是否在精神病状态,坚持收监。这不,刚入监,八号囚室的人就殴打王贝。
“抽疯不困是吧,好,全体给我站着,站一夜,有劲咱叫到底。值班员,门不
要关,盯着他们,真不知道你们自己怎么回事了。”
没有办法,受管制的人必须服从看押管理,兆龙和八号的全体囚犯在深夜里笔
直地站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有人已经站不直了,直打晃,本身就没有多余的活动空
间,有的人已关押很长时间,最长的是两个经济犯孙若汤和李博义,已关了七个月,
他们最明显,已经在左右摇摆。
“不许动,找不痛快是不是。”值班员用电棍指着李博义和孙若汤,两个人赶
紧站直了。
“报告管教,求见曹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