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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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写检讨是常有的事,而且一写就得写深刻,不然过不了关。但陈灿英说她与仇道民打得火热,泄露了组织机密,这是指什么事呢?检讨书上有两个地方被墨水涂划掉了,李超兰在灯下反复照着看,怎么也看不出原来的字迹来,她猜想这机密可能是与她有关才被划掉的。仇老师曾经说过,郭洪斌对她与彭石贤谈恋爱的事情特别注意,让她当心,还随口骂了一句,“姓郭的是个很卑鄙的人!”现在看来,这个消息有可能是陈灿英向仇老师提供的,但这就叫做打得火热,泄露了组织机密么?如果不是指这件事,那又会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呢?陈灿英这人向来就爱找大树靠,这会儿准是忍受不住郭洪斌的冷落了。因此,李超兰更看不起陈灿英,便把那检讨书揉成一团,准备拿它当手纸,再一想,还是把它留下了。第二天,把它抹抹平整,夹在政治作业里,退还给了郭洪斌。她已无意去寻找战胜邪恶的机会,能让这件事平静地过去就行了。
对陈灿英的情绪变化,李超兰的推测判断基本上是正确的,但她没有把另一个重要的背景情况联系起来。那就是前天学校召开了全校学生大会,校长作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报告,在说到加强学校政治思想教育时,搬出了一组统计材料,即县中学每届有多少毕业生,后来出了多少右派,占多大的百分比,校长说,这有如工厂产品的报废率,他分析来分析去,反复强调这些数字是多么的惊人,进而得出结论,如此忽视政治思想教育是教师的犯罪行为,他号召学生一定要走又红又专的道路,与此相应的是要求学生展开一场对白专道路的批判,接着他列举了许多典型的事例。其中有这样的话:“有些人在大风大浪中立场不稳,是非不明,有那么一个团干部,学校对她一向十分信任,她却认敌为友,不但不完成领导交予的任务,还从中捣鬼,大耍两面派作风。”又说:“我们学校不是也有人闹什么诗社学社?当时许多大学生就是这样闹成大右派的,这正是走白专道路产生的严重后果!”
当时,李超兰对这段话听得并不认真,她见彭石贤正与猴头班上的同学在互抛纸团,玩小动作,只担心如果他们让老师发觉就非受批评不可。最后,校长部署了开展政治学习和整团的工作,这在她听来,似乎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
但是,对于陈灿英,校长这报告就具有强大的震撼力,让她有些坐立不安,报告所指的那个团干部就是影射她,原先,她之所以与李超兰冲突,还敢于对郭洪斌的指斥表示不服,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错处,逼急了她时,她可以去找校长评理,作为团工作的积极分子,她平时与校长也经常有所接近,可现在从这报告听来,郭洪斌已是恶人先告状,而更要命的是形势于她大为不利,有理也变得没理了,何况以前郭洪斌还在她面前说过,校长跟他是把兄把弟一般,果真是这样,那整团一展开,她肯定只有挨批挨整的份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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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灿英的见风使舵并非向来如此。开头,她对郭洪斌的卑鄙龌龊也很讨厌,她把郭洪斌在背后中伤人的话向仇道民讲了,这并非是认为班主任比团委书记能给她更多的好处,尽管当时的郭洪斌处在难堪中。实在的情形却是,郭洪斌在她面前已经表现的下流*言行让她生厌,现在,她认为郭洪斌之所以如此冷落她,如此打压她的真正原因也只在这里。因此,当她听了校长的报告之后,她感到下一步该如何选择对策十分为难。第二天,她鼓起勇气约曾明武去青草地说话。自从曾明武表明无法接受她的那份情爱之后,她难过了,他们近几个月来的接近少了许多。假期中,曾明武又婉言谢绝了再次去她家作社会调查的邀请,这就更加使她失望。
好在曾明武还是应约去了青草地,陈灿英以团支部组织委员找团支书商讨工作的口吻开始了这场谈话:
“整团的事如何进行,你是支书,你说该怎么办?”
“学校怎么布置就怎么办吧,不是说第一阶段是学文件?文件还没发下来,郭老师也没召*议,你何必那么急?”
“我倒不急什么,反正我这组织委员当不了几天,就等着挨整好了,你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你有什么问题呢?别胡猜乱想吧,你怎么会觉得我可能轻松? 。。。 反正,我这个团支书让当便当下去,不让当便不当,听安排就是了。”
“郭书记不是没有说你什么吗?可我。。。 你不是已经听到他经常批评我了?今天校长的报告也说到了我。。。 你说我能怎么办?”
“校长没有点你的名,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那用得着那么──老实!”
这是怂恿对方不要老实,曾明武朝陈灿英一笑,等待着她如何反映。
“可你不知道。。。”陈灿英似有怨愤,“你只顾自己!”
“我只顾自己?”曾明武不知这话的由来:“我怎么会?我没有什么事,有事也绝对不会向谁推责任,这一点,你是完全可以相信我的。”
“推与不推全由你了!”陈灿英想,如果你真对我好,你就该了解我,陈灿英暗示了郭洪斌的为人,说他要糊乱指责人就不容你揽与不揽,“真的,郭洪斌这人太不对劲,也太厉害了,你让我老实,可你让我在他面前该如何老实或者不老实呢?你真是一点也不明白我心里。。。 ”
“你究竟怎么啦?”曾明武不由得提出一个问题,“是郭洪斌说你与仇老师打得火热吗?你任他去瞎说不就是了!”
“他那是鬼话!”陈灿英气愤地说,“你不知道他骂人怎么痛快就怎么骂?他有几句话是有根由的?他自己才是那种人,你没见他与李超兰在一起的样子?那才叫打得火热!我可明白他们。。。 他是想让李超兰当组织委员,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那也该先让李超兰入了团才行吧,”曾明武开导陈灿英,“我们先挡着这件事,到时实在不行,让李超兰真入了团也无所谓──你是说李超兰的入团申请书交给你了,不好办?”
“我把它扔了,反正我这组织委员当不了几天──我就等着挨整好了──郭洪斌肯定向校长反映了我的情况,不然,校长怎么会在大会上批我?”陈灿英忍不住要哭,“到那时候,我就听随你们去整好了。。。 ”
曾明武听陈灿英讲了那天与李超兰冲突的经过之后,说:“这没有什么要紧,怎么也算不上政治问题,万一要你检讨你就检讨好了──还用着吝惜几张纸么?”
曾明武是关心陈灿英,但是,他不能了解陈灿英的难处,那就是她一旦向郭洪斌的淫威屈服,她要付出的代价就绝对不会小,不可能仅在检讨书上止步,因为郭洪斌正在等着她入彀,陈灿英正是处在这个十字关口才来找曾明武的,但曾明武与她并不知心,更不同志,他没有鼓舞陈灿英去与邪恶抗争,而是劝导她退却,陈灿英在低头思量了久久之后,认定曾明武既无情(她要的是爱情)也无义(英雄救美人两肋插刀式的侠义),一点也靠不住了,她睁着眼盯着曾明武足有好几分钟,终于拿定了倒戈的主意,却说:“你就只知道让我作检讨,那好吧。检讨就检讨──是你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啊!”
曾明武朝陈灿英勉强一笑,他已经记不得在什么情况下说过这句话,更不清楚陈灿英引出他这话来的用意,便进一步说:“有关政治性的问题,比如诗社之类的事你千万不要随便检讨,至于生活上的事则多说几句不要紧。”
“都一样,反正是检讨。”陈灿英的思考角度有所不同,“整团肯定不会是轻松事,就看如何过得了关。”
这样,当天晚上,陈灿英就把一份检讨书送到了郭洪斌的房子里。
“就你鬼!”郭洪斌看着那份检讨,拿起笔来涂去了其中的两行,“这些话不用写上去──你把这话跟李超兰说了?”
“没有,”陈灿英赶忙否定,被涂去的两行字正是那个所谓不该泄露的机密:郭洪斌让她去监视仇道民与倪老师,李超兰与彭石贤,“我哪会再出错呢。”
“你说李超兰怎么不上我这里来?”郭洪斌见陈灿英无法答话,又掩饰说,“不来不利于工作,不利于对她的帮助教育。”
“你是说该让她入团吗?”陈灿英问,因为“帮助教育”这词当时既可与“整肃”同义,也可与“关心”的意思相混。
“那得看她能不能经受得了考验,”郭洪斌望着陈灿英,一双又园又小的眼睛乌溜溜地放光,“像你这种态度可不行。”
“我。。。 今后我一定。。。 ”陈灿英含糊其词。
“知错能改就好,不听话是不行的,”郭洪斌接着吹起他的宽宏大量来,说他本可以搞仇道民个反革命,后来却只给了个右派;他为自己的远见卓识得意,说反右派运动一开始,他一眼就看明白那是放长线钓大鱼,接着东扯西拉还摆开了为校长保驾的功劳,他全无顾忌地指倪老师为校长的死敌,是他挺身奋战才赶走了这个历害女人。“她如果不走,我非整得她趴下求饶不可──我为什么要整你?这还不叫整呢──那好吧,只要你能听话,这团干部还是你当下去!”
郭洪斌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话说得肆无忌惮,再裸露不过了,也不用怀疑这话的效果,陈灿英现在想着的是如何讨他的欢心了。
陈灿英反醒自己,她把郭洪斌说的话告诉仇道民,而仇道民又成了右派,真是件倒霉事,郭洪斌当然(!)要整人,这怪他不得,想和他赌气,闹情绪,也是太蠢,幸亏作了这检讨,不然,整团不会好过,干部更当不了,真要说,郭洪斌待人并不含糊,许人什么便能给人什么。现在陈灿英想,还能够不让李超兰入团么?那郭书记肯定会不高兴,入就入吧,也没什么关系,抢不去这团组织委员就行。
陈灿英的见风使舵到这个时候已经表现得再鲜明不过了。
陈灿英与李超兰和解了,陈灿英说她要帮助李超兰入团,这也是真的了,在李超兰心里,她并不是不想入团,既然陈灿英检讨了自己,李超兰就没有理由与她别扭下去,几次谈话之后,他们又显得亲密起来,有时还一道去郭洪斌的房子里,尽管李超兰对郭洪斌抱有警惕,但老师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着学生的前途,更何况郭洪斌至今也没有表现出李超兰想象中的那种坏心眼来,这就更没有理由要与之作对了。
李超兰不愿向彭石贤说及这些情形,她知道这会把彭石贤弄得更不高兴,得到的肯定只有冷嘲热讽,但她还是与彭石贤要好,他们有过好几次约会,也仍然有情话可说,只是少了以前那种难以描述的激动与焦渴,这也许是恋情的发展进入了另一个较为冷静的阶段吧。
李超兰对彭石贤心绪的判断并非全错,她认为彭石贤不是不想入团,更不是自甘落后,但近来的事让他感到不顺心,他那种高傲性情,能不自暴自弃,干脆烂船作烂船划么?李超兰前些日子也是这种心情,现在,她好了,她的入团申请书递交上去不久就填写上正式的入团志愿书,陈灿英是她介绍人之一,据她透露,支部大会已经一致通过接受李超兰入团,只待上级批准下来就可以张榜公布了,她认为自己的做法一点没有错。
李超兰还被吸收参加了整团学习班,这时的整团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人人都得自我检查白专思想的表现,但李超兰感受的却是一种荣誉。长期排斥在团组织之外,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现在能与这些称作优秀青年的人一道开会,光凭这一点就让她激动不已。
彭石贤不是团员,也不是积极分子,整团不干他的事。他的生活的圈子本来就不大,爱好也不广泛,以前,他在图书室可以泡上许多时间,现在,仇老师,倪老师似乎把他读书读报写诗的兴趣全都带走了,他在图书室转一圈,三五分钟就出来了;而能与他在一起玩的同伴越来越少,不但申学慈,龙连贵见不上面。就是曾明武,李超兰由于忙整团,忙进步,与他这自封的“落后分子”说话也少了;猴头不是团员,可不在同一个班,而且他们之间还闹了点别扭,来往也乏味;他本有许多烦人的心事可想,但没有人来撩拨他,原以为诗社,学社的事是件什么麻烦事,现在看来也不算大不了的问题,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嘛;甚至,他早操迟到,吃饭争先这些老毛病让爱管这些事的郭洪斌撞着了也没见他哼声:彭石贤是被人遗忘遗弃了!在逍遥自在之中他感到深深的无聊,有时,他拿本书,装个样子去室外转悠,连下一堂课也给耽误了,有时,星期天他一个人去学校后的小山岗上,爬上树梢,摇落了满树的野枣。用衣服包回一大包,其实那果子又酸又涩,根本不能吃,只能是瞎玩瞎闹。可他心里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事,前天晚餐后,他在食堂边等候李超兰,李超兰走过来问:“你有话要说吗?郭老师让我去开干部会,不知要开多久。”彭石贤说:“没事,我是问你,入团名单批下来了吗?”李超兰反问:“你听说什么了?我可不知道呢!”
“我是替你担心──入团的事我不行,也不想了,可你一定要争取进去啊!”彭石贤显得有些丧气,这大概是那种叫做“围城”心理的东西吧,他被编入“另册”了!
“你该积极写申请书呀!”李超兰是鼓励,也有埋怨。
“我肯定入不了,”彭石贤奇怪地坚持说,“可你一定能入上,我保证!”
“我也不一定能批下来。。。 ”其实,李超兰已经听陈灿英说了,郭老师在团委会上为她讲了话,这事决不会成什么问题,但李超兰现在不想跟彭石贤说这些,她认为待到红榜张贴出来时,这不就什么都全明白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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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灿英从郭洪斌那里出来,赶忙去寝室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