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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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诗歌,认为那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邀请他参加诗社时,他推托说,别人写不出好诗可以打油,他却是千斤的石块也别想压出一滴水来。既然如此,他不来便不来。然而,光是这几个人办诗社又太冷清,刊物出得了第一期,难出第二期,于是,他们决定请个顾问,以扩大影响。邻班的“猴头”提议:“石贤,你说仇老师的诗写得好,为什么不去请他?”
猴头是龙连贵留给彭石贤的朋友,因为最初是龙连贵邀他去猴头姐夫的锅炉房玩牌混熟的;而他与猴头成为诗友则是由于曾明武的缘故,猴头在关于诗歌伟大与否的争论中多与彭石贤站在一方,认为“诗歌是时代的号角,诗人是十字架上的耶酥”。曾明武因此讥诮说:“你们要吹号角,何必爬到十字架上去!”猴头个子矮小,脑袋硕大,眼睛高度近视,酷爱读书,他文理各科的成绩都十分优异,真称得上博学多识。自从摔碎了眼镜,家里人一直不肯给他买,说他那眼睛是晚上偷着看书弄坏的,没有眼镜看不了书,眼睛还有可能不会全瞎,不然,瞎子下地劳动可麻烦了。再说,他家里也不容易弄到买眼镜的钱。可是,猴头不看书过不了日子,他给摔破的镜片加上了一个铁丝绞的手柄,拿它当放大镜使,照样偷着看了不少的书。他能言善辩,有时还不免要激昂慷慨,手舞足蹈一番。有时曾明武在论战中败下阵来,便笑他说:“你猴头是生不逢时,如果生在战国时期的齐国,出使楚国的就不会是晏子而是你了。”
彭石贤早就想到过请仇老师当诗社的顾问,但他似乎感到仇老师对这件事没有兴趣,有好几次,他刚要提及诗社的事,仇老师就把话题岔开。还有一次,他拿着一本《诗刊》想去请教一个问题,仇老师没有答话,样子还有点冷漠。于是,彭石贤对他的诗友们说:“我们去请倪老师好了,她原来是大学里的教授,水平肯定不比谁低!”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当倪老师看了这几个学生给她送去的那些诗稿,又听他们说出了打算办诗社的想法时,嘴角上虽然照样挂着那常有的微笑,却不肯对这些习作给予任何评论。她把诗稿退还给彭石贤说:“上面有个‘双百’方针,办诗社的事你们不能去与团支部的人商量一下?”
看来,倪老师对办诗社的事也无热情。彭石贤想,找曾明武吧,他没有兴趣;找陈灿英吧,自己又不愿意。难道“双百”方针是团支部的?办个诗社有什么必要去找团支部商量——不管它,把第一期刊物编出来再说,他不信诗社搞不成!
李超兰倒是问起过彭石贤办诗社的事,彭石贤当然乐意邀请她参加,但她的回答却很特别:“我喜欢诗,但我只喜欢听人朗诵诗或者谈论诗,我自己不会写诗,不会写诗的人参加到诗社里不是太扫你们的兴了么?”彭石贤反激她:“我知道你是不愿参加,看不起人就不参加好了,怎么要说你不会写诗呢?大家都一样,谁说过自己是诗人?”李超兰用同样的道理回答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唱歌跳舞?这还是学校提倡过的呢!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在周末晚会上演出,我是文娱委员。”彭石贤为躲避跳集体舞的活动还挨过批评。太强的虚荣心真让他不敢上台,“你是故意‘将军’,想让我丢丑看笑话!”李超兰来热心了:“只要你答应学,我教你,保证不会丢丑!”彭石贤犹犹豫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不敢答应。
李超兰对歌舞有爱好,而且很有表演才能。在学校组织的周末晚会上总是光彩夺目。明亮的汽灯照着她的舞姿,真如天仙下凡,惹得人人仰头引颈。彭石贤常常站在后排的人群里看得如痴如呆,待回过神来,简直让他自惭形秽。
在彭石贤的所谓爱情诗里有过这样的描绘:
像明月临湖,波光漾动,
你清幽的目光让人醉心;
像繁星闪烁,夜色朦胧,
你飘甩的长发可以*;
像春风过境,草木摇风,
你婀娜的身姿令人痴情!
。。。
不过,彭石贤当时并没把这些诗送给李超兰,不知是因为他有太强的自尊心呢,还是有太强的自卑感。他把这些诗抄在一个小本子上,常常放在内衣口袋里,却不敢把这些诗稿给别人看,在当时,他的诗友们也没有谁承认自己写过这样的诗。他们想,爱情诗大概只有在有了名气之后才可能公开发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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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仇老师带给全班同学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申学慈已经参加工作,当了小学代课教师,还担任了少先队辅导员,他昨天到县城开会,约定今天下午来校与大家见面。寒假里,申学慈就告诉过彭石贤,龚镇长答应了安排他去当老师。他还说,如果他真能拿到国家工资,就一定要来学校看望老师和同学,不料他这么快就来了。
申学慈能得到这份工作自然激动万分,同时,这也让龚淑瑶可以标榜她的秉公办事。大概没人知道她这面子是卖给张家人的。张仁茂一生不肯求人,但见申家人可怜,他便破例去找龚淑瑶:“镇长,仁茂佬跟你说句话,求件事,我说这世上的男人没有比申先生更傻气的,这世上的女人没有比申家女人更作孽的,学慈呢,也没有哪个孩子比他更老实可怜的,老天爷把他们凑在一起,说到背时倒运,世上没第二家了,听说你答应给学慈安排一份工作,你就早早成全了这桩好事善事吧!”龚淑瑶当时听了没吭声,但从事情的结果看,她还是琢磨透彻,思量清楚了。
申学慈下午来学校时,用了他半个月的工资给仇老师买了礼物,还给全班每个同学买了个笔记本作记念,仇老师特别高兴,他在申学慈与全班同学见面的时候,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对申学慈极表称赞,说能遇上这样的学生是他的幸运,是他人生中的一种安慰,他预料申学慈将在国家未来的建设事业中放出灿烂的光彩。
申学慈当时激动得哭了,连话也说不下去,幸而他事前写有一首致老师与同学的诗,便照着念了。诗中是这样一类的话:如春蚕吐丝,他将为教育工作耗尽心血;如蜡炬燃烧,他将为祖国献出青春。这首诗使用的虽然是一些落套的形容词与比喻,但不能说表达的感情不真实,只是用在这种场合似乎有点不切情景。本来,他这首诗是应彭石贤之约而写的,假期里,申学慈看了彭石贤写的长篇叙事诗之后说,以前与他通信的那位匈牙利朋友就是他们学校诗社的编辑,他建议彭石贤也成立一个这样的团体。前不久,彭石贤已邀集到几个人,并收集了些稿件,便给申学慈去信希望他能寄些诗作来,申学慈接信后果然带来了几首诗。彭石贤告诉他说,诗社的事正在筹办之中,不信办不起来。申学慈表示他十分愿意与诗社保持联系,一定积极投稿。
同学们对申学慈的到来都十分欣喜,并很快集拢钱来,一致决定去县城照张合影。只有陈灿英借故没有参加,彭石贤猜想,这大概是因为申学慈在答谢同学们的讲话时,特别表示了对陈灿英的感谢,申学慈说及这些可能是出于赤诚,而陈灿英却很可能是多心,认为再与学慈纠缠已经没有好处。
然而,十分意外的是,申学慈果然有点“纠缠”的意思,他认为陈灿英没有来参加照相,是因为有以前那封信的事而感到不好意思。而申学慈对当时不敢回复陈灿英的信,未敢答复一句话,至今抱着歉疚,也留着一些懊丧,这次,他竟然拿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措,请彭石贤替他转交给陈灿英一封信,信没有封口,其中还有一首诗。开头几句是:
忘不了那一阵春风,
虽然是匆匆地擦身而过,
却留给我无限的温馨。
忘不了那一阵春风,
已经是梅雨连绵的季节,
能否拾得起那片落英?
。。。
“这才是诗!”彭石贤不觉叫好,他认为这强过了申学慈所有其他的诗。原来申学慈也有这种情感,可是,为什么要将它留给陈灿英呢?
诗*情。任何人都有权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申学慈大彭石贤一岁多,现在已经参加工作,既然陈灿英是第一个敲击他心弦的人,他怎么能不动情?而且,这情又为什么不能流向陈灿英?只是造化无情,那片落英恐怕是永远拾掇不起了。
前些天,彭石贤独坐在花园的亭子角边,从申学慈与陈灿英的事又联想到诗社的事,他低着头,用根小树枝剔戳开那拆裂的水泥墙根,因为有一根小草正从缝口向上生长着。
“怎么坐在这里,地上多脏。”李超兰走过来,朝彭石贤面前一站,“你想什么,又在构思一首诗?”
“啊,不是不是,”彭石贤抬起头来,“在玩。”
李超兰换上了一件蓝底白花的连衣裙,束着腰,她来时带着一阵风,此刻打褶的裙摆还在左右转动,那裙料是绸的。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晴朗,周围的草木泛起浓浓的绿意,还有些花早已经开过了。彭石贤依旧穿着那件厚厚的青色学生装上衣,他感到有些发热,便解开衣扣,可是,里面那件黄色纱衣的领口已经散了线,一根长长的纱绳拉下来尺多长,他朝李超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昨天怎么没有去参加周末晚会?”李超兰是文娱委员,她当然可以兴师问罪。
“我去了。”彭石贤回答,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又重复了一次,“我真的去了!”
“你坐在那里?我怎么没有见到你?”李超兰不相信似的,“你在撒谎。”
“真去了,我站在最后一排,我还看了你的节目。。。 ”彭石贤马上领悟到了,原来李超兰在舞台上肯定也关心着他这位观众,“我还有一首诗。。。”
“什么诗?”李超兰很感兴趣。
“啊,我是打算写诗。。。 ”彭石贤迟疑了,虽然他的口袋里正放着那首写给李超兰的尚未完稿的诗,我是说,“你们的晚会上如果有诗歌朗诵才好。”
“那你就写出来吧,我可以在下周晚会上拿去朗诵。”李超兰不会想到彭石贤这时会有一首赠她的情诗。“如果你自己去朗诵,那就更好了。”
“我上不了台,”彭石贤低下头去了,他看着李超兰摆在他眼前的一双套着水红色短袜的脚杆,纤巧而红润。他想,难怪她善舞多姿,“可惜,我没有那种勇气。。。 ”
李超兰似乎发现了彭石贤的心迹,“你这人!”
彭石贤醒过来,望了李超兰一眼,却不知怎么找到这么一句话:“有人说你小姐作风。。。 ”
“什么小姐作风?谁说的?”李超兰不高兴,但也不计较,“由人说去吧。”
“陈灿英说你老爱打扮。。。 ”彭石贤不愿自己得罪了李超兰,“不过,这是很久以前说的。”
“我知道。”李超兰只得解释,“这裙子是我姑妈给我买来的,她说现在中央提倡,连北京街头上的大标语都在号召人们打扮起来,我这算什么,你没见郭书记也在带头?”
彭石贤真有些迟钝,郭红鼻那件红花衬衫从去年穿到今年,大概没换洗过几次,他向学生多次讲过,要用漂亮的衣着来反映中国人民丰富多彩的生活,彭石贤没有想到穿花衣服还会是中央提倡的。他的真实感觉是,李超兰这打扮是一种摄人心魂的美,而郭红鼻那样子则是一种让人作呕的丑,他说,“现在什么都得听号召,一切由人摆布——我是讲这社会!”
李超兰睁大眼睛,她并非不明白彭石贤这话的意思,她是担心:“你用得着生气?这么大声。。。 ”
彭石贤知道刚才这话的分量,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心里已经积郁了这么多的不满:真讨厌,穿衣,跳舞,说话吃饭,没有不一律的事!这就形成了后来彭石贤一首诗中的两句:“个性只在钢铁的铸模里,自由只在木偶的拉线上。”彭石贤当时也很吃惊,这种思想情绪不只可能被人指为落后!然而,在李超兰面前他既不敢再重复,可也不肯收回这句话来。
李超兰的聪明表现在这里了,她马上为彭石贤的话掩饰:“你说我没关系,这裙子还真短了一点点——”李超兰一笑,身子一转,裙子随之一摆,她干脆在亭子的栏杆边坐下来,“我今天特意来找你,是想说你们诗社的事呢!”
李超兰确实是为诗社的事来找彭石贤的:“我想参加你们的诗社,行吗?我可不是说着好玩,是真的。”
“你不是说过不参加么?”彭石贤没有显出热情来,“你写下诗了?”
“我可以朗诵诗歌呀,”李超兰仍然不愿以写诗作为加入诗社条件,“怎么,你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那样诗社才更有生气,也更有影响。”彭石贤高兴起来。
但李超兰不只是为了自己加入诗社才找彭石贤:
“还有人也愿意参加,要办诗社应该说人越多越好,是不是?”
“那当然,还有谁愿意参加?”
“陈灿英跟我说,她愿意参加,还说学校团委正号召大家开展这些活动。”
原来是这样!彭石贤的热心一下子冷落下去,“是她跟你说想要参加我们的诗社?”
“陈灿英的写作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对诗歌也有兴趣,”李超兰极力说服彭石贤,“仇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仇老师让她办诗社?”彭石贤很不耐烦,“那就她办她的,我们办我们的吧!”
其实,陈灿英找李超兰说话的时候也是这种态度:“团支部准备组织一个诗社,这不只是出刊物,还要开朗诵会,你可以参加,这能活跃学校的文化生活,贯彻党的‘双百’方针,也是青年们争取进步的机会。当然,如果彭石贤他们愿意参加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这让李超兰为难了,她不希望彭石贤他们办什么诗社,这是她左右推却不肯加入诗社的真正原因,因为她姑妈早就关照过,在学校里除了入团,其他任何学生自发组织的社团都不得加入。而现在由团组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