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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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份终于还是没有去看苏雪奇。
皇帝说的话对他也不是一点作用都不起,偶尔地,赵元份也出宫走动走动,无非就是去景和宫,或者去唐子陶那儿,再不然去大内亮亮相。
赵元份知道苏雪奇的脸上留了疤,就拖赵元杰送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花子给苏雪奇。
苏雪奇收了赵元份辗转送来的花钿,一一查看,金银箔片、珍珠、鱼鳞、云母、翠羽、鱼腮骨、黑光纸、螺钿壳、蜻蜓翼、茶油花饼,什么材质的都有,有剪作各色梅花的,有剪作飞羽潜鳞的,红、绿、黄、白、黑,色色都有,就连呵胶也选宫里最好的一起送了来。
苏雪奇知道赵元份心里内疚,又没办法补偿,所以才送来各种各样的花子,供她换用。苏雪奇写了一封短信表达谢意。信当然是送到保和宫,由赵元杰交给赵元份过目而已。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惹怒李氏了。
日子像流水一样地过去了,转眼已是咸平四年。
春天又一次回来了,红玉也又有了,赵元杰的高兴整个汴梁城的人都看得出来。
去年红玉那一胎生的是个女孩,长得和之前夭折的那个小郡主有九分像,对赵元份来说是莫大的抚慰。如今红玉又一次喜结珠胎,赵元杰希望这一次能生个男孩子。
宋与契丹之间还是时不时有些摩擦,两国边境都习以为常了。
苏雪奇的日子过得也很平常,每天从家里出来去知不足上课,上完课再回到家里,简单得甚至单调。朝廷休沐的日子,知不足就跟着一起放假。放假的时候,苏雪奇没事干,也常常一个人发呆,也偶尔会去蓝田郡主府、景和宫和唐子陶家走动走动。
马鸣和永昌郡主的儿子玳儿已经一岁半了,会走会说,肥嘟嘟的,正是可爱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认识苏雪奇了,有一天见到苏雪奇撅了半天嘴,终于努力地叫了一声“姑——”。
一屋子人笑得都很开心,苏雪奇把玳儿抱起来,亲了亲,说:“真乖,再叫一声让表姑姑听听。”
小孩子叫人一旦开了头,接下来也就不难了。玳儿看大家都高兴,就舞着小胖手,又叫了一声姑,叫完咯咯笑了起来。
苏雪奇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玳儿,看着丁清的儿子福儿,由不得不感慨。时间正在大步大步地往前走,虽然她自己的生活像一潭静水一样不起波澜,但是只要看到每天都在长大的孩子,苏雪奇知道自己也正在一天一天地变老。苏雪奇忍不住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美丽得令她一见难忘的句子:Tomorrow April will hide her tears and blushes beneath the flowers of lovely May。以前看到这个句子的时候,苏雪奇只觉得这个句子里每一个字都是美;四月有她的娇羞与不舍,但四月依然是美的,至于五月的花海,更加灿烂夺目,令人期待。写这个句子的人尽管提到了眼泪,但是不管怎么样,苏雪奇觉得无论四月还是对五月,整个句子中都没有哀伤。可是现在,苏雪奇觉得自己却正像句子中的四月,还没有完全绽放,很快地,却就要带着不舍被更加茁壮的五月取代,成为人们口中的上一代人。
(七十五)似水流年
关于岁月,苏雪奇只是感慨。
玳儿越长越大,抱在臂弯里已经很累人了。只是玳儿更多的时间都在地上跑,已经慢慢少让人抱了。
苏雪奇真心把玳儿当成自己的侄子,喜欢得不得了。玳儿也和苏雪奇亲,几天不见,竟然会和永昌、乳母发脾气,非要见到苏雪奇才高兴,马鸣和永昌郡主也拿这个宝贝疙瘩没有办法。
苏雪奇平时要去知不足上课,没有时间常常去看玳儿,但只要有时间,苏雪奇往永昌郡主府跑得勤了。看着玳儿粉嫩的小脸,听着玳儿娇嫩的童音,苏雪奇明白了生命接力的意义。
苏雪奇自己没有孩子,她觉得自己怕是很难找到一个懂她,她也愿意去了解和关心的知心人了。
苏雪奇已经三十三岁了,三十三岁的苏雪奇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算不上年轻了,更何况她现在身处十一世纪的宋代。宋人的寿命没有唐人高,四五十岁弃世的都很可以算做活到天年了。
苏雪奇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并不乐观,毕竟这是一个卫生和医疗手段都还相对落后的时代。再说苏雪奇因为马鸣和永昌郡主的婚事,曾经伤过身,也伤过心,那一年的身心折磨对她的身体亏空很大。
苏雪奇近来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早上醒来的时候,经常觉得很疲惫。苏雪奇不知道自己是亚健康了,还是老了。在这个时代苏雪奇失去了判断力。
现在,蓝田郡主府里的聚会,玳儿开始渐渐唱主角了。
现在,景和宫的聚会,赵元杰的掌上明珠莒国郡主也常常被抱出来了。
现在,无论苏雪奇是出去串门,还是回到家中,到处都是孩子的身影。
丁清的儿子福儿可比玳儿淘气多了,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锦衣玉食,但是经磕经碰,摔倒了哭两声,转眼就好了。
苏雪奇喜欢这些孩子,也愿意亲近这些孩子。可是每一次当她和这些孩子在一起,或者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些孩子的时候,苏雪奇就会从心里生出下一代很快要让她这一代出局的惶恐。
在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中苏雪奇迎来了咸平五年。
赵元份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偶尔地,他身体稍微好点,会到景和宫坐一坐。
赵元份还是喜欢谈禅,大家也由着他了,不谈禅,让他怎么样呢?赵元份不是赵元杰,他既不痴迷书法,也不热衷藏书。如果说他有什么爱好的话,从前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家人在一起,和李氏在一起。可是现在,对赵元份来说,保和宫只是一座大大的囹圄,只是他身体寄形其中的地方,只是他随时可以看见儿子的地方,而李氏,李氏只是一个喜欢穿红衣服画绿眉毛的女人,一个他要尽量避免想起、避免看见的女人。
赵元份是太有些优柔寡断了,这优柔寡断害了他自己,使他身体也不能安康,心情也不能安乐。
赵元份去大内,看到皇帝和刘美人于飞燕好;赵元份去景和宫,看到赵元杰和红玉琴瑟和鸣;赵元份去蓝田郡主府,看到永昌和马子啸鹣鲽情深;赵元份走在大街上,看到到处的夫唱妇随,看到满眼的情到浓时钗松带解,赵元份越发觉得自己的不幸。
赵元份不去见李氏,但一个人的时候,李氏却常常在他的眼前浮现。少年夫妻,过去多少浓情蜜意,多少鱼水情深。赵元份越是故意躲着李氏不见她,越是想起与李氏共度过的美好时光。有时候,随便在保和宫的什么地方,赵元份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和李氏在某处言笑晏晏,在某处轻宽罗裳,在某处对天盟誓。
赵元份陷在这痛苦的矛盾之中,不能自拔,抄多少卷经都无法获得真正的心灵的平静。
赵元份想去找苏雪奇谈谈,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苏雪奇也是一个人了。赵元份想,他的这份孤独,苏雪奇一定能够体会到。然而,赵元份不敢去找苏雪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苏雪奇,赵元份都不想让生活中再横生出任何人为的枝节了。
在寒冷的春风中,红玉再次临盆。赵元杰如愿以偿,红玉真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赵元杰简直要高兴坏了,不但在景和宫大摆宴席,而且逢人就要夸口他的儿子和他长得有多么相像。赵元杰觉得,这么多年,老天爷对他总算不错,让他倍尝丧子丧女之痛之后,终于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使他的生活从此凑成一个“好”字。
赵元杰觉得,此生他再不求什么了。宫内有贤妻美妾,膝下有一儿一女,在家兄友弟恭,在外又有像苏雪奇这样的红颜知己,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就是朝廷不太消停,和契丹之间小仗不断不说,那个一会儿叫李继迁,一会儿叫赵保吉的党项人也比较麻烦。朝廷这几年一手怀柔一手兵戎,为了和李继迁周旋,没少消耗兵力财力。好在李继迁到底不足为患,只要契丹人安安份份的,老百姓也好,朝廷也好就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只要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赵元杰知足了。
赵元杰能获得幸福,苏雪奇一样替他高兴。来这个时代六年了,除去远游的半年,其余五年半的时间苏雪奇都是在汴梁度过的。而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无论苏雪奇人是否在汴梁,赵元份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生活。从苏雪奇第一天来到汴梁和赵元杰因《张好好诗帖》结缘到现在,赵元杰从来没有吝惜过对苏雪奇的欣赏与帮助。苏雪奇一直都能感觉到赵元杰对她的那份超出友情的倾慕,苏雪奇也能感觉到赵元杰是个真性情的君子,虽然偶尔急起来他的脾气会变坏,但是大多数时候赵元杰是风度翩翩的。尤其是赵元杰写得一手好字,他写给苏雪奇的每一封信札,苏雪奇都保留着,不为别的,纯粹因为赵元杰的字太令她爱不释手了。
苏雪奇知道,从她的角度上来说,赵元杰算不上她的知己,但是忽略赵元杰的身份的话,苏雪奇愿意承认,赵元杰是她最好的朋友。苏雪奇相信,在这个时代,如果她出了任何事情,一定会有一个人不计得失,不问因由义无返顾地选择相信她,帮助她,那个人就是当今天子的五弟——检校太尉、中书令、徐州大都督、守太保、兖王赵元杰。
当然,苏雪奇也明白,不但是赵元杰,就是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的雍王赵元份,对她的关心和帮助也是不言而喻的。何况赵元份和李氏感情破裂说到底她是火药筒,苏雪奇对赵元份这几年来也是怀着愧疚之心的。苏雪奇不知道像赵元份这样一个爱老婆、纵老婆的男人和老婆形同陌路之后,到底是怎样捱着日子。
以前赵元份对李氏如珍如宝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不够男人,被一个女人呼呼喝喝地,有失男人的尊严和体统,但是当赵元份真的和李氏绝裂后,每次看到赵元份落寞的样子,大家又难免替他难过,觉得他太过执著,太看不开。
苏雪奇也这样认为。苏雪奇想不明白,像李氏那样既算不上花容月貌,又没有温柔体贴的好性情,既不会穿衣打扮,又没有学问胆色的女人,赵元份到底在迷恋她什么?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人家夫妻的事,天底下的夫妻万万千,相处之道也各有千秋,作为局外人,苏雪奇虽然有她个人的看法,却也不便进行评说。
咸平六年,苏雪奇三十五岁了。
三十五岁的苏雪奇已经完全是个中年女人的模样。三十五岁的苏雪奇每天依然去知不足经孩子们上课,上完课依然踱着步子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中。
知不足的学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九个学生。孩子们渐渐长大了,董丙仁、尹亥义、施长信和朱伯礼这几个大的都已经开始到外面讨生活去了,就是剩下那几个小点的,再过几年也要离开知不足了。当然这几年苏雪奇的知不足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气。街坊们说自从把孩子送到知不足后,他们再也不像没缰绳的野马似的不服管了;而且知不足教出来的孩子,往人堆里一站就显眼,为人处世另是一个样;所以,虽然董丙仁、尹亥义、施长信和朱伯礼先后离开了知不足,但是不断又有别的孩子被送了来。
苏雪奇觉得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令苏雪奇有些沮丧。
二十岁的时候,苏雪奇曾经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二十五岁的时候,苏雪奇觉得她的人生还可以更上一层楼;到了二十九岁的时候,苏雪奇觉得只要她脚踏实地,她可以幸福安康,顺便实现她的人生理想。
可是二十九岁成了苏雪奇人生的转捩点,上帝佛祖安拉和老天爷没有预先告知就把她从那个生长于斯的世界里硬生生移植到了现在这个世界里。即便是这样,苏雪奇依然没有放弃对人生的期盼,她觉得说不定哪一天她会又被上帝佛祖安拉和老天爷再次没有预先告知地被送回到那个她生于彼长于彼的世界。于是带着这一份卑微的奢望,三十岁、三十一岁、三十二岁、三十三岁、三十四岁,苏雪奇一年又一年地把希望的日子放后推,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说,那一天终有一日会来临的。
所以,苏雪奇一岁又一岁保持着踌躇满志的心态,努力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心理状态。然而,当咸平六年不管不顾地到来后,苏雪奇突然彻底放弃了。苏雪奇终于向生活低头,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生应该不会有那一天了。
这种心理的转变非常可怕,苏雪奇很快地衰老下去。眼角那些过去还隐隐约约遮遮掩掩的鱼尾纹大肆扩张起地盘来。
苏雪奇更加不喜欢照镜子了,就连每天早上贴花子,也是要多快有多快地应付过去。苏雪奇不想过多地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那张胶原蛋白分分秒秒都在流失的脸,更不想看见眉角那条虽然过了好几年却依然顽固的钗疤和眼角四周那些岁月的细纹。
苏雪奇忍不住想,难道衰老和死亡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吗?只要是人,无一例外都会渐渐形容枯槁、发摇牙落吗?只要是人,无一例外都会两腿一伸,尘归尘、土归土吗?真的没有例外吗?
苏雪奇不想在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就像丁老太太一样鬓发稀松、牙齿凋零,更不想在自己五十岁的时候就去见马克思或者阎王,苏雪奇觉得凭她的体质,在二十一世纪,她至少可以活到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七十三岁。苏雪奇忍不住想去相信术士。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美容保健手段,苏雪奇忍不住想去找些旁门左道来试一试。
苏雪奇开始向赵元杰借各种摄生保命的书来研究,只要苏雪奇觉得有效的,统统试一试。食补、药补、运动健身、坐卧吃居、衣裳加减,苏雪奇都开始刻意去注意。苏雪奇对自己说,就算是这辈子要一个人终老,也一定要有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