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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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奇看着四周这些饿得黑瘦的饥民,这些望天吃饭、靠天活命的老百姓,他们把她当成救命的稻草,哪怕有一星半点的希望,也要拼命地抓住。苏雪奇被饥民围在中间,包围圈越收越小。苏雪奇分明感到了压迫,她突然觉得十分害怕,这么多人把她围在中间,包围圈越来越小,如果她不能满足这些不知道已经多长时间没能吃上一餐饱饭的饥民,天晓得他们会不会把她当成干粮吃了。
正在苏雪奇感受到恐惧的时候,突然包围着她的饥民一下子都冲到了一边,在地上拼命地捡着,不论拿到什么立刻塞进嘴里。苏雪奇正在发愣,长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拉起她的衣袖。趁着饥民还在捡食他扔在地上的吃的,两个人跑到车上,长生一声鞭响,打马就跑。
(五十三)支点才是硬道理
苏雪奇坐在车上,想起刚刚的一幕,有点后怕。苏雪奇知道,那些饥民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太饿了,而那个时候恰恰遇上动了恻隐之心的她。可是当人太饥饿的时候,即使主观上不想做出一些伤害其他人的事,客观上还是有可能会伤害到其他人,就连要帮助自己的人也不一定能例外。
如果不是长生机灵,把车上的干粮全扔出去,吸引饥民们的注意,苏雪奇也许最后会被踩伤,甚至踩死。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真的是双重悲剧了。
苏雪奇感到生命的卑贱,这种卑贱来自于求生的艰难。当有钱人已经吃厌了肥甘膏梁的时候,在同样一个世界上,也许只是一墙之隔,甚至也许是面对面擦肩而过,另外一个人却在为填饱肚皮的生计四处奔波。当有钱人住在宽敞明亮的广厦里的时候,在同样的一个世界上,也许那个为他打扫漂亮温暖的广厦的那一个,却只是在努力追求着有瓦遮头。就像苏雪奇,她恨不得有一辆哪怕是夏利、QQ也好的汽车,总快过好过现在坐的这乘十世纪的豪华马车;她如此不知足的同时,同样这个时代,有很多人靠肩挑背扛搬运沉重的家什,或者像刚刚那个小母亲一样,逃荒的路上,全靠两条腿。
活着的尊严啊,到底要向谁去祈求!
苏雪奇曾经不知多少次为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平民感到悲哀。每天早上上班的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在街边小摊子上随便买个饼或者什么东西边走边吃的人。晚上回家的路上,一样很多在路边解决晚饭的人。最悲哀的是,苏雪奇也经常加入这个没有生活质量的大军。
苏雪奇相信,当人们匆匆买了一个饼拿着边走边吃的时候,心中想的一定不是幸福这两个字。苏雪奇记得小时候向母亲要了钱去买零食吃,每次拿到吃的总是迫不及待地在路上就吃了起来,那种甜蜜和幸福的感觉,决不会代入每天早晚在路边赶路顺便不得不喂饱肚皮的人们的感受。
有的时候,苏雪奇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她应该知足没有生在战争年代,也没有生在荒年饥月,在和平的年代里出生,坐享父辈祖辈建设起来的平静的生活;可是更多的时候,苏雪奇又想,人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的时代的,但这不代表人不该选择更有尊严地在自己的时代活下去。
苏雪奇坐在车上,半天不出声。生存的艰难,这是她第一次有了深刻的体会。当一个人连最起码的生存都成了问题的时候,尊严这个无比重要的东西对大部分人来说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苏雪奇早就知道自己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贤人,她只是一个有同情心的普通人。但是直到今天苏雪奇才深刻地知道,就是做一个有同情心的普通人,也并不容易。如果想帮助别人,首先得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苏雪奇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在茫茫大千世界中她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做起事来是那么地有心无力。
苏雪奇突然非常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大人物。
阿基米德说,给他一个支点,他就可以支起地球。阿基米德说得太对了,如果没有一个支点,谁也支不起地球。如果一直在渭水边垂钓的姜太公终生遇不到慧眼识珠的周文王,他又怎么能建立不朽的功业?如果刘备不去三顾茅庐把躬耕于南阳的诸葛亮请出山,那么就算诸葛亮雄才伟略,又怎么会有施展的机会,更遑论建立天下三分的蜀汉基业呢?如果魏征遇到的是暴戾的隋炀帝杨广,他又怎么可能成就名垂青史的贤名呢?可见成就人的不仅仅是个人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往往更重要的是那个支点。如果偷换一下概念,我们把周文王扔到朝歌的大街上,或者把诸葛亮丢给吕布,相信他们的人生就大不一样了。不妨再偷换一下概念,如果包拯只是一介平民,他再怎么正直,再怎么嫉恶如仇,又能对恶势力或者不公正的事情怎么样呢?
苏雪奇此刻就是这样以为。如果她是一个大人物,比如说她是当朝宰相,她面对灾民的时候,可以做的就会更多,而绝不只是向饥民们发放几个包子。同样的,如果她是一个大人物,每当发生天灾的时候,她可以做的就不是捐上几十上百块钱而已。
然而,想得再多再深入,改变不了的是她苏雪奇永远都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那么,苏雪奇唯有尽力做好自己,问心无愧而已。
淮水东流远,过了淮水就是庐州了。长生和苏雪奇商量,如果还要往南去的话,就要坐船了。苏雪奇向南之心很坚决。长生把车马寄放在于是在寿州驿,然后和苏雪奇搭船过江。
苏雪奇站在船上四下里看风景。江清水绿,山长树远,白云苍狗,碧空在望,撑船之人打着赤脚,皮肤晒得黑里透红,头上戴的一顶遮阳斗笠,像足了影青的斗笠盏。苏雪奇一会儿看天,一会看水,一会儿看天空映在水面上的影子,听着哗哗的水声,细细揣摩船儿推开水波的纹理,慢悠悠,不慌不忙。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歌声,昵喃不尽的温柔小调轻快地跳荡在人的耳朵里,痒痒的,却又说不出的舒服。苏雪奇完全听不出歌里唱的是什么,但她听着那歌声,有些心旌荡漾。苏雪奇忍不住想起梁元帝萧绎的《采莲曲》,朱自清曾经写过的,那些荡着舟的妖童媛女唱的歌子:“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耳边听到的莫不是这样的曲子?
苏雪奇很喜欢自己这个联想,她觉得这样一想,这歌声平添了几分妖娆,这江面的风景也平添了几分回肠荡气。
苏雪奇突然开始思念马鸣。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马鸣一个人在汴梁过得怎么样。
苏雪奇知道马鸣不想她走,但是马鸣却从来没有阻止过她远游的计划。马鸣是个聪明人,苏雪奇一直觉得自己的情商远远没有马鸣高。虽然马鸣年纪比自己小,有时候也有些暴躁,但是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表现出来,什么时候不可以。
来到这个时代后,苏雪奇看得出来,马鸣一直不得意,屈居在保和宫,帮赵元份处理一些琐碎的常务,而人们对他的关注似乎永远离不开她苏雪奇,他成了活在她苏雪奇影子里的人。
可是,马鸣从来不把这种委曲说出来,他一个人默默地消化,安静地承受了穿越后人生的急转直下。不但是这样,他还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苏雪奇身边,帮她排忧解难,陪她度过艰难的心路岁月。最重要的是,这个对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苏雪奇来说绝对意义的小弟弟,却在十世纪超越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和原来的关系,成为亲密的一家人。
没错,马鸣对苏雪奇来说就是家人。如果说当初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们还是因为相同的遭遇而彼此照顾,那么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同吃同住,彼此扶助,点点滴滴,已经把他们变成了真正的家人。即便马鸣不向苏雪奇表白,即使他们之间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他们也是可以分甘同味的家人。
更何况他们不止是分甘同味的家。苏雪奇听着水面上飘来的歌声,想着“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这样的小曲,忍不住想起马鸣温暖的怀抱,想起他均匀起伏的呼吸,想起他身上的味道,也想起临走前马鸣在骡车上对她密密的千咛万嘱和依依不舍。
苏雪奇真的开始想念马鸣了,她没心思再看玩青山绿水,没心思再研究撑船人的衣服皮肤,默默地回到船仓,绕过其他的渡客,挑一个空位置坐下来一个人出神。
船到庐州境内,艄公把渡客一一送上岸。长生把苏雪奇和他的东西一件件从船上运到岸上。没了马车苏雪奇才发现,原来他们的行李一点都不少。
长生尽力把行李能扛的扛,能背的背,能拿的拿,都招呼到自己身上。苏雪奇无论如何非要分担一些,长生拗不过她,只好挑轻的包袱给了苏雪奇一个。苏雪奇和长生带着行李,跟着下船的人步行穿过树林,又弯过一段小路,这才来到小小一座市廛。长生向人打听了驿馆的所在,然后和苏雪奇一起去投宿。
原来,苏雪奇和长生下船的地方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庐州,这里离庐州中心还有半天的车程,此处乃是水阳村,而且水阳村离升州已经很近了,从水阳村向东水路再走一天就是升州了。
苏雪奇和长生在庐州休息了一天,然后再次搭船上路。苏雪奇知道,很快就到升州了。苏雪奇禁不住想,夫子庙、秦淮河,莫愁湖、乌衣巷,鸡鸣寺、清凉山,石头城、朝天宫……升州有太多值得凭吊的六朝遗迹,阅江楼、静海寺,朝天宫、狮子山……升州从来就不缺王朝点缀,中山陵、总统府,南京博物院、颐和园宫馆区……升州至今多少民国往事。升州自古以来虎踞龙蹯,苏雪奇觉得自己能够在一千年前的十世纪亲临这个久沾王气的六朝故地,真是三生有幸。
船行水上,两岸青山慢慢向后倒去,山崖壁立,绿水幽长,江面的风湿湿地带着腥气。苏雪奇坐在船上,衣服早已经被风吹透了,身上凉凉的,脸上也说不清是冷还是潮,总之带着水气。江水里漂着些浮藻,船走一阵就得清一清挂起来的绿藻再继续前进。船仓里,有两个女人正在小声地闲聊,吴侬软语,苏雪奇真是一句也听不懂。
真是亏得了这一路上有长生,要不是靠着他,估计苏雪奇进了淮南东西路境就寸步难行了。在寿州和庐州的时候,苏雪奇觉得自己像极了置身海外,有耳朵等于没有,有嘴巴多过摆设。除了生死之外,一个人最大的恐惧恐怕莫过于置身陌生的地方又听不懂那个地方的语言了。如果是在一千年后,苏雪奇不怕置身国外,因为凭她的三脚猫外语和她的肢体语言,她生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相反的,在这个除了读书人没有普通话的时代里,当苏雪奇置身于十里不同音的江南的时候,她没有信心自己可以毫无障碍地食衣住行。
傍晚时分,船终于到了渡头,靠了岸。苏雪奇和长生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从船上小心地挪到了岸上。岸边不远处就是水田村落,苏雪奇和长生决定投村歇晚,明天再进升州城。
谁知下船之后,这升州地界的方言,苏雪奇竟然能听懂个七七八八。能听懂一个地方的语言,真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苏雪奇和长生去江边的村子一户人家投宿,柴门里正在喂鸭子的年轻妇人很高兴地把他们让进了院子。
苏雪奇拎着包袱,跟着妇人往院子里走,长生跟在后面。一个围着红肚兜、梳着朝天小辫的小毛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手里捏着只螳螂,绕过苏雪奇跑到妇人面前,把手高高举起,让妇人看他的战利品。
妇人笑得眼睛弯成一对月亮,冲小毛头说:“自己到一边玩去,小心别让把它弄死了。”
小毛头高高兴兴地举着螳螂东奔西突地跑开了。
妇人把苏雪奇和长生让进茅屋,苏雪奇四下里看了看,和这一路上投宿的人家差不多,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家什都很简单,不同的是这一家格外的干净,床边的揺篮里还睡着一个婴儿。
苏雪奇一看屋里有小孩子,赶紧放轻脚步,不好意思地对妇人说:“真是抱歉,你们家里有这么小的孩子,我们不方便打扰,我们还是另外找一家借宿吧。”
妇人倒不在意,说:“不要紧,你们安心在这儿住吧。孩子他爸出去打渔了,不过明天是社日,他今晚一定会回来的。”
妇人说完,苏雪奇才知道她误会了。妇人以为苏雪奇觉得她家里没有男人,所以担心苏雪奇和长生不方便。不管怎么样,既然妇人没有觉得不妥,能住下当好了。然而苏雪奇还是多问一句说:“我们住在这里,孩子没事吧?”
妇人笑道:“没关系,我们那个大的,当初带他的时候非常不省心,如今这个小的,就是响雷炸在他耳朵边上,他该睡还睡他的,不打紧。”
苏雪奇这才放心地说:“那我们就谢谢娘子了。”
妇人笑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不知道小娘子你打从哪儿来?”
苏雪奇回答说:“我们是从汴梁来的。”
妇人纳罕道:“汴梁听说离这里可不近啊!小娘子来这里是探亲还是……”
苏雪奇笑着回答说:“不是来探亲。听说升州是六朝旧地,所以来瞻仰瞻仰。”
妇人更加纳罕,说:“小娘子果然是从京城来的人,说话就和别人不一样。”
苏雪奇再笑笑,没有答话。
妇人接着说道:“既然小娘子是来看升州的,不如在我们村多住几天。”
苏雪奇奇怪地问:“为什么?”
长生这时插话问道:“娘子可是要留我们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结秋社?”
妇人低眉顺眼略朝长生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对苏雪奇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明天是八月秋社,我们村子里会有大祭祀和热闹的社会。你们不如留下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沾沾我们的喜气。”
苏雪奇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