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朱砂痣-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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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暗生是男子汉,不能哭。梁元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将军,他很快就会起着战马来救我们的。暗生的娘亲和暗生,都会好好的。”
“再不走莫怪我动手了!”又是一声夺命般的催促,惊得暗生一哆嗦。我坚定的看了暗生一眼,又往下俯了俯身子。后背压上一个重物险些让我跌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颇为艰难地直起双腿,双手托住暗生娘亲的身子,在羌族士兵的注视下,往破庙外走去。
身上的担子轻了些许,我回头一看,正是眼泪还未抹干的暗生正拼尽全力替我托着他娘亲的身子。“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便是我这般的模样。”我走得有些缓慢,却不忘调侃着自己的窘况,“但是,书还是要读,道理还是要明白。人生在世,除了肩挑重责,无外乎一个理字。暗生,可明白记下了?”
背后并无暗生答允的话语,却伴着一生闷哼,传来微弱却清晰的话语:“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公子还是让奴家自己下地行走,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永生不忘。”
“生命已然岌岌可危,何必还把这小小的教条搁在嘴边?”我的语气十分轻松,希望背上的妇人也可以释怀,“除非夫人认为白某是个轻薄之人,不肖之徒。”
“白公子误会奴家的意思了。咳咳……”背上之人因为过于着急的解释而连连咳嗽。
渐渐习惯负重的我脚步轻松了起来,稍稍抬了抬背上的身子,安抚道:“见夫人谈吐从容,而五六岁的暗生也不似普通孩子,夫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出生,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已经八岁了。”暗生听到我的话,大声辩解道。孩子便是这样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而我们这些成人却又喜欢自己永远不老去。是孩子天真还是我们这些大人奢望过多?
我笑笑说道:“知道暗生懂事,慢慢长大才好,不用故意把自己年纪说大。”
“白公子见笑了。暗生的确已经八岁了,是我这个娘亲自幼没有好好照顾他,个子才长得比同年的孩子小了不少。”背上的妇人自责地说道,语气甚是郁结。
暗生跳到我们的身旁,一手叉腰,一手抬起自己的手臂,刹有其事地说道:“娘亲,大哥哥,暗生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比别人大,跑得也比别人快。”
“上船。”一个士兵推搡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一条小河边。我估量再三,这应该就是鸿木镇外的那条通往黄坡外的小河。河上飘摇着四五十条小舟,显然突击我们的那些羌族兵队也是乘船而来埋伏在鸿木村中,只是他们打探消息太过迅捷了,迅捷地有些离谱。
我稳了稳脚下,踏上小船才发现,已有十来个百姓蹲坐在船舱内,满脸害怕,眼神不时地瞟向我们三人,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达旦,你们就抓了这么三人?”一个腰间挂着一尾黑色长毛的羌族人神色不悦地说道:“甄先生知道了,又要责怪我们抓人太少了。”
“队长,你何必那么惧怕那个甄先生?”达旦的性子就是鲁莽,“他一个书生,带队去攻击武朝的粮队还不知结果如何?说什么稳操胜券,我看他就一张嘴厉害。”
那个队长一巴掌往达旦脸上打去,“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大家?我告诉你,甄先生现在已经回来了,不要在他面前提及粮草的事情。”达旦一脸委屈,显然不服地想往前冲去。我在一旁暗笑,心中也踏实下来,赵勇定然护得苻清流安然离开,而那些粮草也已然可到日旭手中。
“哈哈……我就知道他忙活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达旦气愤地嘲笑道,摆出架势要与那队长一搏。我摇了摇头,如若不是粮食短缺,这样军心涣散的队伍,日旭早就可以得胜而归。
“啪……啪……说的好。”我一听着阴冷的声音,慌忙往那百姓中走去,低下头不敢看船舱的门口,“这一仗,的确是在下疏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羌族与梁日旭交战多年,几次讨的好处?在下让各位找了这些百姓前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武朝的百姓也看看,他们口中的大元帅,心中的大英雄,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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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玉碎(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的我正苦笑着体会这句话,只是也只要不被认出我是梁夫人便好。
“这些武朝的百姓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倘若有人想逃跑或者打些其他的主意,我是不会在意留下一具不会动的尸首的。”甄萧仁的目光犹如利刺扫过我们这些人质,“你们出舱掌舵,赶紧起程,连夜赶回嘉陵关外。”在羌族士兵复杂的眼神中甩了甩衣袖从船舱中离开。
我轻轻放下背上的女子,扭头却看见原先闭着眼的女子此刻双眼紧紧看着船舱的门口,全身抖动得利害。“夫人,不要害怕。”我出言安慰:“就如刚才那个恶人所说,我们要相信梁元帅,他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女子的眼神再次暗了下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苦苦哀求道:“奴家荀嫣然今日便把暗生托付给白公子,公子侠骨柔肠,谈吐不凡,暗生也可以有个将来。”
“哇——”暗生兀自哭了起来,“娘亲,你不要暗生了。”那悲伤凄惨的哭声让我想起自己三岁那年,终于明白母亲是怎么一回事却又再见不到母亲时的号啕大哭。
“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夫人在暗生心中的地位谁也代替不了。”我拉过哭泣的暗生,轻轻推到荀嫣然的怀中,感同身受地说道:“母亲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心中一酸,背过身去。
船身轻轻一晃,渐渐上下起伏,想来是出发前往嘉陵关外了。我仔细看了看船中的其他百姓,都是些病弱的老人和孩子,和照顾他们的年轻女子。
“暗生她娘,原以为你们逃过了。怎么偏偏还是上了这船?”一个老人神色凄然的看着我们。
暗生挣脱开荀嫣然的怀抱,双手叉腰地说道:“不要你们好心,你们都是坏人。”
只见荀嫣然一把拉过暗生,抱歉地说道:“孩子不懂事,我替他向各位赔不是了。”暗生挣扎着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荀嫣然哀求的眼神,扭头躲进母亲的怀中,身子挺得僵直。
船舱中静了下来,我靠在壁上仔细想着今后的对策,不能让羌族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能让日旭见到我的脸庞。虽然此刻浑身冰冷的我脑中满是日旭带笑的脸庞,星眸半晗,暖暖的叫着我的名字,但是我却不能在战场上敌军的军营中与他相见,我不想再看见他微蹙的眉。
“娘亲,好黑啊!”暗生动了动身子叹了一句,翻身钻入荀嫣然的怀中,又沉沉睡去。
我抬头看着这个船舱,无规律的晃动,让人的心忽上忽下静不下来。我伸手触及颈中的红线,缓缓拉出,是那个花纹早已磨去的梅花香袋。莞尔一笑,从香袋中小心的取出折了几折的宣纸。两个月已然过去,我出门前早已把日旭留下的信拆开放入香袋,随身携带。
接着手中发簪的光芒,我眯眼看着日旭的第二封家书:
月华,离开已有两月,不知我此刻身在军营是如何的心情,惟有对你的思念不变。只希望此刻你已接到我获胜将归的消息,最怕看见你挂心时紧蹙的双眉,距人于千里,而独自承受着一切。更怕在我身边的你不快乐,吾妻啊,全天下的人中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便是你。
你从来都不屑的皇宫,怨恨的小莹,还有束缚着你的梁家名声,这些我带给你的痛苦,你从未对抱怨过,一个人冷冷地坦然地面对一切。我多么希望你对我生气,对我欢笑。
小产的时候,是你唯一对我发火的一次,也是我最怕失去你的一次。后来才明白,你脸上笑容越甚便是心痛得越深,你给了我太多茫然的笑容和孤单的背影,好像我从来都不曾在你身旁。我在乎你对我的每一句责怪,在意你对我的每一次埋怨。
我的抱歉有很多很多,只希望你保重自己,让我有补偿的机会。
“白公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荀嫣然许是接着发簪的亮光看到了我的神色,“这发簪真是好看,我自小到大都没有瞧见过。日月光华,人间罕有。”
“夫人一定出生名门,怎么会流落至此?”我继续问着之前的疑问,随手把手中的信笺收入香袋,用双手沾了些船底的灰尘顺手抹上自己的脸庞。
荀嫣然并没有看着我,轻轻拍着暗生,两眼向往的看着远方,陶醉地说道:“我十七岁那年,遇见了暗升的父亲,两人暗生情愫,定下终身,那时他只是一介布衣,而我却是名门闺秀,父亲自然不许。我狠下心肠与暗生的父亲一路私奔至边陲地界的鸿木镇,那时我已怀了暗生,暗生父亲一心要让我过上舒坦的日子,让我有脸可以重回娘家,而在暗生不到一岁时,离开家中去都城谋求功名,至今未回。”
我心中暗惊,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为了与心爱的男子共渡此生,抛弃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哪怕那个男子已经渺无音讯八年,却依然可以满怀思念地说着他们的故事。“你可曾后悔过?毕竟暗生的父亲已经离开那么多年,却从未有过任何的消息。”
“曾经有过怨,也有过恨,可是想到他确是更多的思念和爱占据了心灵。”荀嫣然微微笑着说道:“经历过有爱有恨,也明白了爱的真意,才算是真正来走过这一遭。咳咳——”
我卸下身上的斗篷,盖在暗生和他娘的身上,“夫人也是一个明白爱的人,不像在下。”
“那只发簪可是公子准备送给心仪的姑娘?哪个姑娘可以找到公子这般的人才,也是她的福气。”荀嫣然看了看我手中的发簪,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仔细瞧瞧,原来是缺了一角的云型玉佩,“这块玉佩是暗生的父亲留下的,他手中也有一块这般的玉佩,两块相叠,便是如影随形的空中云彩。希望白公子替我收着,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所以才把暗生托付给公子,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了。”
我接过玉佩,小心地收了起来:“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只望夫人为了暗生也要存有希望。”
“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个年轻女子对着我们一句埋怨,显然我们的谈话扰了他们的美梦。
“抱歉。”我诚心道歉后,替荀嫣然拉了拉斗篷,便蜷缩起身子闭目养神。
之后的三四天都在船上,羌族士兵也不过在舱外守着,只是给我们的粮食和水实在太少,船舱内的一些老人都精神萎靡。在我和荀嫣然的劝说下,暗生终于答应把随身带着的粮食分了一些给同船的老人,也因此我们和同船的百姓融洽了许多。
第五天的一大早,船便靠了岸,因为荀嫣然的坚持,我只能改作搀扶,只是呆在船上的几日非但没有让她的身子好转反有些了恶化,于是我们三人总是远远落在队伍的最后。
“你们打什么主意?”一个羌族士兵远远的对我们吼道:“一路上就你们走得最慢,是不是故意这样?如果你们再不跟上,便不给所有人质吃的。”只见身前的十几个人质都回头看着我们,眼神中有着怨恨也有着哀求。
荀嫣然抱歉的对着所有人笑笑,努力地迈着步子,只是软弱的双腿越是着急便越是迈不开步子,原先的距离也越拉越远。我暗自着急,刚想背着荀嫣然上路,却看见那个羌族士兵推了推身前的人质,挽起嘴角地说道:“瞧样子,你们都不饿。那今天的这餐就免了吧。”十几个人质都围着那个士兵苦苦哀求,诉说着自己早已透支的体力,却被那个士兵一把推开。
“大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一个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干脆地说道:“只要大人让我的爷爷和我都有饭吃。这件事情很重要。”
见到那个羌族士兵饶有兴趣地走回过来,那个女子不顾身旁人的拉扯,看了看我,走到士兵面前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个书生,他藏了一只奇怪的发簪,在夜里会发光。也许是什么妖物,又或者是对大人不利的东西。”
“穷酸书生,乖乖的拿出来给大爷我瞧瞧。”那个羌族士兵走到了我们面前,摊开手掌:“你也不希望我亲自动手吧?”
我怕那些士兵对我作些不礼貌的举动,只地掏出怀中的发簪,小心的放在士兵的手中:“这是一只翡翠发簪,十分普通。只是对在下有特殊的意义,请大人看完后还给在下。”
“瞧不出你这个傻书生还有这般的花花肠子。”羌族士兵一双眼睛都落在发簪之上,“你都快要死了,这发簪就有大爷替你保管了。”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还我。”那是日旭给我的,岂容你们这些狗贼触碰?我不知何来的力气,脚下几个踏步便赶到那士兵的身后,愣是两手握成拳头狠狠往那士兵的背脊砸去。
几个踉跄,那士兵还没站稳脚步,我便上前抢夺他手中的发簪,只是身形瘦小的我哪是他的对手,士兵一抬手便装在我的肩上,用力把我甩了出去。怎料到因为手臂与我身体的撞击,让发簪从他松开的手中滑落,被他不自觉的一脚踩上。
伴着“咔嚓”几声,我看着那只发簪在他的脚下断成几截,绝望般的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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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再搏(一)
我眯眼看着那个羌族士兵,微微翘起嘴角,双拳不住地越握越紧,并不长的指甲已陷入掌心,可是手中的疼痛已比不上心中如千万虫咬的钝感。
暗生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旁,两只小手挽着我的手臂,想要扶我起身,“大哥哥,我们以后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快些起来,大哥哥,你不要笑啊……”
我却恍若未顾,身子瑟瑟颤抖,原先的微微笑容此刻已变成出声的轻笑。
“是你自己上来抢夺才会坏的。”那个羌族士兵脸部些微的抽搐,显然被我奇怪的笑声吓到了,终究敌不过我的眼神,转身嘀咕着走开:“摆什么臭脸?不过是一支玉簪子,你大爷我好心,今晚便给你们吃一顿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