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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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年头当兵的为将的实在是名声不好。
那中年将领瞪大了眼睛瞧了一眼,忽然沉声问道:“你就是张越?”
“正是。”
张越此话一出,那人就一个纵身跳下马,随手扔下了那缰绳,提着马鞭径直走上前来。他身量极其高大,站在张越面前竟是比他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打量了好半晌,他便没好气地嘟囔道:“虽说是文官,怎么瞧上去居然是这么个文弱模样?”
他嘟囔一番,嗓门便大了起来:“小子,知道我是谁么?”
“整个山东省谁不知道刘都帅大名?”张越此时镇定得很,又笑道,“自然,天下也无人不知刘都帅昔日从英国公首征交趾,立下赫赫战功。”
“好,好!”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刘忠自然是哈哈大笑,“好小子,你一上任就居然敢把我的亲戚打得半死,有种!嘿,想当初英国公刚到交趾便是行军法杀了两个不听军令的偏将,你大有张氏遗风,当文官着实可惜了!
张越也不是第一次和武将打交道,知道他们最讨厌婆婆妈妈地人,遂长揖笑道:“刘都帅地意思是,若是我在您麾下当武官,却动板子打了您的亲戚,您也不会怪罪?”
“不过是小妾地一个侄儿罢了,要是这都得过问,我不得累得半死!”刘忠无所谓地摆摆手,旋即大手一伸把张越搀扶了起来,因笑道,“虽说你这知县不归我管,但要是从英国公论起,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走,带我到你地县衙里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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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官高十级砸死人
大明开国不过五十余年,靖难之役也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年,因此各地都司之中从都指挥使到都指挥同知到都指挥佥事,一整批武将不是功臣就是功臣子弟,至不济的也是曾经在北征南讨中建立过赫赫功勋的武将。
而在戎马一生的朱棣眼中,文官固然能治国,但安国却仍得靠一批武将,于是重武轻文几乎是朝廷成例,这地方上的都司更是重中之重。即便以布政使的品级,别说都指挥使,就是见了都指挥佥事亦是往往只有赔笑的份。所以,若非有需要合办的公务,这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都不乐意碰在一块。
所谓骄兵悍将,能够打仗的武将少不得骄横。就如同此时刘忠信步在县衙中走着,手中马鞭四下里指指点点,口气丝毫不客气。
“你这衙门太破了!虽说文官向来便是精穷,但你可不一样。我知道英……你家那位低调,最不爱奢侈,但这门面总不能缺了,就好比我那都司衙门倘若也是这个样子,那其他军将怎能服膺?指不定以为这钱都给我自己装进腰包了!”
“刘都帅说的是没错。只不过这安丘县不富,别说修衙门,做其他事都是捉襟见肘,以后就算有钱我也不敢拿来修衙门。”张越在刘忠身后一步而行,随眼一瞥就能看见好些正在张望的人,不禁哂然一笑,“就像是先前我噼里啪啦打了那一顿毛竹板子,人家可都是盼着您刘都帅来,也好教训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县令。”
“什么刘都帅,我可不是那些成天只知道规矩的文官,一句话,只要不是正式的廷参,叫我一声刘伯伯我才高兴!”
刘忠虽依着张越先头的话,不好吐露出英国公的名头,但却不妨碍他摆出长辈的架子。此时。他也顺着张越的目光往那些探头探脑的人望去,忽然提起马鞭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随即厉声喝道:“你们衙门难道就只有知县一个人,其他人都死光了?本都帅特意从青州府赶到这儿巡视,他们不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敢躲着不见人?”
那起子人刚刚还在琢磨,这位素来以强横著称的都帅一到地头居然不是兴师问罪,这是一奇;张越一路陪进来。两人言笑盈盈,这是二奇;那几个看上去军阶都不低地军官居然还落在张越后头,这是三奇。所以,此时此刻这一声喝顿时引来了一阵鸡飞狗跳。不一会儿,衣裳整齐的罗威赵明和马成便赶了来,虽然天气冷,但他们赫然是满头大汗。
“拜见刘都帅。”
这一声恰是整整齐齐,但刘忠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气咻咻地说:“好啊,想不到你们倒是倨傲得紧,你们知县大人都出来亲迎本都帅,你们竟是一个个躲到现在才出来,平日料想也都是怠慢惫懒的性子。要是你们在我的麾下。单单这不敬上官之罪便该一顿军棍!小张越,要不要我给你料理料理他们?”
面对这位过分热情的山东最高军事长官。张越不禁心里苦笑。亏得他刚刚在外头左右提醒,刘忠仍是一嗓子的小张越,这下子人家就是不明白也得明白了。斜睨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罗威赵明马成,他自然知道刘忠也就是摆摆样子。毕竟,县丞主簿典史虽然是八品九品不入流,那武官呵斥两句使得,料理两字却无论如何都谈不上。
“刘……伯伯言重了。”张越在刘忠那铜铃般地眼珠子瞪视下。不得不把都帅两个字换成了伯伯。见刘忠眉开眼笑。罗威三人则是一幅见了鬼似地表情。他不禁微微笑道。“您有所不知。罗县丞和赵主簿都病了快十日了。这些天都是马典史忙前忙后操劳公务。所以他们三人才出来晚些。绝非有意怠慢。”
尽管知道这时候张越卖好并非存着什么好心。但**品不入流地小官面对一位正二品都指挥使。这种压力决不好受。因此罗威三人不得不领情。遂连声谢罪。当走进县衙三堂地时候。他们仨再也不认为刘忠此来是为了泄愤。反倒是觉着张越是有意借这位都帅示威。
然而。刘忠把罗威三人叫来。前后挑了他们一堆堆错处。哪里有一丝一毫地武将粗疏样儿。竟是尽显官场老油子本色。可到三堂坐下说了几句闲话。他便咳嗽一声道:“本都帅此来有要紧公务和张知县商量。你们暂且退到外头随时应候召唤。”
眼见那三个油滑地家伙被这么一句话就给撵到了外头。张越心中不由得暗叹这官高一级压死人。官高十几级。那几乎就是砸死人。正这么想着。外头那扇门便轻轻掩上。紧跟着便传来了刘忠轻松地声音。
“好了好了。这回替你敲打过那三个家伙。料想他们今后也不敢再起什么坏心。不过小张越。你让人捎信给我说什么佛母降世。却是糊涂了。”刘忠摆摆手示意张越不要辩解。又往下说道。“我大明禁白莲教不错。锦衣卫侦得山东有白莲教也不错。但这关你什么事?上头有布政司。有按察司。你一个小小知县。别往这趟浑水里头搅和。再说了。那些不过是愚夫愚妇信奉。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要都司防备就更没必要了。”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踩着三堂中地青砖地走了几步。发现那地砖咯吱咯吱颇有些不稳。又盯着砖缝瞧了好一会。这才转过身说:“英国公让我照应一下那位杜布政使。这我没有二话。既奉皇上之命。只要他探得白莲教巢**。我立刻就出兵剿灭。至于你这儿有白莲教宣传教义么。你派人盯着就是了。若有大事便派人火速报我。我借个几百人给你却没问题。”
听刘忠这口气,张越便知道人家对什么白莲教作乱根本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这心里预备停当的一番话却不好说。
这也难怪,永乐皇帝朱棣即位以来,用兵遭过两次重挫,一次是邱福率大军北征鞑靼一败涂地,但之后朱棣数次北征。别说鞑靼,就连瓦剌也被打得落花流水。另一次则是交趾公然抗拒大明天威,结果张辅四征,原先还算属国地交趾便成了大明的布政司之一。在大明军将眼中,外敌都是手到擒来,更何况是跳梁小丑一般的白莲教?
可是,若他在别处自然可以不管,可他偏偏是安丘知县。人家在他的地盘上传道,之后若是作乱说不定也会往他这个方向来,他怎能不防?
好歹有了刘忠的借兵承诺,张越至少稍稍安心了一些,心想自己身边至少还有个真正打过仗地彭十三。接下来刘忠便问了他一些别的事,旋即又说起如今调在麾下地都指挥佥事孟贤,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回皇上会把老孟调到我这儿,他可是正儿八经地功臣之后。我是不敢使唤他。唔,小张越,我可得提醒你一声,你家里虽说不是英国公嫡支,可武乃是张家立家之本。别只顾着和文官交好。这婚姻大事,还是得和咱们武臣才算门当户对!”
这颠来倒去怎么偏题了?
张越此时颇感哭笑不得。于是干脆也东拉西扯打起了哈哈。待到将刘忠送出三堂的时候,他方才发现罗威三人居然还巴巴地等在外头。算算两人刚刚在里头说正事顶多才小半个时辰,倒是闲话说了不少,这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这三个人就这么在风地里站着,倒是够可怜的——但也是活该!
刚刚刘忠还嗤笑着提了有人往都司报信的事,而且不止一拨。这种把上司往火坑里推的家伙,眼下不过是让他们先吃点小苦头而已!
罗威此时已经明白人家是有意晾着自己。但即使心头暗恨。此时他仍不得不端着恭谨地面孔上前问道:“刘都帅这是要走?”
“本都帅管着整个山东一摊子地事,你还想留我在这破衙门多呆?”刘忠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这才从一个随侍军官手中接过大氅往身上一披。见三人都在地上微微跺脚,他便冷笑道。“本都帅地亲随在雪地里站上两个时辰都能一动不动,你们才等这么一小会就站不住了,文官果然娇贵得紧!”
“小张越,我走了,有事情让人去都司报我。对了,等冬至放假地时候去我那儿,我那儿可有辽东送过来的狍子和熊掌,这人参酒也管够!”
情知刘忠就是这做派,张越便笑着应了,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然而,刚刚出了忠义坊那牌坊,他就只见呼啦啦一群人冲了过来,为首地正是胡家婆娘,后头的春凳上则是抬着胡家父子俩。见着这闹剧似的场面,他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
那胡大海一看到刘忠便嚷嚷道:“姑爹……姑爹你要为我做主啊,他居然打了我九十杖!”
胡里正却是不敢如儿子这般随便喊,毕竟那不是正牌子妹夫,于是便支着手肘微微抬起了身子,带着哭腔说:“请都帅给咱们做主,不过是芝麻大小的罪名,这县太爷居然一打就是八十杖,小的实在是冤枉。”
此时此刻听了这话,刘忠脸都青了。他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掀开胡家父子身上盖地被子,随便瞅了一眼回头就走,竟是不管不顾地翻身上马。眼见众亲随也都上了马,他便冲张越拱了拱手道:“小张越,你这手下留情我记下了。这不知好歹的父子俩要是日后再给你惹什么麻烦,你给我往死里打,别顾着我的面子!”说完这话,他便重重一挥马鞭,那鞭梢顿时划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响:“没眼没皮的东西,都给我滚回去!你们也不想想,要是人家真地要整治你们,这**十杖打下来,你们还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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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桢感慨道:“倒是如今的锦衣卫……这个你看看。”
接过杜桢递来地那些纸,张越看完,当即明白这就是所谓锦衣卫的情报。
“如今锦衣卫的情报广及各地,主要有两种。一是琐碎情报,每日汇总,由各小旗推荐较有价值的上报,称为推荐票。二是重大情报,每月上报一至五次,是为月票。”杜桢顿了顿,又道,“皇上念我责任重大,特准山东卫所直接把月票推荐票都送到我这来。”
张越笑道:“如此甚好,先生根除白莲教更有把握。”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服软求饶,冷面撵人
刘忠来得快,去得也快,恰留下一群眼珠子掉了一地的人们。
因着最初刘忠把罗威三人都给拘在了三堂外头不得动弹,其他的人猜测惊疑还来不及,哪里有工夫去通报胡家父子事情有变?于是,胡家父子一听说刘忠到了,愣是在家里磨磨蹭蹭好一会,直到觉着那位新知县说不定已经倒了霉,这才让人抬着还在养棒疮的他们跑到了县衙门口,希望这位家里头的绝顶靠山看在他们的凄惨模样份上,多给张越些苦头吃。
然而,这一切明明是按照计划好的进行,为什么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如今已经十月,北方的天气原本就是格外的冷,这会儿胡家父子身上盖的棉被已经都给刘忠掀了,自然更是冻得直打哆嗦。两人正在养棒疮,**上没一块好肉,也就没穿裤子,这会儿彻骨寒风一阵阵吹过,他们在那儿抖得就好似筛糠似的,偏生胡家婆娘已经傻了,家里雇的四个帮工也都呆了,竟是没有一个人去管那掉在地上的被子。
胡里正好歹是多活了几十岁的人,瞧见张越笑吟吟地往这边走来,他登时又打了个寒噤,**上冷飕飕的感觉完全没了,取而代之则是那一天在大竹板下头火辣辣的疼痛。他眼下算是明白,自己这刁状完全是告错了去处,没听见刚刚他那位便宜妹夫临走时说的话么?
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在张越离着跟前还剩几步的时候,他竟是奋起大力哆嗦着两条腿跪了起来,抠着那春凳的边上使劲碰了两下脑袋,声泪俱下地说:“老爷恕罪,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罪!请老爷看在小的听人挑唆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小的乐意将功赎罪,以后终生为您做牛做马。”
“你说听人挑唆?你儿子把人家唯一地耕牛杀了吃了。那也是听人挑唆?你咆哮公堂辱骂本官,那也是听人挑唆?你消息灵通跑到这儿大吵大闹,那也是听人挑唆?”张越走到近前,见胡里正可怜巴巴地磕头求告,便嗤笑了一声,“胡里正着实是识时务的人,既然如此,刚刚我那些疑问你可否解答?”
一想到自己吃的那些苦头。最大的靠山又丢下了自己,胡里正就觉得心里憋气,此时支撑着手臂努力抬头瞧了瞧照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