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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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回到开封之后所得,一向是充男儿教养,最是娇惯,就是皇上也待她比待几位皇女公主更宠溺。这次周王回了开封,皇上硬是留了陈留郡主伴驾,谁知可巧就让二老爷和斌少爷撞见了这么个克星。”
张越前时第一次见到陈留郡主的时候,就觉得她行事大胆爽利。大有男子之风,如今听荣善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那天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又闲话几句,等到荣善走了,他方才看了一眼桌上那琳琅满目带着浓浓北方风味的早点,颇有一种亲切感。
八宝馒头、蝴蝶卷子、糖馓子、肥面角儿、枣糕、芝麻烧饼一共六样。再加上一海碗的鸡蛋粥,看上去热气腾腾让人食欲大开。他正用早点的时候,也有人送来了琥珀秋痕的份例,都是馒头和枣糕,却还加了一大碗剪刀面。
秋痕原在北方吃惯了面食,在南方吃饭吃得都快腻了,昨晚上一顿面条吃得爽快,这会儿见早上又有面,自是大喜。不一会儿便下肚报销。倒是琥珀对米食面食都是无可无不可的,略填了肚子便来服侍张越,见他风卷残云也吃得高兴。便一连盛了两大碗粥。
早饭吃完,张越想想张辅这病还没什么起色,便想到杜桢那儿去打探打探消息。奈何他在北京是人生地不熟,本想把荣善请来,但想到如今这家里头别说女主人,就连个管事的女人也没有——生性严谨的张辅此次陪皇帝北巡并没有带姬妾——如今再加上英国公这一病,内外更是没什么分别,于是他干脆径直去找荣善。
“越少爷您也要出门?话说今天斌少爷病了,二老爷才刚气冲冲地出门。小地要派人跟都来不及。”荣善有意加重“病了”那两个字,旋即又问道,“您是出去拜会哪一位?这北京城如今到处都住着陪同皇上北巡的官员,若不是识途老马还分不清找不着,不如让小的找一个妥当伶俐的跟班给您指路?”
张越最担心出现上一次到南京拜访杜桢时无头苍蝇乱撞的那一幕,那时候至少人家还居有定所,眼下这北巡的官员天知道都住在什么地方,他要是乱找就是一天也不成。因此,荣善这么一开口。他立刻答应。等到那个浑身都透着灵动劲地青年仆人被荣善领过来,他打量了一番便报出了今天要找的人。
“杜大人?小杨学士?还有大沈学士?”
那青年仆人名唤赵诚。乃是北京本地人。自从英国公张辅抵达之后便一直都是他四处带路。对那些权贵名头也极其熟悉。所以一听这三个名字。他顿时对张越肃然起敬。原本只是略略弯下地腰顿时全都弯了下来。
“越少爷。这三位大人住地地方小地都知道。不过恕小地直言。杜大人和小杨学士如今常常伴驾。多半时候都是不在家地。这巴巴地寻上去只怕都会扑空。至于那位大沈学士更是因皇上最爱其书法。一直都陪在便殿随时等候召唤。这会儿大约也找不到人。”
这话张越当然相信。然而。忖度眼下横竖无事。这会儿也无心看书温习功课。他便仍是带着这赵诚并连生连虎和彭十三等四个家将出了门。他原本不乐意这么前呼后拥。但彭十三只一句再碰到衡山王那样地王公怎么办。他自是哑口无言。
杜桢、杨荣和沈度都是翰林院地学士。这一回到北京也是住在一个大院内。和英国公张辅地临时居所相比。这大院子虽然宽敞。却足足住了六个翰林院地官员。其中有三个阁臣。
和赵诚说地一样。张越找地方固然没有花多大工夫。但却扑了个空。一个人都没见着。他和杨荣沈度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既然没找到人也就算了。但遇上鸣镝正好在家。于是少不得让这个相熟地书童给杜桢带个口讯。旋即便怏怏不乐地出了那座大院子。
连生瞅着张越脸色不好,就有话没话找话说道:“少爷,咱是不是在这北京城逛逛?”
彭十三跟着英国公张辅出生入死,如今眼见主人病倒在床起不来,心情原本就不好,这会儿顿时没好气地斥道:“逛什么逛,难道你没看出三少爷在担心老爷?我就不明白了,这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怎么偏偏就是治不好老爷的病!”
块头比不上彭十三,此时在口舌上连生也不敢和彭十三一较高下,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张越自己也确实没有心情逛什么北京城,不禁暗自琢磨自己这时候该往哪里去。这皇帝皇太孙这样的人他即使想见也见不着,可除此之外,他似乎就不认识什么人了。
出了胡同拐上了街道,他虽然一手拉着缰绳,却仍是在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由于满城中多了无数达官显贵,这北京城如今充斥着各色人等,大街上的行人马车络绎不绝,耳畔的车轱辘声几乎就没停过。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很有些熟悉的声音。
“越哥哥,你真的来北京了?”
抬头一看,张越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身旁,那车帘被揭开了一条缝,里头露出了一张惊喜的笑脸,正是上次他在孟家见过地四小姐孟敏。想到上回诗会时,她和诸姐妹谈笑时落落大方的模样,他不觉微微一笑,便叫了一声四妹妹,又纵马上前去。
“爹爹昨天就说你来了,他本想过两天让人去邀你的,谁知道今儿个居然这么巧让我撞上。”孟敏说着便回头望了望,发现自己这车挡了人家的路,便吩咐车夫靠边。等到再次停了下来,她便把车帘又挑高了一些,因叹道,“因为英国公病了,这些天皇上气性很不好,听说连赵王也因为前几日纵酒听歌而遭了训斥。吉人自有天相,越哥哥也不必太担心,有太医院那些国手在,英国公总能转危为安的。”
孟敏这番话不但安慰了人,而且还透露出某些更重要的意思,张越听了顿时心中一动。在如今还未迁都北京的情况下,赵王朱高燧仍是镇守北京的藩王,孟贤这个常山中护卫指挥更是此地的地头蛇。孟敏自小在北京长大,此次又跟着北巡队伍到了北京,确实消息灵通。
此时此刻,他最缺地就是消息,因此稍一犹豫便说出了这出发和抵达正好都碰上锦衣卫的事情。他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试探试探,谁知道孟敏只是略一踌躇便道出了一番话。
“这件事我也只是听爹爹说了个大概。先头有个陈千户擅自索取民财,皇上便下旨将人流放交趾。谁知道没过几日,留在南京的太子得知此事后,便念在那陈千户有军功在前,下令宽免放回。这事情原本不大,可有人在皇上面前提了之后,皇上便大怒,不但下旨杀了那陈千户,深究之后却牵连到了梁大人和周大人,所以才会将他们押来北京讯问。”
说到这儿,孟敏便收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几分关切,又说道:“此事我也就知道这些,这都是朝堂大事,你如今还没当官,还是不要多管的好,如今的情势错综复杂,若一个不好沾惹上了,那是甩都甩不掉的。”
张越此时仍沉浸在刚刚那番话的震撼当中,听到孟敏此言方才警醒,忙笑着道了谢。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孟敏便说起今日陈留郡主邀她前往庆寿寺游玩,告辞之后放下车帘正要走时,忽地又挑起了车帘。
“对了,上次我无意之间曾听爹爹说起,皇上因为英国公的病心烦意乱,一次曾经向赵王提过割股奉亲之事,说这是古来孝道,如今却无人效仿。如今英国公病情犹不见起色,皇上近日极有可能亲自去探望,你需得多多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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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狼心狗肺
割肉饲鹰的故事张越听过,割股奉亲的事情他也听过。虽说那其中彰显的是慈悲和亲情,可无法掩盖的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头一个是佛教故事暂且不提,后者却被后人指斥为愚昧愚孝,但在如今这种神鬼谶纬之说深入人心的年代,割股奉亲自然就是纯孝。纵使张越不信那种神奇疗效,对于敢这么做的人却还是有着深深的敬意。
没有那些先进的止血诊疗设备,那该有多大的决心和意志,才能往自己大腿上或是手臂上割那么一刀?
回去之后,他从荣善那里得知张还没有回来,思来想去便又去了张辅处,却站在廊下没有进门。正沉吟间,只听门帘一阵响动,他一抬头便看见那中年太医史权从内中走出,忙上前问道:“史太医,我大堂伯现在如何?”
太医院中各色人都有,史权却是那种一心浸淫医道不问外事的人,所以昨日方才会耿着脖子死死拦住张父子。瞧着张越一向温文有礼,他自是对其态度稍稍和缓些,此时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先头几个太医用药太过谨慎,却不知道英国公素来太康健,这一病来势汹汹,就该用猛药来治,一味缩手缩脚反而耽误了。如今我虽然用了对症的药,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倘若英国公能熬过这一冬,等明年入春了应该会徐徐好转。”
虽说没听到什么太好的消息,但人家至少给了一个明确的说法,因此张越总算有了些底气。见史权说完这话径直往旁边的耳房走去,他忖度片刻就快步追了上去。
“史太医,我听人说,割股奉亲能治百病,可是真有这事?”
话音刚落,史权便忽地转过了身子,面上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旋即便笑了:“医书上确有以人肉入药的记载。只不过能治百病却是未必。英国公的病并不需以人肉入药,不过公子只是英国公堂侄,却有如此孝道,倒是难得了,只是如今却不必这么做。”
眼看史权说完这话便进了耳房,站在那里的张越只觉苦笑不得。他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人家居然误解成了他准备割股奉亲!这真要割,张父子说不定会争先恐后,怎么也轮不着并不惦记那个爵位的他。想着这事,他摇摇头便回了自己房间。
如今已经入秋,北方的天气便和夏日不同。这白天天气依旧炎热,到了晚上却有些凉了,所以秋痕已经是换下了床上的苇席,又让琥珀去寻管事媳妇领一床绡纱被。这时候她正忙着铺床,冷不丁瞅见张越进来。便搁下这边地事情,上前为张越脱去了外头的大衣裳,见他满头大汗。她又忙着去打水拧毛巾。张越虽想亲力亲为,但哪里拦得住她。
等到张越通身大汗落了,秋痕倒是满头大汗,此时面上虽笑,口中却埋怨道:“咱们昨日才到,今儿个奴婢和琥珀居然在外头撞见过几个壮年男仆,这怎么使得?这家里总该有家里的规矩,人手不够不要紧,但规矩总得立起来。内外也不能就这么串来串去的,没来由让人家笑话。少爷是不是和荣管家去商量商量?”
张越虽不至于对男女大防看得那么严重。却知道这内外若是没个分际并不是好事。于是也沉吟了起来。他知道张父子属于那种骄横不管事地。所以本不打算初来乍到就揽事上身。如今看来他若是不出面。那两父子哪怕是这家里乱成一锅粥也不会理会。
“眼下大堂伯病着。荣管家大约也是无心管这些事。你说得对。我待会就去找他好好计议。就算不立家规。好歹也得拟定几个条陈出来。否则没个赏罚那些人也不尽心。”
秋痕见张越听了自己地。心里也颇为高兴。又说了一会话。见琥珀还不曾回来。她不禁纳闷了。当下就说道:“怪了。我让琥珀去找管事媳妇要一床绡纱被。都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怎么人还没回来?这家里乱糟糟地。别是碰见什么人了吧?”
张越略一怔便记起昨日晚上睡着确实有些凉。不禁微微一笑。秋痕地周到他自然是领教了多年。此时想起这家里上下还没个条理。他倒有些担心琥珀。便站起身道:“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就过去看看。你在这里好生看着门就是。”
眼看张越撂下这话就掀帘出了门。秋痕倒是瞪大了眼睛。不一会儿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回去铺好了床。她便从箱底翻出那件和琥珀一起赶出地活计来。摩挲着上头地绣工。她面上便流露出几分欢喜。随即又有些怔忡。竟是喃喃自语了起来。
“这好容易赶出来。偏偏碰到了一桩又一桩地事情。少爷到头来还是误了乡试。本想等着少爷考上了举人再拿出来地。如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张越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这虽是内院,但他这一路上他碰到了好几个男仆。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都是仿佛无头苍蝇一般无事可做,他渐渐便有些恼怒,及至来到冷清的库房那边时,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一床绡纱被算什么?这里没有,我那里有地是,你跟我走一趟,我让我那几个丫头找出来给你就是了。”
“多谢斌少爷好意,柳家姐姐既然说没有,那奴婢回去和少爷复命说没有就是了。”
“咳,你和柳家的在这库房里找了小半个时辰,回头复命说没有,岂不是回去遭怪罪?啧啧,这么一幅好模样,却跟着那个无能的家伙,他可是委屈你了……你躲什么躲……这里又没人,柳家媳妇说到别处找找,她人都走了,你还巴望能走?”
“斌少爷请自重!”
“自重个屁!少爷我告诉你,你就算现在跑了,我向你家少爷要人,他敢不给?”
“我当然敢不给!”
张越听得心头火起,提脚狠狠一踹门就闯了进去,见琥珀已经是被逼到了墙根角落,张斌僵着脸回过了头,那只不老成地手此时离着琥珀的脸不过几寸许,他登时更是气怒。眼看旁边有一张条凳,他顿时上前一把就抄在手上,想要丢出去时却又停住了。
张斌起初用暗示的眼神支走了管事的柳家媳妇,万没料到张越会在这时候闯了进来。此时见张越一进来便抄起了那张条凳,他顿时吓了一跳,慌忙一个闪身躲开,色厉内荏地嚷嚷道:“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句话仿佛该我问你才对吧?”
张越瞅见琥珀脸色发白,衣衫却完整,想必并没有真正吃亏,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