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名媛望族-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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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氏的思谋略过不提,却说灵音寺中,锦瑟听了白芷的话微微一怔,接着才想起将才在东院被杨松之不慎泼了茶水之事,那茶本便是温热的,冬日穿的衣裳又厚重,别说是烫伤人了,便是些许热度她都未感觉到,想来是杨松之当时本也没触到那茶盏,不知状况,担忧之下才惦记着亲自送了药过来。
她侧耳倾听,果闻外头隐约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见白芷尚在等话,锦瑟便道:“你去和杨世子说,人情急之下难免举止有失,我并无碍,叫他不必放在心上。”
白芷闻言见锦瑟有意避嫌,便也不多言,只点了头就出屋而去。锦瑟起身在梳妆镜前坐下,正拿起梳篦理着微乱的发丝,却突闻外头传来微沉的脚步声,接着便响起了杨松之略显清冷平稳的声音。
“姚小姐乃宽厚之人,我却不可因此而罔顾失礼之过,今日唐突了小姐,请小姐受我一拜。”
锦瑟扭头瞧出,却见纸窗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躬身为礼,言罢,也不待她作答便果决地转身大步离开了。锦瑟见之,不觉失笑,暗道这位镇国公世子瞧着虽冷,但倒不失是个耿直之人。
柳嬷嬷送杨松之离开,回到屋中,却是满脸笑意,冲锦瑟道:“这镇国公世子当真是个好后生,面冷心热呢。将才老奴无意多了句嘴,他知道老奴有老寒腿的毛病,还说一会回去叫小厮与老奴送药来呢,真真是平易近人。”
锦瑟见柳嬷嬷一脸欣赏和喜爱,不由也笑了,道:“镇国公府世代领兵,将才辈出,从军之人多流血伤亡,行军苦寒之地得寒症的也多,军中不少将士都有这老寒腿的毛病。别的不好说,医治外伤和这老寒腿的良药,镇国公府的却定要比市面上售的要好百倍千倍,我原还想着等郡主好些给嬷嬷讨个药方子来,如今却是省了。”
柳嬷嬷闻言笑着接过锦瑟手中梳篦,一面给锦瑟梳理长发,一面道:“知道姑娘心中总念着老奴,可姑娘也要多为自己想想才成。府中大姑娘可不是个省心的,如今被她惦记上了世子爷,这回虽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难保下回……”
柳嬷嬷话未说完,心中一叹,见锦瑟神情平和,却不知她听进了自己的话没,就又道:“姑娘可大意不得,世子爷如今年少,虽一心在姑娘身上,可到底没经过事儿,是个单纯不懂女人心思的。大姑娘总归比姑娘要年长,最是少女怀春时,若是日日地在世子爷面前儿晃总归是不好。那房中乌烟瘴气的公子哥儿们,未必便都是花心的,有些也是年少,心性未成便被那些妩媚坏心的丫鬟给勾坏了啊……哎,说起来这位镇国公世子也长不了武安侯世子几岁,瞧着心性却要沉稳的多。他出身好,人品贵重,又如此的知礼明义,倒一点都不似杀人不眨眼的武夫,将来也不知哪位贵女能有福气嫁入国公府。”
锦瑟闻言却听出柳嬷嬷言语中的淡淡担忧和对谢少文的一丝隐约的不放心和微言来,她自知是寿辰那日谢少文的表现没能入柳嬷嬷的眼,这才使得柳嬷嬷担忧之下如是劝说自己。而她若要退亲,少不得要得到柳嬷嬷和王嬷嬷的认同才好。柳嬷嬷如今便瞧出谢少文有些不妥,来日接触多了必定会对其更加失望。
锦瑟心中微喜,面上却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国公府只这么一位嫡出少爷,自重视非常,杨松之三岁,镇国公便给其请封了世子头衔,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才会跑便开始练习扎马步,六岁跟随镇国公出入军营,仅八岁便随其父首次出征,当时众兵勇自一处坡地冲锋而下,不知怎地杨松之竟不慎从马上跌下,他强撑着战到最后,待敌军退守,才被发现摔伤了腿。兵勇将他抬回军营,镇国公非但不曾宽慰,反罚其受了二十军棍,骂道:杨家旗下可有连马都坐不稳的孬种?!此事后杨松之在府中足躺了两个月,明月郡主日夜照顾独子,却不曾多言一句,杨松之伤未好便爬起来苦练骑射,杨建更是亲自在场悉心教导。听闻直至如今杨松之每日还保留着晨起箭发三百的习惯,风雨无阻,未曾有一日懈怠。当年杨建教子的事声震大锦,连祖父都摇头只道不及多矣。想想,如今茂哥儿也已八岁,比起杨松之来,却是远远不及,是我这个长姐没能做好。”
锦瑟言罢见柳嬷嬷吃惊地张了嘴,便又道:“反观之下,武安侯府也是只一位嫡子,但教养子嗣上却有所不及。这些年我不清楚,却记得当年谢少文偷溜出府和几个公子哥儿逛西城庙会的事。当日他回府,武安侯府老太爷彼时还在世,失望之下罚谢少文空腹去跪一夜宗祠,不准人为其偷送吃食,武安侯夫人不仅偷着送去了热汤,还哭到了老太君跟前。最后老侯爷抵不住两个女人哭喊,也只令谢少文跪了一个多时辰此事便不了了之。”
锦瑟言罢微微一笑,这才又接口道:“嬷嬷只道杨世子平易近人,须知他常年在军营之中,若想士兵们能生死相随,亲和力却是不能少的。自古名将无不是胆大心细,大智大勇之辈,也无不是关爱下属,严以律己的。所谓的的仁不带兵,也不过是相对敌人而言的。谢少文是在脂粉堆儿里养大的,又身受溺爱,书读的便是再好,为人处世上也难免弱势一些,更别提眼界和修为了。书都是死的,少了历练,便是再聪颖也难成大器。嬷嬷只当萧韫少年状元,却为何辞了先帝的厚爱,远离庙堂?他那句阅历尚浅,不堪大任,虽有托词之嫌,但却绝非是假话,这些年萧韫一直游历在外,萧阁老思谋深远啊。在这点上,谢少文休说年少几岁,便是年长杨松之数岁,也是无法于长在军营随父多次出征的镇国公世子相较的,他早已输在了起点上。”
锦瑟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中肯的很,柳嬷嬷闻言若有所思,锦瑟却不再多言。她说这么多也不过是想柳嬷嬷有个对比罢了,同是勋贵之后,因教养不同,性情便会差之千里,境遇更会有所不同,也许不过十数年,这差别便会无限扩大,真真变成一个天一个地了。
锦瑟见到平乐郡主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她躺在姜黄色的软枕上,长发披散着尽数枕在肩下,虽是歇了一觉,但面色依旧极为不好,显得很是虚弱。
屋子已被改成了临时的月子房,两面窗户上都蒙着黑布,虽是点着数盏羊角灯,但光影依旧极黯。
微黄的灯影落在平乐郡主瘦消的面颊上,她瓷玉一般的肌肤显得有些焦黄,菱口苍白无色,映着黑压压的发更显气色黯沉病弱。只是这般却也难掩天生的丽质,柳叶眉凝轻愁,杏眼无泪而自氲,似笼着淡雾。她如今只有二十又三,容颜正盛,憔悴之下但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让人瞧之心生怜惜。
锦瑟尚未见礼便被她唤到了跟前,她拉着锦瑟的手,开口却没有过多的客套和谢意,只目光追忆地叹道:“和廖华姐姐果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眉眼却要更精致些,气态也更沉静些。你许是不知道,当年我是极爱粘着你母亲的,不为别的,只因在当年那些京中闺秀里你母亲是最最好看的。那时我是个皮猴性子,还曾戏言要下辈子投胎做个男子好迎娶了你母亲生个漂亮娃娃。后来你母亲出阁跟着你父亲到了江州任上,便不曾再见过了,没想着,一晃眼你便这般大了,当真是岁月如梭啊。”
平乐郡主说着目光却是一黯,锦瑟知她定然又想到了短暂的夫妻缘分,正想着该如何宽慰两句,她却已再次笑了起来,冲锦瑟道:“以前你母亲总随姐姐一道唤我乳名云姐儿,你若愿意便唤我一声云姨,可好?”
锦瑟前世已十七芳龄,说起来如今平乐郡主比她实际上也只差了五岁,唤声姨倒也不是不可,只几句话锦瑟已对平乐郡主生了好感,却是想结交为手帕姐妹的。故而闻言却笑道:“郡主和母亲相差十岁却自管唤母亲姐姐,如今郡主只比我年长不足十二,偏要高出一辈来,世上哪里有这般便宜之事?郡主这是欺我不会算账吗?”
那边江安县主闻言倒是笑了,她和镇国公夫人相熟,对平乐便也多了几分疼爱,眼见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自想让她多多和小姑娘们接触,也好将来再觅良缘,如今锦瑟的话刚好对她心思,当即她便接口道:“锦丫头说的是,叫什么云姨,平白将人给叫老了。依我看,便唤声云姐姐才好。”
锦瑟当即便脆声叫了声,也不待平乐郡主反应便又瞧着正沉睡在她臂弯里的小婴孩,道:“今次上香上的值,平白多了个小侄子呢,好漂亮的小侄子呢。”
平乐郡主见锦瑟和江安县主一言一和地便将此事给定了,全然不给她插话的空挡,心中也明白江宁县主和锦瑟的心思,不觉苦笑着摇了下头。
锦瑟正探指想去摸下小婴孩红红的嘴唇,手指尚未碰到那红嘟嘟的唇,小家伙一双眼睛挤在一起,便突然地哇哇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可将锦瑟吓了一跳,忙缩回了手,满是无错和歉意地道:“许是我经年养花,手上有什么怪味儿?这可如何是好。”
那边平乐郡主显也没有经验,有些慌乱,乳娘上前探了探却是冲锦瑟笑道:“四小姐莫惊,是小少爷刚巧尿了。”
乳娘将孩子抱去,锦瑟这才吐吐舌头,倒显出几分小姑娘的娇俏来,惹的平乐郡主和江安县主都失声笑了。
“这便对了,小姑娘便该有那小姑娘的样子。”江安县主笑道。
平乐郡主便也笑道:“原我只当廖华姐姐那样的已是性情沉静的了,却不想她的女儿竟是青出于蓝了。”
锦瑟被打趣的面庞微红,见平乐郡主黯黄的面容因笑意而有了些光泽,却也乐得装那扭捏姿态,引得她又笑了一阵。
待乳娘将孩子喂了奶,换了尿片子又抱过来,孩子却已醒来,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极是好看。锦瑟逗了一会,这才自怀中取出一个护身符来,道:“原该准备个像样的物件,只这小侄子是个急性子,来不及缝制些小衣物,这护身符是今儿才在寺里求来的,小侄子莫嫌弃哦。”
她说着将那护身符放在了襁褓边儿,平乐郡主却拉开红绳给孩子带在了头上,道:“今日多亏了你,你是我和孩子的贵人,他带着你求来的护身符是再好不过的了。”
锦瑟闻言只腼腆的抿唇一笑,那边江安县主早听说了今日之事,才有机会问道:“你怎会出门还带着兰花和田七?”
锦瑟便笑道:“那兰花一向是放在我房中的,每夜闻着气味才好入睡,往常到寺里来也是不带的,前两日病了这些天睡觉便一直不很沉稳,倒变得娇气了,也是怕嗅不到花香会睡不着,这才带着。那田七……母亲也是因产后没能得到及时调理才过早离世的,自母亲生产父亲便一直在寻这上乘田七,只无奈这药却是母亲过世后才到了父亲手中的,只无奈为时已晚。前两日病至迷糊时,恍惚见到母亲,却梦到母亲和父亲在那边重续了姻缘,母亲还有了身子,和父亲言谈间甚是担忧会重蹈命运。清醒后,我便时刻不能释怀,这才想着上山敬香的,临出门思来想去还是带上了那株田七,念着将它敬奉在母亲长明灯前,也好安心。却原来,并非是母亲需要那田七,那是她惦念着云姐姐,这才提点了我。”
江安县主闻言便笑了,冲平乐郡主道:“到底是你福泽深厚,连老天都护佑着呢,如今又有了孩子,可不能再不惜福,任性胡为了!”
平乐郡主却神情微恍,她瞧向怀中婴孩,眸中已蕴藉了泪珠儿。锦瑟将手覆上她的,也瞧着那孩子,目光却幽远了起来,道:“母亲去后,父亲对我和弟弟可谓疼宠有佳,不忍加一言一指于我们。祖父更是怜惜我二人自幼失母,将我们视为眼珠,悉心教导。那时弟弟还小,我却已懂事,虽从不认为自己是少爱的孩子,也从不觉比别人少了什么。可偶尔夜深人静却想念母亲的怀抱,不管拥有了多华美精致的衣服,却总觉别人身上生母亲做的要好看的多。平日里乳母、丫鬟簇拥着,吃着最美味的食物,在街上瞧见那贫家小孩捧着母亲做的黑面窝窝却会挪不动脚瞧的痴住,深深的渴望也能从母亲手中接上一个哪怕已发硬发馊的面窝窝……为这便是用拥有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去换,也是甘愿。”
锦瑟的语气极清浅,却也极为平缓,倒似在自言自语,言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更莫说哽咽之音了。可便是这样无波无绪的声音却不知怎地给人一股蚀骨悲凉之感,令听者动容,不觉沉淀在那悠悠的嗓音中。饶是江宁县主一世经事无数,已鲜少动情,如今听之也微红了眼眶。
锦瑟却似兀自沉浸在回忆中,未曾察觉气氛变化一般,说着她声音微微一顿,这才又扬起了淡淡笑意,继续道:“后来父亲也过世了,我和弟弟虽得祖父照看,然祖父年迈,到底力不从心,弟弟性子浮躁到如今尚不能定性。云姐姐,你可能觉着这孩子没了父母,还有祖父,祖母疼惜,还有外祖,外祖母可以依靠,再不济也还有叔伯,舅姨之类。可对祖辈来言,孙辈岂止一个?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然因这孩子自幼失去双亲便对其格外恩厚,长此以往,他的叔伯婶姨之辈可还能心平气和,不生怨言?他的同辈兄弟可能不因嫉生恨?若然对这孩子一视同仁,别人都有父母疼爱,唯他没有,孩子又是否会觉不公?长久以往,他是否便长成性情偏执之辈?”
眼见平乐郡主闻言抱着襁褓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锦瑟才又道:“云姐姐可能觉着万事都有个意外,兴许这孩子没了父母,依旧能长成健康开朗的人,兴许依旧能成磨砺成大器之人。可这孩子是云姐姐和李家大少爷唯一的血脉,云姐姐当真舍得叫这小小婴孩去冒哪个险?赌这个兴许?云姐姐这世上没有人能代替母亲给孩子的爱,也没有母亲甘心放弃离开自己的孩子,姐姐纵使思念先夫,可也不能罔顾了身上的责任。那株稀世田七纵然是补血良药,姐姐若不打起精神来,只怕也是平白糟蹋了那药。若然姐姐心中眼里果真只有情爱二字,毫不顾念其它,那连我也会瞧不起姐姐的。”
锦瑟说的这些话,平乐郡主何尝不知,她只是骤然失去爱人,心中太过悲恸至于迷了心窍,如今这话由别人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