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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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很快地抬起头,却是见到他已敛了笑容,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继续吃着碗里的饭菜。见他如此,我便又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也许是见我没有说话,以为我是在害怕父母的责备,他又补充道:
“不用担心,我已经事先跟他们说过了,他们已经同意让你在这边念书,只是让你每逢放假都要回家一趟。”
我惊讶的抬起头,瞪大双眸。
“你怎么会有我爸妈的电话号码?你……认识他们?”
“这些问题你不需要担心。”他放下碗筷,表情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等伤好了,我会派司机送你去学校的。”
我皱了皱眉头,望着他,疑惑的问道,“我不是本地人,怎么能上得了学?”
“我说过这些问题你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安心养伤就好了。”
“那——”
“吃完饭,早点上去歇息吧。”凌洛离站起身,拉开靠椅,转身离开时,吩咐道,“刘管家,明日让吴姨到家里来帮忙。”
“是,凌先生。”
“不是的,凌洛离,只是我的学费……”
“我会解决的。”他顿了顿,又接着道,“等你往后有了工作再慢慢还我也不迟。”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的思绪混乱一片。我跟他压根就算不上认识,只是九年前的那一次偶遇而已,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帮一个近乎于陌生人的我?
【2】
晚上回到房间,我终究是将手机开机,看着里面无数条的来电记录,我忍不住哽住了喉头。当我的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很快地就被接通。我心里早已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果不其然,我还没开口,那头的怒吼声就如狂风暴雨般朝我席卷而来。眼眶发热的我,终究是流下了眼泪。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谁让你一声不响的就跑掉了,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你最好别回来,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骂了一会儿之后,隐隐的哭泣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哽咽地不成语,“……蓝蓝,爸爸妈妈都很想你,抽空……抽空就回来看看我们吧……妈妈包了很多饺子,回来妈妈煮给你吃……”
“蓝蓝,身上的钱还够用吗?”
电话里传来爸爸沙哑沧桑的嗓音,旁边隐约还是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那是妈妈。我的眼泪来的更汹涌了。
“爸妈……对不起!我……”
“好了,蓝蓝,爸爸妈妈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们以前也不该一味的逼着你好好学习,忘了你喜欢什么,也不管你喜欢什么,那种强制性的压迫让你喘不过气来了吧。以后,爸妈再也不逼你了,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听你洛离哥哥的话,有什么需要跟他说,他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啊,家里都很好,你姐姐也找到了好的工作,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了,就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啊,别自己一个人憋着委屈,我们……我们……”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抽噎,我的心脏被狠狠的揪紧了起来,伸出手很快的将眼泪抹去,眨了眨眼睛,努力的笑得灿烂,哪怕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笑得最好看。
“爸爸妈妈,我很好,洛离哥哥还帮我找了学校呢,很快我就又可以上学了,放假了我就回去看你们……”
“嗯嗯,好好听你洛离哥哥的话。我已经向你卡里打了五千块钱,不够用的话,要跟我说啊,回头我再打给你——”
“蓝蓝啊,在那边还习惯吗?”爸爸的声音突然中止,妈妈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进我的耳中,“天气要转凉了,记得多穿些衣服。衣服带的够吗?不够的话,让你洛离哥哥带你去买一些。还有啊……”
……
不知道打了多久的电话,窗外的天色已经越发的浓黑,乌云密布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星,夜晚的风透过没有关的窗户吹进来,打得肌肤沁凉,脸颊上未干的泪水,经过夜风的洗礼,瞬间变得干涸,紧紧地贴在脸颊上,紧绷绷得,像一块快要干涸的泥巴。
随着一声轻响,窗户被人小心的关上,肩上一暖,那些凉气好似瞬间被驱走,全身重又变得暖烘烘的。我抬起眼睛,水汽氤氲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微微笑着的温暖慈祥的双眸,胸中一阵激荡,热泪流下的瞬间,我突然扑向前,紧紧地抱住那瘦弱的身子,哽咽着哭出了声。
“刘爷爷……”
“傻孩子,哭出来吧,哭一哭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爷爷在这陪着你。”
听完这句话,埋在刘爷爷温暖的怀中,我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始终不知道,门外有个男人,站了很久很久。黑暗中,他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痛苦心疼,还有一种缠绵的温暖气息是那么的让人讶然!
【3】
半个月后,我的脚伤基本上已经全好了,只要不剧烈运动,正常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时候已经开学大半个月了,我却是转学来的高三学生中最迟的一位。
依旧如往常一样,很少出现在我面前的他,突然提出亲自送我去学校,在这样一个鸟语花香的清晨,确实让我吃了很大一惊。
“你不必亲自送我的,你的公司那么忙,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的。”
“等以后你熟悉了这个城市再说。”
“哦。”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时,凌洛离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带着刚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的我走出了房门。当室内的温暖被厚重的屋门给隔绝时,早晨的清新空气便尽数袭入鼻尖,让长久待在房子里的我,倍感舒适。
已经入了秋的季节是很凉爽的,微微的晨风吹过时,我舒服的闭上了双眼,张开双臂迎接我来S市的第一个美好的天气。
“蓝蓝,上车吧。今天是你第一天去学校,不要迟到了。如果喜欢外面空气的话,周末让吴姨带你出来逛逛。”
“嗯!”
我答应了一声,很快的奔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系上安全带。”
“啊?”
我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凌洛离快速的扫了我一眼,停顿了几秒,而后他没有再说什么,放下握着方向盘的手,弯下腰拉过安全带,仔细的为我系上。
只是这一瞬间,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修长的指尖不经意的划过我略显单薄的衣衫,一种异样的悸动划过我的心脏,全身的肌肤仿佛变得异常敏感,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仿佛也变得异常清晰,就连心脏“砰砰”跳动的也异常迅速……这样的感觉让我慌乱而又不知所措。
我的脸瞬间烧的通红。
所幸的是,系好安全带后,他很快的移开了身子,汽车的发动机响起的瞬间,车子便已绝尘而去。在这期间,我一直低着脑袋,窘迫地不敢抬头看他,车内也异常的安静,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我的新学校门口。
到了目的地之后,凌洛离正准备为我解下安全带,我畏缩着肩膀,抬起头对着他说话时不知怎么的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不……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可以。”
凌洛离收回双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趁着这个机会我立刻慌乱的为自己解下安全带。‘人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出错’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在解安全带时,我的手一直哆哆嗦嗦的,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最后我好不容易解下安全带时,车门也适时的打开了。
我想,他是故意离开车子的。
“开学时,我已经帮你办好了转学手续,现在你可以直接去你的班级。三年八班。你跟着于老师一起去吧,他是你的班主任。”
站在凌洛离的身边,刚刚还处在尴尬边境的我,听了他的这一番话,我很快的抬起头,发现了一位中年男子一直站在我们的对面。他的脸庞椭圆,身材高瘦,额头光滑,毛发稀疏,面庞严肃,一种从内而发的威严气质更衬托着他不怒自威的阵势。
我朝着他微微一笑,弯了弯腰,恭敬的唤道:“于老师好。”
“你就是季蓝蓝吧。”于老师朝我微微一笑,接着又转过头对着凌洛离道,“凌先生,您请放心,令妹初来我校,我们定会好好照顾,相信她也能跟同学们相处的很好。”
“有劳了。”
他们相互握了握手之后,于老师便转身领着我向校内走去。我回头向着凌洛离摆摆手,跟着于老师欢快的进了校园。在这时,我已经全然忘了车内的尴尬。脑袋里只剩下了我刚刚回头朝他招手时,他脸上如阳光般温暖的笑意。
【4】
于老师将我带到了班级里。三年八班是在四楼,这时班级里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本来还吵吵嚷嚷的氛围,因为我们的到来,突然间变得异常安静,整个班级的学生都盯着我看,仿佛我是外星球来的异种人类。
“这位是季蓝蓝同学,因为腿伤的缘故,所以延迟了到校时间。季蓝蓝同学初次到S市来,对着周围的环境还不熟悉,你们要多帮帮她。”于老师简单地介绍过我,便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好了,季蓝蓝同学,你赶快找个位子坐下吧,马上要上课了。班长,到办公室来一下,其余的同学准备上课。”
说完这些话,他便离开教室。随后讲台下的一个男生站了起来。他应该就是班长。男生斯文俊朗,身子颀长,穿着白色衬衫,充满了阳光朝气,看上去成熟而又稳重。不过,我总觉得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高三生,却像一个大二大三的学生。
我收回眼光,向着下面的同学微笑着鞠了一躬,朝着讲台下走去,来到了一张课桌旁,课桌的外侧已经有人了,里侧没有人。但是,看样子,外侧的那个主人还没有到。靠里的位子是临窗的,窗外的人工湖岸上杨柳依依,落樱缤纷的风景,确实是个能让心情舒畅的地方。我抬步走到里侧,落了坐,在上课之前欣赏着窗外的景色,倒也是怡然自得。
其实班级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多大的惊奇,只是瞬间有趣之后,一切便又恢复成原样。所以,现在的教室里又是吵吵嚷嚷的一片。
看着外面迷人的风景,我突然想到了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书——《绿山墙的安妮》。书中的主人公安妮是一个活泼、美好、善良、富于幻想,充满爱的小女孩。她的悲欢喜怒都是真真实实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说就说……我真羡慕她永远都会那么开心,不开心的事,总是忘得很快,然后,在幻想中造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她脑海中的美丽景象不是这个小小的人工湖,杨柳和樱花所能比拟的,那是一片纯净的自然之景,不是人工能够雕刻得出来的。
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迎面吹来的风很柔软,很凉爽,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站在安妮所幻想出来的世界中,一条细细长长的小径,两旁种满了洋樱桃树,它们的枝桠交缠在一起,仿佛一座天然的顶棚,我走在小径上,洋洋洒洒的粉红花瓣飘散下来,像是下着一场盛大的樱花雨,小径的另一边是潺潺流动的溪水,绿油油的嫩蕨草铺满了大地,潺潺的溪水轻拂过嫩嫩的蕨草,引起它们一阵阵的颤动,好似是溪水顽皮的挠它们的痒,它们开心的“咯咯”的笑着——
“哈哈哈哈……”
我突然被这阵笑声惊醒,睁开双眼,看向引起同学们发笑的缘由。
一个穿着雪白连衣裙的女孩,逆着光中我没看清女孩长什么样,只是看到她细碎光滑的直发披散在双肩,阳光下一扬一扬的,像是一个跳跃的光圈。她的手中抱着几本书,嘴巴微微张着,眼睛困惑的轻眯起。只见她进入教室几步后,却又很快的退了出去,然后抬起头看看门头的班级牌号,好似困惑更大了,她眨眨眼,再次迈进教室,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最终停在了我的身上,顿了下,又再次迈出教室,抬头看看门头的牌号,又再次跨入教室,揉了揉眼睛,一脸困惑。
我看着她,不自禁的“扑哧”一笑。这个女孩真可爱呢!这时一个同学起哄道:
“付梓歆,你走错班级了!哈哈!”
她更是困惑了,眨巴了眼睛,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我,渴望从我的眼中得到答案。可是,我是新来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哪个班级的,而且看样子,她应该不是新生吧?
“小歆,怎么在这里站着,快回座位,马上要上课了。”
这时候,那个被于老师叫出去的班长走了进来,他的怀中抱着一套新书,看着那个叫付梓歆的女孩子时,满眼温柔宠溺。
“呃……”
她抬头望着身边高高大大的男生,眨巴眨巴了眼睛,张了张嘴巴,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在这时,底下又是一阵哄笑声。
“怎么了?”男生皱了皱眉头。抬眼扫视了一下闹哄哄一片的班级,只这一眼,底下便是一片安静。男生复又低下头,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好一会儿,女孩好似终于能够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男生失声笑了出来。
“那个……哥哥,这是我们的班级吗?”
“呵呵,当然是了!”好似明白了她的困惑,男生将她带到我所在的座位旁,朝我礼貌一笑,我也回以一笑。他俯身将那套新书放在了我的桌子上,转过脸对他的妹妹道,“她是你的新同桌——季蓝蓝。她第一次来S市,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了吗?别再这么迷糊了。”
说完,伸出手揉了揉她细碎的长发,温声道,“快点坐下吧,打铃了。”
“哦!”
付梓歆点点头,冲着我呵呵一笑。
“我叫付梓歆,你叫季蓝蓝是不是?是兰花的兰,还是蓝色的蓝?你看,这是我的名字!有点难记。呵呵……”
“是蓝色的蓝。你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呵呵!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她朝我伸出手,笑容灿烂。
“嗯!”
手掌轻轻交握的瞬间,仿佛有万千金线交织缠绕,在阳光的投射下,灿如朝霞。光影中,我看到她咧开嘴巴笑得欢快,唇边的小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甜美如花。只这瞬间,一股莫名的熟悉袭上我的心头,哪里让我感到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