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辛夷坞-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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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就往回去的方向走。她有点轻微的路痴,这一段相似的岔路太多,居然绕了一个圈才成功地找到公车站。
大约五分钟后,气喘吁吁的陈孝正匆匆跑回原地,已经不见了郑微的身影。他挫败地抓紧自己的手,她一个人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她不在原地等待他的时候,他原来也害怕。
是的,他很介意,当他无意中看到那张相片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酸涩的味道。他的郑微,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笑得如此甜美。其实是多么老套的戏码,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他何尝不知道,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郑微应该还没有认识他,照片里两人的姿势虽然亲密,但单手揽在肩膀上也完全可以是亲人和知交好友间的行为,即使后面有着“我的小飞龙”那样的字样,也只能证明那是她的往事,他控制不了的往事。
陈孝正完全相信自己拥有的郑微比照片里的那个人更多,从月光下的篮球场到后来的亲密,她的懵懂和生涩完全不是伪装。究竟是什么刺伤了自视甚高的陈孝正,是她把书给他时,那珍爱而犹豫不决的眼神,还是那个叫“LJ”的男孩眼里真正的淡定?那种发自内心的淡定是陈孝正渴望而不能拥有的,他骄傲,他冷静,但他唯独没有这种淡定的本质——那就是与生俱来的自信。他甚至注意到那人有着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这样的手跟郑微多么相似,只有生长在良好生活环境中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昨天晚上,陈孝正对着这张照片,居然长时间无法入睡,不知道这张照片的主人去了哪里?如果那个人还在,是否现在拥有小飞龙的人就不会是他陈孝正,而他是否可以比那个人更能呵护小飞龙的那双手,不让她因他而吃半分的苦,他做得到吗?他为自己的不确定而感到绝望,更发现自己原来懦弱到连问她的勇气都没有。他最后的武器就是冷淡她,让自己相信,她在他心中没有那么重要。
原来就连这样也不行。
郑微回到学校,正好赶上了舍友的火锅聚会,六人杀至学校侧门的火锅店,点了满满一桌的生料,精打细算的朱小北还特意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件打折的啤酒。
麻辣的火锅吃得几人龇牙咧嘴的,郑微没命地喝了口辣啤酒,呛了一下,忙着用纸巾拭着眼角的泪水。虽然她和往常一样活泼欢笑,可阮阮总感觉到她跟陈孝正从图书市场回来后,情绪有那么点不对,可是当着那么多人,也不便马上问她。
她们所谓的“六大天后”,除了何绿芽之外,酒量都不差,一件啤酒很快消耗了大半,喝了最后,就成了六个女孩胡吹海侃。轮到说闹,郑微和朱小北都是当众的翘楚,朱小北大声说了个带颜色的笑话,几个人笑成一团。
“猪北,你真黄!”郑微倚着阮阮笑个不停。
朱小北说,“什么呀,我这种人,就像香蕉,皮儿是黄的,内心可洁白得很,咬一口,还香喷喷的,不像有些人,外表光滑着呢,其实就是个臭鸡蛋,磕开来,臭不可闻!”
“说谁呢你?”郑微指着朱小北笑骂,“我看你就是个榴莲,最臭就是你!”
“榴莲有人觉得臭,可有人觉得那是全世界最香的。”卓美提醒道,“比如说我,我就觉得很香,哈哈。”
“你吃什么不香?”黎维娟白了卓美一眼,“我喜欢石榴,剥开来里面一颗一颗的,女人呀,就要多长几个心眼。”
郑微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脸,傻笑道,“那我肯定就是红苹果,又漂亮又好吃,绿芽是柿子,熟了都不能用力捏,卓美是红毛丹……”
“为什么呀?”什么都无所谓的卓美也不干了。
“你跟红毛丹一样,一看就很东南亚。”大家都笑了,郑微又说,“我们家阮阮是人参果,大家都想吃,并不是谁都吃得了的,就便宜了赵世永那只猴子。”
阮阮笑了,“你就是古灵精怪,我说呀,女的是什么都不要紧,就怕遇到了传说中的洋葱王子,你想要看到他的心,只有一层一层地剥掉他的外衣,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地让你流泪,最后才知道,原来洋葱根本就没有心。”
郑微愣了一下,“没有心的洋葱王子……可是如果没有试过,没有流过泪,怎么知道它没有心?”
黎维娟站起来,两手往下按了按,“大家听我说,我觉得吧,最好的男人就像货架上最贵的水果。好吃,但是你得看看你有没有吃到的本事和实力,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后代,所以,这就是一场博弈,关键是眼要准,手要狠,用最合理的价钱办最好的事。你也别盯着那最贵的,咱买不起,等到打折的时候都臭了;也别贪小便宜省钱买那廉价的,吃了一口你吐都来不及,正确的选择是广泛地进行市场调查,了解行情,该出手时就出手,用尽自己每一分钱,尽可能买到最值得的东西。”
朱小北半真半假地鼓掌,“黎大师,您这是至理名言,我们又受教育了。”
郑微困惑了,“黎维娟,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最值得的那个水果我不喜欢吃怎么办,还是得找自己喜欢的吧?”
黎维娟不以为然,“这就是你傻的地方了,再好的味道,再好的卖相,嚼到嘴里其实都差不多。你看你,明明兜里有钱,可以买到许公子那样的进口水果,你偏买了陈孝正那样国产的。”
何绿芽咋舌,“陈孝正还不好呀,我觉得他很好呀,就是不太理人,我听说很多女孩子都背地里挺迷他的。”
“你懂什么,价值是比较出来的,陈孝正是好,他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就是买不起的东西,可是在我们郑微有那么多资金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挑到更好的,比如许公子,你看阮阮,人家就聪明,她的赵世永敢说不是高干家庭出来的孩子?”黎维娟说。
阮阮说:“话也不能这样讲,我找世永,是因为我喜欢他这种水果的味道,我想微微挑陈孝正也一样,而且陈孝正除了家境,没有任何比不上许开阳的地方。男人只要有上进心,就是潜力股,他那么聪明有才华,以后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黎维娟摇头,“阮阮,你别忘了,说到底,所有的女孩都是荔枝,新鲜不了多少天,别用有限的青春去等一个男人不可预知的前程,等不起的,吃亏的到头来是自己。”
她一说完,众人皆不语。很久之后阮阮才说了一句,“你说得也对,青春是终将腐朽的,时间对谁都公平,谁都只有这几年新鲜,谁都输不起。”
都是二十来岁的女孩,谁不知道青春可贵,大家各自都想着自己的心里事。郑微自然想到了阿正,回来的路上,她一度赌咒再不理他了,可是渐渐地又开始后悔,她不应该走那么快,要是他回过头来找她,这该怎么办?他对她没有她对他那么好,那也许是因为他爱她没有她爱他多,可爱情毕竟不是做生意,怎么可以要求绝对的公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爱得比较多,那就是她好了,如果她付出十分,他只回报五分,那她就给他二十分,他不就可以给她整整十分?
阿正是爱她的,即使他不说,即使她不知道这样的爱有几分,可她相信她的直觉。
也许是她比较傻,她说不出黎维娟那样的大道理,可她隐约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那么个算法的。是她自己决定要去爱的,没有人逼她,那就只需认真去爱便可,付出的时候她不也是快乐的吗?青春是有限的,这没错,但她就更不能在犹豫和观望中度过。因为她不知道若干年之后的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青春可人,是否还有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那为什么不就趁现在,趁她该拥有的都还拥有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去爱?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爱的,可她郑微的爱情就是这样。
于是她把手里的啤酒杯往桌上一放,“见鬼去吧,什么终将逝去的青春,我赌一次永恒!”
几人意犹未尽地回了宿舍,郑微第一个去洗澡,她感到有点累,一天里情绪大起大落了几回,现在只想安稳地躺在床上,明天,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她都要找他说个清楚。
刚洗好出来,阮阮抱着换洗的衣服接着往洗澡间里走,她笑着对郑微说:“微微,我喝多了一点,觉得有点渴,又不想喝白开水,麻烦你个事,帮我到楼下小卖部买瓶牛奶好不好。”
这有什么难的,郑微爽快地答应了。她随便套了件衣服,拿了钱就往楼下跑,刚到楼下,就看见站在树下的陈孝正。
她着了魔似的朝他走去,站定在他面前,连说话都忘了。
即使是洗了澡,陈孝正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酒气,他说:“又喝酒,最烦你喝酒了。”
郑微娇憨地笑了笑,“别说烦我,说一次喜欢我。”
他低头,没有出声。
她又开始摇晃着他的手耍赖,“说吧,说吧,你今天让我哭了,说点让我高兴的,一句就好。”
陈孝正的回答是用力拥住她,他抱得那样紧,她一度以为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傻乎乎地想,也许她愿意这样死在他怀里。
两人坐在静谧的茅以升塑像园的时候,她把头靠在阿正肩上,他问她,“每个人明明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人怎么能那么依恋另一个人,以至于离不开也忘不掉。”
她说:“把你换成我,让你有我的思想,过我的生活,一天就好,可能你就会懂。”
过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子,正色对他说:“为什么你不问我照片里的人是谁?”
陈孝正看着别处,“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和今天白天的时候害怕知道答案,现在又觉得他是谁,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可以不想知道,但是她想说:“照片里的人是林静,他是我从小喜欢过的一个人,后来……他去了美国,阿正,现在我爱你,可我不能对你说,我会彻底忘了他,他是我回忆的一部分,我珍惜我的回忆。”
他低头吻她,当她脸色陀红地在他怀里喘息的时候,他低声问:“他也吻过你吗,他比我好吗?”郑微乐了,“你真笨!”
平息下来之后,他抱着她说:“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我们家是单亲家庭,我没有爸爸……”
郑微插嘴,“我也是单亲家庭的小孩!”
陈孝正摇头,“不一样的,你至少父母健在。我爸爸却很早就病逝了,我是遗腹子。我父母都是我们那一个大型机械厂的职工,我爸很有才华,他在世的时候是单位里的总工,只可惜去得太早,我爸妈感情很好,他走的时候我在我妈肚子里才三个月,听说包括我外婆在内,很多人都劝过她把孩子打掉,她死也不肯,说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活下来,大家都没有办法,所以世界上才有了我。
你没有办法理解一个寡妇对待唯一儿子的心,对于我妈来说,我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长得很好,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男人不嫌弃她带个拖油瓶,愿意娶她过门,她通通一口回绝,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也知道她一个人不容易。这么多年,她为了我,硬是把找个伴的念头生生掐断了,她总是说:‘你知道吗,阿正,看见你,我就觉得你爸还在,他就在我的身边,只不过我看不见他,我怎么可以再找,把你养大,让你成才,我什么都满足了。’我爸不在后,她一个女人拉扯个孩子过活是很不容易的,机械厂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她为了我,把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几乎是从牙缝里省出钱来供我上学,尽量给我好的生活,自己则勒紧裤带过日子。真的,我就是她的一切了,有些事情你没法理解,直到我念小学,她还风雨不改地到学校来接我,中学之后,在我的抗议下,她不敢来了,但是她计算好从学校到我家的路程,我只要无故晚归了十分钟,她在家都要急疯了,她说我要是有什么事,她这辈子就算是全完了。
她那样期盼我成才,希望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小孩子总是爱玩,我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一次贪玩,很晚才回到家,连作业都没写,她就灯也不开地坐在沙发上等我。我一回来,就没头没脑地打,用手、用鞭子,当时我的背被抽得都是血痕,我第一次那么讨厌她,不就是玩了那么一回,就一回,她居然下那么狠的手。可是后来她抱着我哭了,哭得比我还凄惨一万倍。她反复地强调,阿正,你是我的全部,你是我的希望,你不能行差步错,一步也不行!她哭得我的衣服都湿透了,那一次我才明白,一个人要是伤害了另一个他爱的人,绝对比被伤害那个人更痛。
她近乎卑微地讨好着我的老师,从小学到中学,就一个很朴素的观念,她希望他们好好教育我,这样我才有出息。所以,下雨的时候,她上着班特意从单位请假出来,给我送伞也给老师送伞,她还在上着课的时候给班上送一些东西,她没有什么钱,无非是送些订书机、黑板擦之类的,老师很为难,同学们都笑她,的确挺好笑的,但是我笑不出来,因为我明白她的心。她的爱太重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没有她就没有我,所以我不能辜负她,我只有向前走,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要成才,要有出息,不能让她失望,绝对不能!
微微,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同情我,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有些事情是生来就注定的。我知道我要走的路,也知道我一定会到达那个地方,可是我唯独不知道会有你。”
郑微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他描述的是一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她唯有紧紧地依偎着他,“到达你的目标跟我并不矛盾呀。”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但愿如此,微微,但愿如此。”
“今天的事,还是你不对!”她指责道。
他忽然红了脸,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我道歉吧。”
“道歉谁不会呀,打我一大棒,才给颗小糖,你过意得去吗?”她得理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