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魍魉-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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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绪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容猪婆的婚约原来是真的。当他从爷爷手中接过那块，传说中订婚的玉佩时，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真真有一种下半辈子都砸你丫容猪婆手里的感觉。
齐绪十四岁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做生意赚了大钱，全家人搬离了原来的小巷，住进了大宅。
有了钱，有了梦想的大院，有了数不尽的好看衣服。五个月后，齐绪喜欢上了一个布庄的大小姐，那大小姐长得真好看啊，脸儿白净白净的，身材高挑窈窕，性格也很淑静，简直就是那个年龄的少年的梦中情人。
又过了一个月，齐绪听说容珠家生意开始走下坡路了，容父欠了一屁股债。这事他还是从他们的发小王二那儿听说的，王二是个不羁公子哥，说这事的时候对着几个哥们满脸得意：“咱几个中，我没想到容珠最看重的还是我。那天亲自带着她娘上我家去借钱，喊我王二哥，那个语气软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她那么说话，倒挺动听。”
“那王二你到底借了没啊？”其他兄弟哄道。
“当然没，她们家那种情况换谁谁敢借啊，借了就跟丢了差不多了。对了，我还以为她会找齐绪呢，她毕竟还是齐绪家未过门的媳妇儿是吧。”他说罢，笑着瞥向齐绪。
齐绪握着酒杯，手背青筋凸起，默了半天，翻了王二一眼道：“关你什么事。这种媳妇，我家肯定不会要的。”
后来，容珠终于还是借到了齐绪家，那已经是在齐绪陆续听到三个哥们说起容珠找他们之后。她来的那天，和母亲一起带着礼物，她低着头，不见表情。
容珠的娘还是说起了婚约的事，齐父的表情不是很好，只道：“这种事是孩子们的大事，还是得孩子们愿意，说实话，我儿最近和布庄的楚小姐相交甚好，两人最近感情甚深……”
容母惊慌道：“这……孩子们的婚约都是上一辈说好的，不能再负了长者的心意啊。”
“话是如此……不过，还是让孩子们定吧。”
容母拍了拍低着头的容珠，齐父也看向身旁的齐绪。
两个孩子都不说话，容母有些急道：“这绪儿和楚小姐关系好，和我们家珠儿也不差嘛。也考虑一下我们珠儿，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
“娘！”容珠几乎带着哭腔打断了容母的话，她红着眼看着齐父道：“这婚约作罢吧！就当什么没发生过，反正本来就也只剩不情愿和厌恶了……”
“别啊……”容母拉着容珠，容珠拽着她往外走道：“娘！算是成全我最后一点尊严吧！”
容母也喊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齐绪。
“绪儿，绪儿，你与珠儿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倒是说句话啊……”
齐绪低着头，从腰间掏出一块翠玉的玉佩道：“容珠，你想与我解除婚约吗？”他把玉佩缓缓伸出。
容珠揉揉眼，冲上去一把夺下玉佩，往地上一扔。
玉佩碎裂的清脆声。
她语气讥讽道：“是要我这样做才可以是吗！齐绪，我们反正也一直讨厌对方，以后见了面也当作不相识吧。祝你早日娶楚小姐入门，到时也无需给我们这不熟的人发喜帖了！”
那一天，正是齐绪和容珠解除婚约的日子。而他们真如所约一般，再也没有多见一面，多说一句。
只可惜，后来他和楚小姐见着见着便淡了，最终也没有在一起。
他和很多发小每几个月便还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谈天说地，可是一个叫容珠的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
齐绪十四岁那年，有了钱，有了梦想的大院，有了数不尽的好看衣服。他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小媳妇容猪婆。
至死都没有再见。
***
“我记起你了！不就是那天在我家主持冥婚的破道姑！”少年突然喊道。
“……”白露尴尬笑道，“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们家是想把容珠活葬，差点害了她。这确实是我的错。”
少年不相信地看着她道：“那你刚才还说要将她介绍给什么李公子！”
“李公子是骗你的，只是想试试你的态度，其实没有这回事。”
“那她什么大限将至也是……”
白露顿了顿试探道：“如果她大限将至，那么她就可以去阴间陪你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少年眼眸暗了暗，扭过头道：“她活得那么辛苦，又那么讨厌我，我是丧尽天良了吗还拉她来地府陪我。”
“所以，冥婚那天，你闹腾是因为不想她来陪你？”
少年攥紧了拳头道：“是爹娘他们要杀了她啊。”
白露不说话了，心里却有些不好受，她叹了口气，想人世间感情之事多如此。我们眼见为实，可还有更多的实，是常人所不能眼见的。
它们活在夜间的每一声叹息中，活在灵堂的一阵无奈的风中，活在少年眼中的挣扎和心疼中，活在少女夕阳间的彷徨和心碎中，它们是这虚幻人间最后的恻隐和真实。
而此时，它也是少年的别扭和执着。
当时听说婚约的小齐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接下了玉佩，却将其放在了自己秘密小柜的最深处，好好地安放着。
那是人世风雨病亡都不能侵袭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冥婚少年（四）
风雨大作的夜晚，齐府内灵棚被吹得哗哗作响。齐家老爷夫人的房中，床帐被风扬起，床上的齐夫人紧闭着眼，口微微地张着，似是在喊什么名字。
她的梦里，是他几个月前刚刚死去的，十七岁的儿子。
梦里是他最后几个月病重卧床的样子，她一边喂着他喝药一边偷偷地用手帕抹眼泪。那段时间的齐绪性情极其不稳定，时怒时静，两只眼睛都没了神采。
她这次终于顺利喂完了一碗药，而他没有将药碗拂倒。齐母刚放下碗，便见儿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一时惊喜上头，惊讶道：“儿啊，你怎么喝了药突然有了精神！是不是感觉好多了，谢天谢地……”
齐绪却拉住她的手，他的手极为冰凉，“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齐母双眼含泪，反握住儿子的手道：“只要你好好的，要什么娘都答应你。”
齐绪眼眸轻垂道：“娘，如果我真的离世，还请你不要给我办冥婚，我已习惯孑然一身，不需要任何人来作伴。”
齐母突然一愣，颤着声道：“说什么呢，我们还在找更好的大夫，哪用什么……冥婚。不会有那一天的！”
齐绪抓紧齐母的手道：“娘，这是我的愿望，希望您答应我。您这一生这么疼爱我，我唯有来世再报了。”
“不……绪儿！绪儿……”
雨水打在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齐府大门前，一把白色纸伞下，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在等着什么人。
不一会儿，她转身缓缓离开，伞在身边留出一块空间，似是身旁有人一般。她微微侧头面向身旁的空出的地方道：“怎么样，和你父母说了吗？”
女子不知听了什么，点点头。走了一段路又突然皱眉问道：“听说你快要去投胎转世了？”
***
最近酆都衙门做了一项新改革——他们招了一些方士来辅助他们。毕竟在这酆都，不跟鬼打好交道，事总会很难办。
这个主意当然是新上任的陆巡察提出来的。
白露听到后第一反应是：“我不去……”
陆子晟喝着茶，扭头看她：“为什么不去啊？你天天去卖那个什么路引，全酆都跑，又跟各种奇怪的人打交道，还不如来衙门。”
“不想去衙门。卖路引很自由啊，若去了衙门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陆子晟往椅背上一靠道：“哎呀，有我在呢，还会亏待了你？”
唉，公子病又犯了的某人啊。白露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因为这个。我是觉得……让他们看到我们在一块……你那边也不好解释啊。”
她这说半截的话，陆子晟想了一下才道：“我们怎么样？我又不会在衙门对你做什么！”
“……”白露嫌弃地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一副不能再好好说话的样子。陆子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坐下道，“诶，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他们看到又怎么样，我现在又不是驸马，谁管得着我？”
说到这，白露眼神不免有一丝黯然。他可能不了解，她之前因为这个挣扎过多久。就因为他的身份，驸马，公主的夫婿。她不知道对于旁人而言如何，可那是她几乎无法接受的身份。不管他和公主的感情多么不好，他终是别人的夫婿。所以再放在心上，也不能说出来啊。
陆子晟看到她眼中的不安，缓缓道：“我说过，我与公主已经和离，朝廷也因此把我贬到了这鬼地方，说实话也真是鬼地方了。这段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白露默了一会儿道：“那公主是愿意与你……和离的吗，是你提出的还是她提出的？这样她不是会很吃亏吗……”
陆子晟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不完全懂女人的，这个时候，白露居然还能为公主着想？！
“白露，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和公主成亲的？你以为皇家的亲事都是你情我愿，一往情深吗？我跟公主从来没有过任何感情，完全是互相利用你知道吗……”
几句“你知道吗”下来，看到白露仍是一脸茫然的表情，陆子晟突然就停下了话。屋里一片安静，他低下了眼睛舒了一口气道：“对啊，我忘了，你是不知道的。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连当时你怎么出山洞……算了，说好了不说这事的，若你真不愿意去衙门那便算了。”
白露抿着唇，依旧没有吭声，陆子晟想先出门去舒缓一下情绪。从白露身边走过时，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白露看着他，声音轻缓道：“你和公主为什么成婚？你和她又怎么和离的？你为什么来到酆都？还有，当日在山洞，你是怎么出的幻境？出幻境后你有受伤吗，有受苦吗？”
他们两人静立着站了一会儿，陆子晟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去，将白露扣在了怀中。她的身上一直有种木料的清香，让他觉得心神都得以平复：“你说你这么乖乖的多好……”
“……”
白露挣了挣，某人无耻地闷着她的脸：“不过不乖的样子我好像更喜欢，就是有些气人。”
白露胳膊往外挣着，他以为她透不过气了，手臂稍稍松开些，谁想她趁机一把从他胸前挣了出来。她额前的发丝都凌乱了，凶狠地瞪着他。
他突然就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老是觉得她凶凶地瞪他的样子真漂亮。他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时，她也曾有一次生气地瞪她，好像那时他就这样觉得了。
呵呵，这病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喂，白露。”
“干嘛？”
“能亲亲你吗？”
白露脸上一红，看了看四周——幸亏翠山不在家，没听见这轻佻的话。她抬眼继续瞪他：“想得美！”
“……”
**
陆子晟觉得自己和公主的事迹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皇上想给公主觅佳偶，他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就想向皇上推荐自己的小儿子。
当时他也是一心不愿，为此没少和父亲吵。就是在那时，他因和父亲不和，所以跑到了一直比较疼自己的舅母家住。
可是后来，有一天公主去找了他，希望他跟自己成婚，并交换了一个自己的秘密。
原来，公主在陪太子读书时，便和太子少傅两年前便互相爱慕，但两人因师生身份不敢公开。
“即便不是你，父皇也会让我嫁别人。如今，你父亲既然希望和我母妃和舅舅联盟，那么正好，反正你也没有看上的姑娘不是吗？你为我掩去麻烦，我也会给你充分的自由，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而且你应该明白，王侯儿女，有几个婚事随心，即便不是我，你的父亲也很有可能让你娶其他家的小姐。倒不如与我合作。”
三天后，他同意了。于是他们“喜结良缘”。
至于幻境，其实他早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了自己府里。身上倒是毫发未伤，只是因为幻境中的经历种种，精神一直有些恍惚。
“我后来我去你，可你师兄总说你不在。又过了几个月，我再去问的时候他告诉我，你已经去了酆都。至于和离，也是在那几天。其实是因为公主和太傅的事被宫中人发现了，皇室理亏，我便在此时提出和离，皇上只好答应，但与公主和离这种事总归不妥，他便对外称主要是我的问题，就这样将我贬到了酆都。”
白露插话道：“真的是‘碰巧’贬到酆都？”
“当然，我跟皇上商量的时候，他说了好几个地方，第一个就是酆都我就答应了。”
“……那你被贬多久？难道一直不回去？”
“这就不知道了，看皇上心情呗。也看我爹心情，他若是还想见到我，多劝劝皇上，或许就快些了。”
白露点点头，陆子晟问道：“那你想回京城吗？”
“我也并不确定。但是陆子晟，还有个问题，那个神秘人，他会放过我们吗？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怕他，他似乎很了解我们，这更让我觉得恐怖。”
陆子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来这儿的一个月来，他们从来都没有讨论过关于神秘人的事。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重新出现，又要怎么办？
“对了！”陆子晟突然想到，“你身边的那个形影不离的鬼朋友呢？”
白露淡淡道：“他应该还在京城吧。我离开京城那几日，并没有见到他，也只是托师兄跟他道一声别。许久没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唉，你说，这不好好投胎，在这人世干什么呢。也轮不着你给他操心啊。”
说起投胎，白露突然想到了齐绪小公子。算着日子他也该差不多了，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去投胎。
然而，当晚，白露去河边打水的时候，便在门外碰见了按理现在应该喝了孟婆汤，在投胎路上的齐绪。
“你……怎么在这？”
“快去救容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都20万字了呢，突然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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