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霓裳-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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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将一名本地女子带走,好在虽避过了山中哨卡,却一入寨门就被值岗发现,这才免了出事。
在杀人不眨眼地山贼窝中暴露了行踪,本该是吓得魂飞魄散才是,却不知是山里人的血性使然,还是知道这山寨不对百姓先动手的严规,这些人非但不畏,居然还百般纠缠起来,或讲理或耍泼或哭闹,一定要带人走,寨中姐妹说了没用,又不好动手,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没辙了,才想到劳动寨主出马。
话虽如此,原先还是不太理解她们这么做的原因,毕竟评理讲话可从不是练儿强项,旁人也该是明白才对,如今远远见了这阵势,才隐约明白,这干寨兵恐怕是被胡搅蛮缠久了,却被规矩束缚,敢怒不敢动手,这才想到请寨主大人出马也怒上一怒,练大寨主一怒,到时候什么规矩都束不住,统统会抛到九霄云外。
心中明了了,难免好气又好笑,好笑得是果然谁都知道练大寨主是个爆脾气,好气得是练儿大病未愈,她们却把挑人动怒的事往她面前推,虽说是无奈所至情有可原,但总令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
于是走着走着,缓了脚步,轻轻扯一扯身旁之人,用伞一挡,低声道:“练儿,我看那边吵吵闹闹的,怕都是些耍嘴皮子的事,一会儿你交给我处理就好,若是泼皮无赖,你不出去和他们一般见识,省得烦心。”
这提议换成是平时,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不过眼下倒不同,因练儿最讨厌麻烦,尤其是她不感兴趣的麻烦,这种人头攒动的琐碎争吵,只怕是看到就头大了,是以自己这么一说,她就瞥眼看了看我,又瞧瞧那方越来越近的人群,虽有些不太情愿,却最终还是道:“好吧,这种事你是比我耐得住性子些,就由了你,等你不中用了,我再出面也好。”
自己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拉了她撑着伞慢慢走。
即使是慢慢地踱步,到达那纠纷的中心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我们倆踏上场坝子的平地,就有人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避让两边,各自行礼,在和对方做口舌之争的女兵们也都纷纷噤口低头,只余下被围在圈子当中的几个外人还在高声嚷嚷。
之前听那哨兵说起详情,却唯独没提到来者的具体容貌年龄,如今一看,却是三男一女,果然是山里人打扮,也是山里人体格,男的魁梧粗壮不消说,连那女人也是膀大腰圆,站在一起,显得自有那么一股子横劲儿。
其实之前说都在高声嚷嚷,也是冤枉了他们,那三个男人并没怎么说话,只是一个个握紧手中爬山的铁家什,显得很有些紧张,尤其是其中比较年青的一人,紧张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不停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鼻尖冒着汗,黝黑的面皮上透着可疑的……红。
留意到这细节,不由得暗暗皱眉,就再不往前,拉着练儿原地并肩站定,微微斜伞,遮去了我俩大部分真容。
相对他们三人,那膀大腰圆的女人倒显得无畏许多,看年纪大约三四十上下,就是最常见的山中妇人打扮,鞋上沾泥,挽袖过肘,叉腰外八字,整个一个标准的……悍妇架势。
这位悍妇之前泼辣地以一敌众,对峙时嗓门一点不弱,而且也不笨,如今见旁边人都不再理睬她,纷纷肃色向一个方位行礼,眼珠转了两圈,想来已是明白了过来,就哈哈一咧嘴:“总算来了一个能做主的,我就说和你们这帮小妮子是讲啥讲,白费!”说着嘴里嚷道:“大王,您可要讲道理啊!”就作势要往这边扑过来,却被左右两边当即一把拦下。
此人见被挡,又骂骂咧咧胡搅蛮缠个不休,看在旁人眼里,莫说是练儿,就算我也觉得有点不耐烦,当即扬声道:“说话就说话,哭闹不休作甚?你好好说话,我们听得见便是,扑过来是自找罪受,莫忘了,你们如今能安然无恙,全拜寨中规矩庇佑,而这规矩就是你眼前之人所设,惹恼了她,只要一句话,这规矩说变就变。”
这番话,无疑是一种告诫,甚至是一种警示,警示对方要知道轻重,而对方也真是识趣,那悍妇当即脸色几变,最后换了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连声音也柔了许多,果然站定不动了,只顾弯腰赔笑道:“哎、哎呀,大王就是大王,说起话来气度不凡啊,咱们乡下粗人懂得不多,您老千万不要怪罪,如今四里八乡都知道你老是那是替天行道啊,是锄强扶弱,规矩最好,从不会对老百姓动手的,那是高义啊!”
一串拍马之言,常人听了或者会受用,但入了自己耳中却只会十分反感,见她似乎还有意要继续说下去,也顾不得留意练儿表情,赶紧打断道:“好了,多余的话就不用讲了,据说你们偷偷摸上山来,胆子实在不小,这可算是触了山寨规矩的,若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恐怕捧得再好听,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那三个大男人听了这话,不约而同一抖,面面相觑之后,捏着铁家什的手越发紧,这妇人却似乎并不很畏惧,闻言立即换上了愁苦表情,哭丧着脸道:“哎呀,我们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家,终年靠山吃山,除了一把力气什么都没有,不是迫不得已,哪里敢来得罪各位女英雄啊,这不都是为了家人才豁出去的嘛,就是那个死丫头,死丫头,最不叫人省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似乎又想扑进去人群,却还是被拦住,只得用手频频指一个方向骂,顺那方向看过去,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中,有个少女尤显得和周围人神情不同,脸上见不到半点义愤和反感,只有……躲躲藏藏的惊慌。
我看到她时,练儿也早就顺着视线看到了,当下不假思索地就点人道:“你,出来,别猫在那里,怎么回事?来说清楚。”
被这一点不要紧,那少女几乎要哭出来,我明白练儿其实没恶意,甚至是必然护犊的,不过见不惯手下畏畏缩缩而已,在她而言,畏缩之举全然不可理解,自然也难有体谅之举,于是只得替她补充说明,正好铁穆二人就在那少女旁边不远,自己便朗声道:“没关系,出来了别人也不能轻易拿你怎样,珊瑚,九娘,麻烦你们护着她出来,以策万全。”
铁穆二人闻言,彼此对看点头,都挤到那少女身边,一个挡在前面,一个陪着她慢慢走出人群,果然那悍妇见人走出来,就不顾一切想冲上去,却被挡在前面的铁珊瑚板着脸一亮青锋剑,唬得倒退了一步,愣了一愣,随即开始号泣起来,边哭边骂道:“你这个不知父母大恩的不孝之女啊,我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平时好吃好喝,不亏待你半点,却谁知道你偷了家里财物不算,还要离家出走啊,一个姑娘家家,你把名声都给败光了啊,你把家里的脸都给丢尽了啊!啊呀——”
她在那儿哭天抢地,被骂的那少女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浑身都在抖,抖到最后,却突然高声道:“父母大恩,女儿不敢忘!却也不愿就被那么卖了,你们那晚在窗下数钱说话,别以为我没听见!这几年,娘你对乡里乡亲那么多知根知底的提亲不管,口口声声说是为女儿好,却原来是待价而沽,价高者不问青红皂白就可得,女儿不甘,女儿不认!”
“呸!”面对这番意想不到的抢白,那妇人赶紧啐了一口,骂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能容你自己做主?嫁给大户做小也好过受穷,人家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是做爹娘的辛苦!否则这十几年把你养得细皮嫩肉,拿来做什么!”
这番对峙至此,已经是水落石出,想来周围的人应该比我和练儿知道的更早些,所以有那么一瞬,自己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寨兵还愿意和他们讲理,却旋即就明白过来,在这里,确实是做父母的那方更占道理。
女子命贱,看着师父和练儿太久,几乎把这一条给忘了。
争执仍在继续,比例是一句对十句,那少女虽然试图抗争,却似乎完全辩不过自己母亲,而妇人身边的三名男子也一改之前畏缩,对那少女指责不休,而旁边其余女兵,虽然满脸气愤反感,能帮助说的话,居然也不多,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只有铁珊瑚在努力指责对方的卖女求荣之举,道:“她就是应该逃,怎么了!”
偏头看看练儿,虽是阴天,伞仍在她脸上投了一道极淡的阴影,她的表情是困惑,不解,还有掺杂着不悦的不耐烦,在那不耐烦愈发浓重之前,我转头对人群道:“闭嘴!”
吼这一声的时候,不知不觉灌了点内力,于是人群果然就闭上了嘴,包括那名悍妇。
满意于耳边的清静,接下来,便示意那少女道:“你过来,近前说话。”见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在穆九娘的鼓励下还是走到这边,而铁珊瑚在旁边,小心的提防着闹事之人。
当距离缩小到只有两三步时,轻轻摆了摆手,于是穆九娘拉她停住了脚步,借此机会,自己仔细打量了这女孩一眼,确实生得不错,可惜现在脸色煞白,眼中噙泪……打量过后,以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量,我问道:“现在,我来问你几句话,你必须好好听,好好想,听清楚了,想清楚了,再来回答,你可明白?”
那少女连连点头,虽还有些微微发抖,但已举袖抹去了眼中泪水。
“好,你听着。”我缓缓吸一口风,开口道:“这个世道,女子如物,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许多人认为便是正道,你家人要嫁你或者卖你,若你从了,后半生或郁郁寡欢,却没准能保衣食无忧,如今你为求骨气落草为寇,或是顶天立地了,却从此要自食其力,受操劳之苦,甚至有性命之虞,也许不知何时就要血溅五步,你,可想清楚了?”
她果然在想,却没想多久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我没读过书,却也不想做那茅厕蛆虫,宁可守着一堆粪土也要偷生,死不怕,就怕生不如死,求寨主收下我,只要是自食其力,我什么都会学,肯做!此心意已决,绝无反悔!”
随着她决然磕头在地,不足为何,暗暗松下了心,自己笑道:“好,今日一字一句,你要记得才好,还有,我可不是寨主,不过你的话,寨主她也都听见了。”
环顾四周,旁人脸上的神情也多多少少松了下来,铁穆二人也露出了笑容,而身边的人笑吟吟看我,似乎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被一声高声呼号打断。
“没天理啊!”高声呼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名讨要女儿的悍妇,她似觉得苗头不对了,也不再装腔作势,拼命向过来抢人,在她的鼓动下,那三名男子也蠢蠢欲动,却不似她大胆,面对周围明晃晃的佩刀,只敢虚张声势做做样子而已,我道:“你们走吧,你们养来换钱的细皮嫩肉的女儿已死,从今后她的命是她自己的,是这山寨的,若愿意,你们可以去账房领几两银子,算是她对你们多年养育的报答。”
这句话本是了断,也是好心,谁知换来得却是更歇斯底里的发作,那妇人见大势已去,不顾一切跳起来,夺过其中一个男子手中的铁器就向亲生女儿砸去,却被铁珊瑚一削一挑,轻易就断了凶器,跌坐在地。
吃这一亏,她却似乎还不肯吸取教训,就地耍起泼来,坐在地上扯着头发哭闹不休,或者真是飞走的鸭子太大了吧……正这么想时,却又见这人跳起来,红着眼指了女儿,唾沫横飞地骂道:“你个死丫头,别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别以为这里人真对你好!大家都扯破脸,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留在这里迟早也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这里的人都不干净,都脏,脏得很!找不到男人,就饥渴难耐地和女人干,你也迟早要被她们干!哈哈!想求干净,门都没有!活该,报应,不识好歹的东西!”
☆、一席话
…
无论何时,世间都不会缺了泼妇这种生物,而悍妇则比泼妇更甚,因她们更强势蛮横,甚至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会发疯般地豁出去了不管不顾不畏生死。
可惜,那往往是一种太廉价太低劣的不畏生死。
眼下上演的便是如此一幕,这妇人头发散乱眼带血丝,口吐污言秽语,将许多再难听不过的恶毒话加诸亲生女儿身上,或者这一刻在她眼中,对方早已经不是血亲,而是从中作梗害她多年心血多年期待付诸东流的仇人。
也不知她曾经期望有多高,失去的又是什么,以至大失所望后敢在山贼窝里扯破脸皮撒泼耍横,或者只是因为眼前都是女人,令她潜意识里并不太畏惧,只是寨兵中许多年青女子,之前争执归争执,说话并不脏,如今哪里听得了这个,污言一出,许多人就按捺不住了,纷纷想要出手去擒她,其中又以铁珊瑚首当其冲。
那悍妇第一轮辱骂刚出口,铁珊瑚在旁就已经变了颜色,两人距离又近,哪里还会等人再继续说下去,怕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当即飞起一脚将对方踹了个四脚朝天,厉色怒斥道:“你这个疯婆子!想卖女钱想疯了啊?闭上你那张疯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那妇人早已是触动了众怒,她此刻做的,正是场边许多人想做的,所以乍一看此举显得非常地合情合理,在场想来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能够瞧出铁珊瑚那掩盖在疾言厉色下的,底气不足。
而自己之所以能够瞧出来,或者也与观察力全然无关,只是因为……心有戚戚焉。
泼妇骂街,这本没有什么,世间人形形色&色,多少都见识过了,正因为多少都见识过,所以这类撒泼寻常情况下应该是怎样几种污言秽语,心中也是大致有数,可眼前之人,却显然骂得……不同寻常了些。
这不是乡野村妇该有的骂法,她若骂偷汉子什么反而不会令人放在心上,如今这般言之凿凿,虽是恶言污蔑,却偏某种程度而言是确实触到有几个人的心事……难道真是口不择言下的误打误撞那么简单?
表面平静,内心却猜疑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才好,却也没有太多迟疑的时间,也不知幸是不幸,这个疑惑倒很快就被打破印证了,那悍妇吃了铁珊瑚一脚,倒了四仰八叉,却不知是皮糙肉厚还是铁珊瑚总算有脚下留情,摔得并不严重,只是人却愈疯,坐在地上吐了口水骂道:“呸,打我?给你打给你打!有本事打死我也算你杀人灭口了!以为自己丑事没人瞧见怎么地?老娘骂的就有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