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霓裳-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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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该庆幸有命运这一回事吧……
而最后找不到我,她会难过吗……
想的太多太杂,头就渐渐的疼起来了,这或许是因为风沙,或许是因为缺氧,细小的沙粒随着每一次呼吸填满身体周围的缝隙,胸腔的压力越来越大,只能小口小口的出气,令我感觉自己如同一条被捞离了水面无力挣扎的小鱼。
所以又增添了一种殊途同归的可能性吗?迷迷糊糊这么想着,然后思考就彻底停止了。
☆、选择
…
……有……声音……
尖锐的悠长的,穿透力十足的声音……
是……鹰隼吗?鹰击长空的一幕,还真是苍凉呢……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昏昏沉沉中器官却都还在正常运作,耳中接收到了点什么,头脑就近乎下意识的做出判断,过了好一会儿,再又迟钝的推翻了这一判断……
张开眼后眨了几下,第一感觉是视线好低,低到仿佛自己是趴卧着贴在地面上的,漫漫黄沙就在眼前咫尺处,一粒粒都能瞧得分明,甚至可以清楚闻到自其中散发出的焦土气味。
嗅着这样的气味,吃力呼吸了好几下,才慢慢缓过神来。
这段时间因为身体静止不动的关系,支撑在外的双手也被掩埋了起来,沙粒已经积过了胸腔,扎扎实实的堆到了锁骨处,我想了一想,想不通自己此刻是像披枷带锁的犯人多一些呢?还是干脆更像地面上栽培的一株植物?
这么想,其实是为求分散注意力,免得自己忍不住挣扎起来,刚才差一点就那么做了。
绝不想死,但假若死亡的到来无法避免,却也只有举手投降,唯求从容赴死,不要太过难看,扭曲而挣扎的死亡经历一次就够了……
胡思乱想之际,大风中又传来了那种声音,尖锐而响亮的啸声,这才想起,自己是因为对这啸声的好奇心,才又重新苏醒了神智。
清醒过来后再一听,这确实不是什么鹰隼鸣叫,因为声音不是由遥遥长空而来,而是来自地面,来自混浊风尘隔绝的另一头,那是,人的呼哨声,悠远绵长却轻易穿透了大风的屏障,绝不是普通人能随便办到的。
我记得这呼哨在不久前白龙堆那场风沙中也曾响起,那时……是练儿为了联系铁老爷子吹响的……
所以,现在,再一次响起的这声音,是为了和我取得联系吗?
仍是不敢轻易动作,只能睁大眼睛拼命循声望过去,呼哨声越来越近,终于,当暗沉沉暮色般的混沌中隐约现出了一抹白时,从遇险开始一直未紧张加速过的心跳,蓦地快了,禁锢下脉动的一突一突尤为明显。
她在找我,这个认知让人欣慰,甚至喜悦,虽也明白练儿本就不会轻易丢下我不管,但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她出现在漫天沙尘中,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乱流太多,风向变幻莫测,我甚至都不期望她能往同一个方向而来,她却做到了。
然而,即使是追踪能力如此了得的练儿,到了这一步似乎也已是极限,但见沙尘中那一抹白隐隐约约,时而往左奔走一段,时而又转向右边,仿佛陷入了迷茫,不确定该往哪边继续才好。
而相对应的,那呼哨声响起的时间却间隔越发短暂,其中蕴着隐隐的焦急。
所以,要回应吗?
答案本该是无需迟疑的,可自己居然却在这紧要的关头……犹豫了。
是的,毫无疑问,现在只要回应就一定能被练儿发现,然后那宝贵的一线生机才有机会降临。
可是,随着这一线生机相伴而生的,却是自己绝不愿意面对的种种可能性,譬如,让练儿眼睁睁看到她在乎的人被黄沙吞没,甚至……害她一并陪葬!
看一看眼下已慢慢逼近颈间的沙砾堆,再想一想那孩子不管不顾的放肆性子,自己有充分理由相信,在已经不够时间折返回去拿工具的现在,以上这两种可能性成真的概率,要远远大过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如何是好?不想死,不想害别人一起死,尤其这别人还是你最在乎的一个。
我不是圣人,几乎在认命时生机骤现,换谁也不能轻易放弃;我不是狂人,明知不可为还坚持要为,临死拖着最爱之人共赴黄泉。
所以,如何是好?
想回答,想活,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抹白色始终不曾开口,也许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立场和选择。
当那道身影最终选择了错误的方向消失在漫天昏黑中,诱惑也就烟消云散了,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我释然笑上一笑,再抬头望望昏黄的天空,静静等着那个必然到来的结局。
对不起,练儿,你故事中的主角……果然不是我。
昏黑的天空透出了赭红微光,风似乎小了一些,阳光穿透了上层弥漫的沙尘淡淡映照下来,再被下层肆虐的沙尘阻挡,为这个原本混沌的空间渲染上了厚薄不一的红褐色。
风弱了的话,驼队也能好一些吧?看着时亮时暗的天空模糊想了片刻,下巴处已经感觉到了沙土的堆积,我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晃了晃头,在结束一切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练儿消失的方向。
望这一眼,只是想要告别。
可这一眼望去,却令心脏霎时被紧紧的揪了起来!
视野好转了些许,所以看得见数十丈开外,那原本已去往另外方向的一抹白影,竟然不知道何时又折返了回来!但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她的行动明显不带半点犹豫,迳自就是朝这个方向笔直而来的!
因为天气的变化吗?因为发现了什么吗?不知道,也没功夫去知道,令人揪心的不是这些,我几乎被她的方向和速度吓到魂不附体,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奋力一挣,扯下口鼻处的防风纱巾,尽此刻能发出的最大喊声力竭声嘶道:“停下!别过来——!”
短短五个字,用尽肺叶中的全部空气,人又沉下去了点,沙子几乎灌进嘴里,却也顾不上,看见那身影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猛然趔趄一下,似乎矮了下去,顿时令人在热沙中感觉到了血液被冻结的冰冷!
还好,仅仅是矮了那么一下,那身影旋即拔地而起,后退落在了沙地上。
眼看着她脚踏实地,骤急的脉搏这才好受一些,心中万分庆幸自己那一句喊得及时,练儿这一停,应该是踩在了流沙区的边缘附近,这才如此轻易脱了身,否则……她身陷囹圄的样子,根本不能想象。
这种遭遇,一个人就够了。
我与她相隔了数丈远的距离,又是黄沙漫天,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表情,而风声呼啸中,也很难听得清楚彼此的声音。
那一声喊几乎就是自己最后的挣扎,代价是此刻沙土已经到了嘴边,口鼻离地面距离太近又失去了遮掩,每一次喘息都会带起些细沙粒,连呼吸都困难,再希望说些什么实在是痴心妄想,所以只能远远遥望着那个身影,无奈保持微笑。
最坏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了,但依旧残忍,至少最后,不想让练儿看见的是惊慌失措。
我认为这该是最后的相见,所以想多看一眼是一眼,可真这么做的时候,却又觉得太过磨人,或者该早一点结束才是对。
要结束并不难,再随便挣两下就能迎来没顶之灾,若太痛苦,也还有一掌了结自己的余力。
事已至此,拖延无益,横下心就要闭上眼,却遥遥见到那人在流沙边缘后退一步,将从不离身的长剑猛然插下沙地,剑身入沙半尺有余,直直屹立在天地间,漫天浮尘中仿佛是一个……标志。
她要做什么?疑惑划过心底,下一秒却分明看到了那一抹白,飘然而起。
说不了话,动不了身,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御风前行衣袂飘飘,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练儿不笨,她敬重自然,视死亡为天经地义,不明白也就罢了,一旦亲身领教了流沙的威力,是绝不应该做出白白送死这种傻事的,至少,这一点我原本还是笃定的。
可是,我错了。
连最后一线侥幸心都随着她的落下而破灭,她就落在我旁边,轻轻巧巧,但再轻巧,引起的流沙震动却足以让人没顶,身体一瞬被向下吸了进去,眼前黑暗,耳中隆隆作响,巨大的压力四面八方而来,类似溺水的感觉,却是干燥而温热的。
没有恐惧,唯一的心情,就是懊恼这一刻来得太迟!
肺中本就没有多少空气,高密度的压力好似转瞬就挤去了体内剩余的存氧,死亡那一刻如此之近了,偏有一股力量,将人硬生生拖了出来!
颈部以上的压力又骤然消失,接着是肩,耳边重新听到了大漠空旷的风声呼啸,高密度空间不复存在,而身边多出了一个柔软而熟悉的倚靠物。
但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连连咳嗽着,咳到能喘上一口气时,顾不得眼都没睁开,偏头摸索到那人的衣摆,一把抓住就哑着嗓子吼道:“回去!我死是我的事!你过来干嘛?给我回去!”
吼完这句,却得不到回应,睁开火辣辣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那名少女面挟寒霜,带了明显的怒意。
见我睁眼,她抿紧的双唇终于开启,先是冷森森一笑,然后道:“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尸体捞走,若是不能捞走也要把头砍下来带走,你说,我过来干嘛?”
☆、结索
…
从某方面来说,练儿发怒时从不吓唬人,她要逞威风,但不屑为了逞威风而说些唬人的假话,她是认真的,每一句宣言背后都有付诸行动的决心,只要时机合适。
正因为了解,才明白她那一番狠话的真正分量。
……值得吗?
内心翻涌的气急败坏如退潮般迅速消去,风声呼啸中,头脑恢复清明,我想自己也许是被撼住了,一时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只定定看着兀自冷笑的少女,却瞧不了多久,就因双眼的涩疼而皱眉转头,闭目潸然。
然而,此举好似造成了小小的误会。
“喂——”过一会儿,少女的声音再响起时,不知是否听错,其中冷森少了许多,却平添了一丝……尴尬的无措:“你,好好的,哭做甚?前些日子也是,独自在外一个人掉泪,怎么越活越小了?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若不喜欢砍头那说就是了,喂!”
落泪是眼中有沙的生理反应,或也夹杂了一些情绪在其中,无论怎样,她这一席话真把什么心情都打散了,几乎就要破涕为笑,却怕激怒了她,只得生生忍住,闭目转回头来摸索道:“练儿,你的衣袖还干净么?”
“做什么?这等鬼天气,哪儿来什么干净可言?”回答很没好气,摸索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只要比我干净就行,”闭着眼苦笑道,自己举了举另一只手,不用看也感觉得到上面沾满了沙粒,现在全身大约都是这种状况吧,真不知有多狼狈:“没办法擦眼睛,睁不开了,帮帮我好吗?”
耳边一声冷哼,仿佛是不耐烦的,脸上却随即有了痒痒的触感。
练儿的动作有些胡乱,应该是不太习惯,左一下右一下,力道却放的很轻,尤其是在双眼附近,轻柔的分明能感觉到指尖在睫毛上一根根的拨动,拂过。
理智在提醒说应该快些,眼下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我们都陷在这噬人的茫茫流沙中,身边是推波助澜的黑风,虽还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可宝贵的分分秒秒时间不该如此被浪费,这种亲昵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你不该贪恋。
但却只是扬起脸,默默的任她胡乱擦拭,一声不吭。
练儿也是一声不吭的,好似对这工作十分专注,过了好一会儿,轻柔的触感才离开面庞,听得她淡淡的说道:“好了,你睁眼试试。”
睁开眼,心便回到了现实。
模糊不再,视线清明,严峻的情势就摆在眼前,风沙依旧,和刚才的困境比,此时身边多出来的一个人才是最让自己揪心不已的。
练儿把我挖出来了一些,代价是她自己也下沉许多,眼见双腿已经全没入了沙中,照理说甚至本会沉得更深的,只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身子不动就见不到明显的下陷,如今沉那么深,恐怕大部分是为了救人所致。
“练儿,你……”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奇,不知她是怎么令得身子不陷落的,这或者是她有恃无恐的原因?正开口想问个究竟,却注意到她所落的位置,心中倏地了然,不禁扶额改口道:“你,你怎的……用那行李做垫脚的了?”
没错,她所站的位置,正是那绑着水桶的木架上方,我费尽辛苦想追回来留给他们的东西,沙漠中的生命之源,如今却被她堂而皇之地垫在脚下,踩进了流沙中。
“嗯,我之前过来时,见它就在沙面上,觉得或能浮人,便落在了上面。”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解释的头头是道:“虽说其实效果不过尔尔,但也好过直接落在这沙里吧?怎么了?”
“……不,没什么。”
无奈的揉了揉蹙起的眉间,心里明白这是对的,练儿她不懂什么浮力表面积,但此举无疑是十分聪明的行为,只是自己忍不住有些沮丧,以至于在一句否定后,又顺口道出了脑中正在想的话:“其实练儿……你与其踩着水救我,倒不如踩着我救水比较实际……”
这一句没什么多余的意思,只觉得从大局出发,理应如此,虽然自己对自己冷血有些奇怪。
孰料话一出口,周遭气压就低了下去,甚至能恍惚感到无形的寒意蔓延。
我微微一惊,才反应到此话颇有把练儿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歧义,顿觉不妙,一把握住她手,乘小煞星还没发作前,先道:“对了,练儿,时不我待,你进来的如此爽快,有打算怎么出去么?”
这话题转移甚是生硬,不过确实才是眼下最要紧的正题,即使现在风小了一些,但流沙的吞噬力犹存,就连我刚刚握她手的小动作,都令到自己又没回沙中了一点,这样下去,再一次没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或也是因为明白,练儿虽不悦,但果然没有发作,只是冷着脸不说话,却又俯下身,继续拨动我身边的黄沙,一点点把人往外掏。
担心再惹恼她,所以一开始并没说话,只默然咬唇配合她动作,可眼见着自己一寸寸出来是以她一寸寸下陷为代价,怎么可能还配合得下去?也再顾不得什么触不触怒,我一把捉住练儿阻止她继续动作,急道:“你先把话说清楚,究竟想出了什么办法?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同归于尽的,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