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未央-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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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安舒贝尔早就该明白。他，他们是伊什塔尔的从属，是她的伙伴。伊什塔尔不会将他们放在爱情的天平上衡量。她有一个丈夫，她也只能有一个丈夫，她永远不会将爱情的甘露施洒在“伙伴”的身上。
“为什么要说‘并无裨益’，伊什塔尔。我们敬爱你，服侍你，你为何不能给予拉特拉克一些他渴求的欢愉？”萨拉轻轻问道。
“你觉得他需要，这种施舍得来的爱？”伊什塔尔摇了摇头，指着昏迷不醒的拉特拉克。“他……仰慕着我，是为了让我赐予他虚情假意的抚慰？我无法苟同，萨拉。”
看吧，安舒贝尔默默对自己说，倾心的爱慕是徒劳的。金星神的心永远难以打动，因为她并不缺乏男女间的激情，她的丈夫坦姆兹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噢，你认为这样对不住坦姆兹。”萨拉直率的说。“可对你而言，他真的那么重要？你只是他的妻子，而非他的附属。他可以跟自己的妹妹杰士蒂娜娜黏黏糊糊，你又何妨接受拉特拉克？”
“住嘴，萨拉！”安舒贝尔抢先喊了出来。
伊什塔尔和萨拉颇为惊诧的看着他。安舒贝尔涨红了脸，竭力平静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萨拉，你为拉特拉克说的够多了，不要再把坦姆兹牵扯进去。尊重伊什塔尔的意愿，不要自以为是的替她做决定。”
萨拉耸耸肩。“我并没有资格为伊什塔尔做决定，我不过是提醒她一些值得思考的事情。”他指了指气息微弱但浑身紧绷的拉特拉克。“我不晓得他在昏迷中做着怎样的梦，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满怀着对伊什塔尔的爱慕。他肖想着美丽耀眼的金星女神，却一直不敢也不愿向她袒露心迹。作为朋友，我衷心希望帮他弄清事实：他思之若狂的对象可否能爱他、慰藉他？”
伊什塔尔坚定的回道：“我原谅你的不敬，萨拉。还有，我的答案是‘否’。”
萨拉重重叹了口气。四周混乱不堪，他们尚处在危难之中，却要为这个争执一番。他本不该在他们脱离险境前就这个话题讨论太多，可当他面对拉特拉克伤痛的肢体和破碎的呼吸，他便情不自禁想向伊什塔尔问个究竟。
“然而，倘若他盼望我珍惜他、铭记他，我必定会做到。我永远不会舍弃伙伴，舍弃我们的感情。”伊什塔尔娓娓道来。
听到她的话，安舒贝尔沉下去的心似乎变松快了些。他望望周围，滚滚黑水潮依然没有消退的意思，他不得不考虑他们是否已经陷身于深水源头。“先说说别的，”其实是更重要的，“我们不能就此等着咸水退去，我怀疑我们被冲进了深水的源头。必须尽快上浮，我们才不会困死在黑暗中。”
被吸引了注意的伊什塔尔环顾四周，赞同他的看法。“所以我们得控制一下空间。”
萨拉苦笑。“可现在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吗？伊什塔尔，你维持力量空间已经很吃力了；安舒贝尔，你需要协助伊什塔尔保持平衡，确保她的力量不会枯竭。而我，如果还有余力，我就会全力救治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直到确认他的生命不至于灰飞烟灭。”
安舒贝尔痛苦的瞅了拉特拉克一眼，他的脸色惨白灰败。即使他相信他能挺过来，那也是在他们能照顾他治疗他的前提下。现今的情况，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枯竭。
“萨拉，你绝望了吗？”伊什塔尔冷冷的说。“我痛恨这个字眼，我绝对不允许它发生。”
她挥挥手，示意她的属下们安静。伊什塔尔交叠双手，捂在嘴前。“我要做件难以置信的事，我不确保成功，可我必须试一试。”
“……我的力量，沙马什的箭。请召唤，我的力量……带着那巨兽来吧，如果它还没有丧失灵魂。魔龙不应如此脆弱……”
犹如祈祷，犹如诅咒。萨拉和安舒贝尔几乎惊呆了。萨拉恨不得腾出手去摇醒金星神。“你疯了，你想召唤魔龙洪巴巴？”
“假如它还没有死？”安舒贝尔接着下一句。
“我的感觉告诉我它还没有彻底消亡。”伊什塔尔肯定的点头。“我的黄金箭传递着悲鸣，我原以为它会随洪巴巴一道沉入咸水最深处，可它在飘荡。这证明洪巴巴还活着。”
“你想借助它的力量回到地面。”安舒贝尔恍然大悟。“但是你要怎么做到？”
“我还没想清楚，可首先我得尝试召唤它。”
萨拉很快也想通了。“幸好拉特拉克昏迷着，否则他一定很想找你拼命——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抵挡住它的攻击，差点把自己性命给搭进去。”
“伊什塔尔……”被萨拉提到的那一位正呓语不止，仿佛在反驳他的伙伴——他是决计不会朝他倾慕的女神动怒的。
远处一个模糊的光点正逐渐漂过来。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终于挨近了他们。伊什塔尔一眼认出了黄金箭，还有被太阳神箭贯穿的巨兽——即使此时洪巴巴的体型与“巨兽”毫不相符。
奄奄一息、缩成牛犊大小的魔龙似乎对杀伤它的仇敌还有几分知觉。它四肢颤抖，双目圆睁，冲伊什塔尔费力的龇牙，以示怨恨。
隔着力量屏障，伊什塔尔仍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不甘和虚弱。现在她有七成的把握控制住这只魔龙了。她尽可能微笑着向洪巴巴打了个手势。“别害怕，我不会对付你。只要你把我们带离这里，回到陆地，我保证放过你。”
魔龙的眼睛眨了眨，好像想确认金星神的话是否可信。容貌姣好，身形窈窕，她是位漂亮的异性。然而她却带领几个属下残忍的击杀它，令它几乎丧命。这个时候，她又摆出一副温和的面孔，打算和它谈谈条件。
它能相信她吗？
沉默半响，它最终在她的殷切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安舒贝尔和萨拉皆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十分不情愿沦落到同魔龙做交易，但此刻他们明白更重要的是脱离险境，重返陆地。一时的妥协算不了什么。
伊什塔尔欣然伸出手，穿过力量屏障，将洞穿洪巴巴头部的黄金箭拔了下来。魔龙顿时一阵松快。它“呜呜”两声，振奋了精神，向金星女神露出善意的表情。
安舒贝尔接过伊什塔尔递来的箭，想插进背囊，却被她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萨拉关注着慢慢前行的洪巴巴。它带着他们的力量球在漫无边际的、最深邃的黑暗中迟缓移动。深水不同于海洋，他们见不到穿梭的鱼群，漂荡的绿藻，波动的泥沙；他们所见的只有茫茫无止境的黑暗。没有方向，没有变化，若非魔龙的引导，他们或许将永远迷失其中。
走走停停，不知耗费多少时光，眼前终于稍微明亮。也许他们很快便能脱困，萨拉感到非常宽慰。拉特拉克的沉重伤势已容不得过多拖延，而他们亦纷纷筋疲力尽，亟需休息。
水波，见到荡漾的水波了！安舒贝尔心中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他重重吁了口气，旋即右手紧握住黄金箭，指关节开始泛白。
“啪”的一声，他们已然露出水面。卷起的浪花此刻显得多么亲切！即使还见不着陆地，天空也仍黯淡无光，伊什塔尔几乎忍不住流下眼泪。
不行，还不到庆贺的时候。
就在这时，她隐约发现风中飘荡着无数飞絮，像是雪花，一朵落在她眼睛里，一朵掉在黄金箭尖，更多的直坠入海。
这是什么？她来不及细想。她只记得传给安舒贝尔一个坚决的眼神——做吧。
洪巴巴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它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苦撑着带领金星女神一行逃离深水，它本可以试着转身逃开的。脑海中残留的她的笑容似乎给了它答案。现在和她的交易完成了，魔龙摆摆尾巴，打算潜回去养伤。
但是，这时候有什么东西贯穿了它的头颅。
洪巴巴惊讶的盯着几经磨难依然美丽的女神。对，那件武器是她的，虽然给自己最后一击的不是她。它张开大嘴，朝这些背信弃义的神祇们露出残缺的獠牙，接着吐出一串血泡。可瞬间海水覆过了全部。
伊什塔尔紧盯着这一切，指甲掐进了肉里。
“对不起，伊什塔尔，箭还在它身上。”望着波动的海水，安舒贝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最后一刻他犹豫了，在巨兽饱含强烈求生欲望的目光中他缩了缩手，没能把黄金箭拔出来。
“不要紧。”伊什塔尔感到一分欣慰，一分遗憾，又还有一分愧疚。她硬下心肠，强打精神，让自己浸没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万幸我们终于回来了。”
萨拉蠕动着嘴唇：“我们赢了，我们杀死了深水巨兽。我们……胜利了！”
晦暗的天空下，浑浊的海面上，他们抱在一起，连同气若悬丝昏迷不醒的拉特拉克在内。
作者有话要说：
☆、PART5
最强的弓，最利的箭，最坚固的铠甲。他的前方是雷电，他身上贮藏火焰。他的对手被巨网包绕，最暴烈的风为他所用。马尔杜克浮在半空，英姿飒爽，凛凛生威。他的烈风刺穿了自然女神的脏腑，他的□□将提亚玛特钉在地上。
马尔杜克，他将被誉为最英勇的神祇。他带领众神的军队，用咒语控制住提亚玛特麾下的各种猛兽；他从基库脖子上夺回了象征神权的命运牌，把金质勋章挂在自个儿脖子上。
现在，马尔杜克缓缓降落地面，他获得了无数的赞美和欢呼。他洋洋得意的享受着诸神的朝贺与敬畏。马尔杜克陶醉在自己的功绩里。他在他最大的战利品——提亚玛特的躯体旁边踱步。
被新任主神践踏的自然女神眼睛中残留的些微苦楚，随着她的一声长叹消失得无影无踪。□□钉在她心脏正中央，她勉强动动手指，向马尔杜克晃了晃。
“求饶已经太迟。”马尔杜克冷酷的嘲讽她。
否定的话语溜到唇边，提亚玛特已经说不出来了。她双目圆睁躺在血泊中，望着苍茫天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居然就这么死了？！”马尔杜克勃然大怒。“居然……！”
他还打算问她很多事情，□□女神一定有无数秘密，有关他们的一切……可她竟就此死去，于胜利者他而言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种时刻，没有哪位神祇胆敢上前阻拦狂暴的马尔杜克。他踩着提亚玛特的手，用弓箭打碎了她的头。刀刃切开她的血管，飓风将她的血液吹散的无影无踪。他抓住她的两只脚，把她劈成两半：一半扔向天空，一半踩入大地。他叫嚣着，呼唤他的神力，探查他撕开的每一块碎片，企图找出她最大的秘密——那无与伦比的创造力来源。可惜这一切皆是徒劳。马尔杜克沮丧的垂下头，冲风中的无数残骸发出刺耳的咒骂：
“号称孕育万物的，你这低贱、无生命力的淤泥啊，你这自以为是的众神之母！”
诸神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待到马尔杜克平息了怒火，一位安努那基神小心翼翼的提议：“尊敬的马尔杜克，我们的英雄，您现在是我们的王，请您前往埃利都宫殿的最高处，接受我们的朝贺吧。”
这个提议让马尔杜克舒服了一些。他高傲的摆了摆手。“那么，走吧。”
听到他吩咐，众神皆恭谨的跟随新任主神的脚步走向埃利都宫殿。恩里尔亦在其中。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那繁复的台阶，伸手拭去额上残留的血污。提亚玛特的碎片似乎还在他眼前飘扬，惹得他不得不用力擦去眼角沁出的红泪。他的失落和痛苦难以言喻，他只能轻声对妻子宁里尔说：“她是创造万物的自然之神，没有谁能与她相比。”
“噢，不要再谈这个了。”宁里尔哽咽道。“小心脚下的路。”
他们互相扶持着站在埃利都高塔下的大广场里，麻木的听着马尔杜克的赞歌。众神称颂他的壮举，吹捧他至高无上的神力，膜拜他雄浑伟岸的体态。马尔杜克只觉得一阵飘飘然，忽然间他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于是他大声宣布：
“从今而后，自然不再是我们的约束和桎梏，创造之力归属于我，归属于伟大的神祇！你们将同我一起享有奴仆的服侍！”
他勾了勾指头。看懂众神之王意思的安努那基神们立即拉过来一头捆得结结实实的牲口——不，一位“神灵”。
提亚玛特的幼子基库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目光里含着无尽的恐惧。他的舌头早已被割掉、扔进了大海，所以他没有申辩和求饶的能力。望着这毫无威胁的生物，马尔杜克搓了搓鼻子，盘算起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这绝佳的迁怒对象，来展现新主神的创造力。此刻他只需晃晃手，诸神便会一拥而上把基库碎尸万段。他果真朝众神矜持的摆出个手势，深受鼓舞的神祇们马上心领神会，片刻间便将提亚玛特创造的最后一位神灵撕成了碎片。
马尔杜克款步走下神塔，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走到方才基库躺倒的地方，左手握一把泥，右手抓一滴血。
双手合上，展开。混在一起的东西，顷刻变成了一个外观与神祇相似的生灵。
“啊呀——”无数神祇惊呼出声。
“这便是我们的奴仆。”马尔杜克得意的说道。先前的些许顾虑一扫而空，他证明自己已从自然女神那儿夺取了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他证明自己是凌驾于自然之上的。
“多么伟大啊！”连安努、埃阿、月神辛和太阳神沙马什也随众神一起高喊。唯有恩里尔固执的抿嘴不言，死死盯着那滩鲜艳的血迹。
得到赞颂的马尔杜克继续和着血和泥。新的生灵成群结队出现在众神中间。他们的眼神有些空洞，但并不呆滞；他们挤成一团，略带惊惶而畏惧的望着马尔杜克。埃阿女神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拥有智慧，众神之王。”
马尔杜克欣然点头。“当然，他们是与我们相似的。我该管他们叫……人类。他们的生命很短暂，会迅速衰老丧失活力；他们的力量很卑微，需要集结一起才能对抗一头小小的狮子。不过他们的数目可以相当庞大，我要教他们繁衍自身，世世代代为神祇效劳。”
“如果他们实在太多了该怎么办？”埃阿忧虑的看着她的儿子。
马尔杜克愣了愣，旋即想出个好办法。“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