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未央-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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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塔尔!”
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几乎使她落泪。回过头,金星女神惊讶的发现她最好的同伴正急速朝她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安舒贝尔仍然活着,仍然生机勃勃,仍然坚实有力。
她还以热烈的拥抱,哽咽道:“我真高兴。”
“我永不离开。”他宽慰她。
伊什塔尔昂起头。“你恢复了……真的。怎么做到的?”
“感谢埃阿母神——先停止吧,不要毁坏乌鲁克。”
“不。”她摇头。“你先告诉我怎么做到的。”
“我付出了代价,伊什塔尔——但这不是重点,停下来,这里是你的乌鲁克!”
伊什塔尔恨恨的推开他,指着远处微小的黑点。“所以我得清除那些崇拜马尔杜克的人类!”
“你为什么要计较这个?他们原本就是他创造的生命——”
“他们只信奉那个残暴的家伙!”她打断他。
安舒贝尔抓住她的双臂。“即使这样,你也不能破坏乌鲁克。还有这些人类……屠戮弱者的行为比马尔杜克要高明?停下,别让你后悔。”
伊什塔尔的眼睛瞪得很大。“后悔?我不在乎!”
安舒贝尔双手握紧,指尖恨不得掐进她的血肉里。“那就试试看!”
伊什塔尔奋力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桎梏。面孔因愤怒而扭曲,汗水顺着眉梢流下,几乎模糊了她的视野。风沙冲击下的乌鲁克渐显残破,然而羸弱的人类还没有屈服。
尤其是那一个,深受马尔杜克庇佑的那一个。他就是人民眼中的英雄。乌鲁克王吉尔伽美什的名字从这一日起将在祭司文书上用特别的金粉来标记。在狂暴的天牛袭击中,他凭借着神一般的力气和最高昂的勇气,和他的朋友恩奇督一起斩杀了野兽。他们浑身浴血,鼓噪喧哗,狂躁得并不输于他们的征服对象。当失去了伊什塔尔操纵的沙暴逐渐平息,他们骄傲的践踏天牛的尸体,接受民众的感激与膜拜。
“胜利属于我们!”吉尔伽美什的脸上沾满血污,眼睛依然熠熠发光。
“胜利属于我们!”恩奇督擦了擦嘴角的伤口,甩甩头发上的汗,仰视着他的朋友。
“胜利属于乌鲁克!”吉尔伽美什的士兵们高喊着。
“胜利属于乌鲁克!”更多的群众拖着残躯,围住他们的君王。
吉尔伽美什傲然的望着天空。一片乌青的云团正从巴比伦城方向漂浮而来,拦截了大量坠落的碎石沙粒。他的嘴角泛起些许笑意。这一次他赢了。在众神之王马尔杜克的庇护下,他抵挡了伊什塔尔的打击。他知道,他的神一直关注着他,支持着他。他弯腰撕下天牛的一条腿,在众人的欢呼中把它举过头顶,指着伊什塔尔的方向。
我不会畏惧,我才是那个胜利者!
他全身的热血在沸腾,他想大声呐喊。这一刻,他感到无比自豪,仿佛他就是这世界的主宰——他们的创造者一定也是这么期望的吧。吉尔伽美什盯着金星神,目光里充斥着挑衅与嘲讽。
乌鲁克王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伊什塔尔,然而,面对安舒贝尔的阻拦,她的手还是慢慢垂了下来。
“放弃吧。”他如是说。“与人类争执……我们不适合。”
伊什塔尔摇了摇头,疲惫的闭上眼睛,任凭他拉着她的手,穿过厚厚云层,去往唯一的容身之所——埃利都。
作者有话要说:
☆、PART8
“你要去哪里?”
深沉的夜,无边的暗。安舒贝尔站在埃利都神殿台阶下,拄着两把长长的黑铁剑。他的面前是短衫旒裙的金星女神。
“说,伊什塔尔。”
她沉默。
“回来之后你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们久别重逢,你没有任何要说的吗?”
伊什塔尔别扭的转过头,似乎在盯着阶旁一枝新发的芽苗。安舒贝尔重重的的叹了口气:“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恢复如前?”
即使她不回应,他也要继续说下去:“我用了提亚玛特的碎片。埃阿母神说它曾经挽救了巨兽洪巴巴,也许那就是生命之源的力量。我赌对了,虽然我还不清楚,我会为这次康复付出什么代价。”
伊什塔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你……”
“未知的代价,并不是那么可怕。至少,我做了我想做的。”
“至于现在,”安舒贝尔微笑着丢给她一把剑,“来,动手,我很怀念这种感觉。以前,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我们都会好好活动一下。让我回忆我该怎么出手,好不在一开始就被你揍趴下。”
他的剑尖指向她的手腕。“你握持的动作有点生疏,但是我不会保留。”
“那就试试看啊。”她龇牙道。话语间,黑铁剑已经向他的肩膀劈去。
长剑交错,响起了刺耳的碰撞声。熟悉的节奏中,伊什塔尔的思绪渐渐变得简单而清晰,仿佛时间被什么一点点抹去,她又回到了自由无虑的少女时代——那时候没有悲伤和忧郁,她和她的同伴恣意穿行在这世界,喝着最甘甜的泉水,射杀最凶残的野兽,躺在广袤的草原上唱歌——
“当”的一声,她的武器已然脱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跌坐在地。
“你退步了。”他喘着气。“捡起剑,再来。”
她望着安舒贝尔的脸,泪水渐渐模糊了视野里他那俊秀的轮廓。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开始啜泣。
“伊什塔尔——”他的嗓音十分严厉。“我应该狠狠骂你,可我想不出更多的词。你让我们伤心,你怎么能自暴自弃!在你痛苦的时候,你想用什么麻痹自己的时候,你也不该……况且你与拉特拉克缠绵时你叫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尊严和爱情,算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你喊着萨拉,他连仅剩的友情也几乎被你摧毁。所以萨拉避你们远去,而拉特拉克也满怀痛苦离开。为什么你会如此愚蠢!为什么!”
安舒贝尔跪下来,一把抱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颅埋在自己胸口。“可是我仍然无法放弃你……你被囚禁冰封之时,我坚信你会从挫折中振作,可是你没有,你宁愿沉沦在自己的悲伤里……而这一次你决定对人类动武,只是因为对马尔杜克的迁怒,就要摧毁你的回忆和信念……所以我不会在乎任何代价,这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最后一次,会为她付出全部生命。
“你,要去哪里?”
他揪着她的金色长发,听伊什塔尔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能面对你们,我也不能去找沙马什或者母亲,这种失败落魄的模样,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看到……”
安舒贝尔忽然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这张脸哭泣的表情。那双明亮的金色眸子在黑暗中泛着水光,仿佛嵌进他的胸口,让他简直喘不过气。他俯身将那些滚落的泪珠吸吮干净,咸涩的味道在他口中弥散。嘴唇触到了她红肿的眼睑,擦过湿润的长睫毛,引起她一阵战栗。
“对不起……”她喃喃的说。
安舒贝尔的身体贴得更紧了。他感觉得到,即使在热烈的拥抱里她仍是冰冷僵硬的。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背脊往下游移,触摸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滑到她的枕部,轻轻摩挲她的后颈。
“我已原谅,我没法不原谅……因为是伊什塔尔,因为你……”
他几乎也要流泪,然而那些热切的情绪最终没有从眼睛喷薄而出。他浑身上下在发烫,犹如一团炙热的火。
手掌不知不觉伸进她的衣衫里,光滑柔软的肌肤在他有力的触碰下渐渐染上他的温度。
“伊什塔尔啊……”
……省略……
“相信我……”
……省略……
“哈——”
伊什塔尔张着嘴,拼命呼吸,像是干涸池塘里的鱼。汗珠沿着下颌流进脖子,最后消失在锁骨边缘。
他替她拢好衣衫,抚平发丝,然后不再有下一步动作。浓郁的夜色下,他静静躺在她身旁,静静看她平复气息。
他只是想取悦她,仅仅如此。
“你……”她拭去额角的汗。“你真是……”
“我的心愿……”他的语速很慢。“只要你不讨厌就好。”
“谢谢你的安慰。”她想哭,又有点想笑。
安舒贝尔突然翻身坐起。“我保证,不会总是这样。只是,现在,睡吧。”
他伸出一只手。“我想抱你回去,如果你愿意。”
“不,”她拒绝,“这里就很好。”
说完她合上眼帘,很快进入酣眠。
微弱的晨光洒在他身上时,她醒了。
之前的一夜仿佛是场梦,她从未设想过安舒贝尔居然会那样做,他的抚慰已远远超出了暧昧的范畴。她并非不知晓他心中那些特殊的情愫——某种程度上他与拉特拉克是一样的。然而这一次,她还可以犯同样的错误吗?
伊什塔尔舒展着身体。四肢充满了别样的活力,好像在告诉她悲伤正在被淡忘。或许□□真的拥有治愈的力量,她心中无奈的自嘲。
她叹气的时候,安舒贝尔也睁开了眼睛。他率先站起,接着把她拉起来。
沾着露水的手……曾经她的丈夫在成为她的丈夫之前,也这么做过,在早霞的曦光中紧紧握着她……
安舒贝尔,不是坦姆兹。
这里是埃利都,不是乌尔城。
更不是乌鲁克。
“新的一天。”他说。
“对,新的一天。”
她看见他眼睛里流动着一泓清泉般的温柔,似乎想浇灭她心里所有的悲戚与不安。莫名的悸动由胸口传至全身,她觉得自己的耳根烫得可怕。
“伊什塔尔。”
“嗯?”
“我在想,”安舒贝尔有些纠结,“如马尔杜克所说,神祇不应插手人类的事务。”
“但是乌鲁克城本属于金星神,而不是某一个信奉其他神灵的人类君王。”她斩钉截铁的回应。
“没错。”他盯着她有些凌乱的发梢。“除了直接对上那一位……还有别的办法把他的信徒从乌鲁克驱逐出去。”
伸手替她捋顺发丝,安舒贝尔抿了抿嘴。
“找……艾莉什琪迦尔。”
作者有话要说:
☆、PART1
层层帘幕将房间围得密不透风,单调沉闷的背景里放置着许多灯盏。恩奇督躺在柔软床褥上,汗液浸湿了衣衫。再多的水也润湿不了他干枯的嘴唇,凹陷的眼眶阴森可怖。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旁边的人却只能听到他喉咙里传出的嘶嘶声。
恩奇督的眼珠瞪得很大很圆,好像随时能从眶中脱出。其实他已经看不大清东西了。那么多晃动的模糊影像里,唯一清晰的,是地府的使者的轮廓——那是除了他,别人都见不到的诡魅形状。
是来带他走的吗?
不,不要,请不要……
皲裂的大掌被他的朋友握在手里。吉尔伽美什是他唯一的朋友,也许吧。这位君王正处于极度的焦躁和痛苦中,牙齿咬得咯吱响。没有人了解乌鲁克王此刻有多么惶恐,不仅是为了他的朋友恩奇督,更是为了所有人类共同的结局。
死亡。
多么可怕。
灰败的面容,苍白的皮肤。刹那间吉尔伽美什几乎以为他已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前一晚他还与乌鲁克王饮酒说笑,操弄剑器,挥舞健康的胳膊。只是一天,他就衰败成如此模样。吉尔伽美什已经召集了所有能召集到的医师,弄来了所有能弄来的药材,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方法——结果所有的人告诉他,恩奇督,乌鲁克的勇士,即将坠入死亡的深渊。
因为地下世界在召唤他。
因为,他们触怒了神灵。
“他的时间不多了,王。”小心翼翼的提醒。
吉尔伽美什旋即抓住向他进言的医师,差点捏碎他的肩膀。“混蛋,你得给我想办法!”
“没有谁能阻拦死亡的脚步……”祭司轻声嘟囔。“没有谁……”
“都给我滚出去!”吉尔伽美什暴喝。“全部!”
君王的怒火将寝殿里的人群驱赶得干干净净。吉尔伽美什倾身靠近他的朋友,痛苦的望着他微微开启的嘴。恩奇督的气息越来越弱,不仔细,根本就感觉不到。
“听着,恩奇督,你还不能死。我们还要为乌鲁克开拓疆域,夺取更多领土。宴席上摆满佳肴,还有那么多美酒没有品尝。啊,还记得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那个可恶的祭司莎玛赫吗?两年过去了,我们还没找到她。但是你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你给我振作一点!”
“可恨……”
恩奇督的眼角划过一道冰冷的泪痕。尼普尔的遗民,早就失去了恩里尔的眷顾;吉尔伽美什也没有法子让他跪拜在马尔杜克的神像脚下;唯一有过亲近念头的,莎玛赫敬慕的女神伊什塔尔,将他视作仇敌……他没有信仰,他没有可以祈祷的对象。当来自地府的判官们威胁恫吓,露出尖锐的獠牙,给他套上枷锁,他已经没有丝毫的力量反抗。凄厉的风在寝宫里打着旋,划在他身上,犹如刀割一般。
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但是他的时间却在此停止,生命不再延续。
残存思绪里,最后的遗憾,也许仍是莎玛赫……那一晚她没有诀别,没有任何预兆的消失,宛如蒸发在晨曦中的露珠。除了她讲述过的故事,什么也没留下,就像不曾真实存在过……
地下世界的飓风冲破了紧闭的大门。不管吉尔伽美什多少次祈求与咒骂,死亡的黑暗终于降临。不能抗拒,无可挽回。乌鲁克王颓然跌坐床榻旁,闭上了眼睛。
亡者的归宿库西城,永远为尘埃和烟雾笼罩的地下世界,此刻回响着清脆悦耳的竖琴声。端坐在城门之外的演奏者,手指布满了或新或旧的疤痕,却依然熟练的拨动着浸透血迹的琴弦。
艾莉什琪迦尔华服桂冠伫立在城门。她的表情似是陶醉,似是不舍。这支漫长的曲子已经延续了三十六个月,她也沉迷了整整三年。当袅袅音乐终于休止的时候,地府女王眼眶里居然溢出了温热的泪水。
安舒贝尔脸色苍白的望着她,千余日的持续弹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的手慢慢垂下,落下的一滴新鲜血液瞬间便被泥土吸干。
“哦,少年,虽然你已不再是少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