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倚西阑锁清秋-第8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甘霖翻身从树上落下,在躺椅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为何,只不过是让你看清自己的心。若无意再与他续缘,不如看看身边人。”
身边人?他吗?凭尚未认亲前他对我的百般照顾,他的心意不难猜出,不然得知他也是莫家人后也不必那么急着认他为兄,“甘霖,我……”
甘霖咧嘴一笑:“你既视我为兄,我便永世以‘兄’之名守在你身边。”
不是我非要“视”他为兄,而是他的确是我的“兄”啊,只不过在他们眼里,表兄算不得兄而已。
那么,他的意思是让我再看有无其他钟意之人?
日头渐辣,箬笙回来收起躺椅回听雨阁,我与甘霖一道去华英殿。见我与甘霖一起进来,子诺初时有些诧异,旋而笑道:“甘大哥有几日不曾见过了。”
甘霖似笑非笑的轻哼一声,就我和子诺的这点小心思,又怎是瞒得过甘霖的?子诺倒也有些道行,只是装作没听见的招呼我们坐下,不似我那般蹩脚的掩饰。
“姐姐,再过四五日司农署的人就到祁州了,不如这几日我们去其他的地方走走?”子诺递过一份奏表给我看,正是司农署的。
知子诺是怕我闷着,想让我多走走看看,若是以前,定然十分高兴的应允,现在,却终是不同往日了。摇头道:“算了,别的地方怕是没这碧落山上凉爽,还是呆在这里吧,你也知道你姐我最是怕热的。”安置灾民的事,本是可大可小,但金雀王既然要竖起“仁爱天下”的牌子,就自当是要全力办好,让天下人都看见。我们又怎可就此偷懒?自己也确实没有曾经的那般好动了。
又在碧螺山上留了三日,第四日一大早便启程回祁州。送行的只有落雁和紫灵,落梨终究身子有些不便。在行宫的这些日子,自己在子诺处碰到过两次落梨和落雁,私下却是一点往来都没有。我是不会主动去招惹她们的,她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不与我往来,却不是我能猜测得到的。
这次回祁州,从行宫里带了些路上的吃食,再经过留安镇时未做任何停留,因换了马车,分散了人马,也未引起镇民的过多注意。
车轱辘在镇上的石板路上碾过,心底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如同轻薄的羽毛落在水面,点起一丝涟漪,却又在瞬间消失不见。甘霖说的没错,即已错过,多想亦是无益。
再次来到祁州城,已比上次热闹许多,城外是对子诺感恩戴德的玄英灾民,城内是夹道相迎的祁州百姓。子诺嘱咐甘霖和箬笙先行带我回驿馆,自己下了马车,与祁州的地方官员商讨诸般事宜。
当司农署的人踏遍祁州附近的山林野地,捧着几张图纸给子诺,子诺终与他们一起选定了祁州东北四十余里的一处山地,然后率着玄英的一万多俘虏和祁州的五千守城军士浩浩荡荡的开往选定的地点,开始为逃难而来的灾民打造新的家园。
子诺本让我留在祁州,但为了见证这具有特殊意义的村落是如何诞生的,在祁州呆了几天之后,终是央着甘霖和箬笙带着我跟去。
见到我和甘霖,子诺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在叹了一口气后还是把我们带进了他的营帐休息,然后才领着我们爬上山头。
漫天红霞之下,满山满岭都是光着膀子忙活的军士,短短七日,在司农署的指挥下,原本茂密的山林如今已被明显的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而山脚也已整顿一新,用泥土填得平平整整,一角已用从山上滚下的树木搭起了几间木屋,不过屋顶暂无瓦片。
子诺递过一张图纸,那是村落建成后的模样:山脚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子,东面有从山上引水汇成的小湖,供村民日常用水。临村的这一面山坡上,是层层的梯田,而另一面,既有野生野长的树林,也有司农署精心培养的各种果木。为了防止因暴雨发生山体下滑,山上开了排水的沟渠,村落外围砌了一道石墙……
虽然手中的还只是一张图,可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将成为一个宁静而幸福的乐园,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憧憬向往之意。
太阳已快要落下,但军士们的肩背上仍闪着片片光亮,那是辛劳的汗水。这样一个村庄,是玄英与金雀士兵协作的成果,若有一天两国再度交战,他们会舍得毁掉它吗……
在子诺的营帐逗留了三日,子诺终是将我赶了出来:“山间蚊虫蛇蚁众多,姐姐还是先回城吧,过些时日有了新的进展,姐姐再来看不迟。且修筑梯田之时,少不得姐姐的指点。”
这几日在山中也确是被蚊虫盯了不少红包,且洗浴多有不便,也没怎么坚持就随甘霖回了祁州。照说,与沈皓钰逃亡时一连好几个月都在山林间穿行,比现在可是要苦多了,而今整日享受着锦衣玉食,对这些却是再难承受,只应了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皓钰那时的种种表现,愈加显得可贵起来。
正文 第125章
子诺派人接我再去山谷的时候,山谷已经又是另一番模样,除却梯田还未修筑,其余部分皆已修建完毕,祁州城外的灾民们也陆陆续续的搬了进去。
子诺带着我走在谷中新修好的小路上,灾民们看见子诺,纷纷行礼,面上的感激之色毫不掩饰,世人皆知此处为摄政皇子落阳主持修建的。
行上山坡,又有几人迎上前来,看其服饰,定不是军士。为首一人须发已经半白,精神却还矍铄。
“殿下!”几人齐齐朝子诺施礼。
子诺将我让到前面,指着老人道:“姐姐,这位是司农署的卢大人,其余几位是卢大人的学生。”
正待和卢大人打招呼,卢大人却已先行一步:“圣女‘梯田’之思,甚为巧妙,不愧是国师大人的弟子。”
闻言,我只得讪笑:“大人过奖,清秋也不过是听一位老人说起过此法,他在自家试过,却未曾得以广泛施行,如今,便要有劳大人了。”
说起这些,卢大人似乎很为兴奋,当下便要与我深谈梯田之事,子诺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举步跟了上来。
树下搭着一顶小帐篷,旁边摆着一张矮桌,桌上压了好几张图纸。卢大人移开镇纸,将图纸递到我面前,正是几份修筑梯田的草图,画得虽然简单,但如何因地势修筑、如何蓄水排水等等皆是一清二楚。结合在谷中所见和脑中残余的一点模糊的地理知识以及金雀国的水热状况,卢大人的计划基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自己好歹曾经在梯田里劳作过,便把所见到过的样子和小甜爹嘱咐过的一些话一一和卢大人说了,只说都是那位老人告知的。
卢大人将我所说的记下,便又对着图纸和山坡沉思起来。知道的,都说了,接下来关于修筑梯田之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子诺领着我回山谷。
子诺在前面领路,鞋子在山间沾了不少粘土。山风习来,吹起子诺头上深蓝色的发带,这才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子诺已黑瘦了一些。我也深知山间条件艰苦,子诺在此主持大局这么长时间,费神又费力,辛苦是自然的。若不是他自小便未享受过什么锦衣玉食,换了其他皇子,能吃得了这些苦吗?
心中祈祷着自此以后子诺能事事顺意、幸福快乐,可作为国之储君,这又岂是能够轻易实现的?
加快脚步与子诺并肩而行,伸手从子诺头上拿下刚刚被风吹来的一片草叶,轻声道:“若是大局将定,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呆在祁州也行,看你都瘦了。”
子诺扭头看我,眼里盛满了笑意:“姐姐,且不说此处对父皇而言意义非常,这,亦是子诺送给姐姐的礼物。昔时听姐姐说起心中的理想家园,子诺虽也觉得好,但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太过遥远,而今我大权在握,定要从此处开始,建一片人间乐地给姐姐。”
那时,我们失去了幸福的小院,失去了姨娘,在庆王府中相依为命,谈及未来想要的生活时,心中本想着要有不尽的华衣美食、要纸醉金迷的腐败一番,说出口的却是世外桃源的宁谧平和,只因内心深处最感幸福的时光始终是在那门口有老槐树、院内有姨娘和子诺的小院。
初到山谷时涌起的念头再度升起,不由问子诺:“子诺觉得此生最幸福的是什么时候?”
子诺垂眸,良久才道:“初时也以为最幸福的莫过于在五柳巷中的日子,后来又认为在庆王府与姐姐相依为命也是幸福,再后来,姐姐能在最后关头醒来,才发觉那才是有生以来最为幸福的时刻。”
看着子诺微微扬起的嘴角,只觉子诺比我会感恩生活多了,眼见而今子诺苦尽甘来,由衷的欣喜:“来日方长,子诺日后定还能收获更多的幸福。”
子诺含笑看我,那灿烂的笑容竟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有姐姐,子诺就会幸福。”
回到谷中,说出去看风景的甘霖还未回来。饮下箬笙送上来的解暑汤,略略休息一阵,又与子诺一道出门看望谷中未来的主人们。
沿路走来,一排排屋檐下坐着三三两两的老人在闲聊,力壮的妇女们则忙着摆弄吃食,看着她们将吃食一一放进大桶,而后挑着往山上走去,心下一片了然,必是给劳作的士兵和她们的丈夫送饭去了。
东边的小湖里,供人们洗衣服的那头,有好些小孩正在水里嬉闹,水很浅,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望着周围的其乐融融,待一切归位之后,这里会更加和美吧。
与子诺在湖边的树荫下坐下,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微微的晃动。
“子诺,我想留在这里。”这便是我初到山谷时产生的念头。
子诺偏头看我,沉吟不语,眸光中有诧异,也有明了,终变成怅然一笑:“姐姐的要求本在我意料之中,却还是总想着姐姐会陪我回宫,不让我孤单一人。”
“那个皇宫,日后的主人便是你,而姐姐,终究不是属于那里。”真正想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我不愿去想,但自己与金雀国的皇宫的确不应有太多的交集,即便子诺留我在曦阳宫中金雀王不置一词,但朝臣与百姓的心中如何想却是不得不考虑的,子诺再不是我一个人的子诺弟弟,而是金雀国未来的国君。
眼见着子诺神色黯淡,心中不是没有愧疚,想着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又还是压了下来。他日后要面对的,怕是比这更多吧。
“姐姐不回宫,父皇会同意吗?”子诺问。
微微一笑,叹道:“国君不过是用我与邵元为你造势,我若以你之名留在此地与玄英移民一起生活,他怕是求之不得。”
子诺苦笑:“原来姐姐早就想好了。”
是啊,早就想好了。“不论姐姐人在哪里,始终都是与你站在一起的。”以子诺之名留在这里,不仅能让子诺的爱民形象更深入人心,也能帮子诺减少蜚短流长,还能……
子诺虽是不大乐意,却还是一面将我的奏表送入翰月城,一面派了人在谷中选址帮我建房。金雀王的回复很快,不到半个月便有人才来宣旨,令摄政皇子尽快择日回宫,圣女与司农署卢大人留守谷中接手剩下诸事。谷中居民听闻日后圣女将替摄政皇子留在此地照拂他们,甚为高兴,都道有圣女在此,即便摄政皇子走了,日后的生活也还有保障。只因如今谷中诸事皆还未上正轨,所有用度都由金雀国库所出,要到明年春天谷中居民才能开始耕作,秋收以后才能自食其力,原先怕摄政皇子走后各级官员会押扣缩减他们的用度,若有圣女留在此地便不用担心了。
七月二十,我在谷中的的房屋终于建好,外表看上去与其他民房没什么显著差别,内里却全由子诺设计,极尽舒适大方,最得我心的是子诺特意命人修筑了一方水池,供我游水洗浴之用,冬天还可在屋外生火,为水池加温,想得甚是周到。
新居落成之日,也是子诺启程回宫之日。谷中居民齐聚路口为子诺送行,由他们自行推选出来的谷主领人抬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石碑放到子诺面前。谷主揭开红布,石碑上深刻着“秋阳谷”三个大字。
“殿下,我等感念殿下恩德,冒昧用殿下与圣女的名讳为此谷取名,请殿下勿要怪罪,还望殿下离去前能在此碑上题名。”谷主在石碑旁颤巍巍的跪下,朝子诺叩首,谷中其他居民也先后跪下。
子诺将谷主扶起来,蹲下身,手指轻轻在“秋阳谷”三个字上来回抚摸,神情别样的温柔。侍从端过纸笔,欲让子诺在纸上题字,再给人刻到石碑上去,子诺却轻轻推开,让他把纸笔先拿给我。
“姐姐,碑上亦有你的名。”子诺扬眉浅笑。
让我也写上自己的名字吗?开玩笑!再说,“殿下,你知我不擅书法。”就我那如同毛毛虫的字,怎能见人?
甘霖在一旁轻笑出声,子诺却仍是坚持:“姐姐,这是我的愿望。”
想起子诺说这里是他送给我的礼物,而今他又要一个人独自回宫,心中百味陈杂,若他希望这里能留下我们共同的印记,终是不再推迟,接过笔,以前所未有的诚挚,认真的写下“尹清秋”三字。写完细细一看,比平常写得还是要好了很多。
子诺命侍从把纸笔端过去,却只拿起了我刚刚写的那张纸。子诺捧着纸张,轻轻吹干墨迹,把纸贴在了石碑的左下角。
我不明所以,甘霖却道:“这两年,他的功力倒是长进了许多。”
甘霖话音刚落,子诺便已伸出右手的食指沿着我的字迹在纸面上,不,应该说是石碑上游移开来,石屑纷纷掉落,惊呆了围观的众人。
原来子诺要亲手将名字写在石碑上,原来他的功力真已长进许多,原来这“秋阳谷”对他竟是这般的意义非常……
揭下那张薄纸,纸依然完好如初,但“尹清秋”三字已深深的刻在了石碑之上,是我那有些笨拙的笔迹。子诺吹掉手上的石屑,又挨着“尹清秋”写下“落阳”二字,与“尹清秋”相比,端的是行云流水俊秀隽永。
子诺写完,侍从递过手巾给子诺擦手,那谷主已是感动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