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倚西阑锁清秋-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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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之事,只关金雀和佑景,孤自可给庆王一个答复。至于是否要回齐云侯身边,却是要你自己做决定的。”金雀王话是对我说的,目光看的却是子诺。
抬头看立在金雀王身边的子诺,子诺只静静的看着我,也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若说要回去,子诺会很失望吧,从此,这偌大的白色宫殿中,便当真只剩他一人。他为我留在这里,我却要弃他离开。
撇开目光不去看子诺的白衣华发,艰难出声,字字酸涩:“我愿意回去。”
金雀王冷笑一声:“皇儿,这次,你可死心了?”
子诺躬身道:“儿臣明白了。还请父皇接触禁令,让我与姐姐再相处最后几日。”
金雀王挥挥手:“都去吧。”
子诺垂眸走下玉阶,自我跟前走过,我转身缓缓跟上。
玉液池的白玉阑干旁,子诺停下脚步,望向池中温泉里盛开的荷花,大片粉嫩中,有那么两团墨黑,金黄的蕊,甚是显眼。
“姐姐,你看,”子诺指着那两朵黑色的荷花,“宫中的花匠,终于养出两朵黑色的荷花了。”
眼泪,便不受控的滴落在一泓清池里。
子诺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眼角,指尖凝了一滴晶莹。
“甘大哥说,姐姐早已钟情于小庆王。如今小王爷来提亲,便让姐姐如愿以偿吧。”
原来他都已知道。
“子诺,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我只以为,此生不会有机会再与他相见,谁想他就这样出现……后来想与你说,却没有机会与你相谈,也不知该如何启口。”
子诺笑着摇头,笑容落寞而哀伤:“喜欢姐姐的人太多,注定要有人伤心,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因解了禁令,子诺送我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十月二十三,金雀王终于下旨,解除我圣女的身份,允我于十月二十八与沈庭轩一起回齐云侯府,沈皓钰求亲之事也不了了之,佑景仍置紫灵于金雀国,不是不接她回去,而是她不肯回去。康玄帝已死,显赫一时的曾家也烟消云散,回到佑景,只是徒增尴尬。
离别在即,子诺每日下朝后都到府中来陪我,大半时间都是面对面而坐,却没什么言语,知自己实在愧对于子诺,每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太苍白,只有初宸偶尔跑过来嬉闹一番,大家脸上才有些许笑意。
十月二十七,子诺从宫中带来几坛好酒,与甘霖在花园中坐了,大口的喝酒,我与箬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作陪。
一坛酒哗哗下肚,子诺眸中已染了几分醉意。从未见子诺这样饮酒,我不由伸手去挡,子诺挥开我的手道:“姐姐,你明日离开,我不会去送你。”
含泪点头:“好。”
“甘大哥说,爱是成全,不是占有,可成全姐姐,我心里好痛。”子诺又饮下一大口酒,目中有莹光闪烁。
“我可以放你离开,却不能去送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越走越远,怕到时会拉住你,又不让你走了。”
子诺说着,又看向一旁的甘霖:“甘大哥说得洒脱,心里却也没那么洒脱吧?”
甘霖没像子诺那般狂饮,听了子诺的话,涩涩一笑:“我早已知自己的结局,本没抱多大的幻想,只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才知原来自己也还是很在意的。所以,怀恩,这次回佑景,应再无人能伤害你,哥哥我,就不陪你回去了,留在这里教导初宸,希望还能重振莫家。”
“或许某一天,意已平,我们自会再去找你。”
正文 第145章
昨晚,子诺与甘霖都喝得烂醉,将他们安置回房,浅浅的眯了一会儿,天就已经慢慢开始发白了。
从床上坐起身,同样一宿没睡的箬笙红着两只眼,帮我梳洗干净,换上衣服,就要进宫去拜别金雀王了。
“殿下他……”箬笙欲言又止。
“让他睡吧,今日不要吵醒他。”
箬笙轻叹一声,随我出了房门。
简单的吃了些早点,来到皇宫,两仪殿里,金雀王正与皇甫煊、沈皓钰、沈庭轩、于嘉一一作别,待他们退下,我这才走到金雀王面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不是为他,是为子诺。
金雀王冷冷一笑:“似乎从未见你给孤叩首,不想今日见了。”
“清秋多谢国君这几年的照拂,走之前,还恳请国君对子诺多顾念一些,纵使他是命定的金雀王,却也是需要亲情温暖的孩子。”金雀王之对于子诺,大半只把子诺当成下一任国君培养,相较于从小就在他身边的落尘落阳,对子诺鲜少有父子之情。
“你既有这些担忧,当初又为何舍下子诺一意要回齐云侯身边?如今说这些,不觉可笑?”
“世事难两全,清秋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说完,对金雀王又行一礼,“清秋在此别过。”
出了两仪殿,沈皓钰他们皆还在殿外等候,见我出来,一起出了皇宫。
御街上停着几辆马车,沈庭轩将我引到一辆马车上,箬笙递过一包换洗的衣服,除此之外,我再无行李。见箬笙神情颇为不舍,不由又跳下马车,轻轻抱住她:“箬笙,这两年谢谢你照顾我,以后,殿下就拜托你了。”
箬笙含泪点头:“殿下……我会照顾好殿下的。”
其他的马车已缓缓离去,马蹄声在这寂静的早晨分外清脆。辞别箬笙,上了马车,终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子诺了。
礼部的官员将我们送出翰月城,翰月城外,皇甫煊与林昭带着一干人骑马北上,余下众人一路东行,前些日子,这些人或许还在战场上打过照面。
翰月城慢慢落在后头,子诺和甘霖都说不来送我,现在也不知醉酒醒了没,却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朝后忘,那高耸的灰色城墙上,只有几个守望的士兵和飞扬的旌旗,并未看见熟悉的白衣青衫,心中一阵安慰,一阵失落。
沈皓钰与沈庭轩俱是骑马,于嘉却坐了马车。还有两驾马车,却不知慕含烟乘坐的是哪一辆。
沈庭轩欲安排一个小丫头过来照顾我,我摇头拒绝,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吧。
昨晚没有睡好,在车上一阵摇晃,倒是睡得香了。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沈庭轩焦急的俊脸。“怀恩,到驿站了,用点中饭吧。”沈庭轩说。
揉揉还有些朦胧的眼睛,从车里钻出来一看,果然已在一家驿站外停下,沈皓钰正站在门口,看向我这边。
跳下马车,走近驿站,这才发现众人都已经上桌开始吃饭了,厅内只剩下一桌还是空荡荡的,从菜色上看,明显是主位。
在桌前坐下,沈庭轩与沈皓钰也依次落座,放眼望望厅内,不由奇道:“于公子和不喜呢?”因我身体还很糟糕,不喜也一路陪同。
“于公子去沐浴了,不喜在厨房煎药,晚一点过来。”沈皓钰盛了一碗汤放在我面前,我不由微微红了脸,偷眼看沈庭轩,沈庭轩淡淡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先等等他们吧。”把汤隔在一旁,现在也还不饿。
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轻声问沈庭轩:“姐姐呢?”
沈庭轩面上微微一僵,随即轻声道:“前日已派人先送她回去了。”
我“哦”了一声,心下歉然。
一路东行,平安无事,二十多天后终于踏上了齐云侯的领地。行至江城,于嘉先行北上,沈皓钰仍与我们同行。
“不知小庆王这是要去哪里?”沈庭轩皱了眉问。
沈皓钰指指身后从翰月城搬回来的几车聘礼,笑道:“自是去齐云侯府提亲啊,这聘礼都是跟着她走的,她到哪,聘礼就到哪。”
沈庭轩询问的眼神看向我,虽然事实如此,可让我来说,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红着脸轻轻摇头。
沈皓钰也不在意,有指着不喜道:“怀恩身体不好,不喜师兄是她的专用大夫,又是我请来的,我也自是要负责到底。”
这些话若是沈泽轩说出来,没人会觉得奇怪,可沈皓钰涎脸说这些话,多少让人觉得不习惯,也不知这几年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听了这话,沈庭轩眉头皱得更深:“怀恩的状况,到底如何了?”
沈皓钰收起笑脸:“不死先生说,只要能撑过今年,解药就能制成了。”
今年,不过剩下一两个月。
回到平城,事先得到消息的齐云侯已骑马在城外等候,这几年不见,齐云侯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两鬓已有斑斑白发。见到我和沈皓钰,齐云侯只冷冷的扫了我们一眼,便与沈庭轩骑马先行进城。
与沈皓钰相视一笑,一个是宿敌的儿子,一个是早已逐出家门的女儿,他没将我们绑起来或是关在外面已是很不错了。回到佑景,本不一定非要来齐云侯府,只是慕怀恩还有话要问齐云侯,这齐云侯是不能不见的,不然,不知她什么时候又会跑出来吓我。那种情形实在诡异,令我时常不安是否哪一天自己就得离开这具已经视为己有的身体。
齐云侯终究没有太苛刻,把沈皓钰安排在他曾经养伤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别馆,沈庭轩则把我接近了齐云侯府。
那年来平城接沈皓钰和子诺,只到了南院的大厅,如今再踏进阔别十多年的齐云侯府,只觉世事变迁太难料,离开时,我与子诺、姨娘相携而行,回来时,只剩我孤身一人,泪水便湿了眼眶。
沈庭轩在北院安排了一座独立的小楼给我,扫了一眼那曾经只能远远观望的小楼,摇头道:“我还是住红袖居吧。”
沈庭轩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踟蹰道:“父侯受伤以后便住进了红袖居,你怕是住不了了。”
闻言,我呆呆愣住。
“父侯,他是爱你和你娘亲的,只是性子冷,不擅表达。”
回想起慕怀恩那些记忆的碎片,齐云侯,他当真是爱娘亲的吗?却又为何让娘亲死于他手上?
“还有什么空院子吗?”我问,对北院,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抵触,姨娘说,娘亲就是因为偷偷溜进北院摘金盏花而被打死的,虽然事实远比那样复杂。
“除了我娘和我住的院子,整个齐云侯府都是空的。”沈庭轩道。
又给我一个震惊:“那些姨娘呢?”
“先前进府的,我回平城之间父侯就送出去了,怕有人认出我和我娘,剩下的,父侯受伤后也都遣送走了。”
又是受伤后。那一次,齐云侯与庆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一意求死,活下来后又是这副模样。
“怀恩,既然已经回来,有些话就好好与父侯说说吧,你若不说,他怕是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沈庭轩低声道,情真意切。
不由笑道:“庭哥哥,你倒是最像他的亲生儿子。”
沈庭轩微微一笑,带着淡淡的苦涩:“相较于父皇,父侯待我,更像一个父亲吧,父皇给不了我的,他都给我了。”
最终在西院的汀兰居住下,与红袖居仅一墙之隔,在汀兰居的院中,还可以看到红袖居的那棵老槐树。
齐云侯在外面处理军务还未回府,稍稍休息一下,沈庭轩便与我一起在府中散步。偌大的齐云侯府除了偶尔经过的几个仆役,整个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气。
与沈庭轩初遇的那个湖边,柳树摇晃着干枯的枝条,有些颓败。沈庭轩指着岸边的一块大石,笑道:“那时,你就一个人坐在那里边钓鱼,边垂着脑袋打瞌睡。”
咧嘴一笑,那时的日子,虽然耍着小小的心机想让红袖居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却也着实与沈庭轩和天奇一起洒下了许多单纯的快乐。
摇摇头:“过去,留在心里一个人慢慢品尝就好了。”一个人回忆是幸福,两个不再是当初的人一起回忆,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我不由看向沈庭轩,沈庭轩不自然道:“应该是非琰吧。”
“你的第二个儿子?”
沈庭轩点点头。“我们去看看吧。”说着,就拉了沈庭轩朝哭声传来的方向寻去,“征舆我也还没见过呢?也不知道现在有多高了。”应该和初宸差不多吧。
花园里,两个乳母轮番抱着一岁多的非琰,哄个不停。小小的男孩,哭声却嘹亮的紧。看到沈庭轩,两个乳母更是一阵手忙脚乱。
“怎么了?”沈庭轩微微皱了眉。
“回姑爷,小少爷可能是想小姐了,一直哭个不停,抱出来了也还是哭。”一个乳母小声答道。
沈庭轩沉了脸:“胡说八道。以后不准再提你家小姐,一个小小的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
可能是沈庭轩很少摆脸色,两个乳母吓白了脸色,小非琰听到沈庭轩的声音,却停止了哭泣,睁着两只水汪汪的黑眼睛,朝沈庭轩伸出了小胳膊,小嘴依依呀呀个不停。
沈庭轩迟疑了一下,终是从乳母手中抱过了非琰,非琰一把抓住沈庭轩鬓角垂下来的头发,咧开只有几颗小白牙的小嘴,笑出了口水。
“他还不会说话吗?”记忆中,有些小孩一岁左右就能说简单的话了。
“哪有那么快,征舆两岁多才会说话呢。”沈庭轩接过乳母递过来的手巾,轻轻擦掉非琰流下来的口水。
看着眼前的父子亲密,我不由笑弯了眼。
晚上,齐云侯回府,在红袖居一起吃晚饭,只有齐云侯。沈庭轩和我,外加征舆和非琰由乳母带着坐在一旁,沈庭轩的母妃因近年吃素念佛没来,而慕含烟却是被齐云侯送去了城外的流云寺,据说是要她面壁听禅,静思己过。若非现在佑景无主,以慕含烟做的那件事,足够灭九族了。
齐云侯端坐在上方,我轻轻在他对面落座,沈庭轩坐在了我们中间。齐云侯抬起清冷的眸,扫了我一眼,一抹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便又垂了下去。
征舆由乳母陪着坐在一侧,眨着晶亮的黑瞳看我,眸中是满满的好奇。
“开饭。”齐云侯冷冷出声,下人们便鱼贯而入,摆上还冒着整整热气的佳肴。
“爹,她是谁?”征舆终于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