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小五-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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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娘子瞪大了眼,忙地抢过那帕子,王翾一抬手,只让她闻了,却不松开。
“烟娘子还有甚么话说,五妹妹才多大年岁,就能知道这些?你平日里不好生伺候大公子,竟是作出这等伤风之事了。”王翾说话时,十分冷静的,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怯弱的。
烟娘子只不停指着如蔓说,“五小姐赖给我的,小小年纪就这样有心眼了,以后还不闹上天了?”
“谁平日里闹上天了,大家心里头明白,今晚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找太太理论清楚罢。”
王翾这就朝正苑走,秦婉蓉没了兴致,又想到那烟娘子没有好果子吃,心里也畅快了些。
秦少芳和秦玉衍不便插言,见如蔓平了冤,就没多留,各自散了。
秦少芳走之前,意味深深地瞧了如蔓一眼,究竟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本身就是这般心思缜密的,他不得而知,只是心里头又沉了一些,说不清明。
这一闹,闹的动静着实不小的。
王翾一改平日作风,真真就拉着她见了太太。
人证物证皆是在此,烟娘子也是百口莫辩,大太太怒的不轻了,狠狠训斥了她一会子,又教雁眉喊了秦孝言来。
那秦孝言一见帕子,心里更是不安,他不着痕迹地瞧了如蔓,又见烟娘子那副样子,心里头只恨自个莽撞。
幸得五姨娘走的早,没被拆穿了,这会子也只能用那烟娘子做挡箭牌了。
这一通训斥下来,烟娘子按家规处置了,扣了一年的月例,罚在明园禁足一月,连大公子也不准去瞧她。
大太太头一回当众发了话,就说,要是再有这般败坏门风之事,抓住了就赶出府去,谁也不能求情的。
那烟娘子只得认错,被唬的不轻,回屋时还咬着嘴唇,哭了一路。
她断是没料想到,本以为那五小姐是个软柿子,就想借她的名头,冲冲那五姨娘的锐气儿,闹上一闹,教大公子收敛了心思。
谁知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阴沟里翻了船,竟是栽在这小丫头身上了,吃了暗亏不说,还丢尽了颜面。
暂且不论那烟娘子心里头将那五小姐骂了多少遍的,只说这么一来,如蔓心里也并不好受。
若不是那烟娘子咄咄相逼,她断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了。
一来,这回确是她冤枉了烟娘子,二来,这梁子今日算是结下了。
她待众人散了,才收起了伪装,由红玉送了回房。
一个晚上,都睡不安稳,只翻身在里侧,思来想去,五味杂陈。
梅香只见那五小姐有些不对劲,问了几回,如蔓只说吃酒累了。
后来才听丫头们私下里传了,尽是说那烟娘子好没脸皮儿的,自家做了那样的事,还赖给五小姐。
锦春帕一事,过了半个多月,渐渐被人说厌了,就没再提了。
那烟娘子也再没出过明园,除了小梨,没有一个人去探望她。
那日如蔓从一绣春回来,站在明园墙外头,不知怎地,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那可怜之处。
烟娘子平日里为人确实可恨,而如今境况堪怜,正应了那因果循环之道。
如蔓便告诉自家,这件事儿就此了结的,日后断不能再想起了。
☆、明易躲,暗相逼
秦孝言因着烟娘子一事,脸面儿上不大自在,又怕同五姨娘那丑事被人瞧出了端倪,便自请到西塘去,接手打理秦家在关西一带的生意买卖,暂时避着不多回府。
秦家在绸布一行,颇具盛名,店铺广布在两江一带,燕京以南的生意几乎被垄断去了。
向来顺风顺水的秦氏置业,近日里却接连遇着不顺,先是燕京一家分号里出了差子,进来的底料材质参差,尽是破落货品,耽搁了大批的做活。
掌柜的自然被除了职,连带账房掌事都清出了店铺,又急急从临安调来了伙计,从库府里拨了一层存货,才堪堪将那缺漏给填了,却也误了交货的时辰,最后由秦老爷亲自出面儿,才没闹大了,只是私底下,断是损了秦氏织造的名声儿了。
燕京待了没多久,西塘那边又遇了麻烦,秦老爷便又马不停蹄的,连赶了数日抵达关西,解了秦孝言的燃眉之急。
秦家男丁不算兴旺,所以才长留秦少芳在府中打理,三少爷秦玉衍年岁尙轻,秦老爷只让他多读书学艺,打牢了底子,过几年再接手生意上的事儿。
他遂一心用在听书讲学上了,除却按时同秦婉蓉、秦雨菱一道在穆先生那里听课,私下里也时常到城里的论馆雅舍里去。
府里人都道是,这三少爷并不似大少爷那般活套,擅于玩弄人脉、周旋运筹,也不像芳二爷那样风流倜傥,情场生意场上皆是游刃有余了。
他最是个静得下心的,打小就喜欢读书写字,得了空就去听先生讲学,慢慢儿年岁大了,遂又存了心思,男子年满十六岁儿,就能参考举人的,再往后要是过了省试,便能上燕京去,求取功名,中个一官半职的,那便也算出人头地了。
似秦家这样的富贾,银子断是不愁使得,却是几代人皆未出一个朝廷命官了。
秦玉衍恰是对生意不大上心,专攻治学了。一来二去的,他竟是同安子卿交上了,以前在鲁言坊慕名拜会过,却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那安子卿正在府中,秦玉衍自然是不会白错过了机会了。
自打安子卿回府打理安父的祭祀一事儿,转眼就过了月余。
秦孝言办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便打马回府,在家中休整几日了。
王翾总是那副若即若离的神色,见他回来,不惊亦不喜的,只是恪尽本分,做足了娘子应尽的本分。
秦孝言却愈想愈不是个滋味儿,凭他秦府大少爷,样貌才干皆是出挑,怎地始终无法教王翾对他死心塌地了。
经了那一事,五姨娘那里,他暂时是不敢去了的。
呆了数日,他遂不禁想到了烟娘子。
用罢午膳,王翾由雁眉服侍着在一绣春歇下了,秦孝言躺了一会子,左右睡不着,就披起了外衫,独自到苑里散心。
再一抬头,竟是不知觉地走到了明园,只是才过了不久,为何却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了。
他低头凝了片刻,才想明白,原是少了烟娘子那张扬的身影儿,明园就变了模样了。
大太太禁了烟娘子的足,说是不许他探视,可过了这许久,秦孝言终是没忍下心,起身推开了门去。
屋子里摆设照旧,只是光线黯淡了些,秦孝言第一眼瞧见的,是在外间儿做杂活的小梨。
那小梨面无表情的,见人来了猛地一惊,待到瞧清楚了,遂急忙到里屋通报了。
秦孝言摆摆手儿,小梨识趣儿地退下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大公子终于肯来见奴家一面儿了。”
听到烟娘子有些虚弱的声音,秦孝言不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身子不舒服?”他大步进了内屋,而眼前的人一见之下,当真有些认不出来了。
烟娘子素面朝天,神色恹恹的,半靠在床头,哪里还有半分平素张狂的样子了。
“我以后是没脸见人了,不如早些死了才是干净的。”烟娘子苦笑了一下,支起了身子。
秦孝言不知是厌烦,亦或是不忍心,在五步外站定了,道,“好好养着身子,莫在仗着我拿你无法,就不知轻重了。”
“大公子心里想的,奴家明白的很。”烟娘子一扬头,眸子里忽然又亮了起来。
“我再告诫你一回,若是仍存了心思,想着将那事抖搂出来,以此要挟,我断是饶不了你的了。”秦孝言也冷下了脸,再不似外人眼里头,对烟娘子万分包容的大少爷了。
“旁人都道是你宠着我这个无根底的小妾,殊不知这其中又是怎样的龌龊了,你表面顺着我的意,不过是因我知晓了内情,怕我拆穿了,要我替你欺上瞒下的。如今见我没用了,大公子竟是一点也不顾念旧情了。”烟娘子情绪很是激动,双手将那被单揉做一团。
秦孝言跨步上前,伸手攫住烟娘子的下巴,厉色道,“这些年来,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走到如今这般田地,你也怨不得旁人,只怪自己不知收敛。”
“呵呵…”烟娘子忽然双臂一伸,勾住秦孝言的脖子,轻挑道,“大公子的好事,只怕是瞒不了许多时日了。”
秦孝言微微一顿,猛地松了手道,“看来你是不想再踏出这房门了。”
“我就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了的。那晚的事儿,我谁也没说的,大公子就不想知道为何五小姐会拾了那帕子么?”
“说。”秦孝言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到壁画上。
“那五小姐,真真像你们秦府的人了,日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烟娘子继续说,“她亲眼瞧见你们进了那屋子,而锦春帕也是她捡到的,才被我撞见。那个谎话儿说的当真漂亮,她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秦孝言这下坐不住了,心里乱作一团,本以为就此作罢,谁知竟是还有旁人窥见了的。
“大公子怎地不说话儿了,当年我撞见了,你便将我收了房,封了口。如今轮到你的五妹妹,这可如何是好了?”烟娘子语气又恶毒起来。
秦孝言嚯地站起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烟娘子忙地喊道,“大公子这般狠心,要丢下我不管了的。”
“管好自己的嘴巴。”秦孝言抛下这一句,快步出了明园。
烟娘子在后头一阵笑,一阵骂的,说了好些个不入耳的话儿。
过了一会子,许是说累了,园子里又静了下来,好似甚么也没发生过。
这一日,碧空如洗,晨光暖暖地斜落在枕边儿。
如蔓简单地梳洗整齐了,到院子里浇了花儿,用罢了早饭,就见墨画按时打外头进来了。
她淡淡一笑,起身就去迎了。
安子卿虽是不在府里,心里却仍惦念着教书一事,未曾将课业落下了的。
除去头几日忙得紧,抽不出空儿来,后来他便隔三日就叫墨书替他传书,将授与五小姐的书文日程都详细记在册本子上,由墨书带回府,经由墨画再交到如蔓手上。
虽是两处相隔,可如蔓每每拿到他手书的字迹,都禁不住涌出一丝陌生的甜蜜和期盼,这是她以往十几年里头,从未有过的情愫了。
送走了墨画,如蔓安静地倚在窗边儿看书,她天资聪颖,加之安子卿教授有方,书文上的进益很是显著,从前儿只是能识字、略通文墨,现如今,那《子集》已然读罢两册了。
不知可是习惯了的,随着泛黄书页的翻动,如蔓眼前儿偶然便会浮起安夫子读书的侧影儿来,那般安然,不被万事万物所扰。
她望着窗外的金丝柳,一阵子出神,又忙地将心思收了回来,暗自怪自家胡思乱想了,不过是多日未见,怎地就如此不知轻重了的。
都说女子豆蔻一枝花儿,十三岁正是娇艳水灵的好年华,若是家中操心多的,就开始寻觅一方好婆家的了,待到及笄后,就可正式上门提亲了的。
下个月秦婉蓉及笄的时候,也是如蔓满十二岁的生辰了。
到秦府这半年来,如蔓觉得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将那一身稚气褪了去,似海棠破春而发,灼灼酴醾,练就了一副愈催愈勇的心肠。
桌子上点的檀香炉,烧尽了,余香阵阵,不知觉地,竟是过了两个时辰了。
如蔓搁下书本,方站起来伸展了腰肢,翠儿就端上了二道水沏的碧螺春,又替如蔓揉了肩膀。
“小姐这样用功,老爷知道了,断是十分欢喜的。”翠儿赞道。
如蔓摇摇头,心下道,那秦老爷哪里有心思多管她的事儿来?可嘴上却说,“多读些书,总是没坏处了的。”
翠儿刚要接口儿,就听梅香在外头喊,“雪娟来了。”
如蔓刚想问雪娟是谁,就见梅香已经领了一名丫头进来。
如蔓多瞧了几眼,就想起她便是那日替王行之送衣裳的丫头了,说是大太太外门上的人,难怪这样眼熟了。
“见过五小姐。”她仔细见了礼。
如蔓坐到毛毡蒲团软靠上,问她,“可是大太太有甚么吩咐了?”
雪娟摇摇头,说,“是大少爷回了府,请小姐到闺名阁一见。”
如蔓一听是大哥找她,心里头一紧,又见雪娟的神色无甚异常,遂才安下心来。
闺名阁在闻道解意东边儿,绕过高低起伏的假山,秦孝言一袭银灰色锦褂,背身而立。
这个场景瞧在别人眼里头,公子玉树临风,尽是十分写意风流的了,可只有如蔓才能看出不寻常之处。
木阁并无异常,却是只有秦孝言一个人,这便是根源所在的了。
要是少爷小姐们都在的,那便仅是大哥回府,众人聚上一聚,没甚么不妥。
可他独自一人要见如蔓,定是和那锦春帕之事脱不了干系了。
如蔓再一扭头,雪娟早已退下了,不见了踪影儿。
该来的总归要来,与其避着,不如先摆上一招了。
“大哥在那关西可好?怎地这些日子都不回来瞧我们的。”如蔓换了一副欣然的神色,笑容甜的紧,嘴角一弯,一对儿俏皮的梨窝就在白嫩的脸蛋儿上绽开了。
秦孝言引她坐了,举止十分得体,将石桌上那一尺寸方的锦盒推过去道,“打西塘带来的玩意儿,五妹收着罢。”
如蔓遂佯作欢喜,小手抚了盒盖子,只说,劳大哥费心,又环顾了一圈子,问道,“怎地不见二姐姐他们了?”
秦孝言这才将木椅挪近了,凝着如蔓的眸子道,“不瞒你说,大哥这回独自喊你过来,却还有别的事情了。”
如蔓心下早已做好了准备,秀眉一蹙,道,“大哥尽管说的。”
“烟娘子为人行事总不教人信服,大哥先替她给你陪个不是了。”秦孝言轻叹了一口气儿,神色端的是十分歉疚的。
秦府里头,个顶个儿的,都是会演戏的人了,如蔓见大哥这般模样,忽而心里就不怕了,也不再愧疚了。
“其实大哥不必道歉,小五当日也有所隐瞒的。”如蔓吞吞吐吐的,垂着眼帘,将绢帕攥成一团子。
秦孝言又盯紧了一寸,问道,“五妹只管说,要是她还做了甚么对你不起的事儿,我断是不能轻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