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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凤归云 (天朝女提刑,完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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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彼时萍水相逢,我千般遮掩机关算尽,他又何尝以诚相待?
  
  我撩起衣襟,缓缓跪在地上,一种刺骨的冷意顺着膝盖爬上来,身为古人最大的讨厌之处,便是这差序之分吧。我不是程潜,没有倨傲的资本,我依赖着这套体制活着,所以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接受。
  
  “臣苏州司法参军凤君,参见睿王殿下。”
  
  “凤卿平身!”玉雕般的手虚扶着我的手臂,长袖一卷,只觉得膝盖处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我不由自主站起身。
  
  他并没有与我们多做寒暄,便直接进了后堂,我和程潜不约而同留在原地,没有跟进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早该想到的,当我听到睿王云耀那有如“碧落版兰陵王”的传说之时,我便应该有所察觉,那日夜里他关于家人与亲情的感慨,还有他言及那位光武皇后种种事迹时的熟稔,我竟然没能联想到一起。
  
  无意之间,我竟卷入了第一家庭的“萧墙之祸”。还好那日有所准备,否则如今的重逢定然会为我带来一场危机吧,毕竟这不是我们这等升斗小民应该知道的事。
  
  “曾听致远提起,翔之于茶道颇有见地。在下可有幸,邀得翔之共品这禅茶?”
  
  报恩寺的禅茶,在苏州颇负盛名,不过据说来此饮茶的门槛极高,若非一等人物,便连闻上一闻亦是奢求。我自认不是什么高人,便也不曾到此间结一段茶缘。如今蹭茶的机会送到眼前,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毕竟顶级碧螺春,一生也难得遇见一次。
  
  “若能有机会识荆,凤君自然愿意附骥。”
  
  洞庭碧螺春,茶香百里醉。
  
  我跪坐在席上,看着杯中“乱云飞雪”的胜景,深吸一口气,馥郁的茶香溢满胸怀,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完满了。
  
  “翔之可有所得?”在这古刹的袅袅碧烟之中,连程潜那一向听着就像要“干坏事”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出尘的味道。
  
  我这才明白,其实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所谓“茶禅一道”,若“禅”背离了佛门众生平等的真谛,“茶”便也失去了本心。当我闻到那茶香的一瞬,我才醒悟到,其实这一切又和“茶”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不过都是人在庸人自扰罢了。
  
  “凤君愚钝,便只闻到了茶香。”我握紧闻香杯,感受杯壁上的温暖。
  
  “施主说的是,茶便是茶,自然‘得’了。”那住持长得便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气派,不过能与程潜相得,自然也不会与外表这般简单。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老衲初入禅门,便一心念着‘得’。然则跟随师傅半年,却从不曾听得师傅讲得半句要义。一日,老衲又为师傅送茶,终于忍不住相询。师傅却说:‘你奉茶与我,我为你喝;你捧饭与我,我为你吃;你向我合掌,我就向你点头。我何尝一日懈怠?’老衲却仍不得开悟。师傅微微一笑,只对老衲说了二个字:‘放下。’”
  
  我心中一动,也许我的郁郁太明显,所以逃不过那双看尽世情的双眼,所以他用这样一段“公案”来开解我。祖父在世之时,也曾这般劝我放开怀抱,只是人生总有什么要抱紧不放,就算是伤痕也好,伤痕不也正是幸福曾经走过的证明?
  
  “凤君不懂禅机,大师的好意,只怕是对牛弹琴了。”我垂下眼,轻声拒绝。
  
  “是老衲噪啰了,施主只喝茶便是。”那高僧端起茶杯,便再不说话了。
  
  “师傅说的是,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程潜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身说道:“人生几何,何必一心烦恼,不如及时行乐!”
  
  “大师已然超脱,这红尘间的爱憎,自然是半点不沾身的。”只听得门外那碎玉般的声音响起,方丈的门洞开,那位睿王殿下带头走了进来,林冲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亦步亦趋。他继续道:
  “若真的放不下,又何必强求?此非彼,又安知彼不曾以‘坚持’为乐?”
  
  我身体一震,他的想法,竟与我不谋而合。不忘,才是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倒是老僧愚昧了,若手里放下,却入了心里,如何是放下?”那高僧起身,向睿王行了一礼,道:“施主以道法入门,若能无拘无束,放达胸怀,尽力而为,亦是一种境界。以施主的气魄,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睿王负手而立,不再言语,我却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山岳一般的霸气。我再一次庆幸我们不用认出对方,在这一次的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那首雪花诗,来自荷兰人高佩罗的《狄公案》,我高一的时候读过的一本书,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记忆犹新啊。非常好看,推荐。
继续打击bw~~




长生乐

  而一结束丧礼,那位“定有一番大作为”的睿王殿下便直接进入工作主题。这次的会议参加者就限定在了他与涉案最深的三人——林冲,吕才以及我。
  
  将林冲提交的证人证词、我呈交的验状以及吕才提交的证据通读一遍之后,他说道:“这几日诸卿辛苦了,这些本王收下了。致远,此案由始至终皆由你亲力亲为,你又何见解?”
  
  “臣以为,这些证据也能为头绪而已,始终难指本源,孤掌难鸣。可惜那日在连云巷里那名死士服毒自尽,而臣等擒得这名凶嫌又只为他人雇佣,不曾见得雇主。”
  
  睿王云耀点点头,说道:“一路上本王也见到第三名凶嫌的画影图形,此人若能落网,应所斩获。致远你打草惊蛇之举,也是一步好棋。他们越是大动,便越有可乘此机。”
  
  这次睿王出乎我们的意料,并没有像在京城那般雷厉风行直下江南。转念一想,其实我大抵也能理解他的做法,兵器监的自裁已经让这些惊弓之鸟有所警醒,他们害怕睿王会乘胜追击,压力之下必然有所动作,而他们向上活动的时间越多,其间的盘根错节就会更容易浮出水面。这么好的借题发挥的机会,睿王定不会只抓了一个扬州府便善了。他被追杀的那幕又浮现在脑海之中,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必然是“所谋甚大”吧!
  
  “致远对本王说,凤卿洗冤之能,放眼碧落无人能及。本王此刻与你一纸令状,着你重启前扬州兵曹王大人猝死一案,你有几成把握,可勘清致死之因?”我还在晃神,他已经在对我说话。
  
  “回禀殿下,再未见王大人骸骨之前,臣不敢轻言把握。”我敛住心神,回答亦有所保留。
  
  “殿下,臣亦以为此事倒也急不得。毕竟王大人辞世已有年余,翔之虽有过人之能,亦须时日方能勘明真相。”林冲接着我的话说道。
  
  他瞥了我一眼,锐利的冰芒一闪,展眼又是深邃沉静。玉雕般的手指在账簿上敲了一下,然后说道:
  
  “致远却也言之有理,凤卿,此案事关重大你自是知晓,其间关节想必不需本王赘言。本王只要你一句,此事本王可否信你?”
  
  “殿下言重了,臣别无长处,亦不敢轻言取信于殿下。”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怎么敢轻易许下什么承诺!只有硬着头皮回答道:“臣既身为法曹,职责所在,必全力施为。”
  
  出乎意料之外的,对于我这种勉强的回答,他反而点头接受了:“如此,致远,本王就要借凤卿一用。”
  
  我与林冲对视了一眼,同时站起身,说道:“是。”
  
  还没在这苏州府住稳当,又要出差了。看来古今的公务员都一样,脱不了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如果一不小心我的“女身”暴露,这“犯罪性质”可就变了,“欺瞒钦差”等同“欺君”;更不妙的是,万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也一并翻出来,他可不是对“被人蒙蔽”这种事情一笑置之的人。
  
  可是这事态的发展,岂容我说个“不”字!
  
  看着事情也讨论得差不多了,林冲站起身,说道:“殿下,天时已晚,今夜是否下榻府中,与臣等一同守岁?”
  
  “公事已毕,致远无需如此拘束,一切像从前才好。”云耀将一应证据收入袖中,说道:“恰逢除岁,又难得你我重逢,不如再找上光隐,咱们秉烛达旦,岂不畅快!”
  
  睿王、林冲加上程潜,这样的组合应该就没我什么事了。我顺势站起身,说道:“殿下,大人,臣先请告退。”
  
  “翔之且慢!”林冲唤住我,然后对睿王说道:“光远,今日是翔之生辰,我与光隐已经议定设席为翔之庆生。”
  
  “能得你们两人青眼相加,凤卿实为难得。” 睿王微微一笑,如烟火初绽的流美,对我说道:“只是初时并不知凤卿生辰,两手空空,失礼了。”
  
  “殿下言重了!”我只有硬着头皮说:“能得殿下亲至,实乃为臣之幸。” 
  
  本来说是我在福满楼设宴,可是非常时期非常之人的到来,使这宴席也只能改在府内举行,好在程潜见机得快,不仅仅是厨师和宴席需用的食材,连器皿和侍宴的歌舞姬都一应准备好,打包带了来,这让本来因为众人回家过年而冷落下来的苏州府又热闹了起来。
  
  然而程潜一进来,他对睿王的称呼就吓了我一跳——
  
  “表兄!”
  
  原来这位程大公子,却也是位皇亲国戚!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在他们寒暄完毕后,程潜笑着说道:“翔之有所不知,先母亦出自阳夏谢氏,是贵妃娘娘的堂妹,光远与我有两姨之亲。”
  
  “你托辞为堂姨守孝,已逾四年。此来江南之时,父皇有口谕,程潜听旨。”睿王站起身,程潜只好撩衣跪倒,口称“领旨”。
  
  “卿母早丧,请守制者,礼也。朕欲夺情,然卿再三辞让,许卿终制全孝。此正朝廷急贤之时,卿当速回京面圣,以待起复。”睿王一字一顿地说道。
  
  程潜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他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将这旨意接了下来。睿王点点头,说道:“虽则这话有些对堂姨不孝,但你能藉着丁忧,逍遥这几年,已是偏得了。”
  
  见这气氛愈见凝重,林冲出言缓颐道:“翔之,今日是你庆旦,自是该以你为主。前几日的雪片,至今让愚兄口齿留香,此番贵客临门,可再有好茶相待?”
  
  这半年我四处游荡,倒有小半的时间按照现代知识的索引,在各地寻找名茶。不过好茶往往是“无心插柳”而来。得知授官之后,尚有半月之期方得上任,我便往处州景宁寻访惠明翠片,意外在山脚下碰到一个崴了脚的小沙弥。我帮他正骨,却不想他正是惠明寺中的僧侣。就在前几日,他到苏州府来化缘,特地为我送了一包雪片,说是他日常喝的,竟比市上那些昂贵的冬茶好上十倍。我那日煮茶,正被他这位同好撞见,少不得蹭了些去。 
  
  “多承光隐,今日让凤君得以瞻仰碧螺春的风采。凤君自当以‘敝帚’相报。”
  
  惠明翠片在碧落朝还并未赢得它应有的名声,但是绝代佳人不会因为幽居的岁月而改变她的美好,茶本来也不在于它的名声。
  
  “翔之手上也有好茶,那可要请出来欣赏一番了。”程潜也凑趣道。我只好告退回房去取。而待我归来,屋中酒菜已经摆好,乐姬也各就各位,他们三人已然围坐在桌边,林冲在主陪位上,只有主人之位空了出来,看来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承程潜的情,做个便宜东道了。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客套了,我坐下,将茶交给他们鉴赏。
  
  “好茶,好茶。纤秀绿润,更难得有兰香扑鼻。若这般滥饮,反倒荼毒了。不如今夜守岁之时,别开茶宴,静候分夜钟响,岂不是清雅之极!”程潜笑道:“只是翔之竟偷藏了如此绝色,不为人知!”
  
  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
  
  碧落朝南方沿革六朝风尚,过年桌上必备的竟是粽子,倒也让人大开眼界。从宴席开始,我便秉持多吃少喝多听少言的原则,一心享用美食,欣赏歌管,被他们点到名字,也唯有尽量附和而已。
  
  可是程潜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好过,酒过三巡之后,他便站起身道,举杯道:“翔之,难得你岳降之日,咱们虽不曾按照俗礼安席,你也该多饮几杯才是。这杯我敬你,惟愿翔之得随心所至,翱翔四海。”
  
  这句祝语倒颇有这位仁兄的个人风范。我见他干脆的干了,只得陪着饮了此杯。他却并未坐下,他身后的仆从捧着托盘走了过来,他亲自放在我面前,微笑着道:
  
  “这是我的贺仪——”
  
  我忙起身打断他的话,推托道:“今日这桌酒席,都是光隐的手笔,凤君做了这便宜东道,已觉有愧,这贺仪凤君心领便是!”
  
  “翔之大可放心。”他的笑容已经挂上了不怀好意的色彩:“程潜唯记性尚可,便是收下此物,亦不会坏了廉洁官声。”
  
  我也只得苦笑,看来我们都想到了初见那天,我与他关于“九寸发带”的争执。林冲也随之展颜,对着不了解状况的睿王讲起那日的种种。
  
  是啊,彼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与这位“精彩”人物,有了之后的种种瓜葛,如今他成了我生日宴席的座上宾,还要共度我“孑然一身”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公子的好意,凤君心领了。我碧落律法:‘受所监临。一尺笞四十,一匹加一等;八匹徒一年,八匹加一等;五十匹流两千里。’这玉簪凤君是万万不敢收的,若公子方便,请与凤君丝带九寸,凤君将不胜感激,明日必奉还。”
  
  待林冲复述到这段时,睿王也微微牵动了嘴角,他非常给面子的,相对比较“和蔼”地看了我一眼,对程潜道:
  
  “原来无往不利如光隐,亦有被拒之日!”
  
  程潜倒也不着恼,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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