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云 (天朝女提刑,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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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我打起精神,说来说去,我们手中的物证虽多,但是在这个年代很多化学检验根本不可能做,那胡姬的住所小院是玉门酒楼所租,离一般民居较远,昨夜事发之时竟无人证,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将物证与口供吻合,要定案总需要费上一些周折。实在不行也只好动用我的检验箱提取指纹了,凶刀仍在,不怕他不招。不过以林冲的精明,应该不需要我动用最后的手段。
“刘通译,倒不曾听你提过,昨晚事发之时,你也在场!”才进了门,便听到林冲以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问道。
我的到来打断了这段问话,相互见礼之后,林冲便对我一笑,说道:“翔之,快坐!”
“回禀大人,小的那日确也在那酒楼之中吃酒,见那齐老二与胡姬吵闹,便与其他酒客一起劝了几句。后来小的因约了客人看货便离开了,其余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约了客人看货,那客人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欲购何物?价值几何?你与他约在何处?交易账簿何在?又有何人可为见证?”
“大人何出此问?”那刘大同显然是没有想到林冲会有这连珠炮似的提问,一下懵住了:“那胡姬不是自尽吗?”
“翔之,有劳你告诉刘通译,那胡姬的死因为何!”
“是,大人。那胡姬被人用棉被闷死,手臂之伤为死后凶手刻意为之,以求蒙混过关。那胡姬死前,曾以左手食、中、无名三指抓破凶徒的面部或颈部,刘通译,今日本官与刺史大人见你时,你曾说过,你颈上之伤是你妻抓伤,可否属实?”
“此事也容不得你抵赖!”林冲的声音带上了清冷的色彩:“左右,将刘大同压下,本官要升堂审理此案!”
这也是我到了古代之后,第一次有案件开堂。只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我都是在证人席上被人诘问,而这次却是坐在审判席上参与审判,看着挤挤嚷嚷来旁听的百姓,听着气势非凡的“威武”之声,那一刻的感觉,奇妙难言。
林冲也是个务实之人,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并要求文书记下刘大同的简要个人信息之后,就直接询问:
“刘大同,本官问你,你说你昨日约了客人看货,那客人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欲购何物?价值几何?你与他约在何处?交易账簿何在?又有何人可为见证?”
“回大人,那客人只是个行脚商人,小的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听他口音,应为山东人氏,住在何处小的委实不清。他昨日与小的交货之后,已经离开苏州,因时间太晚,小的尚未记账——”
“刘大同,你在东市素以精细著称,与人相约交易,竟不知对方姓名?那你倒告诉本官,为何独独对此人如此反常?既然是二人相约交货,按照刘老板你素日的规矩,必有放定。几时放定,定金多少?账簿便在本官这里,我倒想看看记在何处!”
刘大同脸色一白,说道:“大人,冤枉啊!此事明明是那齐二所做,齐二与那狐媚——不,胡姬昨日在酒家争吵,所有人都看到了。为何大人将他放过,却要指证小的?”
“今日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凤参军!”
“是,大人!这些瓷片是今日在胡姬屋内寻到,将其还原后,共有一个茶壶二个茶碗。可见当时胡姬正在屋内招呼客人。若是那齐二,胡姬必不肯容他登堂入室,何况以茶水相待。何况经过查看,那齐二身上并无抓痕。苏州城内,可与胡姬言语相通者不过数人。经过大人询问,玉门酒楼一干人等事发之日皆在楼内招呼人客,并无外出。刘通译,你与胡姬相熟且言语相通,又知胡姬一人归家,颈上之伤与胡姬手上有皮屑一事亦可勘合。自然最有可疑之处!”
我看了林冲一眼,他对我点点头,然后说道:“传刘大同邻里,秀才邹严!”
刘大同的妻子虽然也可证明他抓痕的由来,但根据“亲亲相守”的原则,若上堂指证其夫,却是要吃官司的。所以林冲舍弃了这个证人,由邻里旁证,这邹严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其说话的证明力比之普通民众更强,却也是不错的选择。
“邹秀才,你昨夜里可曾听到刘家有何事发生?”
“回禀大人,学生昨夜子时,正在读《论语》,便听到邻家传来争执之声。在下只听得刘大嫂高声叫嚷‘偷吃也别挂幌子’云云,学生遵循圣言非礼勿听,便关了窗。”
“刘大同,你可听明白了,本官再问你,昨夜戌时亥时之间,你身在何处,又有何人为证?”
刘大同呐呐不能言,脸色更白。我干脆再来一次火上浇油。
“大人,下官尚有一法。胡姬指甲所留的样式,与我中土仕女大有不同。只需将指甲剪下,以那甲尖在他脖颈伤口勘验比对,便可确认无疑。”
把死人的指甲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尤其那死人还是自己害死的人,这种心理压力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无法承受。果然,刘大同堆坐在地上,汗如雨下,供认不讳。
原来这刘大同嘴上虽然没说,却垂涎这胡姬美色已久。昨日见胡姬受委屈回家,便跟在她身后,上门安慰。那胡姬素日里和他熟识,并没有提防。他见四下无人,色心大炽,便一口气吹灭火烛想上前求欢,被胡姬拒绝,两人争执中,挥落了灯烛和茶盏。那胡姬大吵大嚷,刘大同一急之下,错手将胡姬闷死。他正打算伪造成抢劫现场逃离时,与胡姬共住的伙计和姐妹们便都回来了。他只好将门闩从里面划上,伪装成那胡姬割腕自杀,等悄无声息之后,再从窗口逃走。
刘大同在自己的供认状上画了押,被衙役带了下去。至此,此案尘埃告定,在周围百姓的叫好声中,我们“光荣”的退了堂。
跟着他身后向后堂走去,我正想向他告辞回去朝廷配给的福利——“宿舍”,就听他说道:“翔之,自你来苏州府至今已近一旬,却始终未有机会与你详叙,深以为憾。在下欲略备薄酒素菜,不知今夜可否赏光?”
Boss请客,员工难道还能不去吗?看来等下还得想个伴手礼才是。我心里正盘算着,只听他说道:
“今夜酉时就在后园的枕雪阁,那几株梅花倒颇有些动人之处。人生乐事莫过月下观梅,吾当与翔之共赏。”
我愣住了,昨日清晨起来读书,才推开窗,便隐约便闻到冷香。我寻香追到,就看到了那几株绿萼梅,开得那般肆无忌惮,让我流连沉吟许久,没想到他也看上了枕雪阁窗边的那几株梅花!
只是月下观梅啊——
脑中的时光隧道一下子打通了。“月明林下美人来”,这是母亲最爱的诗句,她曾经许诺,等我考上大学之后,她会带我去孤山寻访。大一那年冬天,我一个人坐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到了杭州,只为完成那个承诺,暗香与疏影的传说仍在,可我却只能无助的哭泣,因为与我有约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从没想到,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当我迷失在这个异度空间里,会有人在约我月下观梅。
“翔之,你怎么了?为何脸色突然如此苍白?”
“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无恙。多承大人相邀,下官自当欣然前往。”我忍住心底蔓延着的疼痛,那是已经这么多年了,却始终不能释怀的伤口。
回到房间绕了一圈,发现自己还真的没什么好送了。我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东西,不易带来的都放在那瀑布之后,随身的那些东西,也有一部分被我折现了,而剩下的,都是些随身使用又没办法送的东西,毕竟类似太阳能手电筒之类的事物,不太适合出现在这个年代。
想来想去,也唯有茶最适合。他的贴身小厮取名荼蜜,想来也是此道中人。考试前从茶乡苕溪的一座破落的禅寺里寻来的紫笋茶还没舍得喝完,倒便宜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啊更新,这种日更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多久,文不好写啊。质量与数量发生矛盾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捏?
梅香慢
“凤大人,您来了,我们公子已经到了!”枕雪阁的门口,林冲的随扈为我打起毡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我走进屋中,林冲正站在窗前,对我浅浅一笑,桌上冷盘早已经摆好,落地灯座上,夜明珠罩着乳黄色的薄纱,幽幽的柔光将这斗室平添了一份朦胧之美,包括那站在窗前,正对我浅浅微笑的男子。
我敛起心神,正色向他行礼,他却快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说道:“此刻并非在公堂之上,不必太过拘礼,还要共事许久,大人这称呼免了吧。你我年岁相仿,不妨以表字相称。翔之可唤我致远便可。”
看来这位大人是要走亲民路线了,我只有从善如流。
“大人长我数岁,下官斗胆,便称大人致远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既称致远兄,为何又带了如此多的‘下官,大人’?翔之,应罚酒才是!”他拉着我坐在桌旁,亲自执壶为我满了一杯。
“凤君不胜酒力,还请致远兄高抬贵手,这罚酒便免了,不如饮茶。”喝酒就算了,我虽然装男人至今没被识破,但毕竟还是个女人。我对自己的酒量倒不是没有信心,但凡是都有万一,若一个不好漏了底,岂不此玩完了。我挤出笑容,道:“这紫笋是苕溪一土寺所藏,凤君珍重藏之,今日致远兄相邀,特意取来与君共品。”
“竟是紫笋!”林冲接过茶叶,对身后的荼蜜道:“去取我藏旧年的梅花雪和新访得的那套琉璃盏来。”
“翔之竟也爱茶之人。这紫笋原是前朝贡茶,只是到了光武帝年间,文圣皇后独爱碧螺春清香,光武皇帝便以之为贡茶第一,后世以此相沿。文圣皇后与晏相有诗唱和,‘梅盛每称香雪海,茶尖争说碧螺春。’文人亦竞相追捧,可怜这紫笋竟无人再提。”
在爱茶之前,我也曾喜欢咖啡。只是蓦然之间我失去了那名为“家”的温暖之后,我才发现,那曾每日环绕在我身边,常被我笑说是爸妈之间“古人情趣”的茶香,才能让我的心平静。难道真的是当初那一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让今天的我,只剩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挥去那随之而来的记忆的阴霾,勉强绽开笑颜:“致远兄为苏州知府,竟不说本地碧螺春的妙处,反为这紫笋鸣不平?”
“为兄所感,不过是世态炎凉罢了。这紫笋盛名之时,世人不也是熙熙攘攘,如今日之碧螺春?”
“趋炎附势是人的天性。碧螺春和紫笋都是好茶,致远兄焉知碧螺春不苦于盛名所累,紫笋又欣欣然于跳脱红尘纷扰,还可与三、两知己为伴?”
“是为兄该自罚一杯,竟犯了惠子之误。”他说道:“先记着,有了这紫笋再饮酒,倒是对这好茶不恭了,这酒就敬了这高洁之花吧。”
是啊,当年庄子与惠子关于“鱼之乐”的一番对谈,到现在仍是发人深省。
他伸手将酒杯拿起,推开窗,将酒泼在窗下,梅花清冷的香气随着微风沁入房中,令人精神一震。我也随他走到窗边,与他并肩一起看着窗外的梅花。
“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枝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邛杯。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他朗声念着何逊的《早梅》,转过头对我道:“何记室意锐而才弱,但这春风词笔,写梅却是极熨帖的。翔之以为如何?”
“凤君不过是一介循吏,于诗词一道生疏得很,致远兄可是问道于盲了。”我摇摇头,说道。虽然拜那位光武皇帝的独占欲所赐,不许民间刊印他那位皇后的文集,但是毕竟还有些只言片语在,何况就我这些日子看到的诗赋,有冷僻的字句,亦有些是脍炙人口,绝对当得起博闻强记四个字。我若贸贸然用了,与她撞车岂不糟糕!
“翔之太过谦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能得此章句却还说生疏,那我朝泰半诗人都不配提笔!”
他怎么知道的!我心中一跳,难道我清晨来这里赏梅时他也在?
“说来翔之与为兄亦可说心有灵犀,今晨我循香而至,见翔之流连沉迷于此,便不曾打扰。好在不曾相扰,否则又如何听得到翔之的佳作!”
“致远兄误会了,说来惭愧,这句只是凤君从书上看来,一时有感而发,并非凤君所做。凤君若有如此文采,早如致远兄这般,博个金榜题名,又何须来此做个小吏?”我赶忙解释,这个误会可不是闹着玩的。
“翔之是岐山人,可与前大理寺卿凤贤大人同宗?”他微笑着问道。
我心中一紧,故作不经意地说道:“正是,凤君忝与那位大人是同宗,却已无服,在九族之外了。”
他所提到的凤贤,便是凤兮姐姐的父亲,二十年前的大理寺卿。因为在苏州府任上错断了一个案子,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谋害了告举与知情之人,在狱中畏罪自尽。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记载。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积郁成疾,花光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亲戚对她敬而远之,她手中握着父亲的遗书,投身青楼。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接近真相的努力,但是始终一无所获。这些原本我都不知道的,是她某次酒醉之后不小心说了出来,在我的逼问之下,她才讲给我听。
所以,我必须要尽快的进入官场。我既然顶替了凤兮姐姐弟弟的身份,便该承担起为凤家昭雪的责任,斯人已去,这也是我能给她唯一的报答。我到了苏州府,也曾利用职权查看过当年出事的案件,凤贤大人的判决中允平直,近乎完美,我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绽,看来若想知道内情,还是要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