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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娼门女侯(完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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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卒对眼前这位年轻大夫无可奈何,只能关上牢门走了。

江小楼只是微微一笑,眼前的人如今是一块冰、一尊雕塑,可她很快会融化他的,只要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傅朝宣只是按部就班的诊脉,然后取出银针冷冰冰地吩咐道:“不是要自己来吗,我教你怎么治疗。先用银针挑破水泡,挤出脓血,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伤口发了炎你的病情会加重。”

江小楼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便点点头:“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她是病人,却也是个女子,按照道理来说大夫看病不分男女,可傅朝宣对于这种喜欢耍阴谋诡计的女人没有兴趣,所以压根就不愿意多跟她接触,以免她又动什么歪脑筋。于是他便递给她用火烤过的银针、消炎的药水还有包扎的干净布条。因为腿泡在水里,伤口最严重,所以她轻轻挽起裤脚,露出洁白的皮肤,上面红肿的水泡触目惊心。

傅朝宣皱了皱眉头,把咬在口中的木塞递给江小楼,然而对方却向他摇了摇头,随后便低下头,用银针挑破了一个水泡,尽可能快的将脓血挤了出来,整个过程虽然痛苦无比,她却没有呻吟痛骂,更没有撒娇卖俏,甚至没有向他多说半句话的意思。

按照常理讲,她如果想要博取男人的同情,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可是江小楼却异常安静,只垂着长长的睫毛,低头做自己的事,压根没有别的意思,这让全身拉起警报、肌肉紧绷的傅朝宣有点困惑。

他并不知道,从他进来开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江小楼都看在眼睛里,并且不易察觉地对他进行了分析和审视。她的表情很安静,大脑却在急速运动,迅速拟定了一个合适、精巧的方法。通常情况下,女人的武器便是眼泪,但江小楼认为每一滴眼泪都是有用的,不需要浪费在一个对你起了戒心的人身上,因为根本没有作用。可他只要是一个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有突破口。哪怕他无坚不摧,铜墙铁壁,找到了突破口,就等于掐住了他的软肋。

傅朝宣当然看见江小楼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与温柔的笑容,她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杀人犯。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在监狱里一定受了极大的苦楚。他越发不安,皱紧眉头。

消炎的药水是特别配制的,洒上去令伤口更加疼痛,江小楼脸色不由变得苍白,额前刘海微微垂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他不由道:“还是我来吧。”

她抬起头,冲着他笑:“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傅朝宣心口微滞。

花言巧语的女子,能忍得住这种痛苦?

但梁大人是不会说谎的,他这样想着,神色又变得冰冷,看江小楼把水泡都挑破了,他便收回了银针,淡淡道:“药水和布条都可以留给你,明天我来换药。”

江小楼目送着年轻的大夫离开,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这一晚她终于能安然入睡,梦中她捏紧了梁庆的咽喉,割断了他的喉管,这甜蜜的梦境使得她睡得很香甜。

十天,已经过去了第一天。

头顶上的蜘蛛网被风吹散了,蜘蛛再一次吐出绵长的细丝,在风中摇摇晃晃。

第二天,傅朝宣如约而至。这一次他带来更多的药物和布条,因为他知道她需要这些。江小楼不等他要求,便自己接过了药水,预备解开原先的伤口换药。傅朝宣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盯着她,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着病人,不如说是在监视。

她的外袍早已划破,一束青丝洒落,额角隐隐微汗,面上泛出红潮,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她一抬头,便能从他眸子里能看清他情绪的变化,但她只是继续低下头,沉默地解下布条。

“你不太会处理。”他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终究想到自己是一个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尽管充满了厌恶,他还是不得不尽责地半跪她的身边,道:“伤口这几日不能再沾水。”

她苦笑道:“这恐怕由不得我……”

他眉头一皱,道:“我会告诉他们。”

她垂下眼睛:“多谢你,不过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多说什么,因为他们只想要保住我的性命,并不希望我康复,我的性命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傅朝宣有些不高兴:“如果继续泡水或者受刑,就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想浪费自己的心血。”

他的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夫,而具有责任感的人也一样具有同情心,只要良心未泯,对她的处境就十分有利,江小楼只是微笑着再次道谢。

从看到她开始,她说的最多是谢谢,而不是帮帮我,可怜我——如果她真的这样说,傅朝宣连理都不会多理她的,他厌恶那样总是楚楚可怜的女人。傅朝宣冷漠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里这样想着。

他的十指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布条,一层层揭开,直到最后两层,血肉和布条已经纠缠不清,理不下来,撕下来的时候傅朝宣都觉得头皮一紧。

她却强忍着疼痛,额头冷汗滚滚:“大夫,请你动作快一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充满了鄙夷之情。

江小楼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咎由自取,早从你杀人的时候就该预料到今天的下场。”

“我没有杀人。”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只是这样平静的回答。

他继续洒药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抬起头,一对眼睛灼灼逼人,明摆着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没有杀人怎么会被关押在这里?至少你也是意图想要谋杀别人!你知道我救活一个病人需要多久,可你想也不想就因为一点私怨要杀死别人,你这样的女人,死不足惜!”

很显然,他对于自己要治一个杀人犯的事实十分厌恶,却因为大夫的天性不得不接下这种活,所以十分愤慨。

江小楼闻言,淡淡一笑置之:“你看过杜七娘那出戏么?”

这出戏说的是被抛弃的农家女子杜七娘奔波千里、状告负心人郑如玉的故事,故事脍炙人口、流传多年,人人皆知,但江小楼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傅朝宣有些不解。

“当然看过,那又如何?”

“这位抛弃糟糠的郑公子其实影射的是前朝丞相郑浩。”江小楼娓娓道来,声音婉转。

傅朝宣微微惊讶,面上有了点兴趣。

江小楼继续说下去:“他当年在京城为官时,经常有同乡、同窗来投,谋取官职,他多次接待,并劝以刻苦攻读以求仕进。后因来投者日多,难于应付,于是嘱总管一律谢绝。家住均州的同窗胡生昔日与他进京赴考时,曾赠与大批钱财,结果上京求助之时,却遭到不明真相的郑家总管一口回绝,胡生心生不忿,回到家乡后特意召集一群落魄文人,将一些升官发财、忘恩负义而抛妻灭子之事全都捏造在郑浩身上,编成杜七娘,并且到处演出。当演到郑浩家乡的时候,郑家人十分愤怒,曾经组织家中仆人当场砸了剧团衣箱,并将戏子痛打一顿以至于死伤数人,演出被迫停止……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被记载于当地志中。”

“是吗?”傅朝宣愣住,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是说这故事根本是杜撰出来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污蔑郑浩。”

江小楼唇边露出笑意,慢慢地道:“郑浩年轻的时候,官员赵和因为官清廉,敢于直言而得罪权贵,被奸党捏造罪名投入监狱。郑浩当时不过是个普通学子,又与赵和素不相识,却联络同窗百名,联名上疏,步行赴京为赵和诉冤请愿。京兆尹衙门不肯处置,郑浩便印发揭贴,申明真相,最终赵和冤案得以昭雪,官复原职。这件事一时震动朝野,郑浩之名,天下传扬。”

傅朝宣冷笑道:“这世上沽名钓誉之辈太多了。”

江小楼扫视他一眼,便垂眸而笑:“郑浩的妻子张雅君出身书香,两人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诗书相伴,琴瑟相和,无比恩爱,可惜五年以后,张雅君病了。关于她所患的疾病,我在文献中没有找到相关记载,只知道经过大夫的治疗后,病情并没有好转,在当年就去世了。那一年,郑浩才二十七岁。他当上丞相之后,很多人都劝他再娶个妻子,还有人送给他美妾,然而他却一概加以拒绝,并且终身不娶。他只是孤身一人,从二十七岁开始,带着妻子留下的独子度过了一生。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位置,其他的女人永远不能够替代。如此痴情,天下又有几人?”

傅朝宣声音飘忽:“说的如此肯定,仿佛你亲眼看见似的,若这个故事真的这么动人,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江小楼微笑,平和地道:“我曾经看过郑夫人亲手绣的佛经,在佛经上,还有一首郑浩怀念妻子的诗文,足可证明这件事是真的。一个人可以装三年,装十年,可一辈子呢?一辈子的情真意切,能作假么?”

“你是在告诉我,你跟郑浩一样被人冤枉,受了很久的冤屈。”他一针见血地道。

“不,我只是在告诉你,道听途说未必属实,你有眼睛、有耳朵,为什么不亲自看一看、听一听?这监狱是什么地方,梁庆又是什么人——”

傅朝宣一愣,旋即紧张地看看门口,胥卒巡视到这里,正向里面警惕地瞟了一眼,等胥卒走了,傅朝宣才低声说:“你如果要让我相信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此时胥卒又走了回来,他故意拔高喉咙大声说:“你惯常会花言巧语,我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

江小楼瞧见他紧张的模样,幽静的眸子里仿若潋滟波纹微荡,只是垂下眼睛,笑了。

傅朝宣越发困惑,在他眼里,江小楼是个奇怪的人,她总是对眼前的一切无所谓,就连伤得这么重也不畏惧。明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总是温柔可亲、和气有礼,身边的环境和人却什么都没办法影响她。她从来没对自己献过殷勤,但一举一动却富有魅力,除此之外,她真的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笑容又有一种叫人信服的力量。

哪怕他再厌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腹有锦绣,谈吐风雅,是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女子。

傅朝宣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江小楼一眼。江小楼望着他,诚恳道:“大夫,可不可以替我带一本佛经。”

带佛经,在这种时候?他怔住,足足半刻都说不出话来,随后猛然醒悟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小楼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

十日的赌注,已经是第二日。

蜘蛛在新网上爬来爬去,翘首以盼。

第三日,傅朝宣果然来了,因为胥卒发现江小楼的高烧未退,便又请他来重新开药方。他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佛经。

他将佛经递给江小楼,道:“你这样的人,也信佛吗?”

不,当然不信,如果天上真的有佛,为什么不惩恶扬善,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好人受冤,江小楼心头冷笑,面上却微笑道:“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父亲曾经送我去庵堂修养过一年,在那里我跟着师傅们吃斋念佛,已经习惯了身边带一本佛经。”

傅朝宣盯着江小楼,像是在忖度她的话是否可信。

江小楼当然没有说谎,她的确在庵堂生活过一年,还曾经亲手抄写过佛经,供奉在佛祖面前,但从出事之后,她便再也不会碰这种没用的东西了。佛祖太忙,没办法庇佑每个人,她必须靠自己。

傅朝宣静静望着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信奉佛祖的人,始终坏不到哪里去。

在重新诊脉、开了药方之后,傅朝宣发现江小楼已经翻开了佛经。那纤细的手指认真地摩挲着佛经上的每一个字,带着深深的眷恋。大多数时候她在默诵着佛经,的确是背诵出来的,因为她几乎没有低头看过,也许她只是试图从佛经上寻找一种平静,而非是真的需要。就像是他手腕上套着的这一串佛珠,只是一种象征,信仰的象征。

开好了方子,他又看了一会儿,并不打扰她,无声无息地走出去了。

十日的赌注,三天过去。

蜘蛛捕捉了一只飞蛾,却因为意外而飞走了,仿若白忙一场。

第五十章佛陀杀人

江小楼得到这一本佛经之后,便一直默默诵读,连睡觉的时候都放在枕边。胥卒一再嘲笑她,因为她的身体状况没有因为信佛而好转,相反,她病得更严重了。高烧不退,甚至开始剧烈的咳嗽。这种咳嗽破坏了她的喉咙,连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十分沙哑。送来的食物她都不能碰,只能喝一点清水和少量的稀粥,严凤雅怕她真的死去,又邀请傅朝宣来监狱看诊。可是这一次,他以事情太多而拒绝了。

直到傍晚,江小楼也没有得到预先应该来看望她的傅大夫。

胥卒冷嘲道:“看,你的花容月貌这回也不管用了,傅大夫看到你都想吐!”

江小楼只是平静地躺在床上,唇角微微翘起。傅朝宣不来,若非真的有事,就是在故意躲避。他害怕她,畏惧她,担心靠近她会改变原先的看法。或者说,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第四天就这样过去,距离死亡之约,只剩下六天。如果六天后她无法成功,就一定会命丧此地。

蜘蛛的网被一只大飞虫撞破,有了一个很大的洞,它紧锣密鼓地爬来爬去,忙着修补旧网。

第五天,她终于看到傅朝宣走了进来,然而这位年轻的大夫面色苍白,眼睛里似乎有点迷茫。他照着往常一样替她搭脉,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道:“听说你姓江,江承天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过世的父亲。”江小楼声音温和地说,“你知道他么?”

她的声音柔和,却十分沙哑,叫他心头一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是的,我知道他,他这一生做了很多好事,修桥、铺路、造福百姓,他是个大善人,在不少寺庙里都有他的长生牌位。”

江小楼向他投注的目光意味深长:“这么说,你去打听了。”

傅朝宣没办法否认,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江小楼到底是什么样的背景,京兆尹隐瞒的很严实,消息没有传递出去,监狱里的人也大多议论纷纷,却没人真正知道江小楼的真正来历。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故作不觉地从严凤雅那里套话,了解江小楼的身世,随后他出去四处打听,才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江承天是一个善良的商人,做了许多好事,他的女儿原本是秦家未来的儿媳,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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