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锦-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后来,他已能清楚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绝对是危险的信号啊。
就如此刻,他在她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在心里为那华山弟子默哀了几分,在心中报了个数字。
三招。不出三招,这弟子必会为他的错误决定而后悔。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他再抬眼看去,台上那华山弟子一脸不可置信地摔落在地,面前的女子优雅地收回长鞭,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看着他温和地笑着,那笑容干净而美好。
“安宁派竺幽胜——”
男子有些黯然地站起身,自己勤学苦练多年才得到了这次随师父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没成想竟败在了一个女子手里。
但他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自然懂得人外有人。收起脸上的黯然,像竺幽隔空互见了礼,挺直了背脊走下去。
下一场是别人的比赛。
竺幽与竺青在旁边酒楼找了个位子坐下,喝茶嗑瓜子。
“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感觉如何?”竺青手中托着茶盏,两指并拢握住茶盖时不时地擦过茶杯边缘,修长的手指与手中淡青色的骨瓷杯,仿佛浑然一体。
看了这么多年,竺青的手还是这么好看啊!飞快地在他手上摸了一把,她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口。
竺青有些哭笑不得,他家小姐的咸猪手,可真是越来越光明正大了。
见他没反应,她才托着腮缓缓开口:“那些所谓名门大派,其实也不是那么强,而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小门派,也有厉害的。”
她将视线淡淡投落下去,远处的四号台上,罗峰正舞着短刀与一名青城派的弟子比试。
纤细的手指迅速拨开瓜子往嘴里一扔,她面上隐隐有一丝笑意,“喏,他要赢了。”
午后的阳光格外耀眼。两人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因背着光,视力又极好,几乎能看清远处台上比试的两人的一招一式。
果不其然,又过了四招,那青城派的弟子捂着肩部,像是受了伤,罗峰的短刀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
“这个罗峰,倒是个人才。”竺青淡淡扫过她的脸,抿着唇喝了一口温热的茶。
“嗯。这个朋友,交得。”竺幽娇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剥瓜子,神情认真而专注。
很快就到了她的下一场比试。
对战华山派掌门。
拿着签的手有一瞬的停滞,竺幽失笑,这是徒弟吃了亏,师父要来讨回公道了呀。
未及多想,她已一个纵身跳上台,稳稳当当地停下,眼角的余光似乎还能扫到,方才败在她手下的那个华山弟子,正一脸期盼地看着对战的方向。
对面是个硬朗的男子,有些花白的胡子,剑眉星目,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恭敬地抱拳,自报了名号。
那华山掌门却是不领情,哼了一声,显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倒要看看,能让自己的得意弟子三招之内落败的,是怎么样一个人。
然而在看到她的一瞬,他便自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怒火。女人,一个女人而已,自家弟子定是被对方的皮相迷惑了。心意一定,他沉下脸,手中剑朝对方直直攻了过去。
竺幽灵活闪避,她不知道这掌门何处来的怒气,但略一思索也明白了,于是嘴角噙了笑,不慌不忙地躲避他凌厉的攻势。
这笑在华山掌门眼里看来,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攻势一滞,他右手执剑横过肩膀上方,左手两指并拢在剑身上缓缓滑过,眼里闪过一丝锋芒,再出手时,是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狠厉。
是,狠厉。台下的弟子暗暗心惊,师父竟然,下了死手。他掌心有薄汗渗出,看向台上那姑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小心啊。
竺幽也注意到了这华山掌门陡然狠厉起来的攻势,每一剑都对着她的要害而去,每每她一躲,对方便在她预备闪身的下一个位置等着他。
不愧是华山的掌门!
可心胸却着实窄了些。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身子高高跃起,稳稳站于台子的一角。
左手温柔拂过鞭身,右手腕一翻转,劲气凝于鞭身,下一瞬人已朝着华山掌门飞掠而去。如同一尾绛红色的鱼,姿态优美而从容,台下人呼吸均是一滞,这是什么武功路数,从来也没见过。
华山掌门看着女子飞速而来的身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哼,花拳绣腿。举着剑迎了上去,直朝女子面门而去。
那女子却突然一个闪身,手中的鞭子也似有灵性一般,软软地向旁边偏了过去。他很快转了个身,朝方才掠向自己右侧的女子刺出一剑。隐约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他听到台下人们的惊呼声,下意识地一转头,女子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左前方,身形快如闪电,他脚下一滞,欲再攻时,脖子上异样的触感迫得他停下。
那个唤作竺幽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巧笑嫣然,看起来全然无害。可自己,却败在了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手下,况且,还是个女子。
“前辈,承让。”
鞭子松开,女子轻快地步下台子,华山掌门的脸,已黑成了炭。
华山派,于当天下午便踏上了回程。而安宁派竺幽这个名字,在人群中迅速传开来,传言越来越夸张,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她竺幽拥有盖世神功,一招之内大败华山掌门。
韩无期处理着面前弟子的伤势,听到他的描述有一瞬的愣神。
竺幽。
门外响起举办方的报数,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淡然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很快就将这个弟子的伤势处理好。
心房的某个位置,却好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视线微微向外,不经意撞上某道阴冷的目光,程复一脸阴鸷,此刻也与他一样没有伤者需要诊治,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那张有些阴柔的脸上,悄然勾起一个冰冷的笑。
到目前为止,两人诊治的伤者仍是一样的。
有下一个伤者进来,韩无期淡淡移开视线,全心投入进去。
这般无所谓的形容,落在程复的眼里,与挑衅无疑。
眸光浮动,更多了几分阴沉。
☆、 终局
屋外的赛场上,武林大会如火如荼,而屋内,除了伤者的呻吟声,竟是全然的安静。
十个人分坐于十个小隔间内,在等待伤者的间隙会悄然观望其他人的进度,听到每次的报数,十个人心中便有十种想法。
譬如此刻的程复。
他手法很娴熟,动作也很快,只是被他诊治过的伤者,对上那双眼时,总觉得周身阴凉。
向他礼貌道谢时,他偶尔会笑,可那样阴柔的一张脸,绽出的笑容,没来由地就让人生出惧怕之心。
他时不时地望向对面隔间里的韩无期,那人似乎很喜欢白衣服,那张脸上几乎没有第二种表情,永远的淡漠,永远的漫不经心,除了方才对上的那一眼,他再没朝别的地方看过。
真是和他师父一样讨人厌啊。
隐在衣袍下的手悄然握紧,与韩无期一样,他也戴着手套,黑色,以金色丝线点缀的手套。
手套下的那双手,遍布伤痕,是他整个童年时代耻辱的印记。
所以,韩无期,我对你说过,会让百草谷身败名裂。
一定。
外面的喧嚣声时不时透过敞开的大门传入屋内,不知为何,韩无期觉得心里有点乱。
这是个很不寻常的现象,他习惯了对任何事淡然处之。可如今,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那些骤然而起的心思来源。
外面突然就有喧嚣声传来,片刻之后,下一个伤员被送进来。他收回紊乱的心绪,着手准备相关用具。
抬眼看到那张脸,却是一愣。
依旧是那张娇俏的脸,如画的眉眼静静望着他,欲语还休。视线再往下,却是触目惊心的伤。
绛红色的短装已经被血浸湿,肩胛骨处汩汩向外流着血,不消片刻,身下的白毯已被血染红。
茶色的眼眸紧了一瞬,他伸手探向女子流血的伤口,终于引得她呲牙咧嘴地一声低叫。
“痛?”
细长的眉皱到一处,竺幽脸上血色尽失,苍白的一张脸,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韩无期抿着唇,冷冷瞟她一眼,手上动作精准利落,割开伤口处的碎布,用清水擦净了伤口,很深的一道口子,几乎将肩胛骨贯穿。
整个过程里,她一直紧紧咬着唇,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双眼紧紧地看着他,有些委屈,有些不安,有些……愧疚。
为伤口上好药,使了些力气包扎,女子短促的抽气声响起,而后继续咬紧牙关,下唇被咬得没了色泽。
“痛就喊出来。”
宛若一剪秋水的眸子看向他,清朗俊逸的一张脸,额上有薄薄的一层汗,看着她的眼神里分明没有温度,她却偏偏读出了一丝情绪。那是对她的关心,真实的,近在眼前的。
勉强绽出一个笑,双眼亮闪闪地看着他,没说话。
包扎完,他看她一眼,而后举手示意。
竺幽已是最后一场比试,对上一届武林盟主,刘如是。
因误伤了竺幽,刘如是蝉联本届武林盟主。
之后再没有伤者,因此到这里,医术大会第二轮的比赛也宣告结束。
最终的结果,韩无期诊治二十人,第二名程复,诊治十九人。
担架上的女子用另一边臂膀撑着缓缓起身,稍一牵动伤处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一双手从身后伸出,在她背上微微一托,她借着力起身,几乎是立即就回过头看他。
淡漠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微一沉吟,还是开口:“既然痛,为什么要忍着?”
竺幽脸上讪讪地,微垂下去的眼有些落寞,声音也是没有底气的轻。
“我怕你讨厌我。”
落日的余晖洒进庭院,在地上铺散开细碎浅淡的光芒,透着水般莹润的光泽。
女子低垂下去的脸,因伤重而显得不自在的白,那白里又有一抹浅浅的红晕,肩膀处包了厚厚的白色,与周身绛红色的衣料两相映衬,柔弱而落寞。
那感觉又出现了,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什么在不懈地搔刮挠抓。这间狭小的隔间莫名就变得憋闷起来,韩无期骤然起身,眼睛看着外面涌动的人流,声音浅淡:“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怎么样了?”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略带了些慌乱,两人均抬头,因比赛已结束,门口撤了禁制,竺青就急急闯了进来。
茶色的眼眸淡淡扫向她。
这种时候来捣什么乱啊……竺幽在心里腹诽了竺青几句,因撇过了头,没看见竺青在视线掠过担架上触目惊心的红色时骤然紧缩的瞳孔。
再抬眼,她挤出一个无谓的笑道:“已经没事了,皮外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对了,这位就是韩公子。”又转向韩无期道:“这是我哥哥,竺青。”
韩无期向竺青微微颔首,起身踏出了门。
韩公子,呵。
身后竺幽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出神,没注意到竺青沉着的脸。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地步?”
她这才想起,这次发生的事没有任何预兆,竺青该有多担心。
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竺幽定定地看着他,“不要担心,我有分寸。”
视线交接片刻,竺青终于败下阵来,但脸色仍是不好看,连带着说话也冷冷的,“值得么?”
门口已经没有了那人的影子,她出了一会神,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缓缓上勾,声音温柔:“值得的。”
次日凌晨,离第三轮的比试开始还早,韩无期早早起身,预备去吃些早饭。
门吱呀一声打开,脚还未踏出,眼神已敏锐捕捉到地上的一封信。
潇洒利落的字迹,上书“韩无期敬启”
陌生的字迹,他草草读过,是昨日那竺青,声称临时有事,因妹妹说与他相识,暂时将妹妹交给他照顾。
语气之诚恳,让人不忍拒绝。
可韩无期偏偏就不是那般好脾气的人。
抬腿便向信中所写的地方走去。
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动静。微薄的晨光斜斜照过来,他停滞了一瞬,伸手推开了门。
屋内静悄悄的。越过屏风,女子安静躺在榻上,睡颜恬静,乌黑的发随意散着,长长的睫毛安静覆盖,肌肤白皙,唇红似血。绑着绷带的肩膀露在外面,指甲处许是因为着了凉,泛着些乌青色。
没有了平日的聒噪,没有了那刻意表现的情意,她很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子,柔弱的,需要被照顾的。
他突然就想不起自己急着赶过来的理由。
手指伸向被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小心避开她的伤处,盖住了她的手臂。
桌上也放了一封信,上书“竺幽启”
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是与方才那封信一般无二的字迹,大意是安宁寨临时有事,他已托付韩公子照顾她,让她安心养伤。
回头看她一眼,她睡得很沉,对这些动静全然没有知觉。
原来她并不知道。
脑中忽的浮现昨日见她的场景,女子低垂下去的脸,有些落寞的侧影,用低低的声音说:“我怕你讨厌我。”
将信放回桌上,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屋内,竺幽听了会动静,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他果然很好骗,哈哈。
可是,心里真的好暖。
另一只手自被中探出来,摸到他方才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些许温度。
医术大会第三场。
这个环节的比赛相对较为残忍。
挑选出来的志愿者均为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因他们需要承受中毒时的痛苦,举办方对他们允诺了很丰富的补偿。
今日的参赛者只剩三个人,按名次排分别是百草谷韩无期,医仙堂程复,以及同和堂莫天。因前两场比试韩无期与程复各胜一场,而莫天也一直稳稳居于第三的位置,因此这一场比试将本届医术大会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