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锦-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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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青打开布包,里面是漆黑的几粒药丸。正将解药拿给程复,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有近一些的士兵惊呼,他抬眸,那道红色的身影已飞掠过去,却又生生停在韩无期几步之外,看着他却是已没了意识,才手忙脚乱地喊人。
竺青低声叹了口气,身旁的程复已如猴子般窜了出去,竺青疾走几步,听见程复对颜筱梓低声说:“只是劳累过度,不要紧的。”韩无期的脸惨白一片,他这才了然,方才他的种种举动,想来只是硬撑罢。程复的声音隐隐带着些兴奋,又在耳边响起:“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送上门来了,就多留他几日,陪我比试好了,说起来他方才那味毒……”
程复絮叨得正起劲,颜筱梓已吩咐了人将韩无期带去休息,就见程复一直追在她身后,嚷嚷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类的话,竺青抬头望望天,无奈地笑出了声。
颜筱梓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心里惦记着事,怎么睡也不安稳。
大军还要在清远城休整三日,这个时辰大部分人还在酣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安置韩无期的帐篷走去。
走到了帐篷前,脚步却再不能前进分毫。颜筱梓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在心里将自己损了千百遍,这才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建设,正要伸手,身后竺青还不十分清醒的声音传来:“他走了。”
颜筱梓一僵,马上收回了手,回头看向竺青。
竺青了然地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动作,指了指一个方向,“刚走没多久,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颜筱梓眼里有一瞬的慌乱,整个人的姿势都是前倾的,却又立刻站回了原地,再抬眸,脸上已挂上了无谓的笑,道:“还没睡够,我再去睡会。”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明明放不下,何必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他?”竺青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看着她停住的背影继续道:“程复说,他是几个月积劳成疾,又没好好吃饭,再加上不眠不休连着赶了四天的路,才会这么虚。”
颜筱梓在原地站了许久,朝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回了帐篷。只余竺青在原地叹了口气,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一阵苦涩。
十日后,颜军抵达皇城之前最后一个城池:连安城。
出发前,颜筱梓与竺青讨论了彻夜的军情,做了各种准备,因那守城将领麦天河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除了韩挚以外,宋齐国的将领无人能出其右。因此圣武帝将他安排在离皇城最近的一个大城,事实上也是为保证皇城安全所设的最大保障。
城内有四万的兵力,况且而且多是跟着麦天河征战沙场多年的人。这最后一道关卡,无疑成了他们前行路上最大的阻力。
更何况,韩挚还没有出现。
竺青与颜筱梓郑重地提出了这个问题,为何他们起兵以来,进展如此顺利,照理说宋齐国这些年的国力日益昌盛,没道理会这样不堪一击。况且一路行来,竟没遇上一队援兵。这情势,堪称诡异。
颜筱梓认同他的话,两个人凑在一起讨论半天,仍是猜不透。眼前好像已张开了一张网,只待他们纵身跃入。
这疑惑,在到达连安城的那日达到了巅峰。
按照一贯的作战方式,他们仍是趁着天黑迅速前进,在天明之前感到了连安城外。
夜,静的惊人。
而在此战乱时刻,这至关重要的一座城,竟敞开了城门应敌。颜筱梓抿紧了唇坐在马上,看向身旁同样一脸凝重的竺青,道:“空城计?”
竺青没有回答,眼睛盯着前方洞开的城门许久,就见那里面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麦天河。
一人一骑自城门缓缓而出,眼中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淡然。
身旁的人已无声戒备。
麦天河遥遥停下,安坐马上冲颜筱梓一抱拳,朗声道:“麦某在此等候多时,特来迎公主入京。”
一瞬的静默,麦天河身后突然燃起了无数的火把,将黎明的天空照得透亮。
放眼望去,自城门往后蔓延的街道上,数不清的火把和密集的人头,紧接着便有一阵整齐而嘹亮的呼喊声响起:“迎公主入京!”
竺青望向身旁的颜筱梓,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神色不那么分明。
“小心,或许有诈……”他低声提醒,前方麦天河孤身一人又向前几步,将一件东西扔了过来。
颜筱梓精准地接住,摊在手心一看,是调遣令。
连安城四万兵士的调遣令。远处,麦天河目光湛亮,黝黑的脸上是爽朗的笑容。
颜筱梓握紧手中的调遣令,缓缓举起了右手。
前方,呼喊声一阵盖过一阵。
竺青仍有些置身梦境的错觉,这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竟会如此轻易就到手,即便先前存了诸多怀疑,可此刻坐在麦天河府上,手中是茶香萦绕的清茗,他悬着已久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公主风采,实令在下钦佩。”麦天河端正坐着,下人在上糕点,大半夜的赶路,颜筱梓一行人早已饥肠辘辘,这麦天河倒是知情知趣。
“将军过奖了。”她手中拈了一块点心,明明饿得不行却还要注意吃相。实在怪不得她,一路吃的都是干粮,仅能果腹,实在谈不上美味。如今在这样饥饿的情况下见到如此精致的糕点,她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麦将军实乃当代豪杰,百闻不如一见,竺青在此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竺青抬起手中的茶盏,仍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竺将军过奖了,我听闻将军威名已久,凭借五万人的队伍打下宋齐半壁江山,实在令麦某由衷折服。”
你来我往了半日,竺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麦天河的主动归顺,让他们得以这样轻易地胜利,将完整的兵力保存至最后一战,这是最好的情况。
“徐海那边可联系好了?”
“一切已安排妥当,只待入宫勤王。”
颜筱梓负手立于窗边,面上神色突然有些怔忡。“竺青,到了这一日,我突然有些不安。”
竺青轻笑一声,道:“我们打得太顺畅了,我也有如此感觉。圣武帝一直没有给各个城池增派兵力,韩挚也一直没露面,就连今日这麦天河,也主动归顺。难不成真是你这前朝公主太得民心了?”竺青打着趣,颜筱梓的脸色却没有松上分毫,半晌,沉声道:“皇城以外,情况如何?”
竺青收了笑,拿出近日收到的密保,道:“目前还未发现什么动向,到了今时今日,即便圣武帝有什么后招,怕是也抵不过我们这五万大军压境。他已是穷途末路了。”
颜筱梓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疲惫,转头看向竺青,由衷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竺青被她突然的温柔弄得一囧,还未及反应,颜筱梓已换上了俏皮的笑,“看把你吓得,有些人就是受不得好的待遇。”
竺青失笑,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遥望远处繁荣景象,听她淡声道:“还有最后一战了。”
他点头,最后一战,胜负在此一举。
☆、少年情分与旧怨
一切已准备就绪,只待明日一早攻入皇城,打开皇宫大门。
已是正午时分,竺青照常巡视兵营,就听有人来报。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微微一愣。
“让她们进来吧。”
士兵得令下去了,竺青站在原地,仍有些愣神。八个月没见,不知她还好不好?
沈陌璃与傅秋站在兵营门口等待通传,自拿到了确切的证据,虽照顾着沈陌璃身子弱,两人仍是紧赶慢赶赶了过来。兹事体大,如今的宋齐已然是风雨飘摇之时,傅秋只怕赶不上。
“你们跟我进来吧。”
两人道了声谢,跟着那士兵进去。
颜筱梓已去了郊外,亲自与徐海的人交涉,做最后的确认,此刻并不在兵营。竺青在此坐镇,倒是没想到又有故人找了过来。
“竺公子。”沈陌璃微一福身,再次见到竺青,恍惚间上次见面已是隔世。他穿上盔甲的样子,多了几分英气,不复平日表现出来的不羁。她垂眸,将眼里的情绪悉数收好,才再次抬头看他。
“沈姑娘与夫人来此,可是有什么事?”竺青淡淡地问,唇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几分疏淡,几分客气。
傅秋上前一步,低声道:“竺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竺青挑眉,有些疑惑,但仍是屏退了左右。
“夫人请讲。”竺青的视线飘过沈陌璃,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多少个日夜不经意撞进自己脑中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他不是没有察觉这微妙的情绪变化,但他也知道,如今的他,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什么也给不了。
竺青待客十分有礼,亲自给傅秋斟了杯茶,请她二人坐下说话。傅秋轻抿了一口,顺了顺气息,直直看进竺青的眼里,道:“第一次见竺公子,我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竺青抬眸与她对视,只微微一笑,不知她此番话为着哪般。
“竺公子的长相,酷似一位故人。”
竺青端起茶杯,“愿闻其详。”
傅秋见他一脸云淡风轻,语气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急切,“竺公子可还记得幼年时的事?”
竺青摇头,笑得无谓:“夫人千里迢迢来此,有话不妨直说。”
傅秋深吸了口气,声音沉了几分:“第一次见竺公子,我便觉得过分眼熟,然而那时竺公子与公主兄妹相称,我以为,人有相似,或许是弄错了也未知。后来你们二人离开韩府之后,我去查证了一番,种种证据表明,你就是我那故人之子——萧逸。”
竺青依旧无动于衷,静默片刻,忽而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夫人与韩将军关系不错,难不成,如今他不出面,反倒让你来做这说客?若真如此……”
“你后背上,是否有个月牙形的胎记?”傅秋打断她,一双柳眉皱到一处,万分严肃。
竺青一愣,道:“夫人怎么知道?”
他虽未直言,却也间接承认了。傅秋松了一口气,道:“我自然知道,因为你是我接生的。”
话音刚落,竺青与沈陌璃二人皆是不可思议般望着她。沈陌璃虽知道个大概,却也没深入了解到如此地步。竺青更甚,自己身上的胎记,即便是亲近如颜筱梓也不曾见过,傅秋一个外人,又如何得知?
当下便皱了眉,道:“夫人也许只是猜测,胎记这样的东西实在太过普通,做不得什么证据。”
傅秋似是意料到他的反应,自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卷画,一面轻柔展开,一面柔声道:“如果你还不信,我这儿有一副你父亲年轻时的画像,你自己分辨吧。”
纸张许是年代久远,泛着微微的黄色,然画中人面目依旧清晰,长身玉立,手执一柄折扇,翩翩公子,风采卓然。单看身形,便已有几分相似,再看那张脸,竺青一震,画中人薄唇轻抿,似笑非笑的眼神与他如出一辙。
“这是?”竺青声音有些发颤,看这画像,已是上了年头,绝非近日所绘,而画中人与他七八分相像,见到那张脸的一瞬,他脑中恍惚有些模糊的影像闪过,虽凑不成连续的画面,也足够揭晓答案。
傅秋见他神色,几分宽慰,道:“这是你父亲,萧寒,曾经名扬宋齐的才子,官至宰相。萧逸,你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竺青死死地盯着那画像,一双手紧握成拳,挣扎许久,却抬不起来。
“也怪不得你,你家里出事的时候,你才五岁,不记得也是正常。”
竺青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响起,那样陌生而执拗。
“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两个人都紧紧盯着自己,傅秋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那段尘封的往事,对如今的竺青而言,显然太过残忍。然而如今,她不得不说。
“你父亲萧寒,一生忠于君主,清正廉明……”她回想起那些旧事,声音也有些干涸起来。“他在政事上很有自己的主见,大胆而新颖,每每提出新的法规,在当时的宋齐王朝,是朝堂上当仁不让的重臣。只可惜,风头过盛,遭人妒忌,被诬陷入狱,扣了个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她看了眼竺青泛白的脸色,心里一酸,仍是强忍着说了下去。
“我找到了当年将你偷偷带出府的嬷嬷,她已不在人世了,但她的家人,给了我这个。”傅秋自怀中掏出两个物件,递到竺青手里,其中一个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别致小巧,刻着个“逸”字。而另一个,是一封信件。
“这玉佩还是你母亲在你两岁生辰时亲自雕琢的,我有幸见过。而这封信,是你父亲让嬷嬷送你出府前留给你的。那嬷嬷的家人让我转告,说她当年没有尽到责任,把你弄丢了,让我如果找到你,无论如何都要取得你的谅解。”
一番话说完,竺青紧握的拳头已是青筋毕露。
他努力想找些理由反驳,什么萧寒,什么萧逸,原本与自己什么关系也没有,这一切不过是傅秋用来离间他与颜筱梓的借口,他不该信,也不能信。可胸腔像是破了一块,自看到那副画像起,不断往里漏着风,冻得他全身发颤。
“孩子,我不是来离间什么,只是有些事,你必须知道。当年下令将你家满门抄斩的人,是先帝,也就是公主的父亲。你如今不遗余力地帮着她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是否也应该谨慎权衡?”
沈陌璃一直看着他,目光盈动间尽是担忧。
送走了傅秋母女,竺青看着那副画像怔怔出神。
这么多年了,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是没有好奇过。但自有记忆以来,自己已经是个小乞丐,整日流浪在街上,直到一次偷了食物,被溜出宫的颜筱梓的侍卫抓住,小小年纪的她非但没有怪他,反而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他,更是少年老成地对他做了安排,将他送到了武馆,让他学些本事。
后来,他就拼命练习武功,在诸多选拔者中脱颖而出,成了她的近身侍卫,以及玩